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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地点,在市区淮河边上的一家火锅店。
瞿嘉原本和卓韵不熟,但因为指纹这个小组的存在,就逃不开与卓韵的会面。
指纹,这个名字,是瞿嘉创立的。
她是这个推理兴趣小组的奠基人。和陈皖南分手前,组里的成员发展到颇具规模,云集母校各个系的精英学生。名气很大,甚至被教授们推荐给各地公安机会,一来学生们得到历练,二来,帮助警方赢得破案先机。
瞿嘉走后,卓韵是唯一一个进组的女性,并且将一盘散沙的指纹,正式注册成为一个标准模式的协会。所以,现在的指纹推理协会,她是理所当然的创始人。
但瞿嘉存在的痕迹明显,大家都喜欢叫指纹小组,而不是指纹推理协会。
此刻,火锅店的门前,食物的芬芳扑鼻。
明亮的门头下,雪花飞飘,这个天气,涮一顿火锅,再合适不过了。
四个人,来的匆忙,位子还在等。一齐站在外面,各撑着自己的伞。
“说吧,到底什么事?”陈皖南声音从伞下发出来,压的闷沉沉的。
瞿嘉也安静的凝视着卓韵的表情,她们两人都是念犯罪心理学的,卓韵毕业后,没有从事专业相关,一直经营家族生意。结婚后,更加不可能了。她此刻表情是遇到了大麻烦的样子,并且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
“我需要大家帮个忙。”卓韵良久叹了一口气,目光直直看向瞿嘉,“我怀疑曾家,即将有人被杀害。能帮我预测一下,谁可能是凶手吗?”
☆、朱门04
卓韵这句话, 包含了两个问题:谁将被杀害?凶手是谁?
目前,没有人被杀害, 自然也没有凶手。这是一个猜测性问题。毫无事实根据,如何进行科学的预测与防止?
瞿嘉当时预测宋飞羽时, 是因为找到了卢思琪与他的亲密关系,和韩熙这个关键人物所作所为,给他带来的刺激性。从而判断出对方在未来会进行犯罪。
卓韵这个情况, 她无能为力。
吃饭时,目光正对着外面满是梧桐树的雪街。
卓韵很健谈,席间气氛被她拉的极高。
看的出来, 两个男人都很放松。
陈皖南一派怡然自得的坐着, 眼眸里满是笑意,从回国后, 瞿嘉就没见过这种全然放松的表情,于是,看着他开心,她自己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
下午那个只擦到面颊的“吻”, 让她收获了一张凶兽米诺雷诺斯的画像,静静珍藏在包里。现在, 米诺雷诺斯似乎不再是她的梦魇, 因为那上面,有着陈皖南力透纸背的宽慰笔迹,给她信心,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嘿, 回神了。”有一只漂亮的手,在她眼前挥过。
瞿嘉目光追随而去。
看到陈皖南那张被火锅热气蒸的微红的帅脸,挺满意她这小毛病似的, “你怎么老出神。”
下午就是出神,出的他抱住人老半天,她不推不拒,那就不客气了。
“没有。”瞿嘉也想起下午的事,不自在的回避着,拿筷子往排骨汤煲里伸。
“别动。”陈皖南眼明手快拦住她,低声严肃地,“你看小青菜上是什么?”
虫没洗干净?
瞿嘉平静的望去,豁然发现自己对这家饭店的卫生环境太高看了,是一条细长的足有一指长的黑色蚯蚓尸体,被煮在小青菜上,随泡泡翻滚着。
“……”她当下想吐,克制住了,这道排骨汤煲,是为卓韵准备的,她还没动筷子,可怜卓韵毫不知情,和武钢不知在侃什么,喝的脸颊飞红。
“别跟她说。”陈皖南神秘兮兮喝了一口雪碧,为了开车,他是在场唯一没喝酒的,所以保住了清醒的头脑,对瞿嘉耳边若无其事的建议,“卓韵最怕蚯蚓,刚才喝了好多口。我们就当,这是骨髓好了。”
瞿嘉:“……”
你家骨髓长这样?
是的。
陈皖南无声微笑,为了证明这点,竟然一伸筷子,把那条躺着蚯蚓尸体的青菜,夹起,仰头,把那条尸体吞了,吞了……
“陈皖南!”瞿嘉从椅子里蹦起。
“怎么了?”卓韵与武钢同时回头。
瞿嘉手麻脚麻,在地上跳着,恶心透了!
而陈皖南单手捂着肚子,一手拎筷子,脸埋在胳膊里,压抑着笑的肩膀在颤抖。
窗外,大雪簌簌扬。
慢慢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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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什么?”
