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长青嘟囔。
“可朕希望你如此。”祁徽看着他,“朕希望将来能依仗你。”
长青心头一震:“皇上……”
“去御用监罢。”祁徽坐回龙椅上。
长青嘴唇抖了两下,突然跪下来叩了三个头,转身出了去。
小黄门走得很激动,两只手前后用力的甩着,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祁徽看在眼里,扑哧发笑。
长春道:“皇上,您真让长青……”
“总要让他试试,他不像你,朕知道若是你去,肯定能办得很好,不过朕这里需要你。”祁徽坦诚道,“难得你武功这么好。”
长春笑道:“皇上谬赞,不过奴婢这身功夫,原本也是皇上赐予,自当一辈子保护皇上。”
十四年前,祁徽在宫里发现被别的黄门欺负的长春,看他偷偷一个人捡了树枝学禁军练功,当时就同长春说,有办法让他得偿所愿。
后来他将宫里藏书阁的秘籍拿给长春看,他自己身子不好学不得,就教长春怎么看这些书。长春天赋高,竟是学成了一身本事。常炳不知,长春投到他手下时,真以为长春是未入宫前,跟哪位师傅学的。
这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故而长春从始至终都是祁徽的人,何谈什么异心。
祁徽道:“你实在不放心长青,偶尔便抽个空去看看他。”
“是。”长春应声。
因为出了个主意,将那春娘请入宫,长青竟然就被升为御用监的掌印太监,令宫里所有小黄门都眼红,且这御用监是掌管宫里一应器物的,好比围屏,床榻,紫檀,象牙等等,都是贵重物什,那是个大肥差。
无论谁做上几年,京都的大宅院都能买下几处,想当年,常炳就坐过这位置,故而长青一走马上任,就有小黄门来纷纷讨好了。
反而司礼监的值房,都没有那边热闹。
培林愤愤不平:“这长青什么辈分,竟然能做掌印太监,刚才奴婢路过,只听到一声声的公公。哎哟,他才多大岁数啊,配得起吗?这些人也还真叫,不怕恶心。”
常炳把玩着一串菩提珠子,淡淡道:“长青跟着皇上多少年了,算是心腹,你别跟着酸。”
培林脸一红。
他是酸啊,想当年长青跟他一样,都是在常炳手下的,结果呢,自己还是小黄门,长青倒是公公了,跟常炳,还有一干子四五十岁的公公平起平坐,他能不酸?早知道,拼死也得去伺候祁徽啊!
看他低垂着头,其实常炳心里头也不舒服,外面都说是长青走大运,出个主意就升了,实则祁徽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长青这一个愣头青,能干什么?常炳倒是不怕,他问培林:“一大早上,你就来跟我说这个?”
“不是,不是,是为那沈谦。”培林忙道,“奴婢查出来了,那沈谦眉心真有痣。”
“是吗?”那是同一个人,常炳挑眉,“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倒没有,此人听闻很是廉洁,奴婢查了,确实如此,在京都也无住处,暂时居于刘显之提供的一处住宅里。不过那里住的不只他一人,他同他师母一家住一起,好像是扬州人,姓刘。”
常炳一怔:“你再说一遍,姓什么,哪里的?”
“姓刘,扬州人。”
“你确定?”常炳道,“怎么知道是扬州人?”
“那里有个老夫人会说扬州话啊,还有个儿子,另外有个女儿,听说得病了,沈谦请了好几个名医给她治病。”
“那女的叫什么?”常炳的心莫名得跳快了。
“这个,奴婢不知。”培林看他神情有点奇怪,忙道,“那奴婢现在去查?”
“不!”常炳站起来,“我亲自去查。”
他快步走了出去。
培林吃惊。
眼看着快要到中秋了,陈韫玉最近很有好转,一旦不太吐了,那胃口就变得很大,一日总要吃上五六回,好似要把之前没吃到的都补回来。
这当然让宋嬷嬷很高兴,可又担心陈韫玉的模样,这脸真是立刻就丰盈了起来,不过气色也好了,胖是胖了,总归不难看,好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瞧一眼就想让人捏一捏。果然祁徽每次回延福宫,总是忍不住要戳她一下。
这回戳得还有点重,陈韫玉恼得捂住脸叫疼。
祁徽道:“你是怕露馅罢?”
陈韫玉道:“露什么馅儿?”
“我怎么知道?”祁徽又戳,“你这包子,自己不知道吗?”
