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溪刚起身正准备洗漱,就看见锦儿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她忙上前一步问道:“可是官人醒了?”
“嗯!”锦儿一脸喜色,“官人刚醒来。”
倪溪顾不得洗漱,就匆匆与锦儿赶到了里屋,只见林冲情况确实好了许多,那双眼正睁着。
见到倪溪,林冲笑了下,“你来了。”
倪溪看到这熟悉的笑容,眼眶一热,自己昨夜得辛苦没有白费。
“别动!”
见林冲要撑起身子起来,倪溪连忙阻止道:“陈老说你前三日不能下床,要在榻上好好修养。”
她动作轻柔的替林冲调整好姿势,生怕自己的不小心会让林冲伤势受牵连。
林冲看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安慰道:“娘子放心,我无事。”
“倒是娘子你,辛苦了。”
林冲心里说不尽的怜惜,从倪溪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倪溪眼底两个大大的青眼圈,还有那眼里的血丝,想必昨夜定是因为要照顾自己所以没睡好,也只有自家娘子,才会这么的牵挂自己悉心照料自己。
“奴不辛苦。”
倪溪抬起头看了林冲一眼,见他面色虽然依然苍白,然而眼神却有了几分神采,心也放下来了。
失了这么多血,等下要去给林冲做个红枣乌鸡汤来补一补才行。
她柔声说道:“只要官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娘子……”
林冲定定的看着倪溪,看着那双温柔似水得眼眸,只觉得全身的伤痛也好上了不少。
他虽然受伤了,可臂膀还能动,将倪溪紧紧搂进怀里,两人紧紧张贴。
倪溪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她不敢太用力,只能虚趴着,却依然可以听见眼前这副身躯内那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一下,扑通扑通,让人安心。
林冲的气息洒在倪溪头顶,痒痒的,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知道吗,我差点以为你我就要阴阳两隔了。”
“我林冲不怕死,可我也惜命,我有你这么好的娘子,有这么幸福的家庭,我不能死去,我说过要好好待你一辈子的,现在才过去三年,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高俅分明是想借此害了我,只是人多,他不便动手,恐怕之后还会有别的动作……”
林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平和,不喜不悲,带着一种看破世事的沧桑与无奈,说道:“我不想死,可如今我已经被去了这禁军教头的职位,又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性命只怕堪忧,唯独放心不下娘子你,若是我不在了,娘子还请好好珍重。”
倪溪摇头,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
她仰头看向林冲,极为肯定的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林冲只当倪溪是安慰,压下那浓浓愁绪,笑着应和道:“娘子说的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复又将倪溪紧紧搂入怀中。
………………
下午,林冲吃了药睡下后,倪溪换了身衣裙收拾一新后,就出门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第56章 林冲娘子(完)
倪溪向街上人打听了高太尉府的位置, 就顺着路线去了。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太尉府门口有两个士兵守着,看着那威严肃穆的大门,还有两边的大石狮子, 好生气派。
倪溪讽刺一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今这世道昏庸,高俅不过是个踢气毬的,他的荣华富贵都是从底层百姓身上剥削而来的。
她定了定心神,轻移莲步走了上去。
“两位大哥, 奴是林冲的娘子, 有事找府中的高衙内。”倪溪柔声说道。
那两个士兵犹豫了下,高衙内岂是人想见就能见的, 只是又观面前这美貌妇人举止有礼, 气度不凡, 不像是那些粗鄙的人。
“娘子请稍等, 小人去通传一下。”
其中一个士兵说完就进去了,倪溪立在府门口耐心等待。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士兵就出来了,随同的还有富安,就是倪溪上次见过的高玉得那个随从。
“娘子, 衙内有请, 跟小人来吧。”富安一见到倪溪就喜笑颜开, 躬身说道。
倪溪压下心里对富安的厌恶,颔首回了一礼:“有劳了。”
她跟在富安的身后,一同进了太尉府门,这太尉府确实建筑的宏伟霸气,单是那一个花园就有民宅大小了,湖泊,假山,奇珍异草。府中丫鬟小厮众多,走两步就能看见一个,倪溪跟着富安一路左拐右拐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才终于到了。
“娘子,”富安忧心忡忡的道:“衙内见到您必定很高兴,只是衙内卧病在床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谁的话都不听,还望夫人多劝劝衙内。”
高玉病了?
