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脚步一顿,还是没有回头,继续与鲁智深边说边走。
这时,那汉子的声音又大了许多,只听他长叹道:“可惜啊,偌大一个东京城,居然没有一个人是识得兵器的!”
这话一说,林冲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回过头去看,只见那汉子将宝刀舞了起来,明晃晃的非常引人注目。
林冲大步走过去,沉声道:“你拿过来我看看。”
那汉子把刀递了过来,林冲拿在手里看了,又掂量着试了试,确实这汉子所言非虚,就连旁边的鲁智深对这把刀也赞叹不已。
“好刀!这刀你要多少钱肯卖与我?”林冲拿着刀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
那汉子笑着说道:“我这刀是祖传的宝刀,原本应该卖三千贯的,你若诚心要,我两千贯卖与你。”
两千贯也不是小数目,林冲听了还价道:“刀是好刀,这刀确实值两千贯,只是没人识得,你如果愿意一千贯,我就买你的。”
那汉子不肯,“我是急着用钱使才卖的,你若诚心要买,我便宜你五百贯,只要你一千五百贯好了。”
林冲摇头,倪溪本就不让他买刀的,实在是他心爱这宝刀,才想买了回去,若是一千贯买不下。干脆算了,只能说他与这宝刀无缘。
那汉子见林冲要走,忙退步道:“罢了罢了,我就把金子当做生铁卖了,你拿去吧。”那汉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十分的不情愿。
林冲却是一喜,忙带着那汉子回房取了钱,不好说是买刀钱,只说是要借朋友使用,倪溪没有起疑,当既拿给了林冲。
将钱给了那汉子后,林冲拿着宝刀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他记得有人说过高太尉府中也有一把好刀,被高太尉爱如珍宝,只是林冲却从未见过。
拿着这把宝刀,林冲不禁起了比较之心,也不知这把刀,与高太尉的那把刀,相比如何。
然而纵使再爱这把刀,林冲还是不敢把它拿回家去,倪溪早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了,若是拿回去,保准她会生气。
没办法,林冲只能恋恋不舍的把刀先交由鲁智深保管,打算等过些时日倪溪忘了这事在把宝刀拿出来。
第二天,林冲还没去当值,就见门口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两个士兵,只听他们说道:“林教头,太尉有旨,听闻你买了一口好刀,遣你去太尉府里比试一番。”
这两个士兵穿着确实是太尉府的衣服,说话也毫无破绽,然而林冲却莫名觉得不对劲。
他买宝刀一事只有那汉子与鲁智深知道,况且宝刀也未曾拿回家中,这高太尉是如何知道的呢?
林冲细细瞧了那两个士兵一眼,疑惑道:“我为何在殿帅府从未见过你们?”
只听的其中一个飞快答道:“小人是新近的士兵,教头未曾见过也是正常的。”
林冲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高太尉与他并无缝隙,不可能害他,想必是买刀的时候哪个熟人看到了多嘴告诉高太尉的吧。
他抱歉着说道:“两位来晚了,烦请告知太尉我那宝刀昨日就借给我的兄弟使去了,恐怕要过些时日才能还回来。”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说道:“教头休要推脱,这是太尉指令,违背不得。”
林冲不由的有些生气,瞪起眼说道:“骗你们作甚,你们若是不信。我自己去说。”
那两人低头道:“只能如此了。”
林冲气冲冲的跟在两人身后,心里在想不知是哪多嘴舌的人说的,对于高太尉,他向来是敬而远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到了太尉府,见确实是高太尉的府邸,林冲放下半颗心来。刚进厅堂,林冲就站在那里等待高太尉,这时那两个士兵又说到道:“太尉在后堂等你。”林冲只得转入屏风走到后堂去,谁知那两人又说太尉还在里面。
林冲不好发作,只能憋着气随两人去了里面。
到了内堂,空无一人,林冲站在那儿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高太尉的身影。
闲着无事,他便四处打量起周围来。
只见内堂旁边有一处珠帘,他揭开去看正中墙檐上四个大字,写着“白虎节堂。”
他在高俅手下做事三年,虽然不曾近的高俅身,可对于白虎节堂,他还是知道的。
这白虎节堂是高太尉与其他大官商议军机大事之处,以他一个小小的教头,如何能来这?
林冲猛然醒悟,正要转身回去,却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高太尉从外面走来,高声喝道:“林冲,你没有传唤,怎敢擅闯白虎节堂?”
