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腿伸展靠在椅子,捧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牛皮书,低垂着眼眸, 颀长的手指一页页的翻书,神情专注认真。
听到开门声, 他缓缓抬起下颌,对撞她的目光, 嘴角绽出清浅的笑意。
许温岚心神一晃,将饭菜端在桌上:“我哥已经出门了,不过你还是别到处走动, 怕他中途折返回来。”
方奕旸阖上书本,轻声问:“你喜欢看悬疑小说?”
许温岚不想告诉他写文的事,随口应和:“这类的电影小说都会看看。”
方奕旸问:“你最喜欢哪个作家?”
许温岚不假思索:“阿加莎克里斯汀。”
“阿加莎被誉为推理小说女王。”方奕旸挑挑眉宇,“不过我最喜欢的悬疑作家,没有阿加莎的名气,作品比较小众,但在我心目中无人能及。”
许温岚说:“看来你是超级粉丝,要是那作家听到你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方奕旸笑而不语。
许温岚指着桌上的托盘:“快点吃吧,饭菜要凉了。”
方奕旸端起碗筷,夹起菜细嚼慢咽,仿佛吃的不是青菜萝卜,而是山珍海味。
看来家境优渥的男人,夹筷姿势标准优雅,连再普通不过的吃饭动作,都能做到赏心悦目。
察觉她的目光,他面上浮出疑似腼腆的神色,放下空荡荡的碗:“谢谢你,味道很好。”
许温岚往碗里瞧了瞧,碗底一粒米饭也没剩。
是因为他饥肠辘辘,还是因为给她面子?
然而,许任文每次吃她做的饭,都嫌弃她煮的太干,或者煮的太湿。
即便落魄成这样,方奕旸仍保持着干净体面,只是身上的体恤衫穿好几天了,衣角难免沾有灰黑的污迹。
许温岚决定替他找身新衣裳,家里只剩许任文一个男人,只能偷拿她哥不要的旧衣服。
趁着许任文不在家,许温岚溜进他的房间,翻出衣柜里最底层的旧衣裳,再掩盖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黑色短袖紧身衫,还有深灰色七分裤,样式放在现在有点过时,都是她哥两年前留下来的,每到夏天她都会洗干净拿出去晒晒,生怕方奕旸嫌脏还特地解释下。
方奕旸:“能借用你的浴室吗?”
许温岚说:“在这里你随意就好,我替你准备了毛巾。”
方奕旸接过这身衣服,温醇的笑:“谢谢。”
许温岚看他走进浴室,暗想这男人太有礼貌了,谦逊得让她心疼,好想好想对他再好一点。
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许温岚回忆起帮他用酒精擦身的画面,想象水滴如何滑落他曲线分明的胸肌,她的面颊没来由的滚烫,避嫌似的窜出去合拢房门,站在窗口呼吸清新的空气。
半个小时后,房门轻轻地打开,露出一点儿小缝隙,他眼珠转动瞅瞅四周有没有人,朝许温岚浮出一丝微笑,用口型说:“我洗完了。”
他刚刚洗过头发,正用白毛巾裹起擦拭,水珠从发丝滴落面颊,性感撩人。
许任文此时还没有回来,看来方奕旸还挺小心的,许温岚却不太敢进门了,讪讪的说:“我哥还没回来。那个,我去楼下看电视了。”
方奕旸点点头:“去吧。”
许温岚下楼打开电视机,插入U盘看以前拷贝的悬疑美剧,看见电视里黑发碧眼的帅气男主,脑海总是浮现擦拭发丝的的方奕旸,他们深邃的脸型轮廓相似。
不过方奕旸更符合东方人的审美,五官更柔和一点,内眼睑下垂,狭长的眉尾微微上翘,笑起来弯起月牙形,给人温柔旖旎的美感。
许温岚想起他的笑,心情格外好起来。
恰在这时,玄关传来脱鞋的声响,许任文打了声哈欠,躬着腰走进客厅,发现许温岚坐在沙发上:“多晚还在看电视,赶紧回屋睡去。”
“看完剩下的半集就睡。”许温岚假装问他,“人找的怎么样?”
许任文轻哼一声:“别提了,连个影子都翻不出来,要不是死了,要不是逃出去了。死了倒好,逃出去报警就麻烦了,再找不到人,我们得赶紧离开湖岛。”
许温岚问:“我们能去哪?如果警察查到这,你们不暴露了吗?”
