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眨了眼,端起茶盏放到唇边,眼睛望向别处,气定神闲的说道,故意停顿在这儿,仿佛要吊长乐的味口。谁知长乐却是一慌,“皇嫂……知道什么?”紧盯着李梓瑶。
知这里人要保守些,自己如此暗示长乐,难免长乐会慌张。
李梓瑶对她过度的反应便没往别处想,只回道:“咱俩年龄相当,可我毕竟是你嫂子,你若是心仪哪家公子,不妨说与我听,帮你参考参考也好,你在宫中,诸事不变,不抵我在宫外,能帮你打听打听。”不管如何,李梓瑶不会害长乐的,叫她早些了解清楚也是对她好,李梓瑶没有私心,若等皇后娘娘考量,里面掺杂的成分就多了,反而不定是对长乐好的。
长乐盯了李梓瑶好大一会儿,眼里情绪流转,最后趋于稳定,悄悄呼了口气,勉强道:“你想什么呢,这簪子虽不是宫中之物,却也是我自己挑选的,并非他人相送,又哪里来的心上人。”
知她不愿意讲真话,李梓瑶不好追问,恰巧有侍女领着个婆子迈着小碎步过来,在两人停下。
李梓瑶见了,马上站起身来迎,竟是母亲身边的董嬷嬷,“哎,嬷嬷怎么来了?”那婆子行礼,被李梓瑶扶起,母亲还是头一次遣人来,不知所谓何事,看董嬷嬷满脸笑意,李梓瑶也高兴,这个新年里,可算头一次见喜事儿了。
“夫人遣老奴来给王妃说一声,三少爷升迁了,现在礼部任职。”人虽上了年纪,说话时还神采奕奕的,脸上的褶皱里都是慈爱,她是看着母亲长大,又是看着她们兄妹几个长大的,李梓瑶对她很是亲近。
“可是真的?”李梓瑶回头看向长乐,发现长乐也满脸笑意,又跟董嬷嬷说:“我这个哥哥整日里胡闹,我想他是不会对那些事儿感兴趣的,没想到他竟从了文职,想来娘亲该是高兴的不得了。”
“可不是,夫人一得到信儿立马跟老奴说:‘快,这事儿还得请嬷嬷亲自去趟给王妃传个话,她与老三素来亲厚,知自己哥哥有出息了,不定多高兴呢。’”董嬷嬷学的有趣儿,把几个小姑娘都逗乐了。
“看我,说半天光顾着乐了,嬷嬷打那边过来也该累了,墨竹,快给嬷嬷搬个椅子来坐下歇歇。”董嬷嬷却连忙摆手推辞,“不需麻烦了,老奴就不坐了,来给您传个信儿就得走了,夫人那边离不得人,得赶紧回去伺候着。”
“这……”墨竹有些为难,看向李梓瑶。
公主还在,她就是有心跟董嬷嬷了解下家里的现状,也不方便,便没留她,遣墨笙将人送走。
初三那天齐灏离开,不曾回去省亲,还是母亲过来陪的她,后日就元宵了,说什么也得回家看看的。李梓瑶打定主意,躺回椅子里,好不惬意。
那边长乐有些坐不住,不知怎的,刚刚还沉重的不行,这会儿倒乐开了,见李梓瑶假寐,有些犹豫,绞了绞手指头,还是忍不住说:“好久不曾去逛过,年后正是热闹,且今儿天好,咱们上街去吧,到茶坊里坐坐也好。”
不知她哪来的这闲心,李梓瑶正犯懒癌,不想动,装作不曾听见,没回她。听她又说:“巧了你三哥升迁,不如一同喊上,你们平素里好,不妨给他庆祝庆祝。”
话里有笑意,李梓瑶心下觉得不对劲,睁开了眼,看长乐抑制不住的笑,那点儿心事儿掩不住,李梓瑶活了这么些年,不至于看不出来,她心里一惊,慢慢坐起来喝口茶压压,可别是自己想的那样才好
第34章 心惊
第一次见长乐,是在宫中,两人聊到三哥,当时她欲说还休,自己本可以打探下去,可莫名觉得不对,便止了话头,当时她怎么想来着,长乐和三哥有猫腻。
第二次是自己脚受伤那次,长乐前来探望,临走前无故有些闷闷不乐,仿佛在等待什么。末了三哥来,便让三哥去送,三哥去了。
接着便是现在,聊到发簪时她惊慌失措,若真是李梓瑶以为的那样,被戳破了女儿家心事,她可以羞恼,却不该反应如此过激的,尤其是李梓瑶和她数日来的相处,谈及这些话题也无伤大雅的。
如果送簪子的是三哥的话,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毕竟,三哥是定了亲的。
可是,三哥是那等糊涂之人吗?刚刚长乐没有以实相告,这会儿再问,打草惊蛇不说,定会被她敷衍过去。
长乐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她虽在深宫长大,但不想甄夕络那样,活过许多年,经历的事儿比她人吃的米粒都多,自然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李梓瑶回想起嬷嬷来传话时,自己转头看到长乐的笑,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兴。
李梓瑶此时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担心长乐发觉自己的异样,故意又躺下身来,装作闭目养神。心里却万马奔腾,一刻也静不住。
