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考科举——天人少爷
时间:2018-06-14 08:02:56

 
    宣子昂所论的就是当下的“时文”一词,从西周一直谈到时下,引经据典,对前人观点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又谈了谈对如今时文的看法,说前朝的文人“志深而笔长”、“梗概而多气”,当下则“妙善词赋”,正是适应了科举的趋向……
 
    听完以后,方长庚和其他人的表情一毛一样,那就是“惊为天人”!
 
    艾南英在《答夏彝仲论文书》云: “盖昔人以东汉末至唐初,偶排擿裂、填事粉泽、鲜丽整齐之文为时文,而反是者为古文。譬之古物器,其艳质必不如今,此古文所为名也。”
 
    这人长得虽不如意,但逻辑思维能力极强,语言实而不失妍华,不仅挑不出一丝错,甚至让人久久沉浸于他的观点之中,联想到更深层面的东西。
 
    方长庚这时已经完全忽略了宣子昂的相貌,甚至没有想过他还是自己明年会试的竞争对手,只觉得佩服。
 
    像宣子昂这样厉害的人物恐怕整个江南也是少有,但也能看出江南考生总体实力绝对碾压其他地方的,自信如方长庚,这时候也有些动摇,难道明年的会试他真的没什么希望?
 
    看来还是他坐井观天,出来以后才知道真正的才子是什么样的。不过刚才那矮个子说的不错,就是明年落榜了,这一趟也不亏。还没到京城他就有了这种想法,可想而知到了以后又会如何大开眼界。
 
    离开的时候,方长庚略受打击的样子引起了孟陬的注意。
 
    “我可记得你不是这种人啊!江南钟灵毓秀出人才是不错,但咱们湖广的考生也不是吃素的,勉强还能与他们一拼,你别因为宣子昂就怂了,拿出你堂堂亚元的气势来!”
 
    方长庚有些心不在焉:“此人的确有真材实料,我比不过他,你自个儿去听听就知道了。”
 
    “那有什么奇怪的?他好歹也大了你十几年,早年成名,还曾在魏大学士门下进学,就是不知为何科举比我还不顺。”
 
    这点方长庚深有感触,似乎古往今来都有这么一个现象,非常多才华横溢的名人都在科举上栽了或栽过跟头,顺顺利利中进士的屈指可数。不过无论如何,即便科举不顺,只要肚子里有东西,谁也不敢轻视。
 
    “或许是魏大学士得罪过考官,人家就报复到他得意门生身上了。”方长庚随口一说,觉得以风闻的对魏大学士的评价,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你到了京城可得好好打听,你可是武靖侯的女婿。”孟陬开玩笑似的说。
 
    方长庚赏他个白眼,没有反驳。
 
    
 
第93章 二更~~
 
    就这么听了几天宣子昂论时文, 方长庚倒是跟几个江南考生相熟了, 大概也是因他貌相还过得去, 谈吐也算雅致, 并没有因地域而轻看他。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口音问题。
 
    本朝没有“普通话”,但有官话, 从字面意思看就是官场中人用以交流的话。不然来自五湖四海的官员齐聚一堂, 什么乱七八糟的口音都有,那不是成了菜场集市,朝廷的威严何在?所以官员们用的都是京城口音,虽然大多数人还是避免不了保留一点家乡的“味道”,但总体上还是符合官话的要求的。
 
    方长庚前世可是帝都的,一口京腔不在话下, 但他曾经对北京话做过一些研究, 总之古代和现代不完全是一回事,他查了史籍, 本朝京城河南和江淮一带流入人口较多, 因此其实是结合了这两个地区的口音的, 所以他会说的反而不是眼下的正宗京话了。
 
    之前他与家人交流用的都是当地方言,在县学时沈赫会说官话,还特意教过他,只是说的也不标准。后来去了府学, 平时同学之间还是用方言, 但教授讲课时会用官话让他们习惯, 并让他们学习官话。
 
