白蒙蒙微笑道:“哎~吕兄不必慌张,此事,小女子乃是去过祁环居,得到居主的默许后才敢来於虚提。”说着,她自袖中抽出一枚竹签,递与吕重青,“这上面呢,是居主的亲笔许可字样。再者,主要是有贵族发布了悬赏,那赏金可是相当丰厚。这么一笔大生意,我岂能忘了吕兄?”
他二人正说着,七浮则担忧着二位友人的安危,越听越忐忑不安。然而酒宴才开始不久,他总不好这时就告退离场。吕重青把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后勤堂主拉到自己身边,定是有事需要用着他。
果不其然,他耐了好久,待酒过三巡,白蒙蒙终于提起他来:“小女子还有一事要向师弟指教,不知吕兄可会答应?”
吕重青一点头:“这个,白娘大可直接询问浮公子。”
七浮只听白蒙蒙眯眼道了声好,而后起身,手中还握着酒杯,向着他道:“师弟哟,久别重逢,按我们祁环居的规矩,是不是该互敬一番呢?”
互敬一番……
七浮不禁微微皱了下眉。
这话,就是要切磋的意思。
为了促进进步,祁环居的除妖师之间有个不成文的古怪规定:但凡道友久别重逢,必定要互相切磋一番符术,以示互敬。
至于这切磋,倒并非认认真真斗法打个两败俱伤,而是彼此以全力进攻对方布出的结界,结界先被攻破的一方则败。
眼下白蒙蒙这突如其来的互敬,只怕是为了试探他的实力。可他苦于体质特殊,在符术上的实力只有白桂阶。至于白蒙蒙,她如今已将灵力外放,以七浮的感知力,轻易就能探出她是青莲阶的实力。
怎么他这两天老碰上青莲阶的道友……
望着白蒙蒙,七浮也不知该答应还是该婉拒。答应了,他铁定会输,到时候吕重青的面子铁定要丢;婉拒了,结果也是一样。左右都是个相同的结果,他是硬着头皮上呢,还是怂一些?
七浮当下正纠结,忽有杀手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道人。那道人身材高挑,身着水纹边的蓝白八卦道袍,长发披散,也不言语,只是用冷冽的目光盯着白蒙蒙。
七浮盯着道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件道袍是他的。他不由得又惊又喜,看向道人的脸,只见道人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色。
竟是雨麦。
见到来的两人,吕重青轻咦道:“这又是什么个情况?”
杀手挠头:“帮主,这一位道人自称是少寞堂主的侍卫,特来相助,这……我也不大清楚,就先带了他进来。”
吕重青还未继续问,白蒙蒙先惊讶一呼:“师弟竟有这么俊的侍卫?”她似乎有些高兴,仰头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对着雨麦微笑,“小侍卫,怎么称呼?”
“冉卿雨。”雨麦道出一个七浮从未听过的名字。
白蒙蒙的笑容僵在脸上。七浮感到脸上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他诧异转头时,但见白蒙蒙面色苍白,仿佛这个名字让她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
“我只作为主人的辅助,不会动用任何术法。”雨麦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冷着脸解释一番,白蒙蒙方才恢复了平静。
七浮见她飞快地叨念着什么,却无法听到声音,在座几位也奇怪非常,车堂主与连湘正低头疑惑,大意是为何区区侍卫会让均艺盟四当家如此难堪。
场面正尴尬时,雨麦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向着白蒙蒙,竟是以威胁的语气道:“那事与家父无关,白娘,还请你自重,莫要在我主人面前挑事。”
没人知道她的话是何意,白蒙蒙却立马接了句“是”。她勉强将笑容重新放回脸上:“嗨呀,真是不好意思,耽搁了诸位的宝贵时间。现在就请吕兄带我与浮公子去比武的地方吧,既然是互敬,定要点到为止。”
自从雨麦报出姓名后,白蒙蒙似乎不再以轻浮的语气同七浮说话。或者说,她似乎忌惮着一些不为七浮所知的事,连对他的称呼也从“师弟”改为“浮公子”。
随吕重青前往比武擂台之时,七浮曾几度想询问雨麦一些情况。比如她怎的变成了少女模样过来,他先前分明嘱咐她留在少寞堂照顾雨麦,眼下她擅自过来,究竟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非她不能解决?