饭毕,武钢和卓韵在里面互抢着结账,瞿嘉不甘心的追到后巷来,直问躲在这儿抽烟的陈皖南,刚才他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巷子大约一人宽,两边都是住宅,空调外机挂的满墙,嗡嗡的往下滴着水。
一个路灯没有,只能借着人家窗户里灯火,看到他从长裤口袋里,摸出半条黑色的印着巧克力字样的东西。
“不可能。”瞿嘉斩钉截铁,“巧克力不可能在锅里烫过后,还是固体。”
她眼睛里满是恼怒的控诉之光,看来被恶心的不轻。
陈皖南心里乐坏了,克制着,笑眯眯的吐了口烟,“掌握好时间,与投放地点,巧克力就可以是固体。”
他容易吗?
为了逗她一下,在上厕所的空档里,先骗了人家玩耍的小孩子一条巧克力,回来,小心谨慎对着热气轰了一会儿,才挤出那么一条形状完美的小东西,然后赶紧喊她。
全程惊心动魄,争分夺秒,一环节出差池,功亏一篑。
要的结果就是……
“你把我恶心坏了。”瞿嘉嘴角往两边咧。
陈皖南咬着烟蒂,闷闷的笑声,从胸腔里,没完没了的发出。他大概能笑上一个星期。
也就瞿嘉过来人,能接受吧。换做别的女孩子,陈皖南用这种方式逗人家,效果应该蛮惊悚的。
此刻,大雪停了,巷子十分僻静,堆着厚厚的雪。瞿嘉搓着手,一边望前面十来米远的人行道,怕武钢和卓韵从里面出来,找不找人。
简短交谈后。
各自无声。
空调外机的嗡嗡滴水声,尤其明显了。
瞿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吸他的二手烟。大概就是贪恋,喜欢这样平静的时刻。安稳的,一如旁边窗户里传出来的,人家打闹声。
那一家人的幸福,被窗外,一对男女,静静听着,不自觉,同时勾起唇角。
然后,乐极生悲。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如果要问陈皖南这一刻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
等回神时,第一反应便是胸膛上女人温热绵软的身体,不用细看对方的脸,便知道这股体香来自瞿嘉。
他眼前被她迷人的长发,糊住了。
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将他撞倒在墙壁上,她额头砸到他鼻梁时,一阵钝痛,陈皖南闷哼了一声,胸肌上感受着她的柔软……她胸好大,比以前至少大了半个杯。
如果瞿嘉知道自己冒死救下的男人,不是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面色通红的想着她胸大胸小的问题,一定气的吐血吧。
“怎么回事?!”还是武钢有良心,他和卓韵从门口出来,刚好望过来,看到瞿嘉左肩热腾腾的冒着烟,疑声发出的同时,抬脚就往巷子里奔来。
卓韵崴着高跟鞋,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但不妨碍她扯下贵妇的皮,仰头对着三楼大开的窗口怒骂:“上面人怎么回事?把人烫成这样!”
“……”陈皖南心重重的一跳,手指顺开眼前的长发,果真在发尾处,摸到一手的油,水淋淋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们站的巷子,是火锅店的后面,三楼上面开了一个一米宽的窗户,灯光昏暗,应该是条冷清的公用的走廊,有个匆忙的脚步经过时,手里端了个热腾的锅子。在窗口不知何种原因,竟倾洒了半锅的火锅汤底下来。
对方肯定晓得烫到人了,但此时窗口只剩冷风阵阵,根本没人站出来。
“瞿嘉……”陈皖南觉得自己心碎了,搂着她腰,把人半拖半抱的,弄到了门口亮处。
渝宗火锅城,开店二十年,第一次出这种差错。
用餐完毕的食客,聚拥在门前,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喧闹的吵杂声,火锅店的负责人终于姗姗来迟。
“这怎么回事了,在里面烫的?外面?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啊。”
食客们群情激愤,大骂下雪天,火锅城防滑差强人意。
“说话……”陈皖南暂时无法追究,心急的问她话。
瞿嘉躲在自己的发里,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听到他着急的声音,忍着左肩的剧痛,微微抬起脸,看见陈皖南的脸近在咫尺,他鼻尖碰着她额头,距离非常亲近。
“我还好……”她心里后怕,如果不把陈皖南扑倒,他的受伤部位将是脸部……
“你傻不傻?我是男人怕什么!你女孩子毁容了怎么办,还有人要你吗?”陈皖南发觉最后一句话矛盾,不管她怎么样,他都要,就是此刻心疼的无比,“好了,好了,马上就去医院了……”
瞿嘉哪里有心思听他聒噪,稍微有点疼,她觉得创面应该不是很大,那盘汤底,是打滑后,泼了一块出了窗口,而且是食用过后的,热度稍减。
“瞿嘉,忍着点儿,现在把你上衣剪下来。”武钢的声音。
她微微嗯了声,然后,羊绒薄外套被陈皖南轻轻剥下。
稀里哗啦的工具箱打开的声音。
武钢当法医多年,随身都有带工具箱的习惯。
陈皖南看到他拿出一把银色的剪刀,从瞿嘉左胸外缘,腋窝以下开始,一路过左肩,滑进左上方的锁骨位置,当即心里就凉了一下,这么大创面……
“完了……”卓韵在雪地里跳脚,吓得不敢靠近。
武钢把羊毛衫剪了一个圈,瞿嘉白皙背部上的樱红色文胸展露了出来。
“怎么不动了?”陈皖南握住她暴露在外的左胸春光,压低音色急问。
“怎么动?”武钢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好歹是法医科主任级别的人物,被陈皖南眼神斥责,哪里受的了,加上瞿嘉又为陈皖南受的伤,干脆一股脑的开骂,“大面积烫伤,剪开衣物后,千万不能有剥脱动作,除非你想揭她一层皮下来!”
