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李耶若这会儿又是献药方,又是主动要熬粥,完全没有急着拿什么东西的意思。
  她就是得到了皇帝来到恩福宫的消息,故意过来的!一路走得急,就是怕皇帝看望完女儿,先拔脚跑了!
  杨盼了悟地看了看父亲,而皇帝正好也瞥过来,见她那神色,便会意地笑了笑,还微微一挤眼。
  杨盼说:“阿父,我好累,想睡觉。今日叫阿母做的几道菜,都是特别劳神的,估计中午才吃得到嘴!”
  皇帝点点头说:“好吧,你睡觉。我下午还有尚书省几件奏稿要商议处置。午膳就不陪你们娘儿俩了。”转身出去。
  李耶若也说:“那我晚上给公主熬茴香粥吧。公主现在好好休息,多睡睡,发一身汗,也就好了。”说罢也转身出去。
  杨盼给身边一个新近栽培的小宫女可儿一个眼色,可儿上前打起帘子,回眸对杨盼使了个“奴婢晓得”的眼色,等皇帝和李耶若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也蹑着步子出去了。
  杨盼眼皮涩重,但是强撑着不肯睡,好容易等宫女可儿回来,急忙摒开其他人,悄悄问道:“看到什么了?”
  可儿说:“奴婢瞧见,陛下在前头大步走,李县主小碎步飞奔,好像在叫陛下。陛下便停了下来。李县主挨挨蹭蹭上去,跟陛下说了几句什么,声音蚊子叫似的,奴婢也没有听清楚。倒听见陛下说:‘你不用操心。朕这里格外关照着你,断不叫你受一分委屈。’李县主还是挨挨蹭蹭的,最后绞着衣襟说了句什么。陛下的声音也矮下来了,奴婢也没有听清,倒是看见……陛下他还……还摸了摸李县主的辫子……”
  杨盼心里发冷,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父亲的逢场作戏,不是真的被李耶若勾引了。
  她突然觉得可儿说停了,急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可儿说:“然后,陛下对李县主笑了笑就走了。李县主立在墙边好一会儿,又是望天空,又是望地上,也好一会儿才摇摇地走了。”
  
 
  ☆、第十八章
 
  中午,杨盼饱饱地吃了虾油云吞、鲈鱼面、拌嫩笋和芸豆甜羹,拍拍滚圆的肚皮,倒下睡到晚上。晚膳送来的是李耶若亲手熬的茴香小米粥。
  金萱儿说:“主子放心,这粥,我在小厨房装作打下手,亲自盯着李耶若熬的,也偷偷问了御医,方子没有问题。最后还派小宦官尝过,半个时辰都欢蹦乱跳的。”
  杨盼正好睡饿了,粥的味道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也不难吃,“唏哩呼噜”也都吃掉了。
  第二天一觉起来,杨盼头也不疼了,嗓子也不疼了,鼻涕也不流了,身上还有些娇慵无力,自然趁此良机,不去内书房读书了。皇后那里派人来问讯病情,听说杨盼身子好多了,送了点菜来,人没有亲自来。皇帝那里派人来问讯病情,听说好了,也就没有再来。
  杨盼对下了学的李耶若说:“昨儿谢谢你,不知道是你的茴香粥,还是御医的药方,反正总归有用了。”她素来是投桃报李的热情性格,指着皇后送来的水晶虾仁和拌胡瓜,笑吟吟说:“今儿御厨送来的温火膳不好吃,你尝尝我阿娘做的菜。”
  李耶若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虽然答应下来,吃东西也食不甘味。
  等到天彻底黑了,李耶若才恹恹地向杨盼告了退,而且意外的,连读《女诫》的吟诵声都没有响起来。
  虽然担心李耶若勾引自己的父亲,但是杨盼心肠不坏,见李耶若不大对劲,又担心她是不是也被传染生病了,急忙叫小宫女去问。小宫女回复过来,李耶若点着灯烛一个人在房间支颐发呆,见人去了,才匆匆说:“头是有点重,不过不打紧。纵然是受了风寒,也不过再熬些茴香粥吃。”
  小宫女汇报完,跟杨盼说:“奴婢觉得奇怪,若是头疼,不应该想倒床上么?”
  第二日,李耶若也没有去内书房,派去的御医她也不肯叫瞧,到得中午,她挣扎起来按方子熬煮茴香粥,煮了好大一锅,杨盼劝她:“你把方子给小厨房的厨娘就是了,她们虽然只会做温火膳,但是熬个粥还不至于熬得太难入嘴。”
  李耶若笑笑不语,直到把粥盛上来了,才说:“煮多了,公主可否赏脸,和妾一起吃?”似乎怕她担心粥,格外加了一句:“我一碗,公主一碗。”
  人家当面邀请,杨盼又生龙活虎站在那儿,不给面子似乎不好。确实看着李耶若亲自从锅里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碗,自己先吃了,杨盼便也开始吃起来。
  这次的茴香粥尤其鲜美,茴香的香料味被粥里的羊汤鲜味激起来,一碗下去,周身都暖暖的。杨盼嘴馋,忍不住多喝了一碗,寻思着在自己家的小厨房,这么多眼睛睽睽地盯着,李耶若又亲自喝的第一碗,怕啥!
