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知道太子传了御医并命宫人悉心照料,却不知道,一直在小皇后身边伺候照料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太子本尊。
直到怀桃痊愈前,她所有的事,皆由太子亲自打理。
阿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家小姐竟有这般胆量,敢对太子呼来唤去。
起初太子只是守着小姐睡着便会离去,后来小姐入睡时,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自那之后,太子便夜夜留宿椒殿,倒不是直接睡在小姐榻上,而是枕在旁边的雕花小床上。
雕花小床本是守夜宫女睡的地方,阿琅一次都没让给过别人,如今太子要,便只能拱手让出。
阿琅绞尽脑汁想怀桃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太子留宿,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后来终于忍不住,跑去问怀桃。
“我就说了九个字。”
阿琅:“哪九个字?”
“我怕鬼,需要阳气镇压。”
阿琅嘴角一抽,“就这样?”
美人怏怏地歪倚几案,“对啊,就这样。”
阿琅瞧她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忙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美人叹道:“我就快痊愈了,我不想好起来。”
阿琅一听,这还了得,哪有人生了病不想痊愈的?
“小姐为何这样想?”
美人忧伤地望过去:“因为我总觉得我和殿下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我想从他嘴里问出来,可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阿琅怔住。
她心里的声音越闹越大,撞得她胸膛都疼。
美人语气一转,抱怨:“其实我不想痊愈,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总觉得他这几天待我好,是因为我生病的缘故,我要是好起来,就再也不能使唤他了。”
阿琅笑了笑。
两人不再继续说下去,美人的心思转移到凉奶糕上,吃得欢快。
阿琅考虑许久,深呼吸好几口气,决定将她瞒着的事说出来:“小姐,其实您和殿下——”
美人抬起头:“嗯?”
宫人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禀话:“皇后娘娘,殿外有人要见您。”
怀桃皱眉,“谁要见我?”
后宫那些人,一听闻太子亲自为她请了御医,又纷纷凑过来,送礼探病,全被她回绝了。
按理说,她们应该知趣,不会再来碰钉子。
宫人:“是您的娘家人,怀府的夫人和大姑娘。”
怀桃微挑眉梢。
她倒差点忘了怀府的这些人。
她们倒好,竟自己送上门来。
怀桃吃掉最后一口凉奶糕,挥挥手:“传她们进来。”
外眷无召,无法入宫,怀夫人和大姑娘是被昭贵妃传入宫中的。
因着之前怀桃生病,昭贵妃敷衍应对的事,太子事后追究,虽未挑明是为了怀桃的事,但是昭贵妃心里清楚,就是因为怀桃,太子才会动怒。
她哪里想得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能让太子三番两次为她撑腰。
昭贵妃在太子那吃了苦头,转头就想撒气,但是她暂时不能和太子公开作对,所以只能暗暗使些小法子恶心下怀桃。
比如说,仗着为小皇后好的名义,传她的家人入宫陪伴。
半点差错都找不到。
皇后生病,家人作陪,落在外人眼里,只会夸她这个做贵妃的体贴周到。昭贵妃存心想让怀桃吃瘪,恰好利用怀夫人和大姑娘气一气怀桃。
毫不知情的怀夫人和大姑娘此时正洋洋得意,大姑娘感慨:“娘,你看,别人都知道我们对怀桃好,所以她一生病,贵妃娘娘就将我们传进宫中替她侍病,也就是怀桃这个小没良心的,忘恩负义,觉得我们对她不好。”
怀夫人拍拍大姑娘的手,“是啊,她哪像我的倩儿,善良大方,倩儿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
一说到这个,大姑娘就来气,压低声音,脸上神情愤怒扭曲:“我们大房养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一个小小的孤女,要没有我们,早就死在外面了,她该报答我们才是。”
怀夫人欲言又止。
抚养怀桃,其实也算不得是他们大房的意愿,只是因为怀桃爹娘死的时候,留下一大笔家产,加上皇帝当时为表体恤功臣下赏的金银珠宝,他们为了吞并这些本该属于怀桃的财物,所以才主动要求照顾幼小的怀桃。
皇帝下聘的时候,聘礼丰厚,迎亲当日,太子又带来额外的聘礼,比之前宫里送来的更多,价值连城。这些聘礼全都被怀桃带进了宫中,怀夫人眼馋已久,想着找个时机,说服怀桃将聘礼交给怀家保存。
一听说怀桃在宫中重病,高烧不退,她着急的不行。
生怕怀桃死在宫里,她就再也拿不到聘礼。且不说皇帝送来的那些财物,就说太子迎亲那日带来的那几十个箱子,随随便便从箱子里拿点出来,就可买下金山银山。
怀夫人事后和怀老爷讨论,心想皇上可真是大方,只怕是让太子将国库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大姑娘看出怀夫人的心想,怒道:“娘,做皇后的本该是我,那些聘礼也该是我的,她哪比得上我,除了有张漂亮脸蛋,她一无是处。”
话音刚落,恰逢宫人刚从里殿回完话,应怀桃要求,传人进去。
怀夫人和大姑娘迈入里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刚才她们在椒殿外间候着,外间的布置奢华至极,却不想,里殿的摆设布置,更为惊艳,无一处不透着皇家的最高威严。
和椒殿一比,怀府倒像是个老鼠窝。
大姑娘同怀夫人道:“娘,你看,她住得这么好,比贵妃娘娘那里还要好上百倍。”
仙桃屏风后传来甜美的声音:“是婶婶和堂姐吗?”
