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注意到了门是半掩着的,遂上前几步把门一把关上了。
奚清楷坐下,给虞孟清夹了小炒青菜,抬眸扫了眼紧关的房门,淡淡问道:“是你姐姐的朋友吗?”
虞孟清非常意外地发现今天桌子上有广式香肠,开心的就着青菜米饭吃嗨了:“朋友?不是啊,怎么可能。朋友的话,”虞孟清咬着筷子吃吃笑了,“我姐会高兴成那样吗?”
奚清楷哦了一声,温和地笑了笑:“是她男朋友吧。”
虞孟清突然呛了一下,是被香肠卡住了,咳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香肠也没呛出来,眼见脸色涨的越来越红,痛苦地说不出话。
奚清楷第一时间就去给她倒了杯水来,从背后大力帮着疏通,但看上去没有半点好转。
听到声响的虞安无意开门探头看了看,呆住了,摁断电话就冲过来了:“怎么回事啊!”
“吃太急,卡到了。”
奚清楷回答很简短,他冲虞安道:“你从背后抱着她,交叉在胃这里,用点力,虞孟清你自己抠着喉咙往外吐!”
就这么弄了老半天,虞孟清终于眼泪汪汪地把香肠吐了出来,两个人都筋疲力尽,虞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被椅子绊了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摔得倒不重,但扶着电视柜起来的途中,她忽然咦了一声,又趴下身去撅着屁股看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满是灰尘的遥控器。
这东西自从丢了以后,她就没找到过,明明当时也趴下来了……虞安挺高兴的,找了张纸巾把遥控器上的灰擦干净:“以后就能边看电视边吃饭了。”
平时家里也没什么娱乐,她虽然有个手机,但是白天看店,晚上兼职,连上网的时间都很少。虞孟清更不要说了,她连手机都没有,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玩弹珠看漫画。
虞安检查了下电源,摁下遥控器,电视闪了两下,真的亮了起来,几十秒后转进了中央一台。她连着换了好几个,停在新闻台的时候,转头跟同样兴奋的虞孟清以及没什么反应的奚清楷道:“说不定会有什么回放电影、好看的电视剧。”
虞孟清欢呼雀跃地觉得今天简直太幸运了,桌上有肉,对面有电视,以后回来会感觉到更加更加的幸福了,她兴奋地眼里都在晶晶发亮。
“不过姐你换个台嘛,这个新闻好无聊。”
虞孟清歪着身子看了眼电视,虞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视线,赶忙让了位置。
电视刚好在放财经新闻,新闻上显示的是一个盛大的签约仪式,签约的一方里有个女人,穿着一身看起来就河南贵的白色套装,精干高傲,长得也是极有特色的美,她坐下来的时候,屏幕里打了名字。
“何瑰。”虞安在舌尖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笑了笑:“这人看着很厉害啊,名字也这么好听。”
虞孟清补充了一句:“玫瑰的瑰。”
她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身后传来了突如其来的碎裂声。
虞安见是碗打了,奚清楷正推开椅子蹲下准备捡,忙制止了他:“别用手,会划了的,我去拿扫把。”
奚清楷蹲下身,捡起几个最大的碎块,答非所问道:“不用,我手滑了……抱歉。”
收拾完残局,奚清楷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说今晚太饱了,想去外面散散步再回来,让虞孟清自己先做剩下的完形填空,他回来会帮忙看对错。
虞孟清目瞪口呆:“饱?”
奚清楷打掉那碗饭,他动了有没有三口都不知道,整个就是一碗满满的饭。
虞安看了眼地上,拿了外套转身就往门外走。
“先进屋,我出去一下。”
☆、Ch.8
奚清楷大步流星地走在她前头,没有特意加快步子,但虞安还是跟不上。
她见距离越拉越大,下意识地小跑了几步,虞安跑起来忍不住就问自己:为什么要追?
这样想着,她又停住了脚步,此时奚清楷已经快走到了路沿边缘,要往空荡荡的马路对面走去了。
虞安站在原地,有一瞬的茫然,她一开始是干什么跟出来来着?
她收了收心思,一抬眼,无意撞上奚清楷回眸的看过来的一眼。那一眼本没有存着让人发现的心思,因此没有掺半点水分,冷然狠辣,月色光华下清晰得要命。虞安被盯得心脏猛地一跳,忍不住屏息,止不住地朝后连退两步。
那双眼睛生得细长好看,内双形成优雅的弧度,原来是多情含笑的表,寡淡薄情的里。
奚清楷知道她跟在身后,但以为她已经转身离开,心绪来不及收起,被窥了个分明。
他没有半分被发现的尴尬,只是眼神敛了一瞬后,再抬起来已经平静不少:“怎么出来了?”