第55章 林冲娘子(13)
林冲一惊, 连忙躬身拜道:“小人并非擅闯,恰才恩相府中有两个士兵到小人府中呼唤小人,说是您召小人将宝刀拿来比看,因此才到此处来等候恩相您。”
高俅喝道:“那两个士兵在哪里?”
林冲忙回道:“恩相, 那两个人已经离开去后堂了。”
高太尉眼睛眯起, 他明明设计让林冲买宝刀然后持刀入白虎节堂,这样也好给他定一个心怀歹心意图刺杀自己的罪名, 可眼下林冲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把刀带来,倒是不好明目张胆的做了。
不过……
高俅眼一闪,厉声说道:“休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召你拿刀来比看了, 那两个士兵只怕是你胡乱编的借口。”
“你既然是禁军教头, 怎会不识法度,这白虎节堂岂是你可以进来的, 来人, 把他给我送去开封府大牢。”
林冲不傻, 此时已知中计, 分明是那两个士兵带他入府门的,而且一路畅通无阻,怎会不是这府中的人?
再看这高俅来的这么及时,且一副非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只怕这场局正是他布下的, 就是不知, 自己什么时候恶了这高太尉, 让他非要这样害自己不可。
此时他不禁后怕,幸亏自己把刀交给了鲁智深没有带上宝刀进府,不然只怕更是难逃此劫。
擅闯白虎节堂有罪,旦算不上大罪,高俅想要用此罪害了自己,没那么容易得逞。
林冲所想的这些只是瞬息之间,在周围士兵上来捉他时,他急声道:“小人有证据证明小人不是胡说。”
他这声音说的又响又亮,高太尉府中的士兵大多与林冲是相识的,只是高太尉非要捉拿林冲,他们不敢抗命,此刻林冲话刚说完,那十几个士兵连忙停下了脚步,围住林冲没有冲下去。
这也给了林冲机会把话说完。
“小人实属冤枉,那两个士兵的相貌小人还记得,恳请恩相容小人找出来,证明小人并非说谎。”
林冲向来心细,对那两个士兵也留意过,因此记下了他们的长相。
高俅如何能容他说出来,急忙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下去。”
就在高俅说的时候,林冲已经飞快的把那两个人的相貌说了出来,“其中一个大方脸,嘴角有一颗大黑痣,另一个紫黑色面皮,满嘴胡须,绿豆眼,就是他们把小人带来的!”
这话一出,旁边有人立刻反应过来了,也不知是谁,偷偷开口说了一句:“这不是府中的陈四与李三嘛。”
林冲听到了,心里已然有了答案,恭敬道:“还望恩相明察。”
人太多,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高俅只好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地方一眼。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事却是做不成了,高俅暗恨,费了那么大心力,可要就这么放过林冲,他却也不甘心。
高俅咳了一声,沉声道:“我府中并无此二人,林冲你既然已闯入白虎节堂,我怎能不按规矩行事。来人,把林冲拖下去打五十军杖,去了林冲的禁军教头一职!”
此事先放过,只要林冲成了平头百姓,还不是任由他高俅揉捏的。
“是!”两排士兵听令,一拥而上把林冲带了下去执行。
这堂上众人已然知道林冲是被陷害的,只是谁又敢说出来呢,林冲能保住命,也算不错了。
再说林冲,心里已认栽。
有太尉府的老都管监管着,士兵不敢徇私,只得用尽全力。
那军杖一棒一棒的打下来,如倾盆暴雨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刺痛全身,他死命的闭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声来,然而那不断击打在脊背上狠厉的痛,依然让他忍不住闷哼了声……
耳边还有老都管连续不断的呼喝:“使劲点,再用些力!”
越来越痛,林冲的双眼已然模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背部已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时,才听到有声音说道:“五十军杖完毕!”
