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翟思静本就惨白的脸变得发了青一般,哆嗦着嘴唇问:“长越是不是怎么了?”
  “没……没有……”皇甫道婵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姊姊,你好好休息,我……我日后再来看你。”放下削了一半的香梨,敷衍地摸了摸一旁小罗逾的脑袋,就仓皇而逃。
  她背身后的一丝丝笑容却被正好进宫院大门的叱罗杜文逮了个正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皇甫道婵说:“看望看望思静姊姊。”
  叱罗杜文狐疑地看她两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以前和朕说的话,都不许告诉思静!”
  皇甫道婵心里冷笑:你也知道密谋不足与闻?!
  嘴上说:“臣妾自然晓得!”
  然后脚底抹油,飞快地逃跑了。
  叱罗杜文在屋门口掸了掸衣衫,练习了一下笑容,然后踏进门中,喊了一声“思静”,还顺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罗逾怕他,“哧溜”一下就逃走了。
  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翟思静一身素白寝衣坐着,冷冷地斜眸看着他,肃然得可怕。
  “怎么了?”
  翟思静冷笑着问:“长越死了?”
  叱罗杜文知道瞒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说:“皇甫中式告诉你的?”
  “她没有说,但是我明白了。你偏偏就是瞒着我的,是吗?”
  叱罗杜文上前一步说:“不是我杀的。他送回去后一直在发烧,我也延医用药,努力在治,但是治不好也没办法——他福薄。”
  唯恐她发怒,又急忙说:“你要生气,我要那些御医的脑袋给你出气!”
  “我不要御医的脑袋。”翟思静比她自己想象的都要冷静,只说:“我要去看看他。”
  “已经下葬了。还是个孩子么,没有什么大礼节就下葬了。”
  “棺椁、坟头,我也要看看去!”
  她现在说话越发凛然不可侵。叱罗杜文心里很不开心,咬了咬牙想斥她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但是不知怎的就怂了,点点头说:“那……好吧。我陪你。”
  翟思静亲自找了一件素绢长裳,配着月色的衫子,又细细挽了螺髻。
  叱罗杜文看着镜中的她,觉得美貌不逊于当年在海棠园子里初见她,讨好地说:“上次从南边买的玫瑰胭脂,一点点就很香,颜色也特别衬你……”
  她的目光凛凛地从镜中望着他,一点温度都没有。
  叱罗杜文被她看得气馁,低头道:“思静,他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怕你难过,原想你身子好些了再告诉你,不是有意瞒着你,更不是心虚。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
  她打开一盒胭脂看了看,随意丢在案上,说:“走吧。带着阿逾去看看他阿干。”
  皇帝的御辇上,翟思静始终抱着儿子,与皇帝隔开好远的距离。皇帝觉得泄气,也觉得委屈,一时也看着另一边窗外,不肯在儿子面前再低声下气跟她说话。
  御辇隆隆,驶出宫城,又驶出皇城,外郭与皇城之间,有宽阔的护城河道,人称为御河。御河边的一片青山,便是可怜的小皇子叱罗长越的埋骨之处。
  翟思静下了御辇,周围的侍卫急忙张开紫绫步障,遮着皇妃的身影。叱罗杜文指了指山间说:“在那里。我不适合去,我叫人陪着你吧。”
  翟思静简单地“嗯”一声,抱着儿子往青山那里走,走了几步,她在罗逾耳边低声说:“阿逾,说要撒尿,下来往河边跑。”
  听话的小儿郎点点头,奶声奶气说:“阿娘,我要撒尿……”
  他被放了下来,机灵而迅捷的小身子,立刻往御河边跑去,风呼呼地吹,小人儿压抑了这么久,也觉得突然在开阔的野地这样撒丫子奔跑是很好玩的事,不由就笑容满面,跑得飞快。
  翟思静去追他,离得不远,叱罗杜文又不在旁边,侍卫们又没有料到她的诡谲心思,只一瞬间,她已经到了御河边,一把抱起罗逾,返身对脸色突变的叱罗杜文说:“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你要做什么?!”脸铁青的皇帝问,抬脚逼近了几步。
  五岁的娃娃也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了,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肉嘟嘟的脸蛋因为紧张而绷紧了,他被翟思静抱在怀里,摇摇母亲的胳膊低声说:“阿娘,我不淘气了……你别和阿爷吵架了……”
  做母亲的泪落如雨,抱紧了儿子亲吻着:“阿逾别怕,阿娘在你身边,阿娘永远陪着你,不叫你孤零零在他身边受罪。”
  她抱着儿子一步步地后退着,身上的鞭伤被风吹过时还会疼痛,可是没有心里的绝望痛,身后是御河里潺潺的流水——而这已经是她唯剩的退路了!
