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荔箫
时间:2018-06-14 10:07:15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股清澈的泉水,冲刷着卫秀菀心底的阴霾。
  卫秀菀猛地摇摇头:“我卫家的门楣放在这里。和离之后,来提亲要我再嫁的人不少,我没有答应,就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叶蝉好生一讶,脱口而出地反问:“你当真不是因为心里还念着他吗?”
  卫秀菀黛眉骤蹙,她旋即回神,连忙作揖告罪:“我失言了!”接着又说,“如果我是您,我受不了家里的乌烟瘴气,大约会更早便与他和离。有了好的姻缘到了跟前,我也未必拒绝。不过、不过如果没有,如果他转回来找我时我还没有再嫁,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卫秀菀紧蹙的黛眉却没有舒开,她淡淡地打量了叶蝉好一会儿,被搅乱的心绪令她莫名觉得窘迫。
  她便强硬道:“我真的不愿多想这件事。”说着她垂眸抿了抿唇,“夫人你……先请回吧。只消让勤敏侯告诉顾玉山,你该说的话都说了,我不答应与你无关。他这个人待学生一贯还不错,不会怪你们的。”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下了逐客令,打心里说,她其实着实挺喜欢这个通透的小姑娘。
  可她好像有点怕,又说不清在怕什么,便想先行避开。
  叶蝉离开之后,卫秀菀自己闷了一下午。
  她刻意地不去想顾玉山,脑子里就翻来覆去全是叶蝉的话。然后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在那几年里,顾玉山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没说过一句恶言。
  他对她说过最不客气的话,大概也就是“你能不能别管我?”“出去!”这一类了。
  叶蝉说得有道理,他是胸怀大志的人,能消沉势必已是痛苦至极。那样的痛苦之下,他依旧对她态度尚可……
  卫秀菀发现,自己的心情比叶蝉来前更烦躁了。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嘴巴倒是厉害得很啊!
  另一边,叶蝉从卫府出来,没直接回明德园,而是回了洛安城里的府邸。
  倒不是时间太晚来不及去明德园,而是没心情。
  她觉得这事让她给办砸了,说不上办砸也起码是没办好——最后不是让卫三娘给赶出来了么?感觉跟直接吃了顿闭门羹也没什么差别。
  叶蝉就闷在府里打了蔫儿,坐在罗汉床上有一针没一针地缝着一只荷包,从午膳后一直缝到傍晚。谢迟在户部听说她离开卫府后回了这边,忙完后便也回来了,他原想问问她游说得如何,如此倒是一进屋就从她脸上看到了结果。
  他一把将她手里的荷包拽了出来:“别缝了,你把口都缝上了!”
  叶蝉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看手里的荷包,惊讶地发现自己还真把口给缝上了?!然后她没精打采地把荷包撂在了榻桌上。
  “唉……”叶蝉一声长叹,谢迟坐下来搂搂她:“没成啊?没事,别不高兴。”
  叶蝉往下一栽,躺到了他腿上,又翻成侧躺,双臂环住他的腰:“……我过几天再去一趟吧。”
  她还挂心了?
  谢迟随手把她侧颊上的碎发捋到耳后:“不用。我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既然不行,我就去回老师去,你不用记着这事。”
  叶蝉闷闷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其实这事是没关系,她作为一个外人,好像没资格说什么“我希望他们好好的”。可诸如这样的事,偏总是容易叫外人遗憾得很,会让人觉得明明都是很好的人,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谢迟拍拍她:“晚膳还没用吧?让厨房做些合口的东西给你?陈进你没带回来的话,就让大厨房做。”
  “……不用。”叶蝉摇摇头,说看看厨房备了什么就直接吃什么。
  她近来胃口都不太好,时常不想吃东西,可能是因为暑气重的缘故。再碰上类似于五王世子妃气到了她,或者向今天这样不太顺心的事情,她就更加什么都没心情吃。
  谢迟也发觉她近来似乎瘦了,见她提不起劲儿,就主动道:“你不叫,那我叫我想吃的了啊?”
  叶蝉没反对,点点头。谢迟把刘双领叫进来便说:“让厨房上道酸菜鱼,做得爽口些,烙饼和米饭都要。”
  用汤汁味道好的菜泡饼或者配米饭,显然是她喜欢的吃法。叶蝉抬眼看看他:“你叫你爱吃的吧,我大概吃不多。”
  谢迟彼时没走心,随口道自己也想吃这个,等到鱼端上来,才发现她是真的“吃不多”。
  酸菜鱼其实很下饭的,鱼肉和酸菜都很勾人胃口,鲜香汤汁浸进烙饼,一下就会很入味。再加上府里的鱼都是现杀现做,鱼肉一贯够鲜嫩,谢迟觉得叶蝉一定会吃得很享受。
  可没想到,她刚就着鱼吃了三五口米饭,就把筷子撂下了。倒也不急着离席,就悠哉哉地托腮看着他吃。
  “怎么不吃了?”他要往她碗里送块白白嫩嫩还带皮带脂的鱼腹肉,还没搁下就被她推住了手:“我吃饱啦,你吃就好。”
  “?”谢迟锁眉,这不对啊?