倪溪一惊,只是一想到高玉把林冲害成这样子,她又怜惜不起来。
“我知道了。”
富安把倪溪带进屋内后,就与一众丫鬟离开了,此时房内就剩下了高玉与倪溪两人。
高玉正侧对着倪溪,察觉到屋内有动静,只以为又是哪个劝他进食的下人,他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下去了,我不饿。”
这声音仿若垂暮老者,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倪溪沉默了下,轻声道:“高二,是我。”
这声音轻柔动听,听在高玉眼里是那么多熟悉,这是多少次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啊。
高玉转过头来,那双无神的眼在看到倪溪时,恢复了些神采,“夫人,”
“我是在做梦吗?夫人你肯见我了!”他的表情欣喜万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倪溪看的心酸,她看着床榻上半躺着的高玉,他的脸色蜡黄,身体瘦削得不成样子,那双眼黯淡无神,与当日那个翩翩贵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高玉。
“你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成了这个模样?倪溪忍不住问道。
高玉贪婪的看着倪溪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的,他怕自己是在做梦,一不小心,这个美妙的梦就会破碎。
“夫人,你可知道我好想你……”他的声音哽咽,似哭似泣。
“这些时日,我每天都睡不着,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夫人你,我怕夫人以后再也不会理我了,我怕我会失去夫人你……”
他一字一字的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倾诉着自己的痛苦。
倪溪的心绪复杂不已,她本来对高玉是无比痛恨,可眼下高玉这般模样,倒是让她恨不起来了。
“你知道的,我与官人是不可能分开的,我既嫁与官人,自然会携手一辈子。而你不同,你还年轻,你还会遇到很多人,这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挫折,过了这个坎,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高玉是原著中的那个高衙内,与她素不相识,她此时只会觉得痛快,可这是高玉啊,当初那个她亲手救下得男孩,她关心照顾当做弟弟看待的人,又怎能不动容。
怪只怪,这一段不应该的感情。
高玉听了倪溪得话,嘴角露出一丝惨笑,“我知道。”
“我也想啊……”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高玉的眼眸低垂着,透出无限的忧伤。“只恨我生的太晚,不能早点认识夫人……”
“够了……”倪溪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她该劝的已经劝了,她与高玉就是不可能,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倪溪的脸色很冷,说起话来更是毫不留情面。“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大丈夫应当志在四方,而不是拘泥于男女之情。前些天彬洲洪涝你知道吗?淹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穷苦百姓无家可归衣不饱食,可他们依然努力的活着,活在这个世上。而你锦衣玉食好生的被人供着,还沉浸于那些伤秋悲月的情绪里,有这时间你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你看看你。你的二叔是太尉,你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帮助很多人,可以为国效力,可你呢?你却倚仗你二叔得权势,意图夺良家子,还差点要了我家官人的性命,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更加后悔当初救了你!”
“夫人!”