  午膳后,杨盼生龙活虎的,在院子里荡了一会儿秋千,突然觉得头里空空的,浑身大汗淋漓,被风一吹,顿时一阵寒意往骨子里钻。才好了的风寒之症第二次发作,来势就凶险多了,她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稀里糊涂,一时感觉自己还十二岁,一时又似乎回到了二十岁,和罗逾如胶似漆,一时又到了苍盂山,一剑穿心的冰凉感觉再次袭来……
  她醒过来时脸上有点湿漉漉,情不自禁擦了一下,嘟囔道:“苍盂山下雨了吗?”
  俄而清醒了一些,眼前白茫茫一片渐渐清晰起来,母亲坐在她床前,温软的手給她的额头带来凉意,嗔怪地说:“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呢?苍盂山又是哪里?”
  杨盼眨了眨眼睛,才发现沈皇后脸上一道泪痕,原来自己脸上的“雨”是皇后心疼的眼泪。
  沈皇后温柔地说:“发了一夜好高的烧,昏睡到现在,吓死阿母了,御医还算得力,灌了药给你,这会儿烧退了。听说你昨天下午打秋千一身大汗,被这早秋的风一吹,自己不觉得,其实这风最邪乎不过。果不其然,病倒了吧?上次刚刚病好,早知道,不让你多休息,早些去读书倒好。”
  杨盼头脑胀痛,有些难以思考,只是直觉地感到,那场大汗,和平日里玩闹出的热汗不大一样,仿佛是被什么热性的东西逼出来的,鼻孔里燥气,头脑里空乏,而出的汗又带着些冷冷的,所以再被风一吹,她这么强壮的小身子骨都捱不住倒了。
  “阿母,”杨盼说,“我这病好像不寻常。要不要叫御医检视一下我那天的饭菜?”
  沈皇后疼爱地拍拍她:“咱们金贵的小公主,御医早就检查过了,啥都好,就是羊肉茴香粥性儿热了些,所以你吹了风自己不觉得。以后少喝。”
  “李耶若呢?”
  “人家比你用功,昨儿说不舒服,但只休息了一天,今儿又到内书房读书了。”
  杨盼心里仿佛划过一道电光,又问:“我阿父呢?”
  沈皇后愣了愣,有一会儿没说话,但最后还是淡淡道:“做皇帝的哪可能见天儿闲着,自然在三省视察国务。你二舅正好回来了,叫他帮着处置西凉边境上,我们的人屯田和驻军的事务,防着北燕趁着秋草丰茂,马匹肥壮的时候入侵。顺便,也看看你两个弟弟的功课。”
  她接下来有些心事满怀的样子,陪了杨盼一会儿就问:“觉得还好么?这两天什么粥粥汤汤都不要吃,等我从显阳殿给你做。我就先走了。”
  “阿母。”杨盼拉住沈皇后的衣袖,“阿父是有谱的,你要相信他!”
  沈皇后笑道:“我跟夫妻这么多年,从小儿一起长大,我自然懂他。那么多诱惑,要扛过去不容易,但他是个有担当有主意的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莫要操心这么多。”
  她又抚慰了杨盼一会儿,便起身离开。杨盼听见她的步子在恩福宫的门口顿住了,然后是笑语:“哟,这不是罗右相家的小郎君么?这只猫怎么了?”
  罗逾大概没想到皇后在这儿,听见他撩袍行礼的声音,然后才说:“猫儿有些病了,怕公主心疼,想过来问问公主宫里的猫奴,该怎么照顾合适。”
  沈皇后笑道:“她哪里用什么猫奴,猫猫狗狗都是亲自伺候的,宫女宦官最多也只负责喂粮。这得问她自己。不过她今儿个身子不适。”
  罗逾停了一小会儿没说话,然后说:“那我改日再来。”
  杨盼想起自己的猫,顿时六神无主,在寝卧里挣扎着喊:“别走!我看看我的猫!”
  她边说边往起爬,身边的宫女急忙给她披上外头大衣裳,也顾不上梳头,披散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就坐了起来。
  罗逾不敢进公主的内寝,只在门口把一只橘色的小猫递给宫女,再由宫女递到里头。杨盼抱着猫,心疼地说:“才几天?瘦了好多!”
  嫌不能详细地询问罗逾问题,对外头人说:“我大衣裳也穿好了,叫罗逾过来说话。”
  罗逾远远地站过来,她开始喋喋不休地问关于这只猫的各种问题,恨不得连屎屎尿尿都要了解一遍,而罗逾居然也能应答如流,显见的对她的猫猫狗狗也甚是用心。
  杨盼问完了,总结道:“唉,我可怜的小蒲公英,大概是认生,加上想主人想得吃不下东西,生生的病倒了!小可怜!”