  她从前显然不是这么个饭量,不说特别能吃吧,至少也是特别爱吃啊!就算是没专门叫爱吃的菜的时候,她也总能从一桌子菜来挑出那么三两道特别喜欢的,吃得津津有味,今天这样显然不对劲。
  他便也搁下筷子,打量着她,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蝉摇头说没有,就是胃口不太好。又道大约是近来天热,她时常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倒不稀奇,可你这都瘦了好多了啊;天热也是真的,可你天天在屋里待着,放着冰山解暑,热能热到哪儿去?
  而且今年并没有去年那么热。
  谢迟不禁紧张起来,怕她病了却不自知。囫囵又吃了两口,就叫人进来撤了膳,然后便让刘双领去请大夫。
  刘双领就去喊了赵大夫过来,赵景原也正吃着饭,撂下碗一擦嘴就往这边赶。到了正院门口,却让谢迟给拦下了。
  谢迟把他拽到一边嘱咐说:“诊出来之后,你只管说没事,只是暑气太重影响胃口便可。实际上怎么回事,你出来跟我说。”
  “?”赵景一头雾水,茫然地点头应了下来。
  谢迟是怕叶蝉心思重。他平日在外忙着,她就总爱在家为他胡思乱想。那万一她真病了怎么办?自己再一胡琢磨不得影响养病吗?
  现下看起来,倒肯定不是什么大病。可万一思虑过重小病愣给攒成大病呢?
  他胡担心,他也知道自己在胡担心。
  赵景于是和谢迟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叶蝉伸出手来让赵景搭脉,赵景沉吟着搭完左手又搭右手,然后又问了些饮食起居上大大小小的问题,最后肃然道:“君侯放心,夫人就是暑气太重影响了食欲,在下一会儿给夫人开几副调理胃口的药,喝上一阵便行了。”
  “好。”谢迟点点头,示意刘双领跟着大夫去抓药,又神色轻松地跟叶蝉说:“我出去消消食。”
  叶蝉一愣,心说你不是已经消了一趟食了吗?不过谢迟已经干脆利索地转身走了。
  走出正院,谢迟看向候在外头的赵景:“怎么回事?有碍无碍?”
  “这个……”赵景刚才紧绷的脸一分分松了下来,笑着拱手,“恭喜君侯,夫人无碍,就是有喜了。”
  “?!”谢迟瞠目结舌。
  他愣了至少两息,一把将赵景拎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夫夫……夫人有喜了!”赵景被他吓得哆嗦,和他大眼瞪小眼地滞了半晌,声音都虚了,“真的……”
  谢迟心头狂喜,甚至不知该怎么表达这种喜悦。
  于是赵景被他一把松了开来,然后和刘双领一起傻眼看着他在眼前踱了两个来回,接着猛捶院墙。
  “哈哈哈哈哈——!!!”谢迟终于绷不住大笑出声,可说是大笑又还压制了几分,似乎怕惊着里头。
  然后他警告刘双领说:“你不许多嘴,我亲口告诉她!”
  刘双领:“……”
  您在家里这副德性,跟着您一起办差的那群世子殿下知道吗?
  于是叶蝉就发现,谢迟似乎消食消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具体表现在他连走路都有点飘,而且打从回来起就开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可他这么晃悠吧……却又不干什么,就一个劲儿地看她,搞得她在他的注视中迷茫地抹了好几回脸,什么也没有啊?
  等到她沐浴更衣完,他还贱兮兮地迎过来,半推半搂地尽快把她弄上了床。叶蝉云里雾里,怔怔然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扯上了他的衣带。
  她觉得他是不是想……那个了。
  其实她也想。这种事嘛,食髓知味。他俩刚尝到甜头就开始聚少离多,她对此也很幽怨。
  但他阻住了她的手。
  然后他凑过来,亲了她一口:“小蝉。”
  叶蝉眨眨眼:“嗯?”
  他又往前凑了两分,温热的鼻息弄得她耳根一痒,莫名地羞赧。
  他在她泛红的耳际温柔地闻了闻,接着,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告诉她说:“你有喜了。”
  “啊?”叶蝉怔讼一刹,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光彩也一分分生了出来,“真的?!”