许任文疲倦的瘫在沙发上,昂头看着天花板:“廖哥会想办法的,他在附近的派出所有眼线,是个临时工特警,要是万一他逃出去报警,我们这边很快就会知道,趁警察还没查过来赶紧偷渡到国外。”
许温岚叹息:“原来你们把最坏的结果想好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许任文拍拍她的肩,“早点回屋睡吧。”
许温岚为不惹许任文怀疑,关掉电视早早上楼,立在自己的卧室外,犹豫了下才走进去。
方奕旸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就转过头,仿佛一直在等待她。
许温岚发现他头发还是很湿,开口说:“要不要用吹风机吹下?”
方奕旸摇摇头:“我从不自己吹头发。”
“你是不是经常去发廊,头发湿睡觉容易得偏头痛,吹到八分干就行,太干太湿都不好。”许温岚拿来吹风机,决定帮他吹干,但还是保持点距离,往头发多的地方顺着吹。
方奕旸一动不动地任她吹发:“外面的发廊很少去,我弟弟有个时尚造型师,他看不过去我没打理发型的习惯,偶尔会逮着我吹下头发。”
“唔,你弟弟好时髦,有多大啊?”许温岚感叹。
方奕旸笑了笑:“十六岁,这孩子很臭美。”
男生臭美是什么模样,许温岚觉得难以想象。
许温岚看着他平静怡然的侧面,暗想他要是逃出去之后,肯定会选择报警吧,如果查到湖岛是关押他的地方,她岂不是成为警察锁定的同谋犯。
她不由问:“你打算怎么逃?逃出去后,你会选择报警吗?”
“出去的事,我自有办法。”方奕旸昂起头颅,凝视她的脸庞,“我不是说过……”
砰砰砰,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许温岚打了个激灵,连忙卷起地上的被褥往衣柜里塞,又用力推着方奕旸:“你也进去。”
方奕旸高大的身躯,勉强钻进狭小衣柜,头顶上放着装满内衣内裤的盒子。
许温岚顾不得那么多了,确定房间没有破绽后,才打开房间,装出一脸犯困的表情:“哥,你还没睡?”
许任文往卧室扫视一眼:“我衣橱里有件黑色短衫,你搞到哪里去了?”
“什么黑色短衫?”许温岚皱了皱眉,“你以前穿过吗?”
许任文说:“回来后还没穿,前几天在衣橱看见过,今天就不见了。”
许温岚霎时有点懵,没想到他的敏锐超过她的想象,也可能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兄妹,他能感知到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许任文声音变得阴冷:“衣裳是你偷偷给他的?人也是你放的吗?他现在躲在哪里?”
许温岚厉声回答:“先前你不是跟胡飞挤一个房间吗?你怎么知道衣裳是什么时候丢的,这话你应该问问他。”
许任文绷紧着脸:“不用问他,他不会做的,这里你嫌疑最大,你不会把他藏房间吧?”
“那你可以进来搜啊,来搜搜看啊。”许温岚发怒的朝卧房一指。
许任文怔了怔,露出错愕的神色,像是被戳中什么似的,默默地转身离开。
许温岚看他离开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反锁房间走到衣柜边拉开推拉门:“哈哈,他走啦。”
衣柜的推拉门像是卡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开,猛地用力一拉,只听到轰的一声,悬在上方的架子震翻盒子,内衣内裤倒了出来。
两条粉色内裤轻飘飘的落下,盖在方奕旸宽阔的肩膀上。
☆、逃出湖岛
`第十七章
翌日, 许任文下楼吃饭, 见妹妹垂头丧气的喝粥,吃惊地问:“怎么无精打采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许温岚低眸看向腌萝卜干, 觉得它很像自己,恹恹地说:“昨晚没睡好。”
许任文吃着萝卜干,咯嘣咯嘣响:“那回屋补个觉。”
许温岚很想表示, 她才不愿意回屋, 见到那个啥啥啥。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粉色内裤像天女散花,飘在方奕旸的身上。
方奕旸似乎没看清楚, 搭在他肩膀上的是什么,拎起来看了眼,发现印着草莓花纹,口气平淡的递给她:“原来你很喜欢小草莓。”
许温岚刷得夺过内裤, 脸比草莓还红,张了张嘴,把话往肚子里咽, 默默捡起地上的内衣内裤。
后来她一直不太愿理他,整晚上都没说过话, 两条被碰过的内裤好想扔掉。
方奕旸察觉她的气压太低,也没主动找她聊天, 若是没看到他的身影,仿佛这人在房间是不存在的。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睡在地板上, 静默着陷入了梦寐。
到了后半夜,许温岚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隐约察觉到有人立在她的跟前,正俯下身缓缓地靠近她。
她不由大惊失色,暗想他是不是要做什么,但许任文就睡在对面,他不怕许任文听到动静吗?
