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韵灵一叹,“我不惯背后道人是非,日后相处起来你就知道了。”
这位韵灵表姐还真是直来直往,徐锦瑟微微笑道,“既是这般,韵灵姐姐只避开就好,我瞧着三妹倒像同她谈得来的。”
魏韵灵闻言,从窗中望出,只见韩茵带着徐锦华、徐锦秋和徐锦冉也入了夏雨轩,只在外头石凳上坐了聊天,并未进屋。
徐锦秋同韩茵聊得正热,时不时轻笑几声,倒衬得她这屋里有几分寂静。
魏韵灵对徐锦瑟的歉意顿时更深了,不由道:“是我考虑不周,硬拉了你来,倒叫你不能同她们一道了。”
徐锦瑟只笑笑,“韵灵姐姐何出此言?也许……本就不是一道呢?”
魏韵灵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是了,也许本就不是一道呢,锦瑟妹妹,不怪我一见你就觉着顺眼,哈哈哈哈。”
徐锦瑟但笑不语。这位韵灵表姐直率得,真是叫人打心里喜欢。
两人的友谊,便在这微笑中,初初萌了芽。
而此时的窗外,徐锦秋正指着韩茵头上一朵青色小花道:“刚没看见,茵姐姐头上这花儿,是真花吧,颜色可真别致。”
“这个?”韩茵将发上那朵小花摘了下来,拿在手中。那是比半个指甲盖还小一圈的花儿,韩茵头上零零碎碎插了几朵,远看不觉,近看却有种别样的精致。
“就是这个,大姐、四妹,你们快看,这花儿我竟没见过。”
徐锦华与徐锦冉闻言,也靠了过去,同她一起瞧那花儿。
徐锦华道:“这花儿当真眼生得紧,怕不是京城所出吧。”
韩茵愣了愣,才道,“锦华姐姐当真有眼力,这花是极北之地才有,只有极低温度时才能存活,倒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离了那里,便难存活。”
“竟如此珍贵?”徐锦秋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还伸出手去想要摸摸。
韩茵嫣然一笑,又从头上摘了几朵下来,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韩家祖籍便在那极北之地,今冬族人来访,携了一些过来。我这处只拿了零星干花来玩,姐妹们若有兴趣,便拿着玩吧。”
徐锦秋当先便拿了起来,这青色花儿瞧着可真是新鲜。徐锦冉也接了一朵,小心收好。韩茵便又拿了一朵,递给徐锦华。
徐锦华正待伸手,又听徐锦秋问道:“茵姐姐,这花儿叫什么名字呀?”
“这花没什么特殊叫法,只长在碧绒草上,所以大家就都叫碧绒花了。”
徐锦华瞳孔蓦地一缩,指尖如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
韩茵拿着花的手停在空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我、我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茵妹妹,我先回去了。”徐锦华说着,扯出一抹笑容,匆匆离开。
韩茵还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将这位表姐得罪了,不由自语道:“这是怎么了?”
徐锦秋没好气的道:“许是瞧不上咱们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吧。”
她这般口没遮拦,倒叫韩茵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手里的花儿攥了起来,藏进袖中。
几人这一番动作落入徐锦瑟眼中,倒叫她不由深思起来——徐锦华刚刚的神态,不像瞧不上,倒似在——畏惧什么一般?
只不知,到底是什么,让她露出了这般表情?
第68章 不期而遇
崔嬷嬷果然说到做到,自第二日起,便针对每人的情况订出一套练习之法。如徐锦秋、徐锦冉般基础不牢的,便需顶着书本站立一盏茶功夫,不得令书本落下。
像徐锦瑟、徐锦华、韩茵般仪态尚可的,便需顶着书本走动,而不能令书本落下。
至于魏韵灵的训练便更苛刻了,她除了头顶书册外,腰间还系了宫绦,上下缀了两块压裙玉佩,走动间却不能让玉佩碰撞、发出声响。
这一番训练下来,几人都累得够呛,倒再没心思想其他,一个上午囫囵便过了。待到崔嬷嬷言下午要看几人的绣功时,连最不爱此道的徐锦秋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待到崔嬷嬷离开,大门关上的刹那,几人都近乎跌坐一般倒在了椅子中。只经过这一早的训练,各人都下意识的顾及着仪态,因而姿势瞧着还好。
韩茵最是体弱,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坐在椅上不住喘气,却还忍不住对魏韵灵道:“韵灵姐姐真是厉害,我们单是顶着书走就快不行了,姐姐却还加了玉佩,可、可真是厉害啊。”说到后来,喘得都快不成句了。
瞧见她这模样,魏韵灵险些忍不住翻起白眼,没好气的道:“你试试练个大半年,自然也能顶着书册行动自如了。”
“韵灵姐姐练了大半年?”徐锦秋惊道:“日日都要这般顶着书册练习?这、这得多累呀?”
