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终于尝到我当年的滋味了?”陆大老爷怪笑一声。
他抿抿唇,真是有苦无处诉:“兄长莫要在这件事上带着情绪来说,事关初芙幸福,还是要听兄长的心里话。”
“比你这混账好,起码人是真心护着初芙。”
谢英乾神色就僵了僵。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一行人来到湖边,火生得正旺,听到谢擎宇在夸赵晏清。
“不想殿下对生火还有一套,还以为殿下从来没接触过呢。”
身为皇子,又是病怏怏的皇子,自然都是被认为养尊处优的。实际齐王是这样的,只是这个是赵晏清罢了。
初芙一听,就知道赵晏清表现过了,把以前行军的习惯都带了出来,暗中给他递了个眼神。
赵晏清忙谦虚:“是小将军指点的好。”
“舅舅、舅母。”
两人正说着,初芙抬眼就看到陆大老一行,跑过去给一家人见礼。末了还瞥了眼跟在陆承泽身后的沈凌。
赵晏清亦前来见礼,还没和陆大老爷说上两句话,初芙找了个间歇和他说:“殿下你的口味厨房也不知道,你与我说说,我到厨房再吩咐一声。”
听到吃的,陆承泽下意识就接口:“表妹帮我多要些蜂蜜过来。”
初芙说:“那你跟我一块儿去。”
陆承泽眨眨眼,想到表妹让自己带来的沈凌。
赵晏清明白过来了:“若不我们一块儿去吧。”
于是,三个人外边身为护卫的沈凌就那么脱离了众人视线。
走到连接花园的月洞门,初芙跟陆承泽说:“表哥,人借我一下,你呢,就跟我站在这里。”
陆承泽不解:“站在这里干嘛吗?”
“望风。”
什么叫望风?陆承泽更加不解,但初芙已经示意沈凌跟着赵晏清到前边的游廊去,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表妹,你这是让沈凌干嘛去的啊。”
“人有好奇心是好的,但太好奇了,也不好。”
初芙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杏眸折射出的幽光叫人头皮发麻。陆承泽喉咙一紧,果然没有再问。
游廊上挂的灯笼随着风在轻轻打转,沈凌奇怪地打量面前的齐王。
他做为睿王亲卫,见到齐王的时候也极少,大概知道人口口相传的一些消息。比如齐王长得俊美秀气,温润儒雅,再就有病歪歪了。
今日齐王就那么站在他跟前,他似乎觉得又和传言有些不一样,脸上是没什么血色,但那双凤眸清沓明亮。精神不像久病的人,显出他想的憔悴。
“齐王殿下可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沈凌打量了一会,因为选择相信初芙的原因,他也做好要去相信齐王的准备。只要能为他们殿下查清真相,他什么都无能去尝试。
赵晏清盯着他的面具看,好半会了才说:“摘了吧。”
沈凌迟疑了会,到底是伸手去摘了。以前周正的一张面容,如今刀伤交横,狰狞不已。
“男儿顶天立地,这伤疤,也没什么好遮的。”赵晏清心里是为属下惋惜。
沈凌微微皱眉,下刻就见他从怀里取了枚玉佩出来。白玉打磨的玉佩在灯笼的光影下散发着莹辉,中间雕刻的蝙蝠每道纹路异常精致,一只通体莹白的蝙蝠仿佛就活在沈凌眼前。
沈凌看得眉心一跳,下刻快速伸手要去取玉佩。
赵晏清却是收回了手,轻轻说了一句话,沈凌心中一凛,下意识接了下一句。然后更加诧异的看着他,下刻却是一手搭在腰间的刀上,目光沉沉:“齐王殿下如何得的玉佩!”
