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勾人的痒,下一秒又烟消云散。
转身走人的那刻,台长不无疑惑地跟祝亦交换了个眼神。
上面要换新天了,他们这种私人投资起来的电视台,在风云交际的时刻,能保持稳定就是最好的。
但偏偏,上天似乎没给这个机会。
瞿台长跟上奚清楷,带着笑怀着忐忑劝道:“奚总,贵司要拓展事业版图是好事,但您亲自来谈,未免小题大做了点……而且,实媒这一块,您要不要再考虑……”
祝亦在背后听得一口水都没喝下去,呛得天昏地暗。
之前有风声传出说台里要被收购,大部分同事都是当个八卦说笑,这都明目张胆地摆在台面上了,看来变数是注定了。
奚清楷低头理了理袖口,解开往上卷了卷,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垂眸看了一眼台长,彬彬有礼又疏离道:“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节可以慢慢谈,但这是我要送人的礼物,自然要亲自来……才有诚意。”
男人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话随着灌入自动门的风送入耳膜:“这个圈子暂时不在我的计划里,可我的人有兴趣,我也没办法。”
祝亦扭头又看了几眼,目瞪口呆:“我靠。”
摆明了连面上安慰的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挑明了,老子就是买个开心。
也太……嚣张了。
祝亦回过头来刚要开口,就被虞安的脸色镇住了。
“你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虞安面色苍白地握紧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疲惫地吐出来。
“装窃听器的人,给我发短信了。”
祝亦愣住了,脸色也跟着沉下几分:“是谁?”
虞安却没答。
沉默了几秒,她抱歉道:“祝亦,我先回去了。
明天跟你……”
虞安想了想,扬起一抹很轻的笑:“你不是订了那个很贵的餐厅,到时候我来请客吧,那时候再跟你说。
噢,对了……”她叹了口气:“你们电视台会好好的,我保证。”
虞安转身的瞬间磨了磨牙。
小兔崽子。
还有那个混蛋。
都存心不让她好过。
* * *
虞颢下午其实就回家了。
但一直坐在家门口,根本不敢给她打电话自首。
最后只能抖抖索索地发了个短信,编辑了无数次都失败了。
他和虞孟清难得和解,实在不想让她再被骗了,一急之下,想出了这个破招。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亮着的红灯简直像地狱之门为他大开。
虞颢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是虞安。
只是她径直走到门口,用钥匙开门,看也没看他一眼,好像他压根不存在。
虞颢用指尖可怜巴巴地捻着她的裤脚,小小声叫了句姐。
少年半大不小,音色已然有了变声期的微哑。
虞安没理他,抬腿往屋里走,冷淡撂下一句,滚进来。
虞颢不是虞孟清,身体其实虚着呢,她又不能下狠手打,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怕是后悔都来不及,只能把火泄到其他东西上。
在家里转了一圈,玻璃杯不能砸,砸到茶几和电视房东非气疯不可。
锅碗瓢盆,自己买的画,插着干花的小花瓶……
虞安悲催地发现一个都不能动,最后随手抓起个□□外壳的纸巾盒往阳台窗户上掷去。
擦着虞颢的发丝飞过去。
虞颢缩了缩脑袋,开始深刻反省:“姐姐姐姐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们俩其实也没听到什么,她忙着月考,我忙着模拟,我怕你被顾……被人欺负了,又怕他甜言蜜语地哄你……哎!姐!是不是下雪了!”
少年头一扭,眼睛晶亮的看向窗外。
夜色被莹白点亮,一开始还不甚明显,很快,也就虞安拉开窗户的当口,漫天漫地的大雪纷纷扬扬。
虽然冬天很冷,但是这座城市数不清已经多久没下雪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临安隔两年会下。
十年前,全国的雪都大。
临安的雪厚到没过了她小腿,所以虞安对雪的记忆绝对不算好。
潮湿黏腻,雪化了以后很冷,冷的心都颤。
家里两个豆豆还等着她回去做饭,她每撑过一天就想放弃一次,白天会尽量绕着当时退学的学校走。
那些讨论失败的考试、成山的作业、喜欢的男生拒绝自己告白的难过,是虞安再也无法触摸的一切。
她怔然的几秒里,连生气和盘问都忘了,仰脸看着窗外散落的雪花。
须臾间,深蓝色的天幕和雪色交际间,有烟花绽开。
原先昏暗的天色被瞬间燃亮,散开的彩色星星点点坠开,美得像幻梦。
“哇。”
虞颢立刻爬了过来,睁圆了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很快反应过来把阳台门拨开蹿了出去,趴在窗上兴奋地往外张望。
虽然窗户紧闭,但阳台的温度依然比家里冷很多,冷风依然灌进来。
虞安走到阳台边,靠在门沿上,外面的烟花不知道是谁放的,依然不休不止地迸出光彩,点亮冬夜。
她插在外套的兜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刚才回来的时候关了静音,虞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掏出来,摁下接听,说喂。
“虞安。”
他的声音掩在风里,有些隐隐听不清楚。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喜欢你,很喜欢。
你带我去过一个新世界。”
记忆里的每个瞬间和浮光掠影都在提醒他,世界上有人在这么活。
无论到什么地步,咬着牙也能笑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依然能走下去。
活在那样的地方,踏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敢来找他。
一生悬命。
她是他的幻梦。
最初的,最后的。
“所以,”奚清楷淡淡道,“以后,我的世界都是你的。”
她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抓住了重点:“你那边也有人放烟花?”