“啊?噢,” 虞安几乎有错觉,刚刚那是她看错了吗?但还是照常答道:“你外套忘拿了。”
奚清楷:“嗯,”他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手:“……”
虞安顺着他眼神低头看了看,忍不住尴尬地挠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四层破烂小楼:“在家里,我就顾着拿我自己的了,忘了。”
奚清楷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半晌,他忽然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虞安眼见他越走越近,人直往后退,几乎要退到身后的灌木丛里,当然,脸上还是得摆摆正表情的。
大义凛然?临……临死不屈?
男人身上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短袖,在已经渐凉下来的秋天显然是不合适的,遑论那看颜色就知道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旧货色,身|下是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深色长裤,他白天在罗记工作,想也知道跟她当时一样,分身乏术的工作,那衣服裤子上免不了沾油点,但这一切都没能折损他的气势风度,奚清楷站定的时候,双手插在裤兜里弯下腰与她对视,斯斯文文地一笑,笑得她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你跟警官打探我的事?”
虞安心下一个粗口远程寄送给吕警官,忍不住道:“什么打,打探,我就是正常问……”
她口气很硬,双颊却是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点点,连带着耳根一起。
奚清楷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眼前的人,慢悠悠从兜里掏出眼镜,用衬衫下摆摩挲了两下镜片,低沉动听地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想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他顿住话头,抬手将虞安散下的几缕柔顺黑发别到了耳后,动作轻柔。
虞安不服输地回视,第一千零一遍劝自己看看这sb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奚清楷捋完她的头发,修长有力的指节顺势扣住了虞安的后脑,让人猝不及防地靠近了自己,他嘴角笑意也随之淡了下来:“请你直接来问我。”
虞安静静听着,没说话,遥远的月色溶在她眼里,柔和又幽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而在奚清楷要撤身离开的时候,虞安轻摁住了他那只手,柔弱无骨地手轻覆在男人的手背上,奚清楷没有留恋地准备抽出来,但虞安又用力地把他一捉,像是想要说什么似得,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虞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虽然眉眼清秀隽永,但一家之主做惯了,早把眉间心上那一点软弱磨掉了,平时娇羞更是少有:“顾凯,你有多重?”
奚清楷没答,她自言自语地倒先答了:“看着不重。”
虞安说话的同时,右手飞快抓住了他相反方向的手腕,往前送了送身,右肩切入贴了进去,脚下回转的同时快准狠地弯腰,送了奚清楷完美一个背投。
她甩了甩膀子,面无表情道:“调戏,是另外的价钱。现在算你付了。”
奚清楷背部着地,一直蜷着没起来,听到话也没什么反应,虞安走之前有那么一点担心,但很快,又被她心底的不安冲散了——怎么都觉得,允许这么个人闯进生活,有点冒险了。
“虞安。”
他撑着地坐直,安静叫了她一声,低头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捏了下后背开裂的伤口。
虞安回头看了眼他:“干嘛?”
路灯下蝇虫飞舞,在光雾里彼此冲撞着,那灯影的光晕照出灰色寂寥,奚清楷坐着的样子提醒了她,刚才她追出来是因为看他情绪不太对……
是那个新闻吗?
她有些懊恼后悔自己的冲动。
“你之前跟那个女人说过的吧,说我暂时住在你家。”
奚清楷的声音分贝不大,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着她,自顾自地单手解了颗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隐约露出斜入的锁骨。
虞安听他提起郑禧,心头一阵翻滚的烦躁,连带着语气也不大好:“怎么了?”、
奚清楷抬眸扫了眼她,一时之间突然也无法判断她是聪明还是蠢了,反应时快时慢,脑袋时而工作时而生锈。
“那人是从别的地方赶来找你的吧,她不像轻易会放弃回去的人。”
虞安:“……所以呢?”
她还要把人找回来,供到家里点三炷香吗?