这种不劲的举动,赵晏清只是淡淡一笑,把玉佩直接丢向他:“你自己想。”说罢是转身离开,经过捧着玉佩还僵在原地的沈凌时,又说:“看你走路没异样了,右小腿的箭伤看来是好了。”
沈凌更是心惊,只是脑海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他就看到赵晏清回到月洞门那里,亲昵地摸了摸初芙的发顶。初芙似乎是在确认什么,她的目光朝他看来,赵晏清摇摇头,然后被她领着往别去了。
赵晏清三人的身影早不见了,沈凌还在站原地,手里攥着那块玉佩,入定似的,许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初芙带着两人到厨房走了个过场,回到月洞门的时候,沈凌已身姿笔直站在这候着。他心情复杂的去打量赵晏清,但对方并没有再跟他有眼神接触或说话,只能揣着满肚子心事跟着回到湖边。
这一晚上,沈凌的所有注意力就都在赵晏清身上了。他的每一个神态,说的每一句都被他记忆在脑海里,反复琢磨。
在看永湛在边上伺候得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和齐王有肢体接触的时候,那种场景十分熟悉,让沈凌有种恍惚感。他刚到睿王身边的时候,似乎有好长一断时间也是这样的。
因为怕喜洁的主子嫌弃自己。他暗中又摸了摸袖里的玉佩,这是真的吗,谢姑娘让他们见面,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玉佩吧。
可两人又什么都没有说,齐王知道暗号,却也没有更多解释。让他自己想?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凌一人在边上思绪纷纷,赵晏清则打起精神,全力面对岳父。不过谢英乾在陆大老爷敲打一句后,对这个女婿的防备心倒没那么重了,毕竟这是救过女儿的人,不管他当时是出于什么态。
于是,赵晏清在紧张中度过了和岳父相处的时间,谢英乾在这时间段多在讨好大舅兄。众人吃肉喝酒,倒是尽了兴。
临散宴前,谢英乾还主动和赵晏清喝了一杯,让某人激动得险些连酒都要洒出来。
初芙了喝了两杯,脸颊上染着红晕,一双杏眸潋滟,看人时就不觉添了几丝娇态。众人见她这样,知道不能再喝了,又近一更天了,便就此散去。
陆大老爷倒不着急走,是有话还要和妹夫说,初芙便去送赵晏清,脚步有些轻飘飘地。
“我自己走吧,你快回去歇着。”赵晏清跟她走了一段路,见她走着走着,就往身边靠了,不由得停下。
初芙抬着脸,笑得明媚:“真要这么走了?”
赵晏清为她勾人的人心头跳了跳,但想到谢英乾在这座府邸,一点儿也不敢放肆,最终只敢去牵了牵她手。
“哪日有空闲了,我带你上街。”
究竟是上街,还是要诉情意?
初芙眨眨眼,轻轻笑出声,眸光转动间是撩人心魄的媚态。赵晏清忙移开视线,匆忙告辞,真怕自己要被她勾得把持不住。
他脚步匆匆,引得初芙在后面好笑一会,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回院子去。
陆大老爷留下是要说正事的,就没再刺激自己这妹夫,沉声把要事说来:“陛下把初芙赐婚给齐王,我心里总是不安的,但皇命不能违,你要把握好个中的度。先前太子和齐王险些就要斗到一起,你身为权臣,不用我多嘱咐,也知道该做什么。”
谢英乾知道的,不但知道,还十分清楚明宣帝要做什么。他郑重点头:“兄长放心,这事上我有分寸。陛下如今是信任我们两家,我们只要尽本份便可,再说齐王,我看他似乎也没有太过的心思。”
如果有,明宣帝要做的不是除掉陈家给太子开路,也不会把他女儿嫁过去。
“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总之你多长个心眼吧。我不知道陛下还让你暗中做什么,但我恳请你下回做事,也为他们兄妹二人考虑考虑,擎宇到现在也没定亲,你这做爹确实是失职。”
提到儿子的亲事,谢英乾也知是自己耽搁了,顺势卖好要大舅兄帮忙张罗。
他到底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陆大老爷拿捏几下也就算了,为了外甥和外甥女,能忍不能忍也不会真跟他翻脸。就那么揭过了这些年的一页。
临离开前,陆大老爷跟他确定了新宅住址,得知他连搬迁日子都定好了,才算满意离开。
谢英乾松一口气,有些酒气上头,在洗漱后倒头就睡。
赵晏清今日正式见了岳父一事,明宣帝已有耳闻,算了算日子,侧头问张德:“陈家人是什么时候进京来着。”
张德正有些打瞌睡,一个激灵就醒了,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大约是要过了毅王殿下的婚期才能到。”
明宣帝就哦了一声:“倒也快了。”
张德陪着笑,见帝王似乎出神想什么去了,又默默垂了头。
***
自打瓦剌使团进了京,朝堂里也十分平静,京城里也一派和谐,除了斗狗场越来越红火外也没有特别的事。
瓦剌谈和的事,明宣帝还在压着,这下压得更加彻底,说是两位皇子都要大婚。索性请瓦剌王子在这里参加完婚宴再回国,顺带就把确定谈和一事压后了。
明宣帝一推再推,瓦剌王子又气又急,送了信回国。倒是瓦剌王安抚他,就当长见识了,好好呆到两位皇子大婚后再说。
既然父王也没有责他办事不力,瓦剌王子总算耐了性子,无事就在京城到处逛,还跟着时兴去见识了斗狗场一回。
这事情自然瞒不过明宣帝,听到万鸿羽的禀报后,只是神色淡淡,问起别的事情来:“从西北带回来的人还是没能再问出别的来吗?”
万鸿羽摇摇头。
“陈贵妃身边的人拉过去,也没有一个人再有异样了?”
