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杨烽大不服气,嚷嚷着:“谁说的!阿母你看得出来我的窗课做得不如弟弟么?”
  沈皇后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是言情书网的女郎,自己个儿的学问也就限于识字认账本子,当上皇后之后,跟着宫中的女官又多认了些字,但是皇后事务繁忙,又要管几个皮孩子,也不指望闲着做学问——所以,确实是没本事看两个孩子的窗课孰好孰坏。
  但是,她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杠子是删掉,圈圈是写得好。你看弟弟的本子上两根杠子十个圈圈,你的本子上十个杠子两个圈圈——识数我还是识的,当年你外公那里记账,可全是我记的,记得一笔不错呢!”
  杨烽嘟囔着:“圈圈多是师傅鼓励他,杠子多是师傅对我要求严……”
  弟弟一肚子挺上来,在阿兄身上一撞:“得了吧!就是我好,你别不服气了,连阿母都看出来了!”
  杨盼拿过窗课本子:“别闹,我来看!”
  这下,两个弟弟一起攻击她:“阿姊的学问只怕还不如我们!郭师傅上回和外书房的刘师傅摇头叹气说,阿姊连《女诫》都读得丢三落四的,还不如伴读的女郎们用功!”
  “就是就是!阿母说我好就是我好,说阿兄不行就是阿兄不行。阿姊说了也不算!”
  太子大怒,伸手在弟弟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子。
  杨盼大眼睛一瞪:“读《女诫》有多少用?我随着阿舅读了多少史书你们懂?前朝大楚的典章、奏折、后宫出入等实录,你们读过没?嫌我没学问?哼!”
  她看见杨灿被哥哥敲得要哭,一把拉过他藏在背后,对杨烽戳了一指头:“干什么?就会欺负小的?!”
  杨烽脑袋也被戳得又疼又麻,但是阿姊凶起来他也怕啊,所以只敢心里嘀咕:你不也就会欺负小的?!
  杨盼说:“你别不服气,我来给你们评点,保证是公平的。”她想了想又说:“又不是比赛,好的加勉,不够好的再努力,多大的事儿要争得面红耳赤?将来……”
  将来这两只小的,翅膀还没有长硬,就先为内禁军的虎符、娶媳妇的家世、享受的汤沐邑,乃至暗中为那个太子的位置,争得死去活来,兄弟反目。
  杨盼尚记得上一世她的阿父和阿母,其他一切都好,唯独为了亲兄弟俩的明争暗斗,气得吃不香睡不好,唯恐兄弟阋墙的惨案再次发生在他们杨家孩子的身上。阿父那时候最气愤的当口,甚至打算废掉太子和临安王,改立年岁尚幼的三弟庆陵王杨煜为太子,又怕他太小了日后又是麻烦。
  那时的杨盼发觉到两个弟弟水火不容的时候,已经完全没办法化解了,后来她被罗逾所杀,南秦北燕打得不可开交,她的父亲应该不得不亲征抗敌,留下一个建邺城大后方给两个弟弟,只怕也是极玄的!
  沈皇后恰好叹息道:“还谈什么将来,现在就搞得我头大!”
  杨盼对母亲说:“阿母,你别担心,他们俩,我来管!”
  接着回头看着两个弟弟,不怒自威。俩孩子刚才还不服气在嘀咕,一见她凶巴巴的眼神,嘟囔的话一瞬间就吞下去了。
  杨盼说:“我评判完,谁要不服气,只管找阿舅询问。只是在此之前,不许给我瞎三话四的!谁光会嚷嚷却说不出叫人服气的道理,今天晚膳里又滑又嫩的竹鸡片熘腌笋、酱烧竹鸡块、清拌竹鸡脯丝儿、竹鸡山菇汤,以及其他好吃的就都别吃了,端着麦饭和豆粥,配萝卜干咸菜头,去外头和宦官们一起吃去!”
  吃货的弟弟仍然是吃货。
  两个小的眼巴巴咬着手指头,一句废话都不敢再说了。
  杨盼拿起两个孩子的窗课本子,原来太子的师傅教他们写诗歌。两个孩子虽然小,诗还写得有点模样。
  太子写的是:
  《太初宫即景》:
  玉闺上椒阁,文窗垂绮幕。
  秋燕飞参差,寒鸳抱珍露。
  临安王写的是:
  《城外苑囿诗》
  野中有双凫,振翅入碧霄。
  芳草被金生,孤影待酒浇。”
  杨盼评价:“一个靡靡之音,一个故作萧条,都很差劲!你们俩一个是太子,一个藩王,怎么气度格局这么小?”
  两个小人儿大不服气啊,心道:哼,你还不会写呢!
