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援军还没有到吗?”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寝殿中的梁帝喃喃说着,不知是在人,还是在自语。
“快了,相信国师大人。”静妃柔声安慰着,握住老皇颤抖的手。
由于怕成为目标,室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黯淡的光线愈发显得殿中人面如土色。
生性最是胆小的淮王早已忍不住蜷成了一团,颤声道:“如果被他们攻进来,他们真敢对我们……动手吗?”
“住口!”梁帝怒喝一声,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风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怯色,“这群叛军怎么可能攻得进来?朕信得过蒙挚,也信得过景琰,更信得过国师!”
随着这声怒斥,室内沉寂一片,使得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更加刺耳,血腥气更加浓厚。
佛牙突然昂起了头,“嗷----”的一声长啸,把殿中早已神经紧绷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什么畜生?怎么进来的?”梁帝暴怒地叫道。
梅长苏轻轻抚着佛牙的背脊,安抚它被血气激发出的野性,而静妃则微笑道:“陛下稍安。这是景琰的战狼,他人虽不在此处,留下此狼,也算是代他护卫陛下吧。”
“哦?”梁帝立即转怒为喜,“这头狼,可以杀敌的?”
“是,有它守在陛下前面,谁能靠近陛下一步?”静妃恬淡的笑容,适时地缓解了殿内的紧张气氛。
佛牙在梅长苏的抚摸下,也渐渐回复了平静,只是两只耳朵,依然警觉地直立着。
然而黑夜,已经越来越不平静了。
禁军退守的步子虽慢,但毕竟是一步一步在退,这一点,殿中人都有感觉。
“援军还没到吗?”这次是纪王忍不住开口道,“猎宫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啊!”
“当然不是,”梅长苏冷静得如坚冰般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攻破了宫门,还有这道殿门,攻破了殿门,还有我们自己的身体。只要一息尚存,就不算失守。”
他的这种说法,冷酷得令纪王胆寒,梁帝的视线也不禁急速地一跳。
梅长苏转过身来,直直地面对坐在正中的君主:“陛下身边也有宝剑,不是吗?”
梁帝被他沉沉的目光激起了年轻时的风云情怀,手指一紧,抓起了御座旁的宝剑,但凝视良久后都未能拔剑出鞘。
静妃缓缓起身,一伸手,剑锋已然闪过眉睫,一汪寒意映照秋水。“请陛下将此剑赐予臣妾,臣妾愿为陛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言一出,梁帝心头巨颤,感动之余,往日的豪气也突然涌上,一把抓住了静妃握剑的手,大声道:“朕在你就在,谁敢伤你?”
余音未落,一支流矢象是专门要破坏他说这句话的气势似的,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柱子上,虽然偏离得很远,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惊喘和低叫声中,甚至有人开始在黑暗中啜泣起来。
国师府法师大喜,有些人已经满身是汗的跌坐在地上,脸色的喜色却是人人可见“回来了,大人回来了!陛下,有救了,国师大人回来了!”法师的法力来源于沐妍姗,特殊情况下,沐妍姗需要把法力整合归位,才能最大限度的平息战乱。
殿中满是长舒一口气地声音,梁帝喜不自胜地搂着静妃的肩膀,不停地说:“好……好……”此时东方已然见白。
外面的战场上,一万精锐如一把利箭,径直插入叛军的心脏,一条银白色地人影随即掠起,如展翅大鹏般疾冲直下,踏过重重叛军的头顶直扑此人,只是简洁的一劈一收的动作,人头已飞起,鲜血涌出的同时,银白人影已纵跃回到了原处,横剑当胸,傲然直立。
国师的威仪瞬间镇住了全场。
在禁军如雷的采声中,庆历军的阵脚有些松动,未能再向前推近。
不过只有一刻的时间。新的指挥者已经递补到位,这次他站的比较远。在后方努力驱动士兵。不停地加大赏格。
同时,全副铁甲的重装兵被替换了上来。以此应对箭雨,这一招果然有效,能射中铁甲缝隙的的神箭手毕竟不多,前半程几乎没有人倒下,后半程才陆陆续续倒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地人还是冲到了盾阵之前。
