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公主,你听我说。”罗逾低声开口,话音里带着点颤抖,却是恳求的语气,“李耶若包藏祸心,我不想被她卷进去。但是我不知道陛下对她的想法,我也不敢贸然对陛下谏言,只求公主先听一听,若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再帮我提醒陛下,好么?”
  杨盼刚刚被愤怒和害怕冲得发胀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要克制过激的情绪,要理智地分析人心:罗逾有他的目标,所以不应该这会儿就恼羞成怒为一句话杀她,他一直是冷静而克制的人,她原应该懂他,此刻她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想方设法来求她帮忙——大概就和上一世他想方设法求娶她一样。
  杨盼眨动着沉甸甸的睫毛,点了点头。
  罗逾看着被自己的手捂住的她的脸,可怜地被掩了大半,瞧起来那么娇小精致。他的手慢慢松开,她没有尖叫,圆嘟嘟的脸颊绷紧了,嘴唇却玫瑰骨朵儿一样嘟起来——大概真给他弄紧张、弄害怕了。
  罗逾低头道歉:“是我不好,一时情急,有没有弄疼你?”
  杨盼垂首摇摇头,不去看他漂亮的眸子,亦垂下自己的眼睑,以免被他发现自己太容易外露的情绪。
  她心想:看来我看似愚蠢的那一招,要激得他和李耶若狗咬狗了!好得很,我听你怎么说,怎么出卖李耶若。
  罗逾比她高很多,此刻只能看见她梳着双丫髻的头顶,乌发如云,刘海垂坠蓬松,淡云似的遮着额头,睫毛还是湿的,长长地垂挂着,像他的小妹妹哭闹无果后睡着时的样子。
  他的心狠狠地一痛。
  不过,该说的话还必须说,李耶若那样的疯狂,他的目标还没有达到,先要被她拉下水了,自己怎么对得起母亲的嘱托?
  罗逾说:“李耶若的父亲是被我们大凉的陛下所杀,被杀的原因,一个是武州郡王私蓄部曲,邀买人心,尤其趁着大战时大肆打造兵器,触犯了君王的底线,当时武州被围时,刻意不救,也是我们国主的意思,家破人亡,李耶若心里有恨;第二……”
  他大概难以对杨盼启齿,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李耶若从小就是出名的美人,我们陛下也曾……也曾垂涎。但是名份上是堂叔,武州郡王看女儿看得严,三番两次敲打陛下;皇后外家又是执掌用人大权的贵戚,所以没有敢闹出丑事,但陛下心里是怀恨的。李耶若曾经在大凉的皇宫住过一段时间,皇帝言听计从的恩宠和皇后隔三差五地嘲讽,她心里都懂,这里面恃宠而骄和面皮剥尽的双重滋味,大概她心里就有了想法。”
  杨盼的眼皮已经抬了起来,直视罗逾,懂而不懂的样子叫人生怜。
  她突然问:“那你知道武州副将石……石什么来着?”
  “武州副将石温梁。”罗逾说,“知道一点,他曾经是李耶若的贴身亲卫,后来一步步高升做了副将。武州被困时,他被调开,事务缠身,未能往救。”
  “他也喜欢李耶若?”
  这次是罗逾愣了愣,想了一会儿后才点头:“大概是的。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起兵造反。”
  女人的美丽果然是武器。
  杨盼想着,好像记得史书中写的西施、褒姒,还有那个“亡一国两卿”的夏姬等人,可以利用男人的好色和宠爱来翻云覆雨,施用手段,或刻意、或无意,造成国家的混乱,满足自己的欲望之余,也往往会惹火上身,最后玩火自焚。
  她鬼使神差对罗逾说:“这是美人计?”
  罗逾笑了笑说:“是的。我阿娘就对我说过,男人耳根子软就成不了大事,不能沉湎美色,所以我听见人家告诉我,李耶若说跟我怎么样怎么样,我想告诉你,那都是子虚乌有!”
  这大概是他今日一番对话的重点了:想要表示他和李耶若之间的清白。
  杨盼知道,他日后会努力在自己面前营造好感,以异族丞相之子兼两国质子的身份,迎娶到了皇帝最宝贝的女儿。上一世,这曾经成为美谈,也一度成为南秦与西凉两国交好的保证。
  她心里隐隐有了些轮廓,尤其是他阿娘对他的那番话:果然他竭力克制,没有沉湎美色——所以,能那么狠地对她下刀!
  杨盼心里的火气又腾腾地涨了起来,她用力推了一把罗逾,嘴里却没有露馅儿:“你跟李耶若好不好的,关我什么事?”趁他退了半步,没有那么逼仄在她身前,一溜烟儿从月洞门逃了出去。
  这一耽误好像有点晚,到玉烛殿时门都关着。杨盼问门口的侍卫:“陛下是不是去显阳殿了?”
  侍卫摇摇头:“陛下在里头和国舅密商。公主现在不能进去,如果不是急事,就请回吧。”
  杨盼宁可等,吩咐侍卫等皇帝一有空就给她通传,然后寻了个避风的耳房,像她的狗没事追尾巴一样,在耳房里直打转转。
  等到天黑透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到外头张望了一回又一回。那侍卫同情地看着她,却还是摇头说:“陛下密商时,除了加急的军报,决不许打扰。公主还是吃了饭再来?”