  皇帝沉着脸左右看着,他的亲信们都明白意思,悄然向后头包抄,打算趁她不备把她从河边拖回来。
  翟思静早看在眼里,抱紧了罗逾,冷声说:“大汗你是不想听我最后一句话,直接逼我现在就跳下去?!”
  求死之心已决,叱罗杜文真正紧张起来,摆手示意那些亲卫停下来,然后少见的低声下气哀求道:“思静,你不要这样。前头是我错了,我气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只是想你好好的,想我们俩能好好的有个来日。你不要冲动,咱们好好说。你看宥连——阿逾他害怕呢,你别吓到他了,好不好?”
  他伸出手,缓缓地往前走,像是要拉住她的手。
  而翟思静一声断喝:“停下!”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也不再有软肋,所以毅然退了一大步,正踩在岸边一块松软的泥沙上,身子一仄,抱着罗逾摇了几摇才稳住了,裙子已然浸在高涨的御河水里,淤泥和浮萍跟着河水一起浸渍着素洁的白绢裙摆,变得污秽一片。
  叱罗杜文只能听话地停下来:“好,我停下。思静,你也停下,你想想宥连……”
  翟思静爆发出一阵笑:“大汗现在还把阿逾当作我的软肋想威胁我么?我不怕了,我再也不怕了。我和儿子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你呢,你是个独夫,你可以继续凉薄无情,从凉薄无情里找你的幸福去吧。”
  她低头吻了吻儿子,声音变得低沉,含着泪,带着笑:“阿逾,别怕,阿娘陪着你……那个世上,没有虫蚁,没有恐惧,没有生与死的折磨……”
  孩子还不懂此刻母亲话语里裹藏的恐怖意味,只是乖乖地抱着母亲点点头:“阿娘,我不怕。”
  叱罗杜文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他问道:“思静,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给我个办法,我照着做!”
  他紧张得咽着口水,生恐她再退下一步,变作永久的遗憾,他情急之下自己出主意:“我追封长越为太子好不好?我给他最隆重的殡葬礼遇好不好?我将陇西翟家封为列侯好不好?让你的父母享用王室之外最高的待遇好不好?还有宥连,我让他做……”
  “不要说了,我都不要。”翟思静含泪冷笑,“父母当我是攀附的工具,前夫拿我做色_诱的棋子,我自己也入了这样的迷局,以为若帮阿越掌了权,他就能抗衡你的暴_政,能不再如履薄冰地过日子……”
  她泪下如雨,泣涕零零:“可惜啊,都是错的,连我自己在内,都是错的,可我除了怪罪自己,什么都怪不得……”
  这种绝望,是无法回头的,叱罗杜文终于明白,她今日并不是要挟,而是真的了无生趣;也明白,她所说的那些后悔,缘由只有一个,就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爱的幸福,一根稻草就能把她压垮。
  于是,一直智珠在握的皇帝也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个动作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孩子,退在御河的淤泥岸边——这是人工开凿的护城河,没有平缓的坡道,一旦下去,便是两丈深的水渊!
  而她突然从涕泗中抬起红肿的眼皮,对对面英俊而无措的皇帝说:“杜文,我们求求来世吧……”
  她声音近于呢喃:“这一世,我后悔啊,那天在墙头见到你,却没有勇气……以致蹉跎至此,如今隔着仇恨与愤怒,再无回转的余地……”
  叱罗杜文突然不顾脸面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起来——这迟到了这会儿的爱意表白!却讲的是他们的来世!他用尽了那么多手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她的爱意!
  可是那些错误的方法和手段,却把她和他们丝丝微微的感情推到了这无情流逝着浪花的河岸!
  翟思静缓缓下落,闻得“扑通”一声,叱罗杜文已觉身在地狱,被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真火燃烧,腔子里那颗心瞬间焚成灰烬……
  水中尚传来几声扑腾声,还有孩子的哭,呛了水在断断续续嚷着“救命”,水花四溅,惊涛如怒……然后扑腾声渐小,水花声渐小,河面又安静下来。
  身边的人都急死了,但见皇帝失态,又都不敢说话。
  皇帝只顾着没有颜面地流泪,呆立在那里,都不喊救人!
  终于有个侍卫奓着胆子问:“大汗,救不救人?”
