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见喵晕奈何
时间:2018-06-14 08:45:40

 
 
第20章 家事(四)
  强撑着送走了宁寿堂派来的两位嬷嬷,蒋氏一头歪在了靠椅上,旁边伺候的小丫鬟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还是旁边老田家的媳妇,也就是当年的采薇有见识,撑得住场面,喝住了几个小丫鬟,亲手开箱取出了暖心丸,稍后又吩咐小丫鬟赶紧把十少爷请过来。
  赵秉安急匆匆赶到的时候,蒋氏刚悠悠转醒,看着大冷的天只穿着一身中衣就赶过来的幼子,刚才还能忍住的眼泪霎时就滚下来了。
  “儿啊,儿啊……”
  都是自己撕心裂肺生下来的,自己难道就真的不疼大郎吗,怎么能够呢。自己为什么看不上柳氏,是因为没有哪一个母亲可以容忍算计自己儿子的女人,哪怕一分也不成,自己时时敲打那个女人,就是为了告诉她,在这侯府里还是有人时刻都在注意你,不要妄想对大郎打什么坏主意。
  可现在,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就算她对大郎再怎么真心,在那孩子心里都比不上他的祖母,现如今,甚至都可以为了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把他亲身母亲的脸面当着侯府上下狠狠的踩在地上。谨言慎行、宏善己身,好一句八字箴言,罢了,罢了,不过是自己在枉作小人,自此以后由他去吧。
  赵秉安看着蒋氏的精神状态不太对,皱着眉头看了看田胜家的,采薇伸手指了指春暖院的方向,赵秉安叹了口气,纵使他腹中千千万,在这件事上也真的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他名义上的哥嫂。
  蹲下身子,俯在蒋氏膝上,赵秉安轻声念着“娘不伤心,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安儿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蒋氏搂着小儿子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赵秉安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后背上传来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这是第一次,赵秉安对他那个血缘上的兄长产生了恨意,虽然浅薄却无比清晰。
  闻讯赶来的赵映姝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她红着眼眶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泪流满面的母亲,就像幼弟一般抱住母亲的另一个膝头,轻轻的枕了上去。
  蒋氏到底上了年纪,情绪大起大落后昏睡了一下午,这把赵秉安和赵映姝都吓坏了,赵秉安亲自骑了一匹快马奔到太医院请来了与府上相熟的胡太医,一路颠簸,受了胡太医多少白眼他也顾不得了。等到太医把完脉,赵秉安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也就这时候才能见到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神情。
  胡太医来这永安侯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些事也略知一二。在他看来,真不怪人家三夫人偏疼幼子,就单说每回自己来给三夫人问诊,哪怕是平安脉呢,这个小的也绝对会在一边陪着,自己开的医嘱药方,这孩子比丫鬟们记得都清楚。瞧瞧这屋里,哪一处不是精心改过的,再说这三房的大公子,到现在还没漏过一面呢。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事,做太医这一行,最基本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要紧的就是手要精嘴要紧,有事的时候都恨不得少开口,没事的时候更不会多言语。
  “令堂这是急火攻心,造成血脉疲软,加之冬凉寒症尚未完全调理好,一时惊了本元。好生静养些日子,慢慢进补些平和的膳品,不久应可见成效。”说白了,就是不要让你老母亲再气着,只要保持好心情,好生吃着喝着,啥事没有。
  赵秉安自从蒋氏身体不渝后也和太医们打过不少交道了,这话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当下长松一口气。又想起蒋氏昏睡的事,心里的那根弦到底不能完全放下来。“那胡先生可知母亲为何会突然昏睡,这种情况可还会发生,还请先生多指点。”
  暗赞一声心细,不愧是大儒的弟子,胡太医也不藏着了,直接一股脑全说了。“上了年纪的人最忌大喜大悲,令堂虽还没到这个境界,但早年生产的时候也是狠伤过身子的,这种情况下在秋冬两季就得格外注意保养,否则极易邪风入体,损伤精元,这时候能睡上一觉,对令堂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最起码能恢复些精神。”
  听完了太医的解释,赵秉安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恭敬的请太医留了药方,又奉上了厚厚的谢仪,才派下人们把太医礼送出府。听见太医走了,赵映姝才从隔间里出来,两个半大孩子就坐在母亲床前,静静的等着。
