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草眨了眨眼睛,“结果?”
鹤丸拎了拎自己的衣摆,语气低落,“衣服白到发光,被发现了。”
一直在旁边听他讲话的同伴们背过身捂嘴偷笑,信草拍了拍鹤丸肩膀,眼眸弯弯,唇角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等回去后我给你找块黑布,能把你整个罩进去的那种。”
继鹤丸后,其他人也向信草汇报了自己的经历,前面说的与鹤丸基本相同,最后却都追丢了。
看来只有鹤丸比较倒霉,刚好遇到扎堆的敌刀。
“说起来,我们也遇到了突然袭击。”药研目光转向审神者,“这样看来,溯行军埋伏在旅馆附近,一开始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却因为突发火灾计划失败。他们的计划随之更改,这一次是打算将我们各个击破。”
“还没到明日宴会的时间,敌人现在就出动,实在是有些心急呢,哈哈哈哈。”三日月语气轻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重头戏在明天。”鹤丸的伤已经痊愈,他放下袖子,目光定定的看向信草,“不休息足的话,明天会没精神。”
“我错了……”信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以后一定不在晚上偷偷跑出去。”
“那我来帮审神者大人守门吧。”长谷部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保证不会让任何不明生物闯入。”
“你们饶了我吧……”信草苦着脸嘟哝道。
接下来一夜无事,第二天离开时信草偷偷在柜台放了钱,作为火灾的补偿。当然,钱还是向狐圆圆借的。
离开旅馆后,他们直接去了宴会所在地——小川御所。
“富子夫人请来的能剧团就住在那间偏房?”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信草一行人趴在房顶上,窥视着御所内的所有动静。
“进去吗?”狐圆圆问道。
信草手一挥,“进去吧,别被他们发现。”
小狐狸偷偷摸摸钻进回廊地板下的空隙,圆滚滚的屁股差点卡在外面。它通过地板缝朝屋内望去,眼睛看到的景象直接上传到信草的终端。
根据狐之助的实时录像,可以看到房间内共有五人,有正在调试乐器的,有擦拭面具的,也有整理演出服装的。
最奇怪的是那个坐在角落的男子,他抱臂靠在墙壁上,仰头闭眼,似乎正在假寐。
屋内气氛僵硬,能剧团的其他人目光扫向男子所在的角落时,眼神古怪中带着惧怕。
“大,大人……”之前调试乐器的乐师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表演的剧目是《翁》,您的唱词——”
“知道了。”男人没睁眼,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狐圆圆将镜头拉进,信草的终端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男子的脸,扫描后开始自动分析对方身份。
正在分析数据的当口,投影忽然出现一阵晃动,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中传出——
“这是狗吗?”
——糟糕,被发现了!
此时此刻,狐圆圆后脖颈被刚刚还在倚墙假寐的男子捏住。他非常警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窥探后,迅速找准方位,逮住了想要逃跑的小狐狸。
不过他显然认错了物种。
狐圆圆心想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却对着男人“汪汪”叫了两声。
男人咂了咂嘴,直接将狐圆圆扔出房间。“还挺沉,怎么给喂成这样了?真不愧是将军家,狗的伙食说不定比人都好。”
四脚着地后,狐圆圆用它与身材极不相称的速度,嗖的一下子跑出男人视线。
刀剑男士们捂着嘴,肩膀颤抖,小狐狸爬上房顶时刚好撞到他们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狐圆圆翻了个白眼,可惜细长的眼睛压根看不出眼白在哪。它转头寻找信草的身影,“我这里扫描出结果了,那个男人根本不是歌舞伎,而是朝仓孝景的家臣。”
朝仓孝景是历史中有名的枭雄。
说起这人从部族当主到战国大名的发家史,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以下克上。
为了维护统治阶层地位,日本古代等级制度森严。平民就是平民,武士就是武士;大名就是大名,将军就是将军。人们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
有志之士想要上位,怎么办?