  接着杨盼就说:“我虽然自己不会写,但我会看啊。一看就知道写的不好。”
  在两个弟弟反驳之前,她吸溜吸溜鼻子:“好香!今日晚膳是我和王蔼共同打的竹鸡,不知不觉就打了七八只,做了一桌子菜,所以叫你们来一起吃。还剁了一些鸡脯子做鸡茸,熬在汤里做了肉粥,给三弟吃。”
  帝后的幼子杨煜,是皇帝登基后生的,今年才两岁,也没有封王,身上还飘着奶香。
  皇后听见杨盼在她之前已经把晚膳的事情安排好了,又听她说“今日晚膳是我和王蔼共同打的竹鸡”这句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笑眯眯对杨盼说:“阿盼今日真是又孝顺又能干。来人,快去前头叫陛下过来,说今日晚膳是公主和王霭孝敬陛下的竹鸡做的呢,务必要来尝一尝。”
  
 
  ☆、第五十四章
 
  皇帝很快赶过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笑融融的声音:“我的乖囡阿盼孝敬我什么了呀?”
  而后看见布着的一大桌子菜肴:“这是阿盼今日和王霭的猎获?”
  杨盼点点头, 亲自帮阿父盛了一大碗饭:“阿父,阿母这里的米也特别好吃, 是丹阳特贡的碧粳米。”
  “那是特为给你阿母准备的,她身怀六甲,碧粳米吃起来香一点, 她能多吃两碗。”皇帝端过碗, 看着桌上二十几个碗碟,拿筷子点了点:“哟,除了阿盼猎获的竹鸡烧了六道, 还有不少其他佳肴。你们有福,也是在阿母这里能吃得这么好。”笑眯眯看着皇后。
  皇后说:“其实我也吃不了多少。老话虽然说有身子要一人吃两人份,其实平常吃就好。我怀阿盼、阿火和阿灿的时候,哪有那么好日子过, 不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生出来也顺顺当当的。倒是在宫里生阿煜,吃的补的太多,弄得肚子上都是肉, 现在还下不去。”
  她伸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好像有些遗憾, 接着说:“生阿煜的时候,偏生他头最大, 比头胎生阿盼还艰难!”
  皇帝急忙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竹鸡片炒笋:“皇后真是受苦了!喏,这个不怕多吃,竹鸡以竹虫为食, 肉质最嫩,吃了不发胖。”接着又讨好地伸手偷偷在皇后臀上摸了一把,笑道:“再说根本也不胖嘛,我还喜欢丰满些的呢。”
  他自以为摸得天_衣无缝,靠他最近的杨盼赶紧低下头吃饭,假装没看见。
  皇后伸脚在案桌下头踹了他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说:“我说,从我开始,宫里要戒奢靡之风。皇后和太子、诸王、公主的饮食,饱腹和丰富即可,不一定得山珍海味,食材做得得法自然好吃。穿衣戴帽,也从简就是,日常也不是不可以穿丝帛,不过细麻和竹布、葛布也是舒服的,不要嫌弃是民人穿的就不在宫里用。室中陈设不要那些精工的物件儿,家具物事能用就行。”
  杨盼第一个举起手:“阿母说得对!阿舅和我整理前朝的史籍,我看前朝大楚,败亡于宪宗和成宗朝的奢侈,最后两代帝王,明明宫里已经没什么余钱了,却依然要勒紧裤带,强撑着场面过活,最后弄得国库空虚。要不是阿父用奇兵打败了北燕的入侵,只怕国库里连拿出抚恤的钱都危险。我以后也不用那些好首饰了,日常也不穿织绣的衣裳了。”
  皇帝赞许的目光投过来,而两个皇子则偷偷地把腰间的玉佩藏了起来——两块玉都是他们的伴读孝敬他们的,他们俩今天还为谁的玉佩玉质更好大吵了一架,这要给父亲知道了,只怕要挨戒尺了。
  皇帝说:“也不用太省。皇后从来就不尚奢靡,我是知道的,主要你们这几个小的,一向日子过得太好,不知道珍惜。阿盼能有此想,书总算没有白读。两个弟弟要多跟阿姊学着。我还考虑着,在玉烛殿后室,腾出一间摆放我曾经穿过的破衣烂衫、陈旧兵器——我那时是怎么从苦日子过过来的,又是怎么发奋而成功的,你们这些后辈要每月前往跪视、叩拜,杨家孩子要世世代代记住它们!”
  他最后转过头,对皇后,也对杨盼说:“这次西凉来的人,闹出了那么多的事,阿盼上过当,受过罪,也立过功。看着阿盼在这些事情里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我心里真是欣慰呢!看来孩子们,不经历点磋磨,也不能磨砺出锋刃,也长不出能耐。阿圆,你现在身怀六甲,马上肚子沉重起来会很不方便。宫里事情那么多,事事躬亲实在太劳累了。我看,宫中开支用度、宫人选用放出、宫中典籍记载整理……这些杂务就交给阿盼去做,你来指点她。”
  皇后看着惊诧万分的杨盼,笑着说:“好得很。省得这熊孩子天天就知道气我。让她做做事,忙一点,也少惹是生非。”
  话是这么说,她却很郑重地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杨盼说:“阿盼,这是宫中事务所用的凤印,代表着皇后的认可。我先交给你,你好好用好它。”
  “阿……阿母……”杨盼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世,她得到无穷恩宠:吃穿不愁、封邑厚富、地位崇高,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重用,没有过这样浓重的成就感。她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甚至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两个弟弟,说话几乎都要哽咽了:“阿父阿母这么信我……我……”
  她决然地跪直身子,对阿父阿母躬身行了宫中女子的大礼:“我一定不辜负阿父阿母就是!多谢陛下与皇后的厚望和厚恩!”
