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那个人又出现了,还是往军营送,信里内容还抄了下来,但也还是寥寥数句的问候。内容十分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
她翻过抄下来的内容,就看到几个不是父亲的笔记,笔划间可以看得出来不自然,再一细看发现是临摹的。
再往下翻,是她爹爹说这几个字是从信里原本的字迹,而且他认得这字迹——
出自睿王之手。
初芙看到这几个字眉心直跳。
这怎么可能!
睿王都下葬了,肯定是有人模仿!
能偷了睿王的令牌,再模仿字迹也不无可能。
初芙心惊着往下看信里的内容,她爹爹的猜测也是差不多,说送信的人对睿王绝对十了解,才能连他的笔迹都模仿了。
谢擎宇看着妹妹脸上一时是吃惊,一时是疑惑,好奇不已,探头去偷瞄信。只是没看几个字,就听到她说:“哥哥,你能帮我去给表哥送个口信吗?让他带沈凌来,我有事要问沈凌。”
这是要他当跑腿啊。
谢擎宇的好奇心还没有被满足,而且当跑腿简直是大材小用,可他不敢拒绝,只能耷拉个脑袋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陆承泽带着沈凌匆忙来到,初芙直接就把父亲临摹的几个字丢给沈凌看。
沈凌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良久,捏着纸的手都在轻颤,面上全是不敢置信:“这……这是我们殿下的笔迹。”
“你能确定?”
“可以!”
他跟在殿下身边近十年,怎么会认不出他的笔迹来。
初芙就问道:“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亲卫,如今都藏身哪里,你知道吗?”
沈凌点头:“知道的,我前儿还去跟他们见了一面。姑娘是想说什么?”
“这里头你确定都没有人知道玉佩的事?”
“肯定不会有。”那玉佩又不是用来联系亲兵这一批人的。
沈凌依旧肯定,初芙就沉默了下去。
这个字迹……她总觉得还在哪里见过,但她不记得自己见过睿王的字,因为她接触不到睿王的字。
哪里见过呢?
从沈凌那得到确认,初芙满脑子疑问把人又打发走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只盛几片枯叶的树枝出神。
她设想过是有人知道了睿王留下的玉佩,然后拿来联络他人,但是他送的信又是几句问候,字怎么转换顺序也再凑不出来别的意思。
就好像这信真的没有什么实际性的用处,就只是问候而已。
可用的又是睿王的笔迹,显然还是有深意在里面的。
初芙突然就站起身,去柜子里翻出来木盒子,把最开始写有睿王死因推断的那几张纸找了出来。
当初她和舅舅生气,还把这几张有线索的纸撕得乱七八糟,好在最后还是拼起来了。
她挨个线索看下去,这上面大多数还是写着对太子的怀疑,还有她在宫中出事的猜疑,并没能再提出来有用的线索。
随着太子被诬蔑一案告破,这些线索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除了证明太子就是设害她和设计皇后外,睿王的死就回到只有伤口有异上面。
初芙看得有些泄气,那些细细麻麻的字让她更加头疼,索性瞥开眼,再看院里。
此时居然是突然下雨了,下得还很急,豆粒大的雨粒砸在地面上。初芙听到院子里小丫鬟的呼喊,众人都往廊下避雨。
雨滴从一点两点,再到无数点,把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润湿了,随后倾盆而下,整个天地间就朦胧一片。
有水汽被风吹得直往屋里灌,纸张都被吹得乱飞,初芙只好伸手去把窗子掩上。再转头,有几张纸还是被吹到了地上,她弯腰拾起来,是被她撕过的那几张。
上面的字都有着裂缝,有些字还被撕成四五片,也亏得她有耐心全粘一起了。
看着看着,她突然间手一抖,想到了什么,连手里的纸再落在地上都不顾了。她爬回炕上,翻出父亲写来的信,再找出写了问候的那页,想也没想,开始去把一个一个字撕下来。字撕下来之后,又去撕了所有有偏旁或是能分出两个甚至三个字型的字来。
那些字,能得新组合成字的并不太多,十会好认和排序、经过反复再排序,初芙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最终,桌几上出现了用字碎片重新排列的一句话:用左手,查。
初芙盯着这几个字,神色再度变了变。
这是要在军营查惯用左手的人?查来做什么?
左手,左撇子?
一个拿了睿王玉佩的人,到军营找左撇子?