这时执盾者突然收盾后退,弩手一侧身,现出一排剑手,这些都是武艺超群的精良战力,轻甲劲装,薄剑如冰,对付笨重的铁甲兵就如同砍瓜切菜般,专朝人家未被裹住地关节处攻击,偶尔遭遇到的反击都是慢半拍地,轻易就能闪避。
一路陷入被屠杀状态中地铁甲兵后面还跟着行动更轻捷的步兵,原本就是预备冲散箭阵后作为进攻主力用地。
谁知就在此时,死神的屠刀已经举起。一万精锐早已经亮出剑戟,向叛军扑来。在京城里面待了小半年,个个将士心里都压了口气,如今有了用武之地,一个比一个还英勇。
沐妍姗回京仅用一日就带兵把京城收复,缉拿誉王,诛杀夏江,将整个皇宫看管起来。然后带着精锐军一路急行,沿路不停,对叛军一路劫杀,不留活口。
于是新一轮的鏖战开始了。
第二十章
毕竟沐妍姗带的只是一万精锐,在后面补给上来的五万叛军面前还是有些差距,好在精锐实力强劲,逐渐把战场脱离猎宫,沐妍姗有给猎宫加注了一侧结界,彻底保证猎宫安全。
好在精锐军带着剩下的禁军又拼杀了一日,靖王殿下也把援军带到。
国师长剑飞舞,头顶如罩森森雨幕,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行云流水的剑势毫无破绽,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在漆黑的荒野里拉开序幕。她每出一剑,都挑翻一名对手:长剑一斜;长剑一荡;长剑一挑;长剑一点……他迈着鼓点般的节奏和步伐,随着对手一个一个倒下,了解一个个生命。
萧景琰带着五万援军策马前来,拔出长剑帮沐妍姗了解身边最后一个人,跳下马朝着心心念念的她直奔过去,抱了一个满怀,“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一刻,沐妍姗的眼眶红了。
与此同时,猎宫的殿门砰得一声再次被撞开,一股寒风吹进来,吹得大家心惊肉跳。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俊秀阴冷的少年,周身上下寒气袭人,不过却穿着粉蓝色的衣服,系着漂亮的粉蓝发带,手中握着一把轻薄的短剑,剑锋如水,并无血痕。
他撞开门的动作虽鲁莽粗暴,可是自身的行动却飘魅如鬼,一进来就板着脸。硬梆梆冷冰冰地道:“来了!”
在一片僵直的目光中,梅长苏柔声问道:“飞流,是靖王殿下赶回来了吗?”
“嗯!”飞流重重地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报讯地任务,蹲下身开始去玩佛牙的尾巴。不过没人去计较他无礼的行为。
大约半个时辰后,外面地杀声渐息,晨光也已照亮室内。随着静妃轻轻吹熄摇曳的烛火。血腥而恐怖的一夜终于过去。寝殿外传来整齐稳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重新布防。
紧接着,靖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儿臣奉旨平叛已毕,请见陛下!”
“快,快开门,”梁帝急急地叫着高湛,“让景琰进来。”不等高湛行动,离殿门较近地几个文臣已拥过去落闩开门。
靖王和国师大步迈进,虽然精神饱满。国师还好,银白铁甲满是血迹但是发髻整齐,面容干净。但靖王却是鬓发散乱,满面尘土,天青色的战袍上溅满血迹。
两人的佩剑已在入殿前细心地解下。撩衣下拜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手中兵符高高递起:“京城留守精锐军,纪城军已奉诏前来护驾。臣/儿臣缴还兵符!”
“好、好。”梁帝亲自走下来扶住两人,一手握了兵符。
梁帝看看沐妍姗,沐妍姗颔首退向一边,梁帝拉着靖王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颤声道,“辛苦你了,可有受伤?”
“一点轻伤,不碍事。”
“返京之前,纪城军仍由你随意调派。此次作乱的叛军,务必全力搜捕,绝不姑息!”
“儿臣领旨。”
靖王起身再拜,快速地退了出去。
静妃随即遣散了殿中的其他人,让他们各自回去处理各自的事务。
梅长苏趁机也离开了寝殿,谁知刚走到外殿天井处,恰好撞见靖王和沐妍姗正站在那里,急忙回头看,幸好,飞流已经强行将佛牙拖走,不知消失到哪里玩耍去了。
“苏先生,怎么……唔……”蒙挚刚好走出来看见梅长苏站在门口就是不走出去,好奇的走上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梅长苏捂着嘴带回内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禁军只怕损伤了大半吧?”