陈韫玉差点没气死:“你你你……”
结巴了!
祁徽哈哈大笑。
眉眼闪着光似得,将延福宫都照亮了,陈韫玉一时又看得呆住,不晓得拿祁徽怎么办。他总是欺负她,逗弄她,可又总是让她入迷,男人见她发愣,又将女人搂在怀里亲。
“中秋节打算怎么过?”亲完了,两个人坐在榻上,手握着手说话。
提到这事儿,陈韫玉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怀着孩子能做什么:“不知道呢,还是跟去年一样吧。”
去年,他还在扮昏君,似乎中秋节在炼丹?祁徽自己想起来都好笑,那时候,在丹房待得时间太久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应该多跟陈韫玉待在一起。不像现在,总是很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你有没有想要的?”他忽然问。
陈韫玉侧头看他。
“好好想想。”他手落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为这孩子,陈韫玉吃了苦头了,他愿意实现她一个愿望。
陈韫玉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她内心深处,当然是有期盼的,只不过不敢想,结果祁徽偏偏鼓励她,这壮了她的胆子。
陈韫玉伸出手,拉一拉他的袖子:“皇上,真能说吗?”
“说啊。”
“真的?”她小心翼翼,怕自己听错了。
祁徽挑眉:“磨磨蹭蹭作甚,小心朕反悔。”
“那我要家人入宫,一起过中秋。”陈韫玉连忙说了出来。
宋嬷嬷在旁听得嘴角一抖,什么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自家娘娘胆子是大啊,而今小公子都能随时入宫了,还要娘家人也来。
早知道,该提醒下,叫娘娘收敛点。
祁徽垂眸看她:“你想好了?”
“嗯。”陈韫玉点点头,“这个,行吗?”
他指指自己的唇:“问它。”
陈韫玉轻车熟路的就凑上去亲。
要说贿赂,她而今最会了,祁徽心里发笑,想到最早时,犹犹豫豫的满是娇羞,现在都不要他威胁,她自己就晓得怎么做了。
不过他收得甘心。
两人亲了会儿,祁徽道:“你自己下懿旨罢,对了,莫忘了请周王来,他一个人在京都也冷清,请来了,朕同他喝酒。”
陈韫玉道:“我还没写过懿旨呢,皇后的宝印也没用过。”
“所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叫桂心磨墨。
陈韫玉坐在书案前,提起笔刚要写,又觉得压力大,瞄一眼祁徽:“皇上盯着,写不出来。”
“什么怪毛病?”祁徽道,“朕又不说你。”
“怕难看。”
“不难看,朕见过你写字,不记得了吗?”
“哦!”给吴太后写得百寿图,他当时说要指点来着,陈韫玉歪头看男人,“那我写咯,皇上不准笑。”
祁徽嗯了一声。
她徐徐写了几行字出来。
其实真不难看,这字好像她的人,秀美温雅,在纸上徐徐盛开,有种天然的风韵,一看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写的。
他略微弯着腰,嘴角翘着看她写字。
陈韫玉见他那么安静,微微抬头看他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她道:“这样行吗?”
“行。”他道,“谁看到,都会想来的,哪怕不是懿旨。”
简直是盛赞,陈韫玉脸上飞起一抹红:“哪有这么好,皇上写得字才好呢。”她见过他批阅奏疏,才知道当初想得有多错,还以为他不曾练过书法。
祁徽唔了一声:“要朕指点你吗?”
“嗯。”
“下回吧,等十月,朕就指点你。”
陈韫玉奇怪:“为什么是十月?”
他笑而不答。
陈韫玉想了想,突然满脸通红,恨不得啐他一口,暗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天天数着日子过啊,明明她手都很酸了,还不满足!
她哼了哼,不理他,拿起宝印盖了上去。
懿旨分别传入了陈家,许家与周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走剧情中,夹点甜^_^
第48章
陈静梅高兴坏了,早上起来, 急忙忙梳妆打扮, 又叫丈夫, 儿子女儿,也收拾得利落些, 别给皇后娘娘丢脸。
许泽宏戴上官帽, 束上玉带, 给自家娘子戴金簪。
自从陈韫玉怀子之后,他们许家跟着水涨船高,谁遇到他, 都是礼貌有加, 哪怕是上峰也没个架子。这一切都是因他娶了陈静梅, 许泽宏在家中对这妻子越发体贴, 没有一句重话的, 陈静梅十分满意,在镜中看一眼, 笑道:“相公,我们先去陈家,在一同去宫里罢。”
“那当然好。”许泽宏答应。
陈静梅见许琼芝还未出来,便是快步去了她闺房。
“作甚,还不梳头?”她道。
许琼芝懒得动:“娘不如说我身子欠佳罢,也省得去了。”真不知道去宫里过中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外面放河灯呢,多热闹?再者, 她也不想看见陈韫玉,母亲都捎话于祖母了,她也不伸手帮个忙。
关于周王,连个消息都没有,而今随便一点恩惠,他们为什么要领,她实在看不惯母亲这等激动。
“混说什么?”陈静梅见她不像话,训斥道,“阿玉请我们,也是看在你祖母,你二舅父的面子,旁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想去?”