靠战争,靠以下克上。
所谓乱世出英雄,朝仓孝景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更高的政治地位,战乱继续下去,对他更有好处。
“大将,那个人出来了。”一直监视着庭院的药研突然开口。
“把他引到隐蔽的地方。”信草注视着庭院中越走越远的人影,果断下令:“敲晕他。”
朝仓孝景的家臣出门找茅厕,一颗滚落到他脚边的石子引起他的警觉。
偏头看石头滚出的方向,墙根下矮小的松柏正在晃动,他皱了皱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忽然折返。
他大跨步跑到墙根,一手拨开树枝。
——没人?!
心下一惊,男人刚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脖颈忽然一痛,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墙头跳下来,敲了男人一记的药研朝房顶方向挥了挥手,开始扒昏迷之人的衣服。他还从男人的袖子里找出一把细而薄的短刀,非常适合暗杀。
给这人留了条兜裆布,药研带着“战利品”回到房顶上。
“的确是演出的服装呢。”三日月翻动着衣服,“主君抢来人家的衣服,是要代替他出场?”
“能剧我只看过几次,但不会演。”信草看着三日月,双手合十道:“对这方面最了解的是你呀!拜托了,三日月先生。”
鹤丸拍了拍三日月肩膀,“拜托你了,三日月。”
长谷部清了清嗓子,“咳,拜托你了。”
药研转过头不看他,“拜托了。”
烛台切和石切丸虽然没说话,但眼里表现出来的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认真的?”三日月宗近笑不出来了。
“认真的。”×7
狐圆圆在旁边打了个呵欠。
“那就没办法了呢。”
三日月没怎么犹豫,非常爽快的拎起演出服,“毕竟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呢。”
“我会给你发奖金的,三日月先生。”信草有些心虚道。
大不了再管狐圆圆借嘛~
***
“天下静谧”宴会正式开始,而饰演主角的男子出了房门后再没回来。
“大哥,要不咱们逃吧。”能剧团的太鼓乐师压低声音,“谁知道那人要做什么,万一连累我们……”
“门口有守卫,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朝仓大人杀掉。”能剧团的大哥叹了口气,带上自己的横笛,“走吧,我们先去寄席那边。”(寄席:舞台)
等他们走后,三日月进入房间,拿走《翁》的面具戴在脸上。
演出即将开始时,三日月及时出现,时间掐的刚刚好,能剧团的人压根无暇顾及他为何提前带上了面具。
就这样,三日月顺利登台。而信草和刀剑男士们依旧趴在房顶上,观看狐圆圆发来的“现场直播”。
“哇哦~三日月演得有模有样的。”鹤丸惊叹道。
“出乎意料。”长谷部点头,“的确是出乎意料。”
表演刚开始两分钟,镜头忽然转向朝仓孝景。通过清晰的录像,他们看到这个人忽然将酒盏摔了。
大厅里的贵族们都转头看向朝仓,表演仍在继续,他死死盯着饰演主角的三日月,见台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他低下头,有些尴尬的捡起酒盏。
石切丸压低声音,“看来他是想以摔杯为令,就是不知道他刺杀的目标是将军还是将军母亲。”
信草想了想,“将军的母亲——富子夫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将军年幼,富子夫人才是真正把持政权的人。”
能剧表演结束后,朝仓孝景匆匆离席。
三日月没摘面具,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专门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走,路过回廊转角时,他忽然加快脚步。
跟踪者急忙追上去,被跟踪者却已经消失无踪。
前方庭院空落落的,一目了然,什么也没有。朝仓孝景有些慌张的左顾右盼,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朝仓大人,您找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轻柔舒缓的声音,朝仓瞳孔骤然紧缩,猛地回过头——
信草就站在他身后,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朝仓一愣,随即皱起眉,“您不是……伯家的审神者大人吗?”