长乐见她不言不语,脸有些垮了,低声问:“四皇嫂?趁现在还早,你总是一个人闷在王府里,多无趣啊!一起出去吧。”有了点试探的意思,仿佛是在担心自己不依。
向来端庄的公主,李梓瑶还记得第一眼见她的样子,矜贵素雅,哪里像现在这般,一个邀请都显得小心翼翼。
天确实还早,两人刚用过午饭便搬了椅子出来坐,统共才没说几句话的功夫,能花的了多少时间。现在正是太阳最热的时候,李梓瑶手心里却在渗冷汗。轻咳了一声:“你糊涂了,今日三哥必然要宴请同僚的,我们怎能把他约出来,再者,我出门前势必要拾掇一番的,等那时,太阳都要下山了。”李梓瑶睁开眼睛去看长乐,果然,她垂了脸,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李梓瑶心又咯噔一声。
“那,不若明天去吧?”长乐还不死心,问李梓瑶。
问多少遍李梓瑶都不会答应,更别提她现在焦躁不安了。
“不大好,后天元宵,我要回侯府一趟,到时候我再给三哥庆祝吧,不差这两天。”初三没能回去,心里已经愧疚的不得了,既然十五那天要去,自然得把礼备足了,正趁着这两天准备。没这样向长乐解释,是有点想提醒她,给三哥庆祝由我来就行了,你不必去。
两人是朋友,李梓瑶说出这番暗示的话来,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然而没法子,她不知道三哥怎么想,但是如果长乐真是她想的那样,可得早早的掐了,她的身份在那摆着,三哥又定了亲,这两个人怎么能成呢。况且,以皇后那个性子,有她嫁给齐灏已经笼络了卫国公,何需再将长乐嫁进门。哪怕是亲生女儿,她也会用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算了,跟你出门一趟可真难,你不去也罢,明儿我自己去,”长乐撅起嘴,有些抱怨。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初来时因着周贵妃发使长乐一通火儿,如今又为这事儿让她心里难过,李梓瑶也不是滋味儿,毕竟自己在这儿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数来数去,似乎只有长乐一个 。
可是,一边心里说愧疚;一边又在想:那更不行,你真把李子倬那家伙约出来可怎么办?
“别啊,来王府玩挺好啊。”不对,李梓瑶心思一转,“算了,你还是去逛逛吧。”
齐灏走的时候在府里留了暗卫,若想探探她与李子倬有没有情况,这正是最好的时候。
几天来,头一次长乐走的时候是拉着脸的。
头一次,李梓瑶没有起身相送,不是不愿,她只是怔在那里,看天上的白云一圈圈相绕,仿佛是解不开的圆团,终于一怔强风席卷而过,原来也不是解不开,只是分开过后,那原本连贯的白里出现一道道断层,体无完肤。
旁人的事她不管,但涉及李子倬,她在这里的亲哥哥,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李梓瑶对那大哥二哥都不甚熟悉,毕竟自己来时,那两人都已成家,然而李子倬却是不同,异常顽劣,也爱欺负她,可每次出门时总不忘记妹妹,什么好的都给她带回来,记忆里也是,两人都是爱闯祸的,李子倬却没少替李梓瑶背黑锅,他的好是粗放的,不像好多小说里的兄长那样体贴细腻,但是对李梓瑶而言却更适用。每当作弄了他,都会被他再欺负回来,尽管恼他,可是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有负担,不会有压力。这对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李梓瑶来讲是最大的安慰,现在想想,那段时间里总是边怨他,边享受他给的好。
若他和长乐情愫暗生,这不是福,而是两人的劫难。
未谋面的准三嫂还在热孝里,这个婚事是退不得的,毕竟等出了热孝她年龄也不小了,再背上被退亲的名声,岂不是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若三哥执意退亲,定要被爹爹那样深明大义的人给打断腿的,何况,他本身也不是硬心肠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若是不退亲,让公主又如何自处,皇家的女儿没有做妾的,更何况是嫡出。未过门的准三嫂也是高门贵女,李子倬哪来那么大脸,能消受的了这两尊佛。