初芙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首先就联想到睿王的死。睿王的致命伤是在腰后左侧,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她下意识的就抓了桌上的笔握在手里,朝着空气比划,一时笔被握在右手,一时又换到左手。
“苏叶!”
初芙猛然喊了一声,苏叶正和小丫鬟在外头做帕子,忙不跌把针线都丢了跑上前来。
初芙握着笔说:“你站好,不要动。”
然后苏叶就感觉到笔顶在她左腰后,她家姑娘拿着笔在捅她。
这么来回好几次,苏叶都要站不住了,初芙高声道:“我明白了!”
吓得她险些没站住。
她们家姑娘这是中邪了?
然后初芙又把人给赶了出去,重新去取纸笔,写下自己所想的东西。
睿王腰上的伤有可能是被人在右侧,用左手造成。那个方向,和在左边造成的伤口是一样的!
写完,初芙想到舅舅那里有伤口示意图,把纸往身上一收就要出门。
苏叶和苏木一众都在劝她等雨势缓缓,初芙执意,不想雨幕中出现一个身影,被淋得湿漉漉的,直直冲了进屋。
谢擎宇一身的狼狈,抹了把脸雨水,又惊又急地和初芙说:“齐王恐怕要出事!”
什、什么意思?
初芙被他吓得一懵,谢擎宇说:“昨夜陛下歇在陈贵妃宫里,但是半夜陈贵妃宫里一个宫人疯了,大喊大叫,惊醒了陛下。”
“后来不知道为何出动了锦衣卫,锦衣卫找到了陈贵妃寝殿里就有致人疯癫的药。”
致人疯癫的药,初芙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猛然失心疯的刘皇后身上,最早的时候太医说过刘皇后的疯可能有外力或药物所致。
但后来……因为太子的关系,他们把这个小细节都忽略了。
也没有人再去追究刘皇后的疯癫,可如今却在陈贵妃宫中搜出来东西?!
初芙脸色一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回屋去找她的小木盒。
第59章
雨还瓢泼的下, 打得屋顶的瓦片噼啪作响。
谢擎宇说明来意后就被妹妹丢在屋里,苏叶拿了干帕子给他擦擦身上的湿意, 苏木去屋里取自家姑娘的男装, 见她正坐在炕上看什么。
膝盖上放着个木盒子, 里面放的都是纸张, 她手里也有好几张, 视线不断在上面的字扫过。
苏木悄无声息退出去, 为难地和谢擎宇说:“世子爷,这是给姑娘新做的, 还没穿过, 但估计不太合身。”
谢擎宇挥挥手示意不用, 想去看妹妹究竟怎么回事, 她回屋那一瞬间,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
不想他才要往内室去, 就和迎面跑出来的初芙要撞到一块。他打步脚步,去扶了下还险些要被门槛绊倒的妹妹:“怎么了这是?”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那你说。”初芙面上没有什么神色, 怀里抱着木盒,看人的眼神似乎也有些空洞。
谢擎宇以为是她是担忧赵晏清, 也没多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来。
“此事说来也奇怪, 从昨夜到现在的事, 若是平时肯定就传出来了, 但是朝里还没有人知道。事发在深夜, 永寿宫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估计也还没有传出来。”
“兄长又怎么知道的?”
“我前些日子查到了有疑似陈王的旧人,追踪了他几天,昨夜还是追丢了。结果遇到锦衣卫的指挥使,接了令进宫,再抬头一看我居然追进了万家,那贼人估计是想引得锦衣卫来摆脱我。万指挥使见到我只是愣了愣,就告诉我陈贵妃出事了,药是副指挥使搜出来的,当时他在宫中当值。”
万鸿羽?
万鸿羽是明宣帝最亲信的心腹,知道她父兄还活也是正常,这是要卖个好吧。
初芙点点头,谢擎宇继续说:“事发在宫中,也未必真会牵连齐王,陛下到现在还没有进一步做法,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他说那么多,是想让妹妹别着急。
“谢谢,哥哥还是快换衣裳吧,我知道了。”初芙脸上神色还是木木的,说罢抬脚就要往外走。
谢擎宇看着被风刮到廊下的雨,忙又拉住她:“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去齐王府,有重要的事。”
“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有重要的事!”
初芙在重复的时候,脸上表情终于变了,带着愤怒和恐惧,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
谢擎宇被吼得手一抖,立刻松开。
苏木苏叶二人面面相觑,姑娘这是在发脾气,怎么了?