怀夫人和大姑娘绕过屏风,往前一望,望见怀桃慵懒地半躺在红宝石镶边的红木坐榻上。
美人粉白黛绿,花面映红,仰抚云髻,通身的皇后气派,眼波流转间,轻轻一睨,使人不自觉想要伏地磕拜。
大姑娘怔住。
她又妒又恨。
怀桃比从前更要好看,骨子里散发的妩媚与端庄并存,这是她所没有的。
不但她没有,而且别人也没有。
就一个怀桃才有。
怀夫人最先回过神,压着大姑娘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再如何不甘心,该有的礼数总得摆出来。
大姑娘敷衍地鞠礼,愤愤地瞪着坐榻上的怀桃,等着她赐座。
哪想,怀桃不但没有赐座,还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阿琅,阿琅开口道:“见到皇后娘娘,理当三磕九拜。”
大姑娘咬牙,不肯低头。
怀夫人拽过大姑娘的手,低语一句:“还记得我们今日来的目的吗,她不过是让我们三磕九拜而已,磕了就是,又不会缺块肉,先讨好她,等她应了事,以后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大姑娘一听,很有道理,当即伏下去。
母女俩三磕九拜,拜完后气喘吁吁,本想着总算能坐下喝口茶,结果殿内悄然无声,怀桃丝毫没有开口赐座的意思。
怀夫人捧着笑脸套近乎:“桃桃,婶子一听说你病了,急得三天三夜没阖眼,如今见到你没事,婶子也就放心了。”
怀夫人看向大姑娘,大姑娘不情不愿地开口:“堂妹,你要保重好身体。”
怀桃笑道:“谢谢婶子和堂姐关心,我在宫里过得很好。”
大姑娘立刻道:“你怎能不好,如今你可是皇后,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比你过得更好?”
大姑娘还要再说,忽地瞄到一旁阿琅的眼神,像毒蛇一般,嘶嘶透着寒气。
大姑娘立马闭嘴。
阿琅翻个白眼,心里骂道,蠢钝如猪。
怀夫人寒暄了一会,怀桃懒得再听,直接问:“婶婶今日入宫,只怕不当当是为了探病侍疾,说罢,婶子到底有何要事?”
她话得直白,怀夫人索性挑明,笑道:“桃桃聪慧过人,今日婶婶带着你堂姐入宫,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怀桃:“什么事?”
怀夫人压低声音:“听闻太子殿下尚未娶亲,我想让你……”
大姑娘迫不及待:“既然我们家已经出了个皇后,那再出个太子妃也不足为奇,你替我说亲,我要当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怀桃:我怎么会死在这种笨蛋手里?
白刀:据夏姬娘娘说,爱情是万恶之源,能将人变成弱智低能,所以……
灿灿:所以还是不要谈恋爱最好,保智商。
第125章
一碗茶刚巧递到怀桃手里,怀桃抿一口含在嘴里, 还没来及咽下去, 听见大姑娘颐指气使的一句“妙言”, 差点笑得呛住。
美人一边笑, 一边咳嗽,旁边阿琅连忙替她抚后背,很是不悦,赶在怀桃开口说话前,狠狠瞪向大姑娘。
阿琅毫不客气:“大姑娘好灵巧的心思,竟然将算盘打到太子殿下头上。”
大姑娘没能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昂起下巴, 理直气壮:“待日后太子登基, 怀家便出了两个皇后, 你放心,只要你能替我说成这门亲事,我保证,日后我做了皇后, 一定不会赶你出去, 你可以继续留在皇宫做你的皇太后。”
阿琅:“凭你也配。”
这句话,大姑娘倒是听懂了。
大姑娘怒目相视,看向怀桃:“你身为皇后,就是这样管教你身边的下人?成何体统!”