    至于徐修平时说的也都是官话, 山庄上下也一律如此,徐清猗自然更不必提了。所以方长庚便“潜移默化”地学了一口道地官话,和他们交流时也渐渐不用方言了,至今也没人奇怪他为何官话讲得那样好,都认为是徐修的功劳。
 
    不过不管如何,语言是用来交流的,彼此能听懂就行,能说得好自然更好一些。
 
    中途船在河间码头停泊了半天,离通州也不远了,所有人都带着农民工进城的心情露出兴奋的笑容,方长庚也是如此。
 
    不少人趁这半天时间下船去散心,被船员警告了一遍又一遍,道一定要在开船前回来,否则概不负责,但即便这样也拦不住这些人蠢蠢欲动的脚步,最后就随他们去了,毕竟在船上一连待一个多月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方长庚没有下船,只是在船上走动透透气,至于女眷们怕晒太阳,都躲在屋子里面。
 
    半天一会儿就过去,陆陆续续有人上船,到了时间就要收起登船的梯子扬帆起航。
 
    方长庚远远地就看到一道身影飞快地朝这边跑过来,大约是有人误了时间。其实方长庚在这种条条框框的事上比较刻板,时间观念也很强,而且不是活雷锋,对于这种迟到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同情心,甚至觉得这人赶不上也是活该,所以压根没打算打断船员收梯子的举动。
 
    但等那人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宣子昂,方长庚立即把原则抛到了脑后,几步走到船员身边,满脸堆笑:“几位兄弟通融一下,那位是我朋友,有些要事给耽搁了,就让他上来吧!”
 
    对方几人都面露不耐,显然是对这样的船客厌恶不已,但最终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放下梯子让宣子昂上来了。
 
    “真是抱歉!方才遇到一个小偷把我钱袋顺走了,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劳烦几位了!”宣子昂带着歉意朝几位船员拱了拱手,然后走到方长庚身边,笑道:“多谢方兄解难。”
 
    他向来观察入微,方长庚在一群考生里又让人不可忽视,因此虽没有与他说过话,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个人,这时也能立即道出方长庚的姓。
 
    “还以为宣兄也是没有分寸的,还想看你笑话,原来是遇到了小偷,可追回来了?”方长庚直白道,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反倒让宣子昂对他也没了距离感,两人倒像是相熟已久的老友一般说起话来。
 
    “如何能找到?这小偷在人群里就像鱼入江海,溜得极快,幸好我随身只带了一点银子,不然就是我这样泥塑的人都要发脾气,一定要报官把这人给抓住!”
 
    方长庚安抚地笑道:“码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容易被小偷盯上,还是得仔细看好财物,宣兄倒是提醒我了。”
 
    宣子昂笑起来:“看来被人偷去钱袋也并非毫无意义,方兄可算替我解了心结。”
 
    两人不禁相视大笑起来,都觉得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方兄是我见过的人里头少有的年轻举人,可是带着夫人一同上京?”宣子昂看见过方长庚和徐清猗一同出现,只是压根想不到两人会和武靖侯有什么关系,只觉得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妇,而且男女都长得十分出众而已。
 
    “宣兄谬赞了,见到宣兄后才知何谓以德服人,实在令我叹服。”这不是恭维,而是方长庚心里真实的感受。只是学问高深就罢了,还不足以让方长庚多么折服,但宣子昂大方坦荡地将自己所学分享给别人,更是有问必答,毫无敷衍和保留,就凭这个足够让所有人觉得宣子昂能有这样的名声和学识是应该的。
 
    除了徐修和沈赫,能让他从心底里认可和赞赏的也就宣子昂了。
 
    宣子昂大约也是被人如此夸惯了,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只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仗着年长和阅历便多嘴了几句,不值得为人道,哈哈哈。”
 
    方长庚不置可否,不再探讨这个话题,而是转而感慨起南北截然不同的人土风情。
 
    “方兄是南方哪里的人?”
 