  “救!救……”两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惭愧和追悔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立刻有会水的侍卫与亲兵“扑通扑通”跳下了御河,叱罗杜文呆着脸,目光朦胧看他们救人,隐隐在水花声里听见侍卫们在说:“……咦,是不是五皇子?到底是亲娘,临了还是不舍得,把他举起来了……”他也听不懂其间的含义。
  俄尔,两个人都被捞了上来。侍卫们把两个人背朝上拍打着,亦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罗逾“哇”地吐出一大口水,又一大口,侍卫们欢呼着:“五殿下救过来了!”
  叱罗杜文只是茫然地看着另一边还在“吭哧吭哧”救着翟思静,他不敢错目地盯着:她螺髻散开,垂下的长发湿哒哒的,间或缠绕着浮萍和水藻,脸色惨白,皮肤浮肿,嘴唇乌紫,眼睛紧闭。
  “她……她还活着吗?”
  侍卫们苦着脸摇着头。
  “再……再救!”皇帝坐在地上,衮服下摆散开着,在地面铺陈出一朵浓紫的花。
  他喃喃地说着傻话:“救啊!救到活过来为止!”
  无人敢不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与其说罗爸变态,不如说他没有学会怎么爱
关键是后来也没有学会,只是好了那么一眯眯吧……
.
李耶若娇慵地说:“我很满意啊……”
.
这段日子写这伤心伤肺的一段往事,作者菌自己都习惯性失眠了
没有榜单,几乎没有新读者,大家露个面让我有点存在感吧,嘤嘤嘤
 
  ☆、第二二二章
 
  死人是救不活的, 受到无尽折磨的还是活着的人。
  翟贵妃赴水而亡, 皇帝辍朝九日,但是有人问起翟贵妃的追封、赐谥、身后哀荣时, 叱罗杜文又是横眉怒目:“胡扯胡扯!她叛朕在先,辱朕在后,朕不加计较也就罢了, 还敢要什么身后哀荣?!”
  谁还敢触皇帝的霉头!
  也不知皇帝是用这样的蛮横来追回面子, 还是刻意要打压翟思静的身后事以报复,但是都知道这绝不是拍马屁的好机会,会拍马蹄子上去的!所以再也没有人敢自以为是地上表为翟妃求恩典。
  他想着翟思静的自尽和自己当时痛哭流涕的百般丑态就恨得牙痒, 可惜真叫把翟思静发坟鞭尸是肯定舍不得的,只能另寻渠道来泄愤。
  首要想到的是皇甫道婵,那日她从翟思静宫中离开,接着翟思静就知道了叱罗长越病重不治的消息, 说不是她泄的密简直都不可能!
  叱罗杜文咬牙切齿问:“皇甫中式在哪里?”
  他身边的宦官已经被他这阵的怒火无常给吓得战战兢兢,深恐一个应答不对,便是鞭捶杖毙的命运, 战战道:“这段日子,皇甫中式一直都在……在翟贵妃的蒹葭宫里。”
  叱罗杜文杀气腾腾:“她在哪里做什么?追悔么?!”
  然后也不等回答, 先说:“取朕的鞭子来!”
  还敢待在思静的宫里,他非鞭杀她不可!
  那宦官还敢说什么, 一句都不敢回应!只赶紧地拿来他最喜欢的那杆乌油牛皮鞭子,小心地递送到他手里。
  皇帝怀着杀心到了原本翟思静的宫室大门口,听见里头皇甫道婵对谁说话的声音:“阿逾别怕, 阿娘在这儿,别怕……是不是做噩梦了?”
  皇帝停下了步子。
  “阿……阿娘……”奶声奶气,是孩子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但也很乖巧。
  叱罗杜文这才想起,他这段日子只顾伤心愤恨翟思静的离去,天天跟被打了脸似的连人都不愿意见,却忘了问一问好容易被救活的儿子的情况。
  他问外头值班的御医:“五皇子身子怎么样了?”
  御医也不敢撄其锋芒,低头说:“回禀大汗,五皇子平素身子骨健壮,溺水已经不碍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怒冲冲说,“朕最厌吞吞吐吐的!”
  御医战战道:“只是五皇子溺水时间有些长,气闭而神散,现在好像……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叱罗杜文听得这个消息,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原本是打算把皇甫道婵提溜出来打死的,现在却改了主意,打算先进门看看。
  皇甫道婵已经听见外头皇帝驾临的动静,心里未免也有些紧张。此刻,小罗逾是她唯剩的救命稻草,于是赶在皇帝进门前,她抱着孩子低声说:“儿啊,这是你父汗,他,他要杀我……”
  小孩子迟疑了一会儿,小手抓住了皇甫道婵白嫩细腻的手:“阿娘,我保护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