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撩夫日常——粟米壳
时间:2018-06-14 02:05:34

  受封大典当日, 却不见平阳王身影, 而是由姜家四郎坐着轮椅代为出席。那姜四郎也不复昔日意气儿郎的模样,整个平阳王府经此, 似乎被抽掉了元气,显得死气沉沉。
  有人说,平阳王痛失爱子一蹶不振,也有人说, 平阳王是恼了圣上听信谗言寒了心。坊间说法众多, 对于平阳王府都甚是唏嘘不已。传闻叫嚣尘上, 而平阳王府仿佛置若罔闻,封闭府门,低调得仿佛要让人忘了它的存在。
  庚武二十八年深冬,又是一年冷梅艳灼枝头,沈崇着一身赭红氅衣被宣入宫,那一明艳颜色衬得他脸色愈显苍白,行走在雪地中,不时咳嗽两声,引得随行的沈牧担忧看向。
  路上,碰到例行入宫请安的萧令仪,顿住了脚步,恭敬行礼。“公主金安。”
  萧令仪停住,眸底蕴了深色,直直打量眼前男子,“看到你,我就安不了。”
  这话堪说是打脸了,自消息传回之日起摇光就等着沈崇,等来的却是身死沙场的数千骸骨。当夜沈崇就在回府路上被人兜头罩起来毒打了一顿,也闹不清是哪个幕后指使的,毕竟有这念头的可不止摇光一人。而那挨打的也不作追究,但事关朝廷颜面,案子堆了大理寺那又是好几月没有音讯成了悬案。
  萧令仪居于台阶上方,冷冷睥睨,“踩着阿妧的尸骨往上爬,沈大人,你良心可安?”而今的沈崇早已是景和帝身边的红人,升迁之路平坦无阻,官拜二品,风头无人可及。
  “恐怕你连梦,都梦不到她了。”
  萧令仪说这话,是知他在中元节集数千招魂灯一事,人死魂灭,摆这幅深情面孔与谁看。
  沈崇却因她此话猛地僵直了身体,嘴唇嚅动,萧令仪却不愿听径自走开了。
  寒冬腊月里的养元殿,暖炉熏得比春日里还暖和,同外头的霜雪截然是两个不同气候。沈崇踏入殿内的刹那,因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裹挟着药腥气皱了下眉头。
  “沈爱卿你来了。”寝殿内传出景和帝略是虚弱的声音,仅着了祥云龙纹的内衫由着宫娥侍候穿衣。
  景和帝是身子每况愈下,太医院新来的都不敢出气,而之前给圣上治病的被革了几个,更弄得太医院惶惶,可即是如此,也挽救不回景和帝身体的颓势,药石罔效,只不过没几个敢说真话罢了,就连景和帝都在自欺欺人。
  而在景和帝身边侍候的福公公几月前离宫,这会儿却是回来,亲自侍候着景和帝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就连景和帝都能瞧出龙颜愉悦。
  沈崇瞥了一眼,低眉垂目,“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这回可要多亏了爱卿的主意,不然朕也想不到能用这招将那几个老家伙给治了,现在可好,朝野上下可清净多了。”景和帝笑着道。
  “是圣上早有先见,臣不敢当。”沈崇谦虚。
  景和帝甚是满意地看着沈崇,早在他殿试时自己就非常中意这个年轻人,不骄不躁,又睿智过人,实乃栋梁之材,下放历练不过也是为磨炼心智,原以为沈家要在沈传山手里没落了,没想到他这儿子倒是很不错,可惜沈传山没那个眼力,大概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那沈传山是风流多情,可到了沈崇这儿就是孤身寡命了,景和帝心里念想着,问道,“沈爱卿多年未娶,孤身一人,朕看着也甚是冷清了,趁着过年的喜气不妨再为沈爱卿添一桩喜事,赐一段良缘如何?”
  “臣有事要禀。”沈崇退身跪了地上请奏。
  景和帝闹不清他想做什么,下意识就拧了眉头,“卿家,这是做什么?”
  沈崇垂首,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臣对圣上不敢有瞒,这些年一直未娶概因臣患有隐疾,无法辜负圣上一片好意。”
  此话一出口,整个养元殿内静了片刻,景和帝睨着他仿佛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再一想,是了,这沈崇洁身自好得如跟寺庙里吃斋念佛的和尚似的,不光如此,但凡初一十五也是要去甘露寺,青灯古佛相伴,还真是过的清修日子,缘由就再此么?