  杨盼摇摇头,吃了饭,保不齐皇帝又拔脚去看老婆了,她有些话,不适合在沈皇后面前说,也不方便从沈皇后那里把皇帝叫走——万一皇后又以为她在做不靠谱的事叫皇帝遮掩呢?
  “有没有点心?”她问那侍卫。
  侍卫挠挠头说:“有是有,但是给陛下的细点心已经送在里面了,给虎贲侍卫营抵饱的点心,都是粗糙东西……”
  “有就好!拿来!”饿极了什么都不嫌,杨盼手一伸。
  接着,就是她全无风度地蹲在殿前的玉墀边啃着侍卫们吃的白馒首夹肉糜,啃得正欢,突然听见里头门闩开的声音。
  殿里伺候的人都被赶出去了,是国舅沈岭亲自开的门,对外说了一句“传晚膳”,低头就看见了蹲在台阶上的杨盼:“阿盼?”
  杨盼回头,嘴角沾着肉糜的酱汁,裙子铺在地上。沈岭哭笑不得:“公主什么时候在这里?在干什么?”
  杨盼心道:这不是饿坏了吗?嬉了脸说:“我要伺候阿父用膳!”
  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进皇帝的御殿,看着宫女们鱼贯而入,端进来一道又一道御膳,温火膳也觉得极其诱人,那盐焗鸡、那胭脂鹅、那炮乳猪、那蒸鳜鱼……刚刚才咽下去的白馒首顿时被比成了渣渣!噎在喉咙口下不去好难受!
  宫女们一打开碗盖子,杨盼就上前,先大大地捞一碗银鱼羹,把喉咙口的白馒头冲下去,再不拘一格捞而食之,沾着酱汁的嘴角瞬间变得油光光的。
  皇帝怕她吃太多,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这到底是你伺候我用膳,还是我们看你用膳?”
  杨盼打了个饱嗝儿,看看桌上吃残的饭菜,她阿父不嫌,吃得很香。她想起阿舅,觉得自己刚才抢饭吃的样子似乎有些失礼了,好在阿舅也不嫌,在皇帝下首的位置坐着,吃得不紧不慢,也毫无惶恐的神色,想吃什么就夹什么,仿佛在家里吃饭一样。
  他们边吃还边聊杨盼:“唉,阿盼出生不久就没奶吃。后来又陪着她阿母在历阳被围的时候大大地饿了一场肚子,现在找补也很正常嘛。饿过肚子的人都怕那滋味儿!”
  “阿盼近来在蹿个儿,陛下天天看着可能不觉得,臣隔三差五来一次,次次都觉得长高了。”
  ……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杨盼笑,笑得杨盼又不好意思,又心里暖暖的。
  家人那么好,要嫁男人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
 
  晚膳用完, 宫人进来送洗手、漱口的水, 收拾完桌子,又都躬身退了出去。皇帝拿起书案上的奏报, 对沈岭说:“他舅,咱们继续商议。”
  杨盼问:“我……我怎么办?”心里想:皇帝事务多,军务急, 她那点小消息, 估计他们也不会在意了。巴巴儿地赶过来,估计也白搭,想是又要被赶出去了。
  皇帝看看她, 又征询地瞧瞧他的布衣宰相,笑道:“你在旁边伺候笔墨吧。”他用牙咬了咬一枝御笔凝固的笔尖,又对杨盼抬抬下巴:“砚池里的墨不够了,你磨墨。”
  居然不避她!
  杨盼倒有些惶惑, 到书案边小心地研墨。
  皇帝在家里人面前,还是一副粗豪样子,抖抖手上的奏报, 笑着说:“其实我也看穿了,石温梁没戏。只是西凉皇帝刚刚赔了我们一笔, 才喘上气,又给他这么一搅闹, 内里自然暗波涌动,估计那位皇帝陛下连觉都睡不好了。”
  杨盼插嘴说:“我问了罗逾,他说石温梁原是李耶若的亲卫, 后来当了武州郡王的帐下副将。他估计……也喜欢李耶若。”
  沈岭目视她笑道:“不错。罗逾没有骗你。”
  杨盼吸了一口气,又说:“还有西凉的皇帝,名分上还是她堂叔,据说,也喜欢她,只是不能而已。”
  “那他还算晓得要脸。”皇帝冷笑着评价道,“而这个石温梁不是笨透,就是痴绝。在武州造反,西凉必剿;檄文上攻击我,我必然不会帮他。可是他还义无反顾地举兵——简直是自寻死路。”
  然而,在已经大伤元气的西凉而言,这场战火让各处强藩蠢蠢欲动,让国君忧心如煎,让百姓无生路可走——揭竿而起的队伍只怕马上就要星火燎原!