“回陛下,没有。”
明宣帝冷笑一声:“看来就那一个了。”
万鸿羽也不敢保证逆党是不是只得这一个,没敢接话。过了一会,又听到明宣帝说:“你说这么久了才都没有动静,是不是朕猜错了?”
“陛下,也许是因为陛下压着事未发,所以后面的人才不敢擅动。”
“希望是你说的那样吧。老二婚事还有两天了……”
万鸿羽听着这话,只应了一声是,也没了下文。
两日之期不过眨眼间,毅王大婚,早早就被明宣帝放了假,只在王府等着娶亲。
皇子大婚,自然是办得隆重,朝臣皆是前去祝贺,太子一众身为毅王兄弟,当日也早早到了毅王府给他撑场面。
毅王大婚的盛况是初芙听到街上围观了的苏叶苏木两个丫鬟说的,她也在下个月成亲,几乎就不出门了。而且后天他们也要搬离护国公府,家里正收拾着东西,先往新宅邸送。
她也没有时间出门去,连赵晏清相约都没能抽出时间来。
在两个丫鬟一脸憧憬自家姑娘大婚又是怎么个盛况中,谢英乾终于又从西北收到了来信。他把信直接送到了初芙这里,初芙拆开一看,是赵晏清先前让人查的消息,这一份应该是临摹的。
她嘴角抽了抽,不满道:“爹爹不是答应女儿,不插手了吗?”
“人我可以不动,我也可以不去查这信到底送哪里去,但我得确保不危害军中。”
谢英乾一脸郑重,初芙叹气,知道这是不能避开的,也知道他爹爹应该还是查了这信是送到赵晏清手上的。
不管他怎么想赵晏清,但他容忍,她就该感激。
初芙拆了信,又开始拆字,其实并未有任何进展,不过是简单一封回信。估计是那人警惕,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再往回送。
她稍稍有些失望,谢英乾把她神色看在眼中,说:“怎么那么执着查睿王的事。”
“心里总有疙瘩,而且睿王殿下的死,可能跟谋害太子的人有关,不得不查。”
谢英乾也就由她,又说道:“我收到消息,陈家人还有十日就能到京城,他们来了就来了。你没必要去拜见他们,我也不会让他们踏进将军府,你嫁的是齐王,不是陈家。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牵连。”
初芙明白,肯定不会给父亲的差事添麻烦,再三点头。
果然,陈家人如谢英乾所说说日子进了京,明宣帝还专门设了宴,陈贵妃一并出席。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帝王恩宠,在场的赵晏清却十分清楚,他父皇最终必须清算陈家。
这又一个多月了,算计陈贵妃的人并没有再出现,毅王也大婚了,明日就会离京去封地。
皇子年满二十,本就该离京,因为毅王大婚,这又再拖延了一个月。
但是所有的事情随着明宣帝密而不宣中,都沉寂了下去。
那个人应该还是在伺机而动。
一场宴,明宣帝给足了陈家人体面,陈元正喝得微醺,还被明宣帝留在了宫中醒酒再让离的宫。
陈元正出了宫,直奔齐王府,准备就在这里住下。赵晏清根本不想理会他,只说陈家在京中的宅邸早让人有修缮,那里一切妥当。
再有也就一个月时间,他也该大婚,这个时候放在膈应在家里,他傻不傻。
赵晏清的态度也是在陈元正意料之中,只是微微一笑,又问道:“我听说了谢英乾的事了,也好,这样你也还有依仗。只是谢英乾的爵位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倒是可惜,听说还分了家另住,改日殿下与我一同去拜访?始终是亲家。”
“这种时候,最好莫往谢家去了,父皇心思如何,还望你再细细揣摩。”
赵晏清的话点到即止,让陈元正愣了一愣。
这里头的警告意味十足,等赵晏清离开厅堂,陈元正还没有回过神来,心里隐隐不安。很快,就窝了一肚子气离开,心里骂果然翅膀硬了,真以为靠上了谢家就不必依仗他这舅舅了。
次日,毅王离京,赵晏清跟着太子相送。太子望远去的队列出神,不知是想起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赵晏清立在他右则,同样目送越来越远的队伍,淡淡地说:“我成亲后,会跟父皇讨旨意,提前到封地去。”
太子猛然回神,诧异看向他:“为什么?”
“京城在我眼里,一直是是非地。”
赵晏清说完,转身进了马车,让先行回城。太子在他离开后,苦笑:“是非地吗,这算是避如蛇蝎啊。”
谢家兄弟彻底分了家,在京城早就传开了,谢英乾乔迁并没有对任何人,但免不得有消息灵通的,都往将军府送礼物。当然也有后续才知道的,也陆陆续续补上贺礼。
谢二夫人一开始还觉得爵位在心就安,可是一个月后,她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夫人应她邀请到府里作客不说,也没有人一个人给她发贴子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