但七浮也不可否认她来得很及时,互敬之时,除妖师双方可以带妖侍卫。
方才赶赴酒宴的路上,连湘已把大致的贵客情况告诉了他。七浮这才知道本只有两人前来,而那位符咒师,其实是在情报里得知他在於虚任职后,才临时加进联谊队伍。
想必白蒙蒙是知道他在此处,才特意过来与他“互敬一番”。念及此,七浮顿觉一阵后背发凉。
雨麦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走。用两倍的妖力摆脱了女孩的外貌,加之本来就具备的清冷气质,如今的她莫名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就连七浮这个做主人的,此时也下意识将千万个问题憋回心里,思忖等酒宴结束、回少寞堂的路上、雨麦变回女孩之身的时候,再作询问,应当也不迟。
比武擂台中围了一圈人,一边是七浮主仆二人,另一边是正缓缓脱去及地外袍的白蒙蒙。
号称“人形喇叭”的总管何渐,此时正扯开嗓门呐喊:“下注了下注咯!三十个铜板一注,赢的翻五倍!一壶好酒的钱哟——哎兄弟你也押白娘?这么巧我也是……”
七浮默默丢给他一个白眼。这时候也不放过娱乐的机会,这里果然是江湖中人聚集的於虚。
取出随身携带的弯钩利刃,他看向雨麦,压低声音问:“恕我直言,我们还不曾合作过。假如我控制不好灵力,你速度快,是时就打断我的咒术。如此,我便不会对周围造成太大伤害。”
说白了互敬还是斗法,对方既然是高出自己数个境界的青莲阶,七浮若想取胜,免不了要动用高阶符术。尽管他此时已经忘了,还在不久前,他直接徒手突破了两名青莲阶弟子联手布出的符咒结界。
第27章 027 讲个道理
雨麦默默点了下头, 退到七浮身后,伸手从颈上摘下了一件饰物,将它束在右手掌心。这是浮君封印妖界入口所用的血白璧, 也是她唯一的法器。
七浮不曾带符纸来, 因而结界只有靠她布出。雨麦托起血白璧,妖力自掌心涌现, 通过血白璧后,又如烟花一般扩散到四周, 布置出一方妖火屏障。
白蒙蒙眸色一凝。虽是一对二, 对面又有一只令她忌惮的妖, 眼下她仍能沉稳地取出符纸,丢出一圈围在自己身周,再将灵力运至左手指尖, 凌空迅速画下九字真言。
符纸与真言之外,她的身边再无其他灵力波动。能够将灵力凝为可见之物,这亦是高阶符咒师,或说高阶除妖师实力的体现。
七浮面色不太好看。一灵一妖二气, 一从主、一从仆,尽管以二对一,在灵力上他们主仆是平摊的。若双方要以灵力强度相拼, 他是断然占不到便宜的。更何况,他手中连施术的符纸都没有,接下来怕是得全程依靠雨麦了。
围在四周的众杀手倒不懂这些,他们只当看热闹, 只想知道白娘与主仆二人之间会有怎样一番激烈的斗法。
当双方结界成型之时,便是开始之时。白蒙蒙摘下腰间一个镶了妖骨的桃木环,撮指念咒,一时间眉心显现出一朵青色莲花印记。她轻移手指,那莲花竟从她眉心缓缓旋转而出,随着她指尖的移动而绽放花瓣。
她手指骤然向外一点,青莲携着轻雾般的灵力而去。悬浮在她身周的符纸,触及青莲,立刻将之变为五朵。
她施咒之时,七浮也在吟咒。没有什么花哨的幻化,他只是自顾自低诵咒语。对方既然是青莲阶,那么他那一套符术已然无用,为了速破,也为了给自己保留一些防守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高阶符术之中的“离火”。
雨麦驾驭着血白璧的同时,也驾驭着他体内及周身的妖力。如今主仆是一个整体,共用妖力,也可共用灵力,他只管静下心来吟诵即可。
七浮忽觉一阵灵力波动传来,他本能地抬起眼,只见雨麦正单手将袭来的青莲一朵朵拍散。起先他以为只是雨麦护主,可越看越觉不对劲,这才发现所有的青莲连拐向他的趋势也无。
他愕然看向白蒙蒙,吟诵的声音里渐渐显出几分恼怒。此人好生无赖,明知雨麦只作为辅助无法还手,眼下又是单手,竟趁机先对她下手。
二人斗法之时,何渐收了笑容,挪到吕重青身旁低声道:“来者不善耶!不晓得那主仆二人能不能取胜。”
“我总觉得,浮公子的侍卫和白娘之间有故事。”吕重青边关注斗法边道,“看到没有,白娘的攻击与其说向着浮公子,不如说暗中向着妖侍卫。你我是门外人,不懂什么术法,但主要攻击偏向哪一方还是一目了然。”
“凶多吉少。”何渐啧啧连声。
吕重青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劳烦你去组织几个懂些术法的弟兄,等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他们仨强行分开。”
二人耳语之际,七浮已吟诵完毕,配合雨麦的火行妖力,玄色火焰自他脚底铺开。
挡开最后一朵青莲,雨麦双手合十将血白璧扣在手心,以妖力安抚开始暴戾的火焰。地上的火焰如同蛇抬头一般弓起,一路向着白蒙蒙吞噬而去。
白蒙蒙自是辨出此乃高阶符术,当下退后一步,抛出桃木环,如同玩套圈游戏一样,将之悬在火蛇颈上。随即她秀手往回一招,桃木环骤然缩小,紧紧箍住火蛇。
见状七浮心中一凛,他用利刃划破指尖,凌空画了一个法阵,火蛇只挣扎了片刻,便散作火焰,卷向白蒙蒙。与此同时七浮腾身跃出,弯钩带着呼啸声甩出,直取桃木环。
如七浮所料,有雨麦的辅助,他虽得以自如使用高阶符术,符术的威力却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白蒙蒙想来也意识到这点,故她所布的结界,只为防他的武器,而非防他的符术。