高玉发出一声惊呼,被说的涕泪直流,羞愧不已。
“不要再说了!”他抱着头,表情痛苦。
世上最难过的事,便是被爱慕之人如此刻薄的叱责。他的心在滴血,有心反驳,可却不知如何反驳,因为他的内心,也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倪溪说的对,他就是倪溪所说得这样。
倪溪静静的看着他,面色平静。
她不后悔她说的这一番重话。当初她救的那个高玉善良,纯朴,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不是现在这般,沉浸于优渥的富贵生活,以权欺人。和那些所谓的高官执垮子弟没有任何区别。
她是失望的。
高玉痛苦的呜咽,宛如一只濒临之际的小兽,发出凄烈的嘶吼。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是黑沉沉的,却也多了分清醒。
“你说的对。”
“是我执念了。”
他苦笑,“这几年来我一心只念着夫人你,然而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单相思罢了,作为男儿,我却沉浸在情丝之中无法自拔,影响到了夫人,也让我自己变成这样不堪。”
“不过有件事夫人您说错了。我并没有害林教头的性命,当日只是一时激动才说出这番话来,可事后想了想,若是我真的做了,恐怕夫人会恨我一辈子。”
高玉发出一声悲叹,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现,“我这条命都算是夫人你给的,若是让夫人恨我,我这辈子也活不下去了。”
比起占有,放开也是他的爱。
所以,他宁愿这么多天饱受折磨也不去打扰倪溪的生活,夫人好好的就好。
倪溪却是不信,“若不是你,官人怎会被你的二叔陷害打了五十军杖,你可知官人他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说起林冲,倪溪的眼泪直流,一想到昨日见到林冲的样子,她的心里就痛。
也因此,这番话,是带着怒气的,她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我二叔?”高玉一愣,苦笑道:“我这些日一直病在榻上,如何还能吩咐人去做这些事?只怕是二叔有心成全我,才做下这些事……”
他了解他的二叔,为了他可以不择手段的做出一些事,倪溪口中的事,恐怕就是二叔瞒下他做的。
说到底,他还是连累了夫人一家。
“夫人放心,我会与二叔说清,从今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夫人与林教头。”
高玉忍下心里的酸楚,扬声道:“我以后,也不会再这般儿女情长,定会成为一个让夫人刮目相看的人!”
这话说的十分的郑重,就连倪溪,听了后也忍不住多看高玉两眼。
只见高玉虽然还是那副病容,然而整个人的精气神却起来了,眼神清亮,熠熠生辉。
看来她刚才的那番刺激还是起了作用。
倪溪轻轻扬起一抹微笑,“加油!”
………………
倪溪回去的第二天,高玉就派人说林冲的事情解决了。
也不知高玉怎么和高俅说的,又过了几天,高俅派人传指令说当时对林冲太过严格,感念林冲做事沉稳,武艺高强,恢复了他的禁军教头职位,于此同时,还送了一大堆珍贵的补品过来。
那高俅的亲信老都管还来探望了林冲,一转当时阴阳怪气的模样,只说让林冲在家好好修养,官职会一直给他留着,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去就行了。
林冲对此莫名其妙,不明白高俅的态度转变为什么如此之快,简直措手不及。
刚开始不信,但又休养了一个月后,自己还是相安无事,便慢慢的信了。
倪溪没有告诉林冲这背后的一切,她专心的照顾着林冲,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可能是那些补品的作用,也可能是倪溪照料的比较精心,半年后的林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初陈郎中说他胯骨受伤,不宜用力,在倪溪监督下,林冲一直克制着,恢复得比想象中的还好,就连陈郎中也惊奇不已。
林冲养病这段期间,他的结义兄弟鲁智深也经常来探望,两人友情更甚从前。
鲁智深没有去二龙山落草,他在那酸枣门外的菜园看管的甚好,如今半年多过去了,前不久被调升到大相国寺做塔头专门看管塔去了。
虽然塔头比看管菜园高不了多少,但只要鲁智深好好做,过不了一两年就能做到监寺的位置,况且大相国寺里的职事长老都清楚鲁智深本性不坏,对他喝酒吃肉这些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鲁智深的日子依然逍遥自在快活。
至于高玉,两个月前病好后就参军去了,有高俅做后方保障,他得前途可以说光明一片。
就这样,一年时间又过去了。
倪溪有时候也会收到高玉从军中寄来的信,信里没有别的什么,以姐弟相称,所写只是他一路的所见所闻,感知百姓疾苦。
他说他当初就是倪溪救下得性命,然而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难,他要帮助更多的人。
高玉的字里行间,都有些一股激昂慷慨的大义,倪溪看完后微微一笑,她知道他终于放下了。
这日,倪溪特地把林冲叫到跟前。
“官人,我有事与你说。”她温婉的笑着,眉目如画。
林冲不明所以,大掌被倪溪柔软的小手放在了她的小腹处,只听到那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官人,我怀孕了。”
“真的吗?”
林冲这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倪溪却含笑点头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