  蒋氏可不知道她把孩子们吓了一跳,一觉睡到了申时,直到闻到了燕窝粥的香气才渐渐清醒过来。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蒋氏却微微笑了,如大梦初醒一般,无比温柔的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一边拍着一边为他们哼着幼时的童谣。回府的赵怀珺掀开内帘,笑着看了一会,直到鼻头有些微微发酸,才又轻轻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玉涵院里难得聚齐了三房一家人用早膳,只不过今天蒋氏没有让柳氏立规矩,甚至从他们进门起就没对大郎这一家子说一句话,这反而让大房两个人有些坐立难安。赵秉宰真的不知道祖母会派人训斥母亲,等他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他总不能敲开玉涵院的大门向母亲解释吧,今天早上他特意提前过来,想和母亲说说话,可眼下这尴尬的气氛,又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赵秉安,他先开了口“我今年春试不去了。”
  “为什么?”这下全桌的人都看了过来,实在猜不出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连柳氏也很错愕,虽说她私下里很是厌恶这个处处都要插一脚的小叔子,但她也清楚,小叔子读书极佳,在家的时候,父亲就不止一次提到赵家的麒麟儿,羡慕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府中人都知道,小叔子这次下场是必中的,没想到,他神来一笔,居然不考了。
  赵怀珺好似猜到一点,和蒋氏相视一眼,两夫妻就明白了,这孩子还真是……蒋氏虽然心里暖暖的,但她还是不能容忍因为自己耽误了儿子的前程,放下筷子,把儿子招到身旁,细细的描摸着这孩子的眉眼。
  “傻孩子,母亲身体好着呢,再说家里还有你哥哥姐姐陪着,哪就要你一个小人儿费神了,母亲还指望你能考个状元回来让我在你五婶面前好好得意一把呢。”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娘说的对,你要是想让我和你娘高兴,就好好准备下场的事,让外人好好看看咱们赵府儿郎的风采。现在离三月春闱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好生在府读书,要是敢闹出什么事来,仔细你的狗腿。”赵怀珺当然知道自家小儿子不会惹是生非,无非也就是那么一说。就这还惹来蒋氏好大一个白眼。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怎得也没见你下场考个功名回来。安儿,别听你爹瞎说,就放松心态去考,咱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原也不指着这一条路,能考上最好,实在不行就让你爹给你补个官做,他要不给你办,娘就回蒋府让你外公给你弄个好的,关键是千万别累着自己,阿。”
  这是什么话,赵怀珺刚想驳斥几句,就瞧见蒋氏对着自己那要吃人的脸色,仿佛自己要是真敢再说点什么吓着她宝贝心肝小儿子,她就绝对会给自己个好看。想着好男不跟女斗,赵怀珺憋着憋着就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看着父亲吃瘪的神色,赵映姝和赵秉安乐不可支,又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表现出来,两人忍得很是辛苦。
  整个膳桌上,好似没有大房这两个人,赵秉宰好几次想插进这些谈话,可都长不了口,好似他们天生就不是一家人。
  直到散桌前,蒋氏留住了他们两个。“我原本想着儿媳怀孕,派两个丫头过去帮着伺候大郎,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妥,到底是你们房中的事,我也不好插手,这两个人就还留在我这,大郎那边要是缺什么了就来和我说,你们到底成家了,往常母亲觉得你们年轻,恐被人哄了去,遇事就爱多唠叨几句,现在想想也实在是多余,以后你们院中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做主,我啊就等着抱孙子就好了。”
  柳氏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家婆婆转了性了,内心的狂喜差点没压抑住,到底顾忌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给婆婆行了个谢礼,表示以后一定和相公好好过日子。
  赵秉宰却有些怅然若失,按理说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可直觉告诉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第21章 离家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对于赵府来说不过眨眼就过了。原本,按照朝廷律法,所有学子都要返回原籍参加科考,但是本朝□□考虑实情,加赐恩典,凡三品以上大员所出皆可在京都附近乡县应考。赵秉安刚好踩到及格线上,又因为背后有永安侯府的势力在,很容易就在靠京城最近的昌平县挂了名。
  虽然离县试还有段时间,但其实时间已经很紧了,科举考的可不只是学问。凡是家里有些底蕴的,大都知道,考试之前,要先了解主考官的文章喜好,背后派系,如果正好是你敌家对头的人主持这届考试,那就千万不能去,拿不到功名另说,被卷到什么科考舞弊案件里那才是要了全族的老命了。
  赵秉安当然不用操心这个,半年前,昌平县县令的资料就摆在了他的书桌上,上面连他什么时候娶得第几房小妾都记得清清楚楚。
  能在京城旁边做到县令之职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没有根基的小虾米,这位县尊姓王,名开远,听这名就知道是武将家出来的。确实,他是先代征远将军的幼子,老将军一生戎马,前后三子两死一残,残了的那个也没坚持住,回京半年便自尽了。就剩这个幼子自小养在京都老夫人膝下,连续经历了三次丧孙之痛,老夫人便打死也不同意这唯一一个孙子再走武将这条路,索性这孩子也有读书的天赋,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皇帝怜惜功臣之后,直接赐了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不过待了三年,就外放到了昌平,坐上了这一县之尊。