  “小蒲公英”大概就是这只小橘猫的名字,她像对孩子一样顺着小橘猫的毛,小猫被她撸得舒服,在她怀里“咪呜咪呜”地轻叫着。
  罗逾隔着三丈远,在屏风边看着杨盼,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披垂在耳边,宛转在肩头,直拖到宽大的豆绿色衣襟下摆;又看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嘟着花瓣似的小嘴抚慰着猫,既像一个爱着猫的可爱孩子,眼神里又有着天然的母性的光泽逸出来。
  一会儿,她突然抬起长睫毛,眼睛又大又亮,带着李耶若所没有的那种纯善清澈之色,对罗逾笑道:“不过,你照顾得它真干净呢,平时它都会玩得四脚泥。”
  说话之时,顾盼之间,活泼动人。
  嘴角边若隐若现的小涡,随着笑容的盛放而深深地旋出来,给苹果似的脸颊添了生动,远胜于当时的女子们会用金箔、翠羽、朱砂纸裁剪,再用呵胶贴饰在颊边的花钿。
  罗逾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妹妹,她也有两个小酒窝。但是却躺在乳母的怀里一点点断了气。那时候小小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拉着小妹妹的襁褓哭:“不要把她带走!我要照顾她!”
  迎接他的,是母亲狠狠的一记耳光:“不过是爬床贱货的孽种,你可惜她个什么劲儿?!再哭,把你丢蚂蚁堆儿里,让蚂蚁吃完小孽种的尸体,再吃你!”
  他心里一阵悲酸,突然涌动起一阵要摸一摸杨盼脸颊上那两个小酒窝的冲动。可是他只能克制着,面前是金尊玉贵的南秦公主,被父母万般呵护珍重,幸福得让他妒忌。
  而且,他更深的畏惧,亦藏在那个恐怖如噩梦,实际却又不是噩梦的真实世界里。他肩负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目标,深重地压在他稚嫩的肩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十九章
 
  罗逾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广陵公主所用的面脂的气味,淡淡的奶油味,又毫不违和地夹着桂花糖似的甜香——大概是添用了江南人们最喜欢的桂花蒸馏出来的晶露。
  原来,性儿急的杨盼已经到了他面前,两足上只穿着白白的袜子,把那只小橘猫长着短绒毛的肚皮给他看:“喏,小蒲公英不吃饭,你给它揉揉肚子这里,它会舒服,喜欢上你了,肚子也通畅了,就肯吃东西了,慢慢的就好了。”
  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的沈皇后嗤笑道:“真是,伺候猫比伺候人还麻烦。快把鞋穿上,仔细再着凉。”
  罗逾低头看那白袜子里的脚趾头正在调皮地翘来翘去,不由也露出笑容,也好言劝道:“可不是,秋日地气最寒凉,脚最要保暖。”
  沈皇后摆摆手说:“多说也没用,这孩子不听话,非吃了亏才知道教训。”转身先走了,公主身边的宫女们送的送,到门口敛衽施礼的敛衽施礼。唯有杨盼听着“吃了亏”几个字,正在呆立着想自己上一世吃的那个最大的亏。
  两边突然空落落间,罗逾突然凑近了,低声说:“她心思不可捉摸,饮食上,请公主格外注意。”
  杨盼吃惊,正在想罗逾此言何意,却不料脸颊上一阵柔暖,原来罗逾竟然胆大妄为,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指头摸了一下杨盼颊边的小酒窝。此刻,他得偿所愿,满脸微笑,眸光闪动。
  杨盼眉毛竖了起来,扬手就给了罗逾一个耳光。声音脆亮,刚刚出门的沈皇后和金萱儿等几个宫女都惊诧地回过头,几乎是齐声地问:“怎么了?!”
  杨盼只恨自己抱着猫不大平衡,不然还可以使更大的劲儿。她怒冲冲说:“他非礼我!摸我脸!”
  罗逾颊上泛起一点粉红色,眉目嗒然,长长的睫毛一下子遮着眸子里原本热情的光,好一会儿说:“对不起,我大概看走眼了。”
  沈皇后永远觉得自家女儿是欺负人的那个,立刻对罗逾说:“她二五眼,肯定是她不对。”又自己脑补:“是不是飞虫在她脸上?对了,一定是猫虱!”顿时一脸嫌恶:“赶紧的,把猫抱走,好好搓洗干净才许送过来。”
  杨盼气得跺脚,沈皇后又道:“人家才十五,你才十二,毛都没长齐,非礼个什么非礼?叫人家进来的也是你,没事打人的也是你,我看就你毛病最多!”
  扭头抚慰罗逾:“你比她大,别和她一般见识。来,我看看,哦哟,脸都打红了!这孩子真是熊……”
  罗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没事。皇后不用担心的,公主用力不大,一点不痛。”
  这样听话乖巧的孩子简直就是“人家的孩子”翻版!沈皇后越发觉得自家女儿不靠谱,而越发心疼起罗逾来。
  猫被抱走了,罗逾因祸得福,自己被白摸了不说,还遭了母亲的白眼。
  杨盼绝望地想,自己在十二岁之前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什么看起来宠冠天下,实际上却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杨盼绝望间说:“我要去读书!”
  沈皇后正恨她不争气,总算听见了一句靠谱的话,立刻点头说:“那敢情好。正好你二舅回宫,上午瞧了你弟弟们的功课,下午就让他指点指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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