蒙挚果然被梅长苏转移了注意力,黯然道:“只有七百多人活下来,其中还有两百重伤地,几乎无一人完好。”
此时陆续有人过来禀报善后地情况,屋里屋外的四人便停止了交谈。
靖王使用兵符共调动纪城军五万人,三万先期赶到,其余两万携带全部人马所需地物资随后,当下应该还在中途。
平叛后清理战场,尸体全部移到了山脚,已方的逐一包裹停放,造册记录,而敌方地只清点出人数后便统一掩埋。
俘虏的士兵被圈在一处大帐中,将官们则分别关押等待审讯。猎宫外专门划出一片区域将息伤者,纪城军暂时顶替禁军之责,拨出三千人在猎宫值守,其余的兵力也全部退到了山脚,扎营候命。
按照梁帝的旨意,在整个九安山附近开始搜捕逃逸的叛军,同时宣布将对勤王护驾者进行赏赐。
纪城军得了这个救驾露脸的机会,上上下下士气高涨,象筛子一样地在各个山头上梳理着,力求多多立功。
大事情安排稳妥后,蒙挚来不及换衣服。便跟着靖王再次入寝殿向梁帝复命。
老皇帝现在的情绪已平定了下来,眸中闪动的更多的不再是惊喜和宽心,而是狠辣。
刚刚国师已经回报过京城的情况,但是梁帝还是需要蒙挚回去彻底清扫一遍他才能安心回宫。
几人说话间,几个宫女进来奉茶,其中一个神色不明的向梁帝走去,在场几人都没注意那么多。
电光火石之间,此女突然丢开手里的餐盘掏出一把短刀,向梁帝刺去,梁帝大惊连连后退,跌倒在地。
沐妍姗快速移动,握住逼向梁帝短刀,救下梁帝,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刃而下,滴到梁帝脸上,梁帝大惊,浑身发抖。沐妍姗反手一扭,刺客手腕顺着沐妍姗的力道被扭转,沐妍姗用力掰断她的手,把人踢到地上。余光瞥见蒙挚和萧景琰往这边奔来,她心念一动,精力微分,被对手抓住空隙,刺客突然出手,朝她腹部打了一枚铁虱子。
她迅速左手来接,当下挟在指尖,反打回去,把那人钉死在地。却无可避免地露出左肩一片空门,岂料门外突然冲进来另一个刺客,钩镰一甩,刺中腹部。
国师长身微震,那钩镰深深入到肉里,竟是撕咬般的疼痛。
“沐轩,留活口!”
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没等到主子的命令就已经快速出手,还是慢了一步,沐妍姗已经受伤了,刚想了解手里的刺客就听到主子的命令,狠狠的咬咬牙,一个手刀把人劈晕,立刻把刺客嘴里的毒药取走,让人带下去看管。
“陛下。”沐妍姗弯腰扶起梁帝,鲜血顺着她雪白锦袍留下,显得格外殷红。
梁帝就着沐妍姗的手站起来,蒙挚和萧景琰立刻跑上来一人扶住一个,沐妍姗靠在萧景琰怀里,嘴角的血缓缓流下。
她苍白而脆弱的面容被鲜血染红,却显得异样地温柔。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竟然恍如隔世,穿越万语千言。
此情此景,萧景琰心肝欲碎。
“姗儿……”话音未落,沐妍姗头一垂,靠着栽在他怀里。萧景琰见他阖拢双眼,顿觉天旋地转,他立刻把她抱了起来,顾不上梁帝的旨意,就往外面跑。
他只知道,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她,她不能死,不可以!
飞快把人抱进国师府的主帐,命人立即去请太医。靖亲王见召,太医自然跑得飞快,但是介于国师的女子身份,太医跪了一地也不敢诊治。
“去,快去请母妃,快点!!!”萧景琰急到抱着沐妍姗的手都在颤抖。
静妃带着人匆匆赶来时,沐妍姗脸上的鲜血染红了右半边脸,殷红雪白相映,竟愈发地诡谲凄美。
他的心狠狠的抽疼。
让萧景琰把人放下,等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主帐,静妃才招呼着国师府的仕女给沐妍姗上药。因为暗器入肉,静妃取的时候也捏了一把汗,好在还是成功取了出来。包扎好后,她打开药箱取出一扎银针,用酒焰消过毒,便开始凝神为沐妍姗行针。
这一套针法似乎十分复杂,足足扎了近半个时辰,才一一收针,沐妍姗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还没什么反应,静妃已是汗水淋淋。
梁帝因为收惊,也叫了太医过去。梁帝自从那血腥五日,一紧一松后。时常夜梦咳喘,晚上睡不安稳,白天却恹恹不醒。加上今日遇刺,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太医开了几副安眠的药,服下便睡着了,也没那个精力前来看看国师,倒是嘱咐蒙挚代他前来。
幸好静妃医术好,沐妍姗不似开始那般难受,偶尔还有神智清楚的时候,睁开眼跟靖王说“没事”。
可说完之后又昏沉沉的,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没事。
“算了算了,你们都退下吧。”靖王烦躁地遣退了太医。
她有着非一般的美人面容,天赋的气质有着妙手丹青也无法描摹的神韵。此刻她双眸紧闭,皎洁清冷如一片山巅的冰雪。她又开始呓语,萧景琰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听完沐妍姗的话,脸色顿时一僵。
“殿下,怎么了?”战英看着萧景琰即激动有心疼的神色,好奇的问道。
“她说……景琰哥哥……”靖王怔怔地在床边坐下,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只有姗儿会这么叫我……是她真的是她!”
他此刻只觉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许多曾被忽视的画面逐一回闪,仿若利刃般一下下砍在他的心头。萧景琰面色惨白的抱着她,等待涌向心脏的血液回流。
“姗儿……”我的姑娘,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