  这样出身的一位上官,你就不要奢想他会喜欢朴素务实文风的了。从这位以往的文章来看,遣词造句偏向华丽,时事吗,不能说没有,只是少的可怜罢了。要以赵秉安的眼光来看,这水平放在大比之年撑死了也就是个二甲吊车尾。
  而且,赵秉安还有个比别人更大的优势,永安侯府的老爷子跟这位抚远将军交情不浅,据说两人曾在沙场上并肩作战过,当初,这位公子能捞到这样一个肥差,永安侯府也是出过力的,就是赵秉安对着这位大人,也是能喊得上一声“世叔”的。
  幸而,这只是一个童生试,即使碰上难搞的考官也无伤大雅,凭他背后的势力还真不会怕了谁去。
  三月初一这天,蒋氏收拾了整整两马车的东西,差点就没把家搬过去了。还是赵怀珺看不过眼,上前提醒着,昌平离京城近着呢,就考三天,带那么多东西也没法用啊。再说了,小二还要去拜访几位师长,带着这些东西怎么上门,要非得带的话多给孩子揣点银票就是了。
  蒋氏一个白眼球翻过去,等你说,黄花菜都凉了。赵映姝可顾不得父母之间的眉眼官司了,现在虽然已经入春,可这天气瞧着还是要冷上不少时日,听外面的下人说,士子入考是只能着单衣的,原本备下的狐裘什么的都派不上用场了,还好五婶有经验,内里苏棉,中隔云缎,外封熙锦,既体面又保暖。赵映姝催着针线房加班加点赶了三套出来,又亲自打包收拾好,这才算松了口气。
  整整花费了两个时辰,这一大家子才收拾好。蒋氏理了理赵怀珺的常服,带着两个孩子就朝宁寿堂去了,今天是安儿远行的日子,按规矩得来向老爷子和老太太行个礼,讨个彩头。
  宁寿堂里赵府这一大家子除了赶去上朝的大爷、二爷、五爷,其他的不管男女老幼都来了个齐。三房刚踏进房门,就听见四房的嫡少爷,今年虚龄六岁的赵秉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赵秉安的大腿,“十哥,娘亲说你要去考科举,做大官了,十哥,科举是什么,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宱哥儿也要去考。”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懵懂小儿的话语给逗笑了,赵怀珉刚想把这孩子喝回来,别在那丢人现眼了,就见赵秉安一个使力就把这小胖子抱了起来,还为着他高兴,特意颠了两下。果然,小胖子更开心了,就知道十哥最疼我了,赶紧搂着十哥的脖子,还特意把自己肥肥的小脸蛋往赵秉安的脸上蹭,别提多开心了。
  “宱哥儿不急,等十哥考完回来就亲自教你读书,咱们啊到时候考个头名回来,让四叔四婶高兴高兴,好不好。”
  刚满六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头名呢,只是听见自己最崇拜的十哥那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就忙不迭地点头,连声应好。
  旁边的周氏真是喜不自胜,不枉自己这么些年对安哥儿尽心尽力,将来宱哥儿要是能得安哥儿一二分的本事,那他们母子也就不用愁了。
  赵怀珉也很诧异,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和三房的侄子关系不错,但没想到居然能到这个程度,安哥儿可不是他那两个一事无成的兄长,这孩子近两年越发长成,身上的威严有时比三哥都足。虽然心里可惜这份关系不是和宏哥儿,宪哥儿他们的,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赵怀珉还是很高兴的。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儿子跟着他堂兄要是能有个前程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老侯爷放下茶杯,慢慢的捋着胡须,虽然什么话都还没说,但嘴角翘起的笑意还是显示出他此时十分满意的心情。自己到底是没看错人,小十这孩子心性豁达敏锐,坚韧沉稳,连隔房的堂弟都不吝拉上一把,想来和小六之间应也可多多包容。
  三房里发生的事,自己不是不知道,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抱走小六也是自己同意过的,总不能现在都把过错推到老妻身上。
  虽说小六这孩子没有被老妻养废,哼,但他也没被养成啊。心胸狭窄,鼠目寸光,要不是脑子还算清楚,恐怕早就被户部那帮老油条吃的一干二净了。犯了事也不想想自己错在哪,居然还闹着让大孙子给他调职,给你个从七品你都干不好,还能干点什么。
  又看了一眼堂下的赵秉宣,对于这个长子长孙,自己倾注了太多心血,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他父亲一般,有些妇人之仁,易受感情左右,这可是官场上的大忌啊。悠悠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性格要是和小十换换就好了。
  罗氏看着堂前丰神俊秀,才貌双全的少年,心里的感情很是复杂。自己顾忌宰哥儿很少见他,但常听丈夫和幼子提到,每次说起都是那么骄傲的神色。她知道有些事分不出对错,可宰哥儿毕竟在自己身边待了那么些年,就是一只小猫小狗的都能养出感情来,何况是一个孩子呢。况且,宰哥儿那孩子本质不坏,只是,资质不高而已…… 现如今,蒋氏对那孩子的漠视就快摆到明面上来了,自己再不护着他,这偌大的侯府还有谁会惦记他。
  可是她真的后悔了,现在她还活着,自然可以压着老大多看顾这孩子,等她眼一闭,两腿一蹬,到时候,她不觉得老大会撇下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照顾隔房的侄子,而老三夫妇,唉,不提也罢。
  将来,自己去了,宰儿那孩子爹妈不亲,兄弟不友,又该如何支撑下去。或许,自己当初真的不该把那孩子从三房抱出来,不然今天可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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