  “那那这事就作罢,作罢了。”景和帝扬手挥散了在殿内侍候的,招了福公公耳语两句,便连福公公一并退了出去,独独留了沈崇说话。
  酉时初灯,一行人自皇宫朱雀门出,往南面的平阳王府去,临到门口,一身赭红氅衣下了马车,正正站在了王府门前。身后随的宫娥太监捧着抬着的,俱是景和帝随的贺礼,这礼遇非是寻常人能受得起。
  一门忠烈,落得凄惨收场,景和帝稳得是平阳王的心,更是想稳民心。这逢了过节,总是周全带上了平阳王府,而这送礼的却是沈崇,叫人猜想不透。
  “大人请回罢,我家王爷说了,圣上好意领了,您就不送了。”看门的仆从冲着沈崇那都是见了老熟人了,说辞都不带改的,每年都一样。
  沈崇站在那雪地里,已经暗下的天色笼罩铺天盖地的雪花,寒风划过脸颊,就好像针尖般刺痛。
  守门的看了一眼杵在阴影中的人,呵呵一笑,“您要喜欢等着就等着。”一副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模样迎了送礼的进门,之后就未再管过沈崇,照着往年等上一宿,又跟他们王府有半分银钱的关系,简直有病。
  平阳王府里,书房灯火通明,平阳王坐在那画像前,鬓角染霜,已是垂垂老矣,他看了画像有一会儿,喊了一声‘阿妧’让她把除尘的帕子取来,等声音出口又是怔住,眼神一下晦涩如墨海。
  “小叔又想阿妧了。”姜少飏推着轮椅进来,看到这一幕并不少见,以往小叔总是念着阿妧贪玩调皮想小婶,而今却是看着小婶的画像想阿妧。
  良久,平阳王捂住了眼,仿佛是遮掩外泄的情绪,“若她还在,定要怪我没照顾好女儿的。”
  姜少飏神情亦是划过悲痛之色,心中更是怨极自己的自作聪明,要不是自己太过自负又怎么会惹出祸端,让旁人有机可趁,让阿妧
  正是相对无言之际却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捶砸声,扰了这一室的宁静与伤愁。
  “哪儿来的动静?”平阳王听着声音动向,拧眉问道。“隔壁那座宅子不一直都空着。”阿妧曾道要买下来扩充场地用来蹴鞠玩乐被他否了
  姜少飏:“白天看到有人出入,许是刚刚搬进了人,万事翻新少不了要吵几日。”
 
 
第49章 
  那宅子在平阳王府的右侧, 三进的院子, 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却空置了许多年。说到头还是因为平阳王府的缘故。都说平阳王府世代从戎, 煞气重,自那宅子主人搬离后一直无人敢入, 这会儿突然搬来了人自然有好奇的打听, 道是外乡来的,听的是个胆大又有钱的主儿。
  这一早天气晴明, 几名丫鬟仆役在院子里晾晾晒晒,还有负责挂红绸, 贴对联儿的,忙忙碌碌全是应了景的赶过年的气氛。
  “都手脚麻利点儿的, 贵人很快就来了,这宅子里头得像样点儿,要做得好了兴许都能给留下, 跟着主人家不定就过上好日子了。”说话的老妪穿着大红袄子, 杵在院子中央也不干事儿,就指来指去的使唤人, 一面举目眺看门口,攒着殷勤劲儿。
  哒哒的马蹄声自外头传来,很快近到了门口,那婆子呲溜一下就迎往门口, 神态谄媚地候着了。
  那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宅子门前, 后头还跟着四五辆拉载东西的, 满满当当,可是气派。
  “大老爷,这儿这儿呢。”那婆子热情招呼。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了一角,露出一截乌色长袍,随之而出那修长匀称的身形一下便吸引了全部目光,而当那人扶着女子下了马车转过身来时显露的眉眼俊逸英气,一双黑眸幽邃如古井深潭,眉宇间却尽显朗朗乾坤的清正贵气。
  婆子站在门口眼都快看直了,暗暗呢喃了一句“想不到大老爷这么年轻”,可瞧见他扶着的美妇人时又狠狠惊艳了一把,这二人站在那,当真是登对极了,就好像天上那神仙眷侣似的好看。
  “小老爷,夫人里边请,里面都打点妥当了,您只管安心入住就成,这些个丫鬟您要觉着顺眼的留下就留下,要不中意,改明儿我再带一批过来。”
  男子没理会她,一面从马车上抱了一两岁小娃娃下来,那娃娃生得亦是精致,跟瓷娃娃似的,他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揽着夫人的腰身,一同步入了宅子,“你觉得如何?”
  “你选的自然是最好的,行了,把兮兮给我罢,我带她去睡,回头再安置宅子里的事情。”美妇人接过孩子,听着底下人唤过了夫人点头致意,一派当家主母的风范,随即对男子嘱咐道,“那头不催得紧么,路上就来人请了又请,你还是先赶紧过去一趟且当心着点。”
  苏回站了原地,感觉怀里空落落的,再看着那道被下人引去正房的利落背影,嘴角不由牵起了一抹清浅弧度。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打量宅子,置换过如同新的一般,想来是使的银子到了位,一切都十分称心,于是又着人打赏了银袋子。“初来乍到,劳烦了。”
  婆子接了银袋,高兴谢赏,心道可真是碰到阔气主儿了,“不劳烦不劳烦,苏老爷要是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差使我就成。”
  “旁边的,可觉得这边吵闹有说什么?”