徐锦冉虽不说话,面上却也露出了赞同之色。
徐锦华却道:“三妹这便有所不知了,这崔嬷嬷乃是宫主出来的教养嬷嬷,她们训练人的手段,那都是有独到之处的。这顶着书册走路虽苦,待练就出来,这身姿仪态,当不比宫中贵人差。”徐锦华自己的仪态是经过魏氏讠周教的,自信不比哪家小姐差。只到了崔嬷嬷这里,才知道自己尚有这许多不足。
尤其想到自己将来要入皇子府为妃,对崔嬷嬷这教导便有些甘之如饴了。
倒是徐锦瑟,竟能与自己和韩茵分在一起,颇叫她吃惊。虽早就觉得徐锦瑟平日瞧着与徐锦冉和徐锦华略有不同,却从未想过是因她的仪态较两人出众。可自己受过母亲教导,徐锦瑟能有什么?云姨娘是决计不可能让人教她的!难道这就是母女天性,徐锦瑟生下来就自带着魏氏安平侯府嫡女出身的仪度气质?
不!这么荒谬的事,怎么可能!徐锦华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徐锦瑟却不明白她为何变了脸色,她这番仪态自不是天生的,前世在魏府,也经过一番辛苦的练习,方才能有此时的模样。当初魏府最看重的,不外是她安国公府的出身,自是希望她举手投足、行走坐卧间能有一番贵女之气。只可惜她庶女出身,很是叫婆家失望。遂后来婆婆花大价钱请了为专司礼仪教导的嬷嬷。那位嬷嬷手段之严苛,尤在崔嬷嬷之上,才叫她在短短时日内有了这般进步。
徐锦秋却不知二人心思,只觉徐锦华这话听着优越感十足,只回道:“大姐既然这么有心得,下次就试着让那书少掉下来几次,说不定一下就练出来了呢。”
韩茵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快的,便是韵灵姐姐都练了大半年呢,崔嬷嬷都说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了。”这话听着虽是为徐锦华开脱,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倒像把魏韵灵与徐锦华同时埋汰了一番。
徐锦瑟略有些懂为何魏韵灵会说韩茵“没什么坏心”,却“不耐烦见她”了。
只韩茵自己一无所觉,还有些奇怪为何没人接话。最后还是徐锦华笑着道:“茵妹妹说得是,咱们还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得学最踏实。”给圆了过去。
魏韵灵瞧着韩茵双眼发亮的、一脸感激的看着徐锦华的模样,不由一阵烦躁。也不知为何,她对这位锦华表妹,下意识的便有种敬而远之之感。照理说,徐锦华的血缘才是与她最近的,她瞧着这位表妹却全无亲切之感,总觉得她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假”。
反倒是徐锦瑟,叫她瞧着更为亲切。只韩茵这个拎不清的,倒似和徐锦华更亲近了,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魏韵灵更觉头痛了。
只徐锦华也并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瞧着处事也算周全,她便只能将这感觉归于直觉,压在心底了。
待到下午,崔嬷嬷让几人带了从前的绣品来,一一看了,又让她们现时绣了几个花样。徐锦华、徐锦秋、徐锦冉和魏韵灵都不是偏爱针黹之人,绣得自然平平,倒是徐锦瑟与韩茵绣得颇为亮眼,崔嬷嬷看着连连点头。
待到全看过一遍,便道:“这刺绣一道,大家小姐,其实并不需精通,能有那眼力,辨出什么是好什么是歹、说得出那般绣品才是绝佳、妙在何处,便已足够。只这赏梅宴上有一项绣品之评,若几位有心于此,我倒可评说几句。”
徐锦华道:“既是赏梅宴有的,嬷嬷尽管评说。我们姐妹虽绣功平平,对这绣品之评却也有几分好奇,还望嬷嬷指点。”
崔嬷嬷点了点头,倒也不客气,直接道:“时人云‘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待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讲得便是绣品可达书画般的传神意境。这便需要胸中有沟壑,绣时度其势,未下针前先立意,有意才有形、有形方有神,可见这刺绣之道,讲得也是一个‘传神’。”
说到此处,崔嬷嬷顿了顿,才道:“几位小姐的绣功确实算不得出众,除了锦瑟小姐与茵小姐之外,恐怕无望这绣品之评了。只这也无甚要紧,京中擅于刺绣的贵女本就不多,每年这绣品之评也只寥寥数人罢了。只赏梅宴梅姝的评选,会综合各项的表现,若能拿到这绣品之评的魁首,也可算锦上添花。”
“这针黹之道,若想提高,全赖平日苦练。赏梅宴前这段时间,两位小姐若想提高,不妨想想我刚刚提到的‘传神’之道,也许能有所获。”
徐锦瑟与韩茵自是应了,徐锦秋、徐锦冉和魏韵灵却是齐齐松了口气。
唯徐锦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心中呢喃着“传神”二字,似有所得。