“……”这话,宛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陈皖南这只骆驼,他到现在甚至都没敢看一眼,一直抬头看星星,喘了几口气,理智恢复了过来,他垂眸,决定自己好好看看,然后,眸光一寒,飞出刀片似的,大骂武钢,“你他妈神经病,瞎耽误什么,搞流动的凉水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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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嘉是幸运的。
情况和她想象的一样,左边蝴蝶骨内的皮肤,烫了一块男人巴掌大的红印,没有脱皮。
她姿态奇异的,趴在火锅店经理卧室里的大浴缸边缘,由卓韵拎着花洒,在背后创面上,喷洒冷水。
房门轻开了一下,有人走进来,是陈皖南的声音,“衣服放外面。是我留在车里的干净衣服。”
“知道了。”卓韵应了一声。
一直没听到房门关上的动静,陈皖南大概留在了外面。
瞿嘉在疼痛间,分神的对卓韵道了声谢。
“瞿嘉,真想谢我,就帮我一次。”卓韵声音带着请求。隔着薄薄的门,传到外面陈皖南的耳朵里。
瞿嘉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微微皱眉,“我没办法在尚未发生的事情上,做任何主观预测。”
“我给你资料。说实话,东西现在就在我包里,一式四份。但我没想到,你会拒绝我。我以为,指纹这么久没活动过了,你会非常怀念。像以前在学校一样,层层推理,互相切磋,阻止罪案发生。”
她为何这么肯定,曾家会发生罪案?
瞿嘉因为疼痛,不能再细想更多,可卓韵声音里的遗憾与怅然若失,又让她无法彻底狠下心。
而卓韵做为瞿嘉之后,指纹唯一的女性,还将指纹办成正宗协会,其精明大脑,过人的观色本领,绝对是优秀的。
至少,她把瞿嘉看的透彻。
于是,自信笑了声,“要不这样。烫你的那个人,至今没站出来,我们俩比赛,如果我先找出来嫌疑人,你就答应帮我这件事。”
外间的陈皖南,眉间一皱,十分反对,瞿嘉受伤了,必须马上去医院。他微恼的要去敲两个女人的门,忽地,没到门口,瞿嘉的声音传来。
“好。那就比一比。”
陈皖南暗骂了一声,靠,她这胜负欲!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剩最后一章了,明天更换上来。
重写到现在,只出现了一条关于新内容的评论。
我唱着凉凉,强装镇定脸,问一句:这文,大家是都弃了吗?
☆、朱门05
今冬, 宁城的初雪来势汹汹,街上的人都疯了, 大人小人都顶着大雪打雪战,过的跟傣族泼水节一样普天同庆。
而120指挥中心电话响个不停, 半数是骨质脆弱的中老年人摔伤的消息,其中大雪压塌树木所造成的伤害,也多不胜数。
因地面湿滑, 被汤汁烫伤的瞿嘉,暂时没去医院。因为端汤的那个人,始终不肯站出来承担责任。服务员们都是年轻的小姑娘, 刚出社会, 工资不高,瞿嘉被剪坏的羊毛衫和巴宝莉的羊绒外套清洗费用, 没打算让对方支付。
然而,顾客的通情达理却被理解成软弱。渝宗火锅城的负责人,非常趾高气扬。
“瞿小姐,你在店外面被烫伤, 汤料看上去是我们店的,但就能保证, 一定是我们店的吗?楼上可是还有三家火锅店。”
陈皖南的脾气在社会上磨练久了, 渐渐锋芒不外露。他抱胸站在女人身后一言不发的行为,让负责人气焰更加高涨。
换做大厅里其他男性食客,自己女同伴被烫成这样,你负责人瞎逼逼, 燥的直接拎拳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