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罗氏擦擦眼睛,“有皇上在,我也是瞎操心了,以后断不会如此的。”今次陈韫玉有喜之后,皇上的表现,谁都看得出来女儿的地位,有这天下第一贵人护着,她是不应该担心的,就是怕忍不住。
祁徽携着陈韫玉的手坐下:“刚才岳父说你调皮呢,故而才教书法的,你倒是说说,做了什么调皮事儿?”
他打趣。
陈韫玉红了脸,咬唇道:“皇上,你问这些作甚,我如何记得?再说,孩子哪个不调皮,溶儿也一样。我记得他小时候,就喜欢撕爹爹的宣纸玩,新买来的一叠纸,都撕没了。”
陈溶实在没想到姐姐竟然说他的糗事,结巴道:“我,我不记得了。”
众人都笑起来。
老夫人道:“孩子是都这样的,带大了不容易,娘娘等生下来,可是会更费心的。不过宋嬷嬷看着旭儿长大的,却是难不倒。”
陈韫玉没个经验,当然就要靠宋嬷嬷了。
说得会儿,祁徽不打搅她们女眷们说体己话,将陈家两兄弟还有祁成穆请去文德殿坐,顺便再喝点酒。
陈韫玉叫宫人上点心上茶,众人围坐说笑。
陈静梅频频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被这女儿瞧得心软,心道也不知道缓一缓,这么着急,便是走上前去。都是一家人,别人识趣得坐到旁边,许琼芝更是领着自己弟弟许述,与表弟陈溶去庭中玩,她心里清楚,老夫人定是要为自己说话了。
“阿玉,上次溶儿带了话,你知道的吧?”老夫人道。
是说周王,陈韫玉嗯一声:“我知道,不过周王这个人眼光太高了,非名门望族,别说他,就是皇上都不准。”
这一句话就叫老夫人不知如何说了。
确实,她今儿也看见周王了,似乎十分的高傲,难怪那几个姑娘都没有看上。他们许家又算不上望族,陈韫玉怕是不好说。
但老夫人想起外孙女儿,仍没有死心,说道:“也不知周王什么想法。”
“这人深藏不露,我与皇上提过,想问一问喜欢什么样的,但皇上似乎也不知,那如何试探?”陈韫玉询问,“怎么,祖母是非常想将表妹嫁给周王吗?还是表妹自己……”
“哪里,只是问问罢了。”老夫人又不是不知数的人,这一问之下就彻底明白了,陈韫玉做不了这个主,除非是皇上。可皇上分明不想干涉了,不然岂会问不出来?要么还得让陈韫玉继续挑选呢,非得指一个给周王,好控制他。
“你不要放在心上,京都公子那么多,哪里就非得周王了?你安心养胎。”老夫人笑道,“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不要让皇上失望。”
陈韫玉点点头。
陈静梅这时投来询问的目光,老夫人暗地里摆了摆手。
看来是不成了,陈静梅叹口气。
时辰差不多,该是说完了,许琼芝心想,上回带话也许存有误会,不像这回面对面,就不信陈韫玉不给老夫人面子。说起来,要不是陈家,当初吴太后也不会看上陈韫玉选了做皇后,那也不会有她今日这般的荣宠。
而今任谁提起来,都是满满的羡慕。
不过……
许琼芝转身走入殿内,时间久了,也是难说的,她也听到很多不一样的说法。
依偎在陈静梅身边,许琼芝低声道:“娘!”
一看就是来打听的,陈静梅有点头疼,可也瞒不住,只好拉住许琼芝的手,柔声道:“琼芝,你往后莫再想这件事了。”
“怎么?”许琼芝心头一沉,“祖母的话,表姐不听吗?”
“世上事哪里会有求就一定有回应的?你表姐也不是神仙呀,琼芝,那周王毕竟是藩王,终身大事比寻常人更为慎重。再说,为娘今日观察,这个人也不像好相处的,琼芝,你放心,你祖母说了,一定会替你选个好姑爷。”
许琼芝掌心发冷,她咬住了唇。
人人都说皇上将陈韫玉宠上了天,想见家人就见家人,想出宫就出宫,而今说一个媒,有何难的?她才不信什么藩王的借口,藩王算什么,那靖王也是藩王,而今何在,还不是死了?别的藩王,凭祁徽一句话,都是随意调遣。
所以这一切都是陈韫玉的借口,她要真为自己说话,吹吹枕头风,定能让祁徽赐婚。
这皇上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临川侯陆策的婚事,不就是他赐的吗,当初陆策只是个府军前卫,便娶了人家名门的嫡女苏沅,如今两个人还不是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为何陈韫玉就不愿成全她?