“我就不求。”
“你!”陈静梅见时辰不早了,并不想与女儿争执弄得更晚,眼睛一转道,“我听说还请了周王的。”
许琼芝心头一动。
陈静梅使了个眼色:“快些给姑娘打扮。”
这回许琼芝终于没有反抗了,还自己挑了裙衫。
一家子去了陈家,再同老夫人等人前往宫里。
陈静梅坐在老夫人的马车上,低声道:“上回阿玉没个信儿,也不知怎么想的,母亲,阿玉尊敬您,要不您同她说一说?琼芝啊,太倔了,都怪我没教好她……您说,周王那里到底可有希望?他而今留在京都,总要成亲的吧。”
老夫人沉吟:“去了宫里再说吧。”
陈静梅点点头。
今日御厨做了好多月饼,各色的馅儿都有,陈韫玉吩咐下去,往那些个臣子家里都送了一些,以表皇上皇后,在这佳节里的一点心意。
早膳后,便是去附近散步,太医说三个月内要小心,不能动了胎气,但也叮嘱,不能丝毫不动的,故而她最近胃口好了之后,时常都会行走一会儿,人反而更舒服。
快要走到重华楼的时候,一个小宫人疾步寻过来:“娘娘,宾客们都来了。”
“到延福宫了吗?”
“是,皇上也正好过来。”
陈韫玉便扶着宋嬷嬷的手回去。
祁徽正与岳父陈敏中说话:“昨日听阿玉说,她的一手书法都是你教的。”
他唤女儿小名儿,陈敏中听了十分高兴,面上掩不住笑:“不瞒皇上,娘娘幼时极是调皮的,为让她安静下来,微臣很早就教她写字了。”
“调皮?”祁徽心道,莫非这孩子是像陈韫玉,所以在肚子里这般折腾?他看向罗氏,“阿玉尚在肚中时,也会引起呕吐吗?”
罗氏忙道:“回皇上,这倒没有。”
那又不像啊,祁徽拧眉。
祁成穆坐在旁边听,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说起来,也是骂他调皮,叫母亲受苦了。母亲本来就身子弱,没过几年便离开了人世,印象里,她是个很喜欢笑的人,温和善良,总是喜欢蹲下来,轻抚他的头发。
母亲后来葬在长风山下,与父亲在一起。
或许此刻,也在过节罢?
两个人因不会孤单,他想着,眸光忽地一动,朝左侧看了去。
许琼芝脸色登时发红,她刚才是忍不住看了周王,一直都有些发呆了,暗道难怪京都的姑娘们都心向往之,实在是越看越俊美,身上又流有皇族的血脉,英武不凡,便是芳心乱跳。眼见被他发现,才羞怯的挪开目光。
祁成穆拧了拧眉。
之前陈韫玉请了六位姑娘来宫里,叫他相看,他当时无心,但现在似乎也没这个想法,反倒有种厌烦之感。
许琼芝再朝他看的时候,就见祁成穆的脸越发沉了。她心头咯噔一声,同时又有些恼怒,她想起了在白河与祁成穆相撞时,他的无视,便是将手指紧紧捏了起来。
陈韫玉走入殿内,众人纷纷行礼请安。
许多都是自己的长辈,陈韫玉忙道免礼。
窗明几净,殿内亮堂,罗氏一直担心女儿,此刻盯着她看,只见比起上次,脸蛋显得圆了,好像以前还未长身体时的模样,孩子似的柔嫩,容光焕发,心想果然能吃了,当下十分欢喜,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
老夫人道:“娘娘如此,我们总算能放心了。你不知道,你娘啊,你瘦,她跟着瘦的。”
“娘。”陈韫玉眼睛一红,拉着罗氏的手,“我现在好了,您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