奚清楷撑着地起来时有些没站稳,靠在了路灯细长的杆子上上微微喘着气,闭着眼半嘲讽半无奈地勾了勾唇:“所以,我刚才没过马路,因为马路对面,她就在两点钟方向,灌木丛外,那个地方,可以清楚看到你家……所有动态。”
虞安视线转到对面,又默默转了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会儿,认命地走到奚清楷身边,把人一点点扶回了家。
虞安飞快权衡了利弊,被郑禧这么阴魂不散的盯着,不如就这么让她看着,他确实是住进来了。
她不信郑禧每晚都敢守在这里,临安这地方要在不安全里排危险区域名次的话,她家附近妥妥的能上前五。
回家后虞孟清已经早早洗完睡了,她让奚清楷坐在餐桌旁,自己去收变成杂物间的客卧。刚进去就被灰尘呛了个半死,她刚搬了个散架的板凳出来,一转头人就堵门口了。
虞安可不想和他在屋里延续角力,忙不迭跳开了:“我还没收完,你等会儿。”
奚清楷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把虞安扒开,推到了门外,吃力地指了指角落里堆叠下的一张床:“我先睡那,你改天再收拾。”
虞安还没同意,人已经自己挪了几步走过去,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虞安:…………
行吧,客人自觉挺好的,反正也做了两周饭了,睡一晚就睡吧,钱改天补课费里扣就好了。
她晚上翻来覆去在上层睡不着,下层的虞孟清用脚踹了踹虞安的床板:“姐,你干嘛呢,要塌了你砸我身上就惨了好吧。”
虞安切了一声,啐道:“你知道我有多轻吗你!小兔崽子!”
虞孟清睡得迷迷糊糊,呵了一声:“你也不看看有多矮,我们学校有个外教女老师,黑人,她的腿估计能到你胸。”
虞安恼羞成怒,爬下床来掐了她好一会儿才继续爬上去睡觉。
第二天她被狗成一个电话叫了出去,说是回来了,让她陪着一起去进货。他们家开面食店的,她进杂货的批发市场跟狗成去的地方很近。
虞安出去晚了几分钟,狗成骑着蹦蹦在门口等着,把安全帽甩给她,无意问了句:“你起晚了?”
“哪儿啊,做早饭呢。” 虞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说是早饭,也就用热水把剩米饭泡开,昨晚的剩菜热开了扣在桌上。
“早饭?你什么时候有吃早饭的习惯了?”狗成笑了:“你自己说的,开始吃早饭就来支持我们家生意的……哎花姨您好啊,有时间去我们那吃馄饨!……孟孟今天去补课了吗?你不是说要补什么课?”
虞安揉了一把随风飘进眼睛的沙子:“没,不是给我妹的。她出去找同学了。”
她把奚清楷的事掐头去给狗成说了。
狗成边开车边石化在风里:“……那,那,那,现在有个男的睡在你屋里?!”
虞安从后面拍了一把他的头,面无表情道:“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诶诶等等,停一下,罗记门口停一下。”
她翻身下车,把帽子扔给狗成,朝里面走去。
罗老板正好在跟着后厨一起忙得热火朝天,见到她刚开始没认出来,认出来后立刻热情地把她拥了一把:“哎呀!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那谁嘛!我的前员工啊!怎么,你想回来了?!”
虞安礼貌地假笑,把头发用皮筋扎起来,免得沾太多油,扎完了才开口:“我还有事,老板我长话短说,你这那个员工顾凯,我帮他请一天假。”
老板被她说的一愣:“顾凯?”
虞安:“对,他今天……”
好像还起不来……
“你说的那个阿凯吧?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呀,但他老早就不在这干了。”
虞安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奚总气得想高歌一曲《菊花台》
☆、Ch.9
狗成见她迟迟不出来,进来找她:“圆子你完了没?去晚了货就没……”
话音还没落,就见虞安冷着一张脸掉头就往外走。
老板在后面叫了半天:“哎,小虞啊,你回不回来啊,给你加薪三百!”
虞安刚出烧烤店门口,又猝不及防地转身走到狗成那,伸手往他夹克里一掏,把电瓶的钥匙摸出来:“我来开吧。”
狗成讪笑着一摸后脑勺,盯着她手上的钥匙,想起她老人家以前车速太快的悲剧,轻咳了声:“还是,别了,别了吧,我,我来,稳点……”
虞安把帽子已经扣上了,朝他一扬下巴:“你太慢了,我有事要办。”
批发市场离罗记烧烤六七公里,她开得飞快,狗成人憨又老实,吓得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腰,跟小媳妇似的,但力气又很大,虞安迎着风飞奔,快到的时候才瞥了眼腰前的手:“我腰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