终于结束了,一场酷刑下来,林冲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大汗淋漓,他松开牙齿,吐出一口血水来,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因为太过痛楚,下嘴唇都要咬烂了……
若是一般的人,恐怕被这用尽十二分力的五十军杖下来,命都要归西了,幸好林冲自幼习武,身体康健,好歹撑了下来,只是,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条命都要去了……
等那老都管冷哼两声走后,执军杖的两个士兵连忙把林冲搀扶起来,歉意道:“教头,对不住了。”
林冲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两位兄弟不必多说,你们已经尽力了。”他知道刚才这两个执杖的士兵虽然实打实的打了他,可打的部位却是比较偏颇的,多朝身上肉多的地方去打,没有伤及他内脏,不会留下重患。
那两个士兵与林冲平日交情不错,见林冲面色苍白虚弱至极,忙把他一路送到了家中。
开门的是锦儿,一见林冲这般凄惨模样,先抑制不住的惊叫起来,连忙把里屋的倪溪唤了出来。
“娘子,你看官人,官人他……”
倪溪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林冲被两个士兵搀扶着,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身上血淋淋的一片,气息微弱,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她不由得也吓了一大跳,林冲早上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这罪。
还没等她问,那两个士兵已经把事情的原因统统说了出来。倪溪听的心惊胆战,以林冲沉稳的性子怎么会擅闯白虎节堂,再联想到高玉,她已然明白了。
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以为她不断的在林冲旁边照看着叮嘱着就不会出事,可现在还是出了这事。
原著中林冲就是被高俅诬陷下罪的,只是那时的林冲是被高俅直接打入开封府大牢后来再发配沧州的,而现在,林冲却回来了,虽然回来的方式是这么惨烈……
最起码,林冲的命运还是有所改变的。
倪溪不再细想,谢过那两个士兵后当即让王叔与锦儿一起来帮忙把林冲扶进里屋的床榻上,然后让秋儿去街头找陈郎中过来。
锦儿儿去厨灶打来热水后,倪溪拿着帕子替林冲一遍一遍的擦拭着身上的血迹,林冲还在昏迷着,看着那洗下来的一盆血水,还有林冲血肉模糊的身体,倪溪的眼睛也不禁落下泪来。
陈郎中是这附近最好的郎中,上次救治高玉的时候就是陈郎中诊治的,没想到那高玉是个白眼狼,一想到林冲此时凄惨的模样都是拜高玉所赐,倪溪就恨从心来,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救了那个白眼狼。
陈郎中察看了林冲的伤处。掀了掀林冲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后又诊断了脉象,说道:“林教头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虽然没有伤到内脏可却筋骨受损严重,血液不通,恐怕得休养几个月才能慢慢好起来。”
“只是……”陈郎中皱眉。
倪溪心一紧,急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陈郎中叹了一口气,道:“林教头伤及胯骨,恐日后不能经常习武了。”
倪溪听了心也冰凉,林冲最爱的便是习武,若是日后不能经常习武,就相当于他的人生垮掉了一大半,该如何是好。
陈郎中见倪溪神色黯淡,便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偶尔的还是可以的。不要太用力便好。”
倪溪勉强扯出笑容,“多谢陈老了。”
陈郎中谁做的都做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又写下一副药方,给林冲敷过药留下几瓶伤药给倪溪后就走了。
倪溪让锦儿去把药煎了,自己一个人守在林冲身旁,照料着林冲。林冲还没有醒来,陈郎中走时说过,林冲只是暂时的昏迷,过了今夜后就会醒来。
她已经帮林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趴在床边看着林冲的脸,怔怔出神。
陷入沉睡中得林冲格外的安静,那双让她备感安心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下嘴唇伤痕斑斑,他那时该是受了多大的痛楚啊……
还有那向来坚毅的下巴,倪溪含泪抚了抚他下巴处那浓密的青色胡渣,林冲原本是想跟时人一样在下巴留一攥长须,是她强烈阻止才没有留的,每隔几日胡须长出来后林冲就得去剃,尽管那胡茬老是扎的她脸疼,她却喜爱这样的林冲。
她虽然是贤惠的,可也有不少小性子,然而林冲都用他得隐忍包容着她,凡是她要的,她想的,林冲只要能做到都会尽力去做,除了那次吵架,之后林冲再也没有半句重话对她。
林冲确实做到了新婚之夜里的诺言——善待她。
成亲三载,日子虽然平淡如水,两人相处没有什么波澜,可林冲早已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是个不可缺少的存在,那是一种家的温馨。
可林冲,现在却被自己所累成这般模样……
高玉会就这样轻易放过林冲吗?
不会。
最起码原著中就不会。
倪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夜里,林冲的情况并没有好多上,依然没有清醒,只有偶尔的几句痛苦呢喃从他嘴里逸了出来,他的全身不断往外冒出冷汗,汗水很快沁透了半边衣裳。
倪溪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给他擦身,喂水换药,又给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服侍在一边,这个夜终于熬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倪溪终于撑不下去了,一宿没睡,两个眼皮不断的在打架,在锦儿的强烈抗议下她才去偏房躺了会。
也许是太累,费了太多心力,身子一沾上床,她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外面日头已经高高挂起到大中午了。
也不知林冲醒过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