  皇帝和皇后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皇帝亲自来扶她:“好了好了,我的小阿盼,要跪叩父母,正经八百等你获封公主尊号那天,等你到往封邑那天,等你出嫁那天。今日小事,荣光与责任是并列的,你记得用心就好。”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所以说,凡是付出必有所得,你这一阵哭了多少次,受了多少惊吓与委屈,还挨了好几回打,却不是没有收获的。”
  有所失必有所得,此言古人不欺。
  杨盼得到了父母的委任,心里无比的激动。第二日起床格外早,洗漱完就要出门把太初宫巡查一遍。
  金萱儿抱怨道:“芝麻绿豆大的弼马温,倒像个真的!早点都不吃了?”
  杨盼顿了顿步子,还是毅然决然地说:“回来再吃,做事要紧。你别看事情小,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金萱儿愣了一会儿才嘟囔:“到底是读书读出息了……说的一句都听不懂……”
  其实,太初宫早已被沈皇后打理得井井有条,虽有一些空关的宫院,也都有宫人时常打扫。杨盼私心想再找寻类似于建德公那样的满含着秘密的地方,其实已经没有了。
  倒是走了一会儿,肚子叽里咕噜鸣唱起来,对于一个一顿都不能少的半大孩子,一顿不吃倒跑了大半个宫城,不饿得难受才怪!
  她揉着肚子,问身边带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宦官:“你们可曾带吃的来?”
  带的人自然是大眼瞪小眼:你自己说不要吃,还有多少大道理讲出来,大家伙儿都饿着肚子在陪你,谁还敢带吃的?
  杨盼越想自己饿就越觉得饿,玉烛殿正在常朝,大臣们都集中于那里,唯见大殿侧翼的几座殿宇还亮着灯烛。她突然眼睛一亮:“其他大臣们在陪阿父上朝,但是我阿舅不用上朝啊!他起来得也早,一定在读书修史呢!”
  果不其然,沈岭点着灯,在熹微的晨光中翻阅着书籍,宫人早把一张食案摆得满满的——一直是皇帝对这位布衣国舅的特别优待。
  “阿舅!”杨盼喊道。
  沈岭扭头见她,笑眯眯道:“阿盼?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这儿了”又问:“吃早点了没?”
  杨盼老老实实摇头:“没吃,我饿死了……”
  沈岭不由一笑,亲自端过食案放在杨盼面前:“吃吧,别饿坏了。”
  热腾腾的豆粥,香喷喷的炸环饼,各式各样的包子、点心和下饭小菜,杨盼简直乐坏了:“阿舅,到底你这里好。又有书读,又有好吃的!”
  沈岭见外甥女吃得香,自己也不由盛了一碗豆粥,陪着她一起吃起来。
  “阿舅,你多吃点。”杨盼殷勤地说,“肚子饿的时候做不成事,我就是,想着阿父阿母新近给我安排了任务,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结果大早的饿死我了。所以说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嘛,吃饭不行。”
  沈岭笑了笑:“我不容易饿,早晨最宁静,读读书,可以想明白很多事。对了,陛下给你什么新任务?”
  杨盼自豪地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沈岭好一会儿才说:“太子和临安王这两个小把戏……‘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今还没到可以享受其成的时候,北边、西边,都是虎视眈眈的,若是将来我们自己内部不和,他们就能乘机。就和当年大楚国四位藩王内讧一样,各人争各人的小利,终于断送掉一个王朝。”
  他长叹了一声,默默然喝了好一会儿豆粥,连小菜都一口没吃。
  “阿盼,”沈岭喝完一碗粥,才说,“今年冷得早,北燕的草原估计要遭灾,每逢这样的时候,秋深后就要防着他们入侵,动静小一点的还只是劫掠边界的城镇,厉害起来就会生成大战。所以,王蔼很快要被派回雍州了。”
  杨盼“哦”了一声,好像对他的离去没有什么感觉。
  而沈岭蓦然抬头直视着杨盼:“按陛下的安排,罗逾也要去。”
  杨盼陡然呼吸一滞,旋即恼恨自己:罗逾本来就是被父亲发配去的,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再说,自己这辈子不打算和他有交集了,他去不去关她屁事?
  沈岭一只默默地看着外甥女的神色,这时候说:“你不去送送他?”
  “我送王霭做什么?”杨盼故意说。
  沈岭微微笑了笑:“我说的是罗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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