奚清楷笑了,嗓音有些懒散:“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几分钟,有东西送给你。”
虞安:“……”
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思忖着这人是有瞬移功能吗。
一个小时之前还准备威胁着要收购别人跑去谈生意。
想起答应祝亦的话,虞安决定还是去一趟,反正早晚都要见。
“我出去一趟。”
虞安换好鞋,冲虞颢道,对方太过兴奋,压根没理她。
电梯往下的时候,她攥了攥汗湿的手心,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要跟他摊开说的事……会把他片刻的温柔消耗干净。
祝亦待的电视台跟奚清楷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会盯上对方,完全是做给她看。
虞安是适应型人才,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毕竟如果遇到意外就气一次,她现在保准心肌梗死了。
救护车都不用来,直接拉火葬场那种。
推开门一抬眼,虞安怔了一瞬。
不远处的树上枝头落了一半的雪,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男人斜靠在车门边,身上的深色大衣几乎及膝,被他穿得挺拔修长,暴烈嗜血的冷淡藏在斯文优雅下,把夜色的黑白画面抹成彩色。
“虞安,”奚清楷抬眸看到她,唇角上翘了一瞬:“过来。”
她脚步被钉住。
是啊,她在他这里没有昵称,什么小虞,安安,永远都是虞安。
他叫她的名字叫得很清楚,永远不会叫成圆圆。
猝不及防地想起过往,虞安不知该怪罪谁。
她一步步走过去,步速与平常无异,短短几十步,漫长得像踏过了半生。
“要给什么东西……”虞安走到他面前站定,没有看他的眼睛,只低着头慢慢道:“要说什么话,你先吧。”
虞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他用大衣把她裹起来,抱得很紧,两个人合成一个,任何一个字,一句话都在彼此的呼吸间。
奚清楷把下巴轻搁在她发顶,微微笑了笑,语调缱绻:“我。”
他两只手搭成扣,松散地扣在她腰间,扬眉的一瞬,眉目柔和,星光都落进去:“你收吗?” 虞安:……
“之前也不好说,大舅子的窃听器太明显了,”奚清楷的睫羽垂下,唇角微勾:“我想说什么也不好当着小孩面。”
没等虞安回答,他弯腰把人往怀里深处拢了拢,几乎是有些淡淡溢出的委屈:“你给过我机会吗,就说out滚蛋。
不是因为那个祝亦,你也不会下来吧。”
奚清楷记得可他妈清楚,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临江阁,就是这个男的。
虽然心里恨不得手刃了绕着她转的男人,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好好装一装的。
然而抑制不住的醋意飘十里,奚清楷不敢太发脾气,最后只能一头埋进她颈窝,低声道:“虞安,我没说过,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不够准确。”
他抬眸看她,有些平淡地笑了笑,眼窝泛红:“人不是都那样,最爱自己。
但我真的不爱,这条命,横竖都这样了。
我觉得脏。
那说你是我的命,是不是像在骂人?但你确实是。”
你是我轨迹外的性命,未曾期待过的宇宙。
奚清楷收手搂紧她,不让她继续看自己的眼睛,话却一字不落地落进虞安耳膜。
“你有拒绝我的自由。”
他的手在她黑发上轻柔抚过,柔爱地像抚着珍品:“但我也有爱你的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br>明天大更 赫尔也会更~~Ch.39
虞安很讨厌歌颂苦难, 从小就讨厌, 天生就讨厌。
她觉得这种歌颂毫无道理, 什么贫穷中显真我, 痛苦中炼灵魂……狗屁。
痛苦就是痛苦, 贫穷催生的窘迫与困境都不值得回顾,如果谁有幸从那里熬出头了,人坐在壁炉烧的通红的温暖屋子里, 大可以就着暖烘烘的红茶大谈老子在风雪中前行时有多牛逼。
但在黑暗的严寒里踽踽独行的人,绝不会贪恋那样的夜。
可她曾极力想要逃开的日子,她真的逃掉了以后, 又觉得不可思议的想念。
压根就不想承认。
虞安和奚清楷……那时候是顾凯,他俩轮着在家做饭, 谁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 总归都有活干。
干活的时候无聊,她就很喜欢聊天。
他话虽然不多,但每次都会恰到好处的提问, 把对话延续下去,从没有冷场过。
闲聊就是瞎聊,顾凯问她, 你要是有钱了想干什么?
虞安刷着碗里的泡沫,反问,多有钱, 中了几百万那种吗?
顾凯说嗯,就当你中了几百万吧。
虞安掰着指头, 眼神发亮,我靠,我要有这么多钱,就先带着孟孟和虞颢和大家搬出临安,再买一个大房子,所有人都住进去,上下三层,带五个洗手间那种!
顾凯想了想,说可是五百万不够付首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