 
 
第62章 
  二人都喜不自胜,第二日谢迟照常去户部办差,第三日终于得以休息,就与叶蝉一道去将这喜讯告诉了爷爷奶奶。
  二老也都高兴不已,谢周氏留叶蝉说了好一会儿话,有着人从库里取了好几套精巧的首饰给她。一家子一直聊到了将近晌午,眼瞧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谢周氏才道:“你有着孕,我不强留你一起用膳了,回去让小厨房做些合你的口的。”接着又跟谢迟说,“你等一等,再陪奶奶说会儿话。”
  叶蝉知道这是有话不便让自己听,就先依言告退离开了。谢周氏噙着笑目送她走远,待得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才终于一喟:“唉,谢迟啊。”
  “奶奶。”谢迟打量着奶奶的神色,颔了颔首,“有什么话,您说,孙儿听着。”
  谢周氏笑了一笑:“奶奶不想扫你的兴。你们小夫妻,遇上这样的喜事,高兴是应该的。可奶奶还是得嘱咐你,别光顾着高兴,也别为了孩子长得好就一味地给她补养。”
  谢迟不禁怔然:“奶奶何意?”
  谢周氏笑容敛去:“你娘是怎么没的,要我多说么?”
  这句话宛如晴空霹雳,令谢迟身形一颤。
  谢周氏淡淡道:“女人生孩子,那是鬼门关前走一道。孩子长得不好,会不好生;可长得太好,也会不好生。怀胎十月,更有诸多苦要她受,月份大了连身都不好翻,害喜害得厉害的连口粥都吃不下,这些你心里都要有数。”
  “……是。”谢迟怔怔然应着,一时还沉浸在母亲难产而亡的情绪里没缓过来。
  谢祷嘬着烟斗,见他面色实在白的厉害,用胳膊肘碰了碰谢周氏:“你提他娘干嘛?看把他吓的。”
  谢周氏斜睇了丈夫一眼:“现在吓着,总比日后后悔强。”
  说罢又继续嘱咐他:“小蝉年纪还轻,又不是个多么健壮的人。孕中身子不适,难免脾气也会不好,你要多担待她一些。别跟她怄气,别总想着自己承担着火气也委屈——你满洛安的打听打听,多少命妇是好好的把孩子生完了,却因为孕中多思活不下去的。”
  “?!”还有这种事?!谢迟惊呆了。
  谢周氏打量着他的神情,觉得一剂猛药下够了,摆了摆手:“也就这些事,去吧。你好好照顾她,别嫌麻烦,她肚子里揣着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是……”谢迟声音发虚,抹了把冷汗才长揖告退。
  于是叶蝉在吃午饭的时候就发觉谢迟的情绪不对头了,总走神,跟丢了魂似的。
  “怎么啦?”一边打量他一边给他盛鸡汤。这鸡汤是小厨房遵医嘱给她炖来补身的,用的是从明德园周围佃户手里买来的土鸡,肉嫩味美,肚子里还有没生出壳的蛋,简而言之就是一大串橙红的蛋黄。
  陈进对这道汤显然特别满意,不仅亲自端了进来,还在她面前好生夸了一番。他感慨说,这鸡真好啊,烹调时他一点油都没放,但炖出来汤上便飘了一层色泽金黄的油星。闻起来特别的鲜,入了口又并不腻,鲜香能在齿间萦绕许久不散,当真是好东西!
  叶蝉盛好汤后又舀了两块鸡肉放在碗里,搁到他面前时,他依旧没回神。
  她便晃了晃手:“怎么啦?”
  谢迟局促地端碗喝了口汤,清清嗓子,看向她:“那个,小蝉……”
  叶蝉:“嗯?”
  谢迟道:“你看啊,我在外面也忙,有些事确实烦得很。所以有的时候我可能……我可能脾气不太好。”
  “?”叶蝉吃了颗汤里的蛋黄,诚恳表示,“你脾气挺好的呀。”
  谢迟对此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如果我在你面前脾气不好了,你及时提醒我。你就、你就说一句你怀孕了,我一定克制住。”
  “……”叶蝉一头雾水,喝着汤又打量了他须臾,忍不住问了,“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谢迟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他不想把那些唬人的话告诉她。他觉得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她听了一定会比他更紧张。
  叶蝉皱眉思索了一下,也没再问,就说:“那你如果哪天心情不好,你也告诉我一声,我不给你添乱。”
  “那行。”谢迟赶忙答应,顿了顿又道,“可你若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话想说,你还是要告诉我,别委屈自己!”
  “嗯,好!”叶蝉满口应下,低头看看自己尚还一点都看不出形的肚子,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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