“放肆!”阿琅上前就要一巴掌打过去。
巴掌没落下,被怀桃拦住。
美人笑得喘不过气,问:“堂姐, 你真想嫁给太子?”
大姑娘真诚地点点头:“不是想嫁给他,而是一定要嫁给他。”
美人强忍笑意,装出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问:“以前从未听堂姐提起过,怎么忽然如此坚定,难道堂姐一直都钟情于太子殿下吗?”
大姑娘被问住,略微怔了怔。
她过去一心想要嫁入宫中,当皇后才是她的第一选择,不管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只要皇后是她就行。她从小的愿望,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母仪天下。
在怀家大房的人眼里,除了一个皇帝,心中再容不下其他人,他们沉浸在对皇权的崇拜中,哪怕这个皇帝早已失势,他们也视而不见,只想讨好皇位上坐着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再没有人比怀家更忠于皇帝。
只可惜,皇帝从未相中过怀家大房的“愚忠”。
在暗涌潮动的皇城中,怀家能够安然无恙地存活至今,完全是因为祖宗庇佑。
大姑娘定了定神,“你别管这么多,总之我说要嫁,就一定要嫁。”
自怀桃承接圣旨嫁入宫中后,大姑娘诡计未能成功,在家里哭了大半月,哭皇后之位与她擦肩而过,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在榻上翻来覆去想了数天,决定还是不能放弃她的皇后心愿。
既然她的第一人选被人夺了去,那么她就只能寄希望于她的第二人选了。
大姑娘见怀桃只是笑,迟迟不给回复,不由地有些着急:“堂妹,你倒是给句话。”
怀桃笑意未减,看傻瓜一样的眼神望过去,语气里透出欣赏:“堂姐,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
大姑娘先是得意笑了笑,而后反应过来,皱眉怒问:“你什么意思?”
怀桃啧啧摇摇头。
可想而知她沉浸在对信王的痴迷爱恋时,脑子有多愚笨,竟然会跳进大姑娘的陷阱。
被这种蠢货算计成功,就算没死,只怕事后也能羞死。
怀桃抬眸。
她会被大房的人用毒-药灌死,兴许不是因为她那时脑子不清楚,而是因为一直有阿琅守在她身边,所以别人害不到她,阿琅被她赶走后,大房的人甚至用不着下药,而是简单粗暴地以家门之耻的理由灌了她毒-药。
没有阿琅,她不知在怀家死了多少次。
不管太子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将阿琅派到她身边,至少他真真正正派人护住了她。
只可惜,是她自己蠢笨,被爱情迷昏了脑袋。
怀桃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她敛起笑意,心中有了主意,同大姑娘道:“你可知太子殿下是何人,他要娶谁,我完全做不了主。”
大姑娘恼怒道:“你是皇后,连这点事都做不成,那你还当什么皇后?”
怀桃:“那你来当啊。”
大姑娘一愣,“你愿意将皇后之位让给我?”
怀桃和阿琅对上视线。
两人的目光里不约而同地写着一句话。
——怎么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
怀夫人及时止住大姑娘,殷勤讨好怀桃:“桃桃,倩儿她不是有心冒犯你,你在怀府住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你堂姐就是这个性子,直来直往,率真开朗,她心是善良的,只是因为怕你在宫里孤立无援,所以才想要嫁给太子殿下,日后你们互相有个帮衬。”
阿琅插嘴道:“夫人,你是想让大姑娘称小姐为母后吗?”
怀夫人笑道:“不过一句口头称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阿琅知趣地站回去。
大大一个白眼。
怀夫人视而不见,脸上仍笑兮兮的。只要能圆了大姑娘的心愿,她这个做娘的,能忍受所有挑衅。
怀夫人低声问:“桃桃,你意下如何?”
怀桃屏退周围宫人。
她故意装作很是为难的样子:“婶婶,只怕这件事……”
大姑娘立即打断她,甩出自己的杀手锏:“怀桃,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抖出你和信王的事,到时候看你这个皇后如何服众。”
怀桃泪眼盈盈:“我帮你就是。”
怀夫人和大姑娘心满意足地离开,待人一走,阿琅一拳打在几榻上,差点没将几榻打断。
“这两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