方奕旸伸出手,摸向她腰际的被褥,紧接着,往上拉到脖颈的位置,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许温岚微微错愕,这才意识到误会他了。
她有睡觉踢被子的习惯,他睡在床下可能发现被褥掉下一半,这才起身帮她盖好被子。
他像是察觉她醒来,温柔地说:“做个好梦。”
“好梦。”她脸埋进被褥里,轻轻回应他。
如他所愿,她那一夜小梦酣畅。
此时,许任文察觉她在晃神,在她眼前挥挥手:“看来你精神确实不好,晚上熬夜在做什么?”
许温岚打马虎眼:“又没手机又没电话,待在房间能做啥,一个人静静地看看小说呗。”
许任文问:“看哪本小说熬到那么晚?”
许温岚回答:“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许任文翻翻白眼:“你哥哥我没文化,听都没听过。”
许温岚无奈的说:“那字总认识吧?”
许温岚发现许任文吃完饭后,没再像以前心急火燎的出去,好奇地问:“你们不用找人吗?”
许任文叼着根烟,悠闲地说:“都过去两天,估计找不到了,廖哥要我们改变计划。逃了一条活鱼,这不是还有条活鱼吗?”
许温岚瞪大眼睛:“你说的是汤池?”
许任文点点头:“这趟我们不能白来,他家虽然没姓方的有钱,绑完这一票在国外的钱就有了。”
许温岚沉默不语,被金钱迷花眼的人,钱比一切更重要吧。
许任文扔掉烟头,喝她榨的西瓜汁:“你在湖岛种了不少瓜果蔬菜啊,田里是不是还种了别的水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草莓。”
许温岚喝一口果汁,突地爆发出咳嗽声,嘴里的果汁全吐出来。
许任文诧异地问:“不舒服?”
许温岚颓然地摆摆手:“喝饮料呛到了。”
早上十点钟,许任文还是得去汤池别墅一趟,和廖哥他们讨论绑票的计划,顺便凑在一起打牌消磨掉时间。
许温岚回房间告诉方奕旸:“他们没打算再找你了,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吧。”
方奕旸仿佛没听到她的提醒,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住在湖岛,发电是用柴油吗?”
“家里有发电机,柴油发电很贵,所以很少用电。”许温岚揣测他的意思,“你不会想跟他们硬碰硬吧,廖哥在汤池家藏了武器,连警察过来都要恶斗很久。”
方奕旸意味深长的笑了:“硬碰硬,这怎么可能,傻子才那么做。”
“这里不要久待,你斗不过他们的。”许温岚不打算成天闷在家里,落下一句话后走门转转,往小田园方向走时路过仓库。
在方奕旸逃跑之后,汤池结束当狗奴的生活,被关押进封死的仓库里。
廖哥他们为防止再次逃脱,将仓库的通风窗封死掉,在大铁门多栓了一把锁。
许温岚对汤池心怀一丝愧疚,当初她造小木筏的时候,其实也可以选择先救他的。但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救方奕旸,不仅仅是因为救方奕旸更便利点,还因为她小小的私心。
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廖哥他们已经全程戒备,救出汤池比登天还难。
许温岚来到小田园,给花花草草浇浇水,再用自制的肥料给菜田浇水。
盆栽里新长出的小草莓,可爱的鲜艳欲滴,她被蛊惑般摘下一颗草莓,挤出水井的清水洗干净,再含进嘴里慢慢咀嚼,尝到草莓独特的清甜香味。
他问喜不喜欢吃草莓,这个问题用得着问,明显是故意的。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头皮传来发丝扯动的感觉,像凭空多一只手轻捋她的长发,正要转过头看看是谁,身后传来的话像是叮咛:“宝贝乖,别乱动。”
那声音具有湿冷的穿透性,仿佛渗入发丝钻进头皮,拽紧她最脆弱的心脏。
许温岚被摸得头皮发麻,咬咬下唇说:“廖哥住在我家隔壁,他们三个一直在等你。”
“管他们干什么。”他轻蔑地笑,“我只做喜欢的事。”
“原来你喜欢长头发啊。”许温岚倏地旋转身,忍着头发扯断的疼痛,离他远些距离,拔出旁边割杂草的镰刀指向他,“自己用买个假发戴着不更好吗?”
眼前的维特戴着黑兜帽,帽檐遮住阴沉的眼眸,只露出菱形的下半脸,还有一小戳齐耳的黑发。
他听到许温岚的话,忍不住笑出来:“宝贝说错了,我喜欢长头发长在女人身上。”
维特抬起手臂,指间垂着断掉的长发:“不过嘛,更喜欢一根根拔下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