待长乐走后,李梓瑶又在院中坐了许久,旁边有人洒扫,细细嗦嗦的声音传来,扰的头都大了,李梓瑶挥手让她停下。
“墨笙,唤个琴师过来。”
心里烦乱,或许该听个曲子静静心。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甄夕络和齐灏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的存在仿佛就像那个未曾谋面的准三嫂,也是这样的尴尬。想退退不得,不退又宛如根刺横杠在两人之间。
自己置身其中,看不清情况来,可若作为旁观者去看待这件事情,若李子倬和长乐是真心的,该拆开他们吗?让两个相爱的人各自婚嫁,心里揣着一个人,却要和另一个共度一生,从此江湖之大,永不相见。
长乐小心翼翼的询问的姿态又出现在李梓瑶脑中,莫名有些酸涩,只是谋求一见,都显得卑微。
心里越发空落了,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因为这样,李梓瑶胆怯了,十四那天让自己忙起来,刻意忘记这件事,可等到晚上,一切又回到脑子里。
或许是因为胆怯了,害怕知道结果,没有派暗卫去进行监视,她需要给自己留一些时间去消化。
若真有其事,这件事不仅是李子倬和长乐的劫难,也是她的劫难,她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在这段畸形关系里的位置了。
然而似乎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反应。
十五本该是来例假的日子,可是没有,这一次没有来。
第35章 李子倬
昨夜难眠,李梓瑶抱着被褥在窗边看了半宿的月亮,很久没这样熬过夜了,醒来时后脑勺处有种沉沉的坠痛感。
又是十五,一直很准时的,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必该腹痛了,可是没有。李梓瑶凝着脸屈膝,小臂弯起置于其上,枕上下颌,呆呆的看着被面。
齐灏讨厌凌乱,每当自己将被子扑腾乱了,他都会凝着眉收拾回原样,李梓瑶想,他的手一定拂过那朵浅粉绣的荷 。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被这声音扰的一惊,李梓瑶看着门不说话,她知道不是墨笙就是墨竹。
那边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床帘是拉开的,一下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李梓瑶。也吓了一跳,连忙拂胸吸气。
“哎呦,王妃哟,您可吓坏奴婢了。”在胸口拍了两下,疾步走来,“原来您醒啦,刚刚也没应一声,我还以为您还睡着呢。”她说着拿起件夹袄给李梓瑶披上,“天还冷着,您那么单薄坐着哪成啊,可别又跟上次,病起来吓坏人。”
是墨笙,嘴里爱念叨人,心眼儿却再好不过了。李梓瑶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没事儿。收起凝重,弯唇笑了笑。“不会的,坐这儿醒醒脑我就起来了,不然被窝里暖,总想往回趟。”
佟氏早接到了李梓瑶来探望的消息,在正厅中摆了绣架,手指轻挑落下一针,频频向门外望去。
董嬷嬷茶水伺候着,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您现在哪还有刺绣的心思,不若挑个丫头去门外侯着,待王妃来了给您传报。”打从早起就开始盼望着了,知王妃爱吃罐儿野鸡、熘鱼脯儿、酿果藕之类,一早便吩咐了厨房,全按她的喜好来。这算是今年头一回入门,本就挂念她的佟氏更欢喜的不得了。半晌午,人该到了,止不住的向外看去。
李梓瑶迎着董嬷嬷的话进来的,在廊下的毡子上踏踏脚,正好回道:“这不是到了嘛!”身上的寒气陡然与室内的暖相撞,李梓瑶打了个激灵。走了这么久,这里倒是一点没变,她抬头环顾,这熟悉的环境,让人越发心安。
佟氏连忙搁下手里的绣针,眼见就要行礼,李梓瑶赶紧扶住,两人手握在一起,佟氏皱眉:“瞧你手怎么这么凉,像握了块儿冰,西宁,赶紧给王妃上杯热茶暖暖身子。”连忙被李梓瑶喊住:“不用,来杯热水即可,近来喝不惯茶。”
她没有来葵水,不知是天太寒迟了几日,还是有了。
若真有了孩子,初期最好是别喝茶的。
到底怎样还不敢说,才半个月,即使御医来了估计也把不出来,她须得万事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