  “红颜祸水!为一己私仇,置国家和百姓于不顾。李耶若的聪明和心计,简直是大恶和大愚!”皇帝说,“这样的女人,她以往能够让不少人为她痴迷,因此使她膨胀起来,大概会以为还能玩弄我于股掌间?我看,她也该得点教训:不仅我不会要她,其实连他们自己的皇帝都知道要把她远远地送走!”
  皇帝又转向杨盼,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今日是见了罗逾套了他的话?”
  杨盼点点头。
  皇帝追问道:“他说到西凉的内政,似乎挺熟悉的。可曾和你说过,西凉与我国前朝,有若干矛盾,如今时过境迁,我们倒也想修好。他父亲那里,他能不能写信去劝谏?”
  杨盼期期艾艾问:“这……为什么要我说呀?我和他……又不熟……”
  这话说得皇帝和沈岭都笑起来了,笑得杨盼尴尬又奇怪。
  皇帝正容说:“实话告诉你,做质子的,在两国交兵这样的情况下,总要有所付出,对敌国也是威慑。他若连修书都不肯,或者修书之后亦无用处,那么,我们就要想其他办法来威慑了。”
  杨盼想起李耶若反复在讲的“要脑袋”的话,不知怎么心突然揪紧了,这么大好的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那么想罗逾死——他存着异心不假,但是这辈子,他还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若说以后或许会做,又是不是成了“莫须有”的罪状了呢?
  她那一点小落寞和小不安落在两个身经百战、阅人无数的人眼睛里,彼此交换了神色,却都默然。
  半晌,皇帝才说:“不过阿盼说的也是。这段日子,给你压的担子确实有点重,而且总是这样自毁形象的任务,只怕我们阿盼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委屈。你既然吃饱了,若是还有重要的话,现在就说;若没有什么要说的,就不用在这里了,还是去显阳殿看望看望你阿母,顺便跟她说,我今日和你阿舅商量事情,要晚些回去。”
  杨盼所知道的消息也就这么多,她如释重负,“哎”了一声点点头,辫子一甩,丫髻上两只金累丝的蝴蝶一弹一弹的。
  见她揭开帘子出去了,皇帝亲自去闩了门,在窗户里瞧着她出了外门,才回身对沈岭说:“不要急罢。罗逾肯跟她交底,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谱的,并非一味地唯李耶若的马首是瞻。但他有其他什么心思,现在打草惊蛇太早,于事情无益。”
  沈岭说:“阿盼这次经了那么多事,感觉比以前稳重聪慧多了,而且肯动脑,肯吃苦,肯担当,真真像个国朝的公主了!”
  皇帝露出微笑,心底里对女儿感觉满意,他点点头说:“如此,我的军令已经发出了,就看这次奇袭能不能成功了。”
  皇帝在雍州的军队,奇袭武州成功的消息,半个多月后传回了建邺。
  皇帝在朝笑道:“后生可畏!这次朕并没有亲自出马,不过遥制而已,也能一举功成,确实可喜可贺!朕已经下令将扰乱边疆、出言不逊的武州副将石温梁绑缚回京,举行献俘大礼。顺带褒奖为国效忠效死的各位将士,也一道回京加赏加封!”
  群臣欢腾,山呼万岁。
  李耶若告假,杨盼叫宫女可儿悄悄向御医打听,答曰李耶若是真的病倒了,脉象乱而弱,既是旧症,却也加重了不少。
  杨盼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你终究还不是我阿父的对手。
  献俘的军队到了建邺城,五道门中位置最尊的宣阳门城门洞开,虎贲营侍卫环侍城墙之上,当献俘的车辆驶进城门,凯旋之乐奏响,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少顷,欢呼声变得统一起来,连在太初宫城里的杨盼都能听出来,大家齐声叫的是“大秦万岁,陛下万岁”。
  她听得热血沸腾,觉得自己的父亲真是一个盖世英雄!
  可惜城门那里,她不能去看,献俘大礼在太庙,她也不能去看。好在听说西凉的使节带着西凉的国书穿过兵燹之后的武州郡,也几乎和献俘的队伍同时到达了建邺。接待使节是在太初宫,她可以悄悄去瞧一瞧。
  皇帝在太初宫的玉烛殿接见西凉使节,使节穿越战区而来,一身朝服已然风尘仆仆,还烧烂了几个洞,人也显得狼狈万分。不过,他们到了玉烛殿,还是保持着使节的尊严,稽首道:“大秦陛下明鉴,鄙国武州郡叛乱,影响雍州民政,实非鄙国主所能预见。武州飞檄天下,大多是污蔑之辞,不仅污蔑鄙国主,也污蔑了陛下。陛下神兵勇武,助鄙国平叛。臣等今日到贵国,希望陛下圣烛明鉴,万勿受人愚弄,破坏两国友邦的盟誓。”
  皇帝杨寄在御座上温和地笑笑:“你们放心,朕已经知晓了。武州郡叛乱,战火烧到了我国的边境,我自然是要管的。”
  使节又说:“那么,叛乱的贼子,可否交由鄙国处置?”
  皇帝摇摇头:“两国既然是兄弟之邦,阿弟家有家奴不听话,为兄长的替他揍一揍,也是该的。献俘既然献在我这里,你们就放心给我们处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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