许琼芝越想越恼恨,坐在旁边不做声响。
怀了孩子,容易困顿,陈韫玉闲聊会儿,眼皮子就开始重了,老夫人忙道:“快些去歇会儿,不用管我们,我们正好在这里看看,新鲜呢。”
许琼芝这会儿突然站起来,抢着去扶陈韫玉:“表姐,我扶你进去。”
陈静梅看在眼里,心想这孩子莫非想通了,有眼力劲了?
倒是宋嬷嬷道:“不用,表姑娘坐着吧。”
“我心疼表姐,就送一送。”她虚扶着。
宋嬷嬷也不管了。
走入内殿,只见比起外面的富丽堂皇,更是布置得雅致些,与她上回见到的差不多,不过好像添置了一些物件。那黄花梨方角的四件柜就没见过,还有玉璧紫檀的插屏,一只凤凰栩栩如生,站在高山之顶,眼睛是琥珀色的宝石,闪闪发亮。
陈韫玉坐下来,看向许琼芝:“等会儿你可以同祖母她们去御花园看看,我这一睡,怕是要睡上半个时辰。”
幸好还早。
“我晓得,不过表姐你还是少睡一点儿为好呢。”许琼芝叹口气,“我瞧着都不像以前了。”
陈韫玉一怔。
“太胖了。”许琼芝露出关心的样子,“我记得表姐以前很是苗条的,这脸啊,瘦了才好看,表姐没怀孩子之前,真正是国色天香。”她笑道,“您同我一起出去,谁不在看您?所以表姐得保持住了才好呢。”
真是孩子气的话,宋嬷嬷道:“表姑娘,怀孩子是不一样的,不胖都不成,而今娘娘又不是一个人,肚子里多一个,当然就要多吃些,如何能保持?”
“是吗?”许琼芝微微拧了拧眉,“我也是为表姐好啊,外面那些人太不像话了,说什么表姐而今风光,千娇百宠,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选秀,我看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说什么这些姑娘入了宫,肯定不比表姐差,又年轻。”
这都在说什么,宋嬷嬷厉声道:“表姑娘,这些话谁教你的?”
声音很响,以至于在外面的陈静梅听见,心头一跳,急忙忙就走了进来,见自家女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仍在道:“什么教,我是气不过,那些人还说花无百日红,说没见宫里只有一个娘娘的,我看表姐不是好好的吗?等生下儿子,气死她们……”
她耍弄小聪明,说着反话,心里却同意那些人的想法,陈韫玉确实在得意什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连祖母相求也不愿意帮忙,她怎么不想想,以后她不行了,要靠的还不是娘家人?
她真以为自己能一辈子占着祁徽的宠爱?
那可是皇帝!
许琼芝此刻就想刺痛陈韫玉,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陈静梅脑中嗡嗡作响,眼见陈韫玉瞬时变得复杂的神情,她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行到许琼芝身边,抬起手狠狠往女儿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
许琼芝的脸颊上登时显出了一个清晰通红的掌印。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静梅。
这个从小将她捧在手里心的母亲,从来不舍得骂一句的母亲,竟然当着陈韫玉的面,用力扇了自己的耳光!可她说错什么了,这些话就是别人说的,历代哪个皇帝不选秀?说起来,她还是好意提醒陈韫玉,早做准备,许琼芝捂着脸,瞪着自己的母亲。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陈静梅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将额头抵在澄亮的金砖上:“娘娘,琼芝不懂事,还请您原谅她,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请娘娘赎罪!”
如此的卑微,好像怕掉了脑袋。
许琼芝心头一阵空茫,明明刚才母亲还阿玉阿玉的叫呢,怎么突然像个奴婢了,她手慢慢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有人说,要选秀呢……选吗?
祁徽:你觉得朕会选吗?
陈韫玉:布吉岛!T_T
祁徽:……
第49章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选秀两个字在陈韫玉耳边盘旋,听起来十分的陌生, 她实在没想到许琼芝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选秀……
皇帝是要选秀的, 这种常识她怎会不知, 只不过入宫之后,竟是从来不曾想过, 也没听别人提起。
她心头一时闷闷的。
“娘娘!”看陈韫玉不说话, 陈静梅更是害怕了, 这女儿当真是疯了,居然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这可是皇后啊, 而且还怀着身孕, 怎么能胡说八道呢?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他们一家的脑袋都要不保!陈韫玉怀得是龙子龙女!