苏木忙说:“姑娘,外头下雨,您等等奴婢,奴婢去给您取蓑衣和伞。”
苏叶也说:“我去让人套马。”到屋檐下取了伞当即就跑出了院子。
谢擎宇站在那里,还有些懵,初芙缓了缓情绪才说:“哥哥,我有要事去齐王府,你不要担心。抱歉,我有些着急,说话也大声了些。”
“不过是声音大些,没事的。”
谢擎宇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把那句我也去硬是吞了回去,他还是悄悄再跟着吧。
初芙让苏木帮自己穿好蓑衣,直接打了伞就往外去,出院子的时候没忘记喊上李恒。谢擎宇看着,又安心一些。
有李恒跟着,他再暗中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等初芙离开后,他也冲进雨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京城突然降下爆雨,街道上早没了行人,沿街的铺子亦冷冷清清的。初芙不时撩着帘子看看窗外,一只手紧紧抱着盒子,一直没有松开。
到齐王府的路程似乎很长,又似乎很近,初芙听到李恒在车壁外跟自己说到了的时候,有一瞬恍惚。
面上一直十分冷静的她却迟疑了。
她看着被齐王府下人撩起的帘子,入目是被雨水模糊了陌生园影,雨丝和着风被吹进来,凉意袭着她。
她到底是下了车,任王府的人带着自己往正院去。
赵晏清派了轿子来,轿顶有挡雨的油布罩着,倒让她一路没再沾上雨水。
进了正院,她从廊下穿过,见到正房门口有个披着玄色衣裳的身影,时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他有好一阵子没咳嗽了。
初芙心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不过三两步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按耐着自己要跑过去的冲动,就那么脚步徐徐,视线紧紧盯着他。
事情真的可能会是那样吗?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来齐王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确定是或不是!
赵晏清望着她从廊下走来,有些疑惑。
她步子十分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但给到他说不出来的怪异。
若是以前……她见着自己应该会笑着跑前来?
他皱了皱眉,被风一吹,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怎么不在屋里等,风寒还站在这里。”
初芙终于走近,发现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嘴里还是忍不住先责备。
赵晏清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伸手去牵着她:“不是让你不必要跑这一趟,你不过来,我就不会站在这儿等了。怎么手那么凉?”
他倒是一句话就让她当了‘恶人’,初芙眸光闪了闪,对他的关切抿抿唇,把手缩回来。
“可能是吹了会风。”
赵晏清手掌里就空荡荡的,不由得侧头去看她,却是见到她朝双手哈气,是在暖手。
他心里那点怪异就不见了,领着她直接进了内室。
永湛早就让人准备好茶点放在炕几上,见两人进去,就把门关了。他守在门口,李恒也抱着剑就守在门口。
永湛看了他几眼,嘴角抽抽,这谢家侍卫是什么意思?
李恒也不管他的打量,巍然不动。姑娘吩咐过的,让他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她唤人也方便。
门口守着两个活木头,赵晏清已经让初芙坐下,伸手去碰了碰她微湿的额发。
“怎么头发还湿了,不是坐马车过来的?”
“可能是从家里走的时候沾的。”初芙侧头看他,杏眸里有着探究。
面前的人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会对她笑得温柔和煦,但她记忆里也还有他的另一面。两人初初相遇,他掐着她脖子的时候,那双凤眼冷漠无情。
其实人都是有双面的吧。
赵晏清把茶推到她跟前,想让她贴着暖一下手,哪知抬头就看到她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神有几许不明。
“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太对劲,没有以前那种看到他就满心欢喜的样子,变得过于沉默,也似乎在和他保持着距离。
初芙也知道他看出自己异样来了,扯着嘴角想笑,可是却挤不笑意来,反倒表情变得怪异无比。
“初芙,究竟怎么了?”赵晏清看得心里发紧,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
她却先一步躲开了,低头去将抱在怀里木盒子放在桌上。
赵晏清只能缩回手,听到她说:“你知道这盒子里的是什么吗?”
“什么?”
“是太子殿下让舅舅和我开始查睿王殿下死因的所有记录。”
提及自己身死,赵晏清眸光闪了闪,又问道:“你拿来,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晏清这句话问得十分自然,也没有思索就问出来了,初芙有一瞬的呼吸停滞,但她很快就说:“是啊,有发现,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