  “没有没有。”婆子摆手,直觉这外乡人脾气甚好,“旁边的是平阳王府,哪敢过于动静惊扰,不碍不碍的。”
  苏回望向那处高出矮墙边的建筑,神情微是悠远,苏回,苏回,他又回来了。
  “苏神医,您到了就太好了,要不咱们这就请罢。”来的人身着青衣宦服,恭恭敬敬请了道。
  苏回这才收回了目光,与从正房出来走到廊檐下的女子遥遥相对,投去了一记安抚眼神方是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宫廷人马入宫去。
  景和帝病得不轻,已经到了药石罔效,靠着续命丸子吊命的地步,可偏偏又不信命,总在民间找寻神医。在屡屡失败之后更是派出了身边亲信福公公亲自前往找寻名医,一面用着虎狼之药以稳朝政。这事情是相当隐晦,虽只景和帝龙体欠佳,但谁都不知已经到了那等地步。
  而苏回作为鬼医传人承了鬼医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南召颇有名气,就连脾性也是有几分像,不过有自个的一套规矩,穷人看病不收银钱,但凡是富人便少不了挨一刀的,有时即使有钱也不定,即便是如此随心所欲,上门求着看病的依旧数不胜数。
  福公公寻去时,好说歹说才请动了人,又是给圣上治病的,怎么都得小心伺候了。
  苏回这一去,直到深夜才归府,下了马车进到里头的时候看到了披着氅衣等在庭院中的女子,“怎么还没休息?”
  “你没回来睡不着。”女子顿了顿,让侍候的下人退下了,剩下两人说话,“圣上如何了?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很棘手。”
  “确实比预想的要麻烦些,别担心,师父教的不是白学的,到时候还要劳烦夫人多多帮衬了。”苏回揽住了她的腰身,调笑意味十足。
  女子将人推开了些,“别闹,还没正经多久就露形。”
  苏回笑着笑着便听到隔壁传来的乒乓声响,一时诧异转了头去,拢起了眉心。那处
  女子见状,微是垂眸神情稍稍暗淡下,“应当是那位‘郡主’的病症又犯了”她定定凝着苏回,没有错漏他一丝情绪,这般细看之下便能看到他额角细微的痕迹,而自己在见到之初是何等惨烈的模样,心骤的一缩,犹是疼的喘息不过。
  同一轮圆月下,城北酒楼,河畔花船乐声袅袅伴着觥筹交错的喧闹,正是热闹时候。
  “沈大人好酒量,来来来,再同我喝一个。”一名身穿五品朝服的男子朝沈崇摇摇晃晃走去,作势要同他敬一个。
  沈崇淡淡抿了一口,那态度算不得亲近,也不多疏离,仿佛就是同僚之间的交际。那态度便叫人凉了意头,都是喝酒喝上头的人,心里早就骂上了伪君子。
  “沈大人替圣上解决了安家的难题,可谓是足智多谋,佩服佩服,今儿席面是特意为沈大人开的,您可吃好喝好。”旁边坐着的惯会缓和气氛,一面又举起酒杯道,“这一杯,我自饮,沈大人随意。”
  “曹大人谬赞。”沈崇随了一个,一杯杯黄汤下肚却仍是面不改色,惹得席间大夸其好酒量,算是让气氛回暖了些。
  酒喝了话自然也敞开说了,尤其沈崇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但凡是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也不得了。
  “沈大人,听说鬼医传人今个进京是为给圣上诊治的,那鬼医之前就难寻得很,还记得平阳王当初就是说去寻人结果出的事儿,这鬼医都不知道靠不靠谱呢,谁知道这传人又是怎么回事?”
  沈崇掩了掩眸子,“太后娘娘一向都很紧张圣上,这次圣上龙体欠安,才使人去搜罗名医,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那人点头应,心中却是狐疑,对于景和帝如何私底下揣测颇多,自太子薨就一直未立过储君,把持朝政不松,大有霸权的意思在。而四皇子羽翼渐丰,与二皇子私下动作颇多,这朝堂是越来越乱,但凡站错可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什么平阳王老不死的一直横,现在儿子死了,女儿疯了哈哈哈哈”有人醉醺醺地突然搭上了话,显然是曾有过节,还没支吾两声又砰的倒在了桌上睡了过去。
  还清醒的众人俱是停顿了片刻,神情略有些尴尬,谁不知道前儿个沈崇给平阳王送礼被关在外头冰天雪地站了一整夜啊。这两方之间的恩怨,道起来要比话本都还要精彩。
  沈崇沉默,那氛围几乎陷入窒闷。而酒席近了末,有人起了头告辞之后三三两两又走了不少,最后连喝得烂醉的都被家仆抗走,只剩下沈崇一人独留在酒楼包间内。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少女晕着一张粉颊揉搓面粉做点心的模样。
  等在后舍门口,冻得鼻头通红的模样
  直白热烈地表达自己心意的样子
  在回忆中蓦然拉回最初相见的一刻。
  “这赖皮东西吓煞我了。”
  “阿妧”
  “沈大人,我家将军下的军令让我们送你走,若不是,你当你有这等好待遇,我家将军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最好不见。”
  那夜,他被人强迫绑离平凉城,那护送小兵的话言犹在耳。
  就好像阿妧在眼前,一身朱红胄甲,眉眼清冷:沈大人,我们就此别过,最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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