见了他的弯钩,白蒙蒙立刻收了桃木环,嘴角流露出笑意。师弟就是师弟,这般轻易就能上钩。自己这真言结界,恰恰用来对付他的弯钩利刃,直挡得它们毫无用武之处。
见她微露笑意,七浮心里暗笑。
还真是一位,自负的女人。
抛出的弯钩,绕着浮于白蒙蒙身周的符纸旋转几圈,下一刻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七浮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妖气逼人的大斧。主仆血契在战斗时有一个便利的好处,那便是能令主仆心意相通。
七浮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器破不了真言结界,但雨麦的大斧并非凡器,而是以纯粹的妖力凝成。只要白蒙蒙没有料到这一点,只要大斧稍微挨上结界,将之劈碎可谓是分分钟的事。
因此,当大斧割开真言结界的瞬间,七浮便知胜负已明。这方法虽不光彩,可相比白蒙蒙刚才的凌弱行为,不过是他耍的一个小聪明罢了。
可也在这一瞬间,七浮忽察觉到雨麦心底生出一股杀意。真言结界破碎后,大斧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劈向白蒙蒙面门。
观战众人也大惊失色,这一斧头若是劈实了,毁容是小事,只怕要将白蒙蒙劈为两半!
而白蒙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正欲结咒抵御,迎面压下来的威慑之力,硬是让她连动弹也做不到。
千钧一发之时,大斧意外地在距离她仅仅一寸远的地方停住。
白蒙蒙着实被吓住了,她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锋芒,全然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境界低了自己一大截的师弟逼到这种地步。可扑面而来的威压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强大,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七浮,而是一位实力能与居主相抗衡的银昙阶除妖师。
看着手中大斧化为点点妖力,离开自己双手,七浮忍住体内翻腾起来的灵力,转身走向雨麦。
雨麦紧紧攥着血白璧,见他走来也默不作声。七浮也默不作声地拉过她,不顾胜负还未宣布,拉着她穿过人群,离开比武擂台。
“哎哎?发生什么了啊?”
“正看得精彩却突然不打了?什么玩意儿!”
“明明是新人,究竟在摆什么高姿态……”
七浮二人离去后,观战的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
就连吕重青二人也看愣了,何渐转头喊了声“帮主”,似乎在询问他该不该追回七浮。吕重青却是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因为白蒙蒙正在他的视线里倒下,“先送白娘回去,回头我去找一下浮公子。”
四当家竟败在自己的师弟手中,均艺盟的另两位来客倒也没感觉多奇怪。不等何渐带人赶到,那两人已搀起白蒙蒙,远远丢给吕重青一个眼神,而后跟着靠来的杀手离开擂台。
“哎哟,这次下的注怎么办?”白蒙蒙三人离开后,有杀手忽想起了这桩事,大呼小叫起来。
他的声音马上被何渐的嗓门压下去:“吵什么!这场比武是浮公子胜了,押对的一会儿去财务堂领铜板!”
……
逃跑似的拉着雨麦,跑到僻静处才停下,七浮急促喘着气,揪了揪雨麦的耳朵,责怪道:“雨麦,方才你差点闹出一桩命案。”
刚才的事把他也吓了一大跳,若不是他撤力及时,恐怕眼下就该面对白蒙蒙的尸体发呆了。
云层重重,布满天穹,将他的心绪压得更为焦虑。雨麦还是低着头,不晓得是在反省,还是在想辩解之词。
战斗才结束,主仆之间的感应还未消去,七浮知道雨麦此刻亦是惶恐不安。可心疼自己的妖侍卫是一码事,问清她为何会起杀意又是另一码事。
七浮自知短时间内没法等她自己道出心情,当下张开双臂先将她环住,试图通过这样来缓和她的情绪。
他感到雨麦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慢慢变小,既然不必维持成年的模样,她也就干脆收了妖力,重新变回一个女孩。小小的雨麦伏在他胸口,微微打着颤。
“乖,告诉主人,刚才你是不是想了些不好的事?”七浮尽可能保持柔和的声音,“或者说,那女人是不是从前欺负过你?”
雨麦在他怀里动了动,抬眼看向他,却是答非所问:“雨麦想让主人去锁鹤阁。若是主人输掉,没准又要被禁足。”
这番话让七浮哭笑不得:“那也用不着杀了白蒙蒙。禁足又何妨,到时候让芝谣偷偷载我们过去就是了。”
雨麦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喃喃解释道:“若是白娘耍无赖逼主人认输,哪怕到锁鹤阁,他们一定会说主人是来拖后腿的,不必管主人的死活。是时可能会有人趁机害主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