    “我是永州人士。”
 
    “竟这么巧!我祖上亦出自永州,到祖父一辈才迁至江南,我与晦之兄果然有缘!”宣子昂面露惊喜,连称呼都变了。
 
    原来祖上也是永州的,怪不得长得没有江南人的文弱白净,还挺接地气,方长庚忍不住腹诽了两句,不过心里也是喜悦居多,心想以后两人又多了一点共同语言了。
 
    就此结识以后,方长庚便时常与宣子昂来往,不知不觉就完全了解了对方的家世背景。
 
    宣子昂家中代代都出秀才举人,却没有一个做官的,是门风清濯的书香世家,靠家中田产以及其他产业立户。不过宣子昂的志向与家训相悖,毅然决然地要走仕途,中举人后到京城入魏大学士门下,只是没想到一次又一次落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回在夫人的鼓励下再度上京,决定再考一次。
 
    与宣子昂的接触让方长庚受益颇多,很快,通州到了。
 
第94章 侯府
 
    一下码头, 远处就看到好几辆间金饰银螭绣带的青缦马车, 和周围黑油皂缦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宣子昂带着他的仆从与方长庚他们一同下的船, 看到其中一辆醒目无比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穿着和气度都可谓不俗,约是王侯将相家里出来的奴仆了。
 
    他正想和方长庚说两句, 却眼睁睁看着那个管家走到方长庚夫妇面前, 十分恭敬地说:“侯爷已在家里等候多时了,还请小姐和姑爷上马车吧。”
 
    徐清猗点点头:“辛苦了。”
 
    方长庚则面对宣子昂愣怔的表情拱了拱手,轻声道:“此事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涉及内人家事,又觉得不值一提,是以不曾和伯玉兄说明。”
 
    宣子昂立即反应过来, 混不在意道:“我明白, 晦之不必解释了。”京城卧虎藏龙之人比比皆是,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 更何况一开始他就觉得方长庚一行人包括仆从都不像普通富裕人家出来的, 至于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也不该由他多嘴。
 
    “我与内人住在武靖侯府,过两日安顿下来了再与伯玉兄碰面。”
 
    “好。”宣子昂笑着回了一礼,然后先离开了。
 
    孟陬和周其琛也很快告别,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 然后再寻找住处。方长庚让他们安置完就立即去侯府找他, 不然还真有些不放心。
 
    都招呼完毕, 这边他们的人已经都上了马车, 方长庚和徐清猗坐了一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全然不同的环境与人物,要说一点都不忐忑那是假的,但好在即便相隔了几百年,回到这里,他还是有一种熟悉又触动的感觉。
 
    “紧张吗?”方长庚望向徐清漪,发现她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眼睛总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像失了魂似的,便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徐清猗这才眨眨眼,顺从地随着方长庚的动作依偎着他,全身放松下来,勾起嘴角有些惫懒地说:“不紧张,只是觉得有些累,大约是昨晚没睡好,你呢?”
 
    方长庚心中一定,笑了一声:“既然你不紧张,我自然更没有了顾忌,这两个字又从何谈起?”
 
    徐清猗点点头,头顶幽香而细软的发丝在方长庚下巴上擦过,让他环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离开永州后,两人愈发觉得彼此的生命是那么紧密,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像对对方那样如此信任与依赖的人了。
 
    “晦之,我以前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的志向究竟是什么?像顾……我爹那样吗?”徐清猗还是更喜欢叫方长庚的字,除非是在人前,否则很少用“夫君”这个称呼。
 
    而她这时肯叫顾尚仁一声爹,也无非是觉得既然要受他的恩情,就不必再作出一副被强迫的模样,弄得谁都不快活,何苦。
 
    换做以前,她恐怕不会就这么屈服了,一定要和顾尚仁拧到底,绝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可她与方长庚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时常感受到身边人静水流深的力量,看待人和事也渐渐心平气和起来,觉得这才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态度。
 
    方长庚笑了笑,反问她:“那你想不想做诰命夫人,在京城里有一群贵妇追捧?”
 
    徐清猗不禁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诰命夫人能用来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想到要和一群后宅女眷打交道就头疼不已,避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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