这在安平侯府的日子转瞬即过,崔嬷嬷的训练虽严苛,却着实有效。在她的讠周教下,几人身姿态、仪态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又因着这些训练着实辛苦,每日间只刻苦练习便已耗尽了心力,遂连徐锦秋都未出什么幺蛾子。只觉一转眼,便到了回府之时。
待到临别之时,几人告别了魏韵灵并世子、世子夫人,乘了安平侯府派出的马车,往安国公府去了。
韩茵却是要留在安平侯府,待到赏梅宴时,与魏韵灵同去了。
徐锦瑟与魏韵灵告别时,听她提起此事时,语中颇有几分不乐意,却也无甚办法。
安平侯为徐家姐妹准备了四辆马车,刚好一人一辆。
四辆马车从安平侯府角门出来,徐徐向前,徐锦瑟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总觉着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在安平侯府中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徐锦瑟险些被甩出去,还是鸿雁反应快、将她拉住了。
“怎么回事?”鸿雁扬声问道,同时掀了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前方转弯处,一队马车正在前行,倒将路堵了个严实。
“是韩家的车队。”车夫回道,“不想撞上了他们行路,得等他们过去了才好过。”
鸿雁瞧了瞧那车队上的旗帜,又看了看前方,已是看不到徐锦华她们的马车了。于是缩回车内,对徐锦瑟道:“小姐,是碰上车队行路了。我瞧着大小姐他们的马车都走在了前头,怕是只有我们被拦下了。”
韩家?会是韩茵家吗?
徐锦瑟心头一动,不由掀了帘子朝外看去,眼前却突然晃过一个眼熟的身影。她皱起眉头,待要细看,却发现被前进的车队挡住了视线,瞧不见了。
徐锦瑟盯紧那方向,好容易待车队过去,才再看到那身影,不由皱紧了眉头。这人,竟像是——云贺?
云姨娘的二哥云贺,他不是上京来送贺礼的吗?已经过了这许久,怎地他还在京城?难道是云姨娘……
正自疑惑间,突见云贺身子晃了一晃,竟猛地栽倒在地。
徐锦瑟不由一惊,对鸿雁道:“快,快去把他扶起来。”
不管云姨娘有何打算,此时既叫她碰上了云贺,倒不妨借这个机会,套一套他的话。
第69章 再遇
待到鸿雁赶到,云贺已经倒在地上不住发颤,整个人缩成一团,面色如纸,冷汗都快将衣服浸透了。周围的人瞧他这模样甚是吓人,怕惹上事端,都避了开去,倒方便了鸿雁冲到他身旁。
他这幅模样,鸿雁一看便觉不好,与车夫一道将他一道抬到马车边,就听徐锦瑟道:“这是怎么了?快将他扶进来吧。”
“这……”鸿雁有些迟疑,这陌生男子若与小姐共乘一辆马车……
徐锦瑟一瞧,便知她在顾虑什么,遂道:“这是云家二老爷,姨娘的二哥。”
那算便是小姐小姐血缘上的亲舅了,如此倒不算逾矩,鸿雁再无顾忌,同车夫一起将云贺扶上了马车。
徐锦瑟这才看清云贺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这是怎的了?怎么这般严重?”
“奴婢不知。”鸿雁道:“奴婢赶到时云二老爷已经这样了,瞧着像是突发急症。”
“即是这样,车夫,劳烦先赶去最近的医馆吧。”徐锦瑟对车夫道。
车夫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世子夫人的吩咐是将徐家小姐送回徐府,这路上被韩家车队耽搁落了后尚好解释,若是再送人去医馆,这么一耽搁……
徐锦瑟见状,朝鸿雁使了个眼色,鸿雁立即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塞了过去,悄声道:“车夫大哥,这是我们姨娘的二哥,和小姐也算有亲的,您行个好帮帮忙,世子夫人那边儿不会怪罪的。”
车夫将银子塞到袖中,忙不迭的点了头,带着他们便往医馆去。只启程前还忍不住提醒道:“小姐须知,这最近的医馆都要一炷香的功夫,若是耽搁了您回府的时辰……”
“不要紧的,只管去就是了。”鸿雁扬声道。
车夫这才一甩鞭子,驾马出发。
这会儿功夫,车上的云贺已经打起了摆子。
鸿雁瞧着不好,伸出两指在他颈间一叹,不由惊道:“不好,云二爷的脉搏弱了!”
“这、这如何是好……”徐锦瑟看了看链子外头,马车行得很快,但这一炷香的路程显然还远得很。
鸿雁略一沉吟,道:“小姐若是信得过,便让奴婢一试吧。”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你快试试吧。”
徐锦瑟这般干脆,倒叫鸿雁愣了一愣。
只这一瞬,云贺的情况越发不好了。鸿雁并起双指,朝他身前几处穴道按去,再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云贺咳嗽一声,竟幽幽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