退一步讲, 就是寻常的女子, 这种时候也不能刺激的。
陈静梅这一刻,想掐死许琼芝的心都有, 十分后悔太过纵容她了,以至于这么大年纪,还不知事体,没个分寸。
“娘娘。”她膝行过去,手搭在陈韫玉的腿边,“娘娘,您千万不要生气,您怀着孩子呢。”
她摇一摇她的腿。
陈韫玉慢慢回过神, 见到陈静梅这样子,忙道:“姑姑,你快起来,”叫宋嬷嬷,“你扶着姑姑起来。”
陈静梅忍不住哭道:“都是我不好,没有教好琼芝,娘娘你千万不要理会她的话,她懂什么?皇上如此宠爱娘娘,谁也比不上的。”
宋嬷嬷实在是憋不得了,厉声道:“姑奶奶,不要怪奴婢多话,这表姑娘好歹也是十五岁的人了,怎得如此不着调?我看也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是是是,琼芝,你快些给娘娘道个歉,退出去罢。”陈静梅站起来就去拽许琼芝的手,拽得紧紧的,几乎要将她的皮肤抓破,流出血来。
母亲这种样子,许琼芝从来没有见过,那是恐惧,恼恨,伤心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窒息,透不过气来。
“琼芝,快说你错了。”陈静梅催促。
许琼芝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听从陈静梅的话,跪下来道:“娘娘,”刚刚开口,却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陈韫玉干呕了起来。
宋嬷嬷见状,连忙叫桂心去请太医。
陈静梅扑上去:“阿玉,阿玉,你怎么了?”
来得时候,听说陈韫玉已经不吐了,怎么这会儿又……许琼芝瞧着这表姐,看她伸着脖子的样子,突然面无人色,她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害怕了!
许琼芝手指由不得抖了起来,她不过是看不惯陈韫玉不相帮,想叫她心里不痛快,她没有想过要害肚子里的孩子的。
她没有。
她想都没想过。
众人这时都进了来,罗氏坐在床边,抚着女儿的后背,叫道:“阿玉,你忍一下,别一直吐,忍着就会停下的。”
她心疼得哭了。
消息传到祁徽那里,他正跟陈敏中对弈,差点将棋盘都打翻。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小黄门颤声道:“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
祁徽一甩袖子朝延福宫而去。
事关女儿,陈敏中自然要跟着去看的。
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过来了,一个个额头上满溢着汗,显见走得匆忙,来不及问候,全都进去了内殿。
随后祁徽就到了。
他在屏风旁看了一眼,发现太医在把脉,便是驻足在那里,过得片刻,忽地转过身,看向了殿内所有的人,淡淡道:“到底出了何事,阿玉明明已经好了。”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听到耳朵里,却冰寒彻骨。
许琼芝浑身一抖,缩在陈静梅的身后。
自己孩子再不对,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更何况,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教错了!陈静梅虽然后悔,但那是她的女儿,就算以命换命,也不会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道:“皇上,是臣妾……”但却被老夫人打断了,“皇上,等太医看过再说吧,我们也不太清楚,皇上到时候问阿玉就是了。”
在殿内的宋嬷嬷听见了,嘴唇一抿。
陈静梅微微闭起眼睛。
许琼芝脸色惨白,从未有一刻,那么的害怕。
要是陈韫玉等会儿告诉祁徽,她说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就要死了?她为什么那么蠢,想着要报复陈韫玉?而今连累母亲,还有老夫人……
她们为了自己,都不惜出面。
然而,一切还是要看表姐的态度的。
她浑身没了力气,几乎瘫软在地上。
把过脉之后,祁徽走到床边坐下,握着陈韫玉的手,问太医:“如何?”
太医们交换了意见,傅大夫道:“娘娘胎相还是稳的,皇上不用担心。”
“那为何又吐了?”
“一时情志变动,幸好娘娘底子好,倒没有影响……”
“你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再吐?”
“这,难说。”傅大夫为难,“寻常呕吐多是要三个月的,娘娘两个月就不吐了,突然又起,怕是难以立刻恢复,或许又吐得一月半月呢。”
祁徽心头恼火,眯起眼睛,在陈韫玉的手背上轻抚了两下:“刚才发生什么了?谁欺负你不成?你告诉朕。”
“都是妾身娘家人,怎么会欺负我?”陈韫玉笑一笑,“喜怒哀乐皆为情志,今日同聚一堂,我是太过欢喜了。”
她刚才看到姑姑打了表妹一巴掌,看着姑姑膝行过来,看着表妹后来也跪下了,她怎么忍心还说什么?祁徽的作风她是清楚的,从不拖泥带水,就好比深夜里的那场宫变,还有与靖王的对战,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