另一边,一位头戴市女笠的女公子也在能剧表演后离席,她没有在御所中逗留,而是选择直接离开。
正在监视御所外围的鹤丸注意到她,刚好一阵风吹来,拂开半透明的垂娟,鹤丸看到了对方的脸。
这张脸,和信草一模一样。
第20章 黑芝麻套肠
朝仓孝景第一次见到这位伯家审神者,是在伊势神宫的祭祀上。
伊势神宫逼格极高,除了皇族、神职人员和特别邀请的人,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进去参观。
朝仓孝景有幸参加过一次伊势神宫的祭祀,刚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请神仪式。仪式中,指引神明上身的巫女出现失误,引来了邪神。
这个神明非常狡猾,一开始并没有暴露出邪恶的本性,当时在场的阴阳师和神祗官都被耍得团团转,只有这位伯家的审神者,不但认出了邪神,还成功将其驱逐。
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是除了大型祭祀,这位审神者大人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大众面前。
源信草为人低调,只是最近,对她不利的传言愈演愈烈。起因是她无缘无故杀了个孕妇,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流言最初是从源家传出来的,在这之后,花山源氏年轻一代的子弟又以“不遵孝道,无视尊卑”的理由攻击她。小孩子们“打打闹闹”这没什么,关键在于家督的态度。
源信草地位和能力都是实打实的,又是家族中最年轻的长老,作为花山源氏的“招牌”,家督为利益考虑,也应该维护她的名誉,但对于本族内部泼来的污水,他的态度相当暧昧。
没肯定,也不否认,任由外界随意猜测。
这其实就是一种默认。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知情者们开始扔下一个又一个重锤——
逼死亲母;
软禁亲父;
驱逐兄长;
施压长老;
篡权夺位;
……
桩桩件件,在这个时代都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众人哗然,后来仔细一想,源信草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花山源氏的长老,要说她没点手段,还真不太可能。
对于外界的风风雨雨,源信草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她无动于衷的看着手中权力被一点点分割,看着自己的地位被人一步步扯下,看着自己的名声越来越臭,却一句话都没澄清过。
朝仓孝景一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席宴会,毕竟邀请名单上没有她;二是没想到身处流言漩涡的人会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还摆明来找茬的模样。
“审神者大人,幸会幸会,在下还有要事处理,就先告辞了,失陪。”
不清楚对方来意,朝仓孝景只当是平时打招呼,却在心底暗自警惕。
“别急啊,朝仓大人。”信草抄着袖子慢慢走近,“你安排在能剧团的那位家臣,不想知道他去哪了吗?”
朝仓孝景并没有被人破坏计划后的惊怒,也没有故意装傻,只是蹙了蹙眉,非常淡定的问道:“是你换了我的人?”
信草微微颔首,“是我。”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仇怨。为什么阻止我?”朝仓孝景笑了,眼神中有几分讥诮,“一个名声扫地权势不再的女公子,拿什么阻止我?”
——阻止他的理由当然是为了保护历史,完成任务,赚足绩点买买买!
这话说了他也听不懂。
信草脸上挂着看似亲切的笑容,笑意却丝毫没蔓延进眼底,目光落在朝仓身上,看似轻飘飘一瞥,却又带着久居高位的冷漠和漫不经心。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想要做什么事,有必要告诉你理由吗?”
这句话意思非常明显——上位者要做什么,无需向下面的人解释。
朝仓孝景似乎非常讨厌信草目中无人的高傲态度,他轻嗤一声,把手放在刀柄上,“没人知道伯家的审神者会来参加宴会,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他的刀刚刚拔|出一截,忽然感觉手指一僵,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脚底直冲向肩膀,脖子以下的部位如同石化般再也无法动弹。
朝仓孝景低头仔细一瞧,才发现他的脚底踩着一个圆阵,阵式是暗淡的红色,应该是血混着水画成的,因为颜色太浅,之前急匆匆走过时完全没注意到它。
——大意了!
朝仓孝景沉下脸。
“用几滴血的代价困住一代枭雄,我觉得很值。”信草朝他摇了摇手指,她的指尖有一道血口,“刚刚你跟我说的话,我觉得现在可以还给你。”
“如果继续挑起战争,我会在这里杀了你。”她从衣襟里摸出两张符纸,唇角微勾,语气温柔:“反正没人知道伯家的审神者在这里,你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这个笑容在朝仓孝景看来无比讽刺,拖的时间越长,他看上去就越发焦躁。
硬的行不通,他开始来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