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古小琦跟她的关系也不太好。”季甜说。
电梯来了,“叮”的一声,清脆响亮,两扇门缓缓打开,肖正宸双手插兜,施施然走了进去,“何止,那里的人,大概没一个跟古小琦关系好吧。”
季甜走了进来,肩膀微微耸动,“也是。”
电梯门又无声地关上,在最后一道缝隙里,一个水杯远远地掉在了地上,周围的几只脚慌忙向四周闪避着。
肖正宸的眼神暗了几分,“真有意思。”
***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季甜看到一早就坐在位置上的周沙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她走过去,用笔记本的一角点了点他的肩膀。
“没收获?”
周沙半抬起头,“这不是正常的吗?”笔杆在他的指间一圈圈旋转着,画出一个色彩模糊的圆来,“从第一个死者孙杏开始,我们有哪一次摸到过一点点线索了?路没少走,鬼打墙罢了。”
季甜笑了笑,又转向陈佳期,后者正把下巴搁在手背上,整个人像一滩软软的水,闭着眼睛,在桌子上静静趴着。
“你那边呢?”
陈佳期没有睁眼,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动,声音拉得长长的,“我竟然有一天要跟周沙持有相同意见,真是没想到啊。”
“那你呢?”周沙问。“看你这样,是有收获了?”
“唔,”季甜想了想,“这大概要取决于从哪个方面来看了。”
正说着,肃海和肖正宸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随着会议室的门轻轻落锁,陈佳期像装了弹簧一样,飞快地坐了起来。肃海看了她一眼,而后眼神擦着她过去,短暂地落在了季甜身上,“先说说你们这边。”
“好的,”季甜点点头,“我跟队长去了死者古小琦生前所在的丁当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出面的是一个行政经理,叫夏玲,她说到公司里和古小琦交恶的人一共有两个,分别是技术部的张宇芳和客服部的邵薇,前者因为喜欢的男同事曾经向古小琦表白过,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当时古小琦还没有跟男朋友分手,也拒绝了这个同事;而后者可能就是天生地跟古小琦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对方,传说中的‘性格不合’吧。”
她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之后问了这两个人昨天跟今天的行动,试图和案发时间进行比对,得知张宇芳三天前去C市出差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在分公司各有一场培训,不可能中途赶回来。邵薇昨天下班后和同事吃了个饭,又去逛商场看电影,到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10点左右,今天也照常上班。因为还不清楚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这里暂时没办法得出结论。”
“尸检结果刚刚出来了,”陈佳期晃了晃鼠标,眯着眼睛读出屏幕上的字,“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死因和之前一样,都是吊死,身上的刀痕是在生前划下的,并且体内没有检测出任何药物残留。”
“古小琦租住的小区比较高档,安保方面做得也非常不错,小区进门需要刷卡,进楼还要再刷一次卡,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人潜入进她家,对她实施杀害的,况且门锁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周沙补充道。
“但从之前几个案子来看,我们的凶手就是这么一个拥有目前还不为人知的手段的人。”肖正宸说,又看了季甜一眼,“继续吧。”
“嗯。那按照这个死亡时间,邵薇的不在场证明是需要进一步调查的。”她说着,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一条,“从公司离开以后,我和队长找到了那座楼层里的保安和保洁工人,从他们那儿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保安和保洁?”陈佳期露出点惊讶的神色来。
“是的,”肖正宸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挑出一抹笑意来,换得旁边肃海一个无语的眼神,他也不在意,接着说道,“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每天看着这座楼里的人来来往往,各种流言和八卦从这张嘴里传到那张嘴,最后都会被他们听到耳朵里,变成我们需要的信息。”
“我们从星辰大厦的保安和保洁那儿了解到,古小琦似乎和丁当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个叫做康子瀛的副总有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保安在晚上巡楼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发现过,两个人在大家都下班以后单独相处,并且举止暧昧,神态微妙。另外,有一个保洁也说,大约在三周前的早上,她去工具间取东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不正常的声音,一男一女,因为她之前跟古小琦发生过口角,对她的声音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很肯定那个女人一定是古小琦。她当时怀有顾忌,就悄悄走了,而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再返回工具间,在地上捡到了一颗蓝宝石的袖口,送到物业的当天下午,康子瀛就领走了。”
周沙摸了摸下巴,“这个康子瀛是什么身份?”
“他是丁当公司分管业务的副总,三十五岁,已婚,妻子是一家在市中心经营一家咖啡店。夫妻二人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我们怀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和古小琦发生了关系,但是直到上周,他妻子体检的时候查出来怀孕了。”
“巧的是,古小琦也怀孕了。”陈佳期盯着屏幕,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顾少茴刚刚发来的消息,古小琦怀孕至少八周了。”
在几个人面面相觑中,肃海淡淡开口道,“不奇怪,你们走了以后,我和周沙仔细地检查了现场的每一件东西,最后在门口的垃圾袋里找到两张化验单,日期是三天前,一张上面的结果显示尿检呈HCG阳性,另一张是B超单,姓名栏确实是古小琦。”
“那会不会是古小琦以怀孕来要挟康子瀛,原本没什么事,但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康子瀛的妻子也怀孕了,这一下,古小琦的存在就显得多余了,康子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陈佳期说着,化手为刀,在脖子旁边比划了一下。
肖正宸“噗”地笑了出来,弯着眼睛看她,“你这是什么八点档的剧情,假设古小琦怀的孩子真的是康子瀛的,那康子瀛就一定要杀了她吗?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手段来解决,比如钱?”
“那不是总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嘛。”陈佳期咕哝着。
肃海说,“我和队长观点相同,我甚至不认为古小琦会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康子瀛。”见大家的目光都汇集过来,肃海清了清喉咙,“两张化验单是在门口的垃圾袋里找出来的,被揉成纸团,所以展开后有多处明显皱褶。根据垃圾袋里的其他食物残渣,这堆垃圾应该是一到两天前产生的。也就是说,古小琦在拿到化验结果后没多久,就把它们团成一团扔掉了,如果她真的打算告诉康子瀛这件事情,她无凭无据,光靠一张嘴去说?还是又要重新做一次检查?”
“那也就是说,古小琦根本没打算告诉康子瀛自己怀孕的事情,康子瀛并不具备杀害她的动机了?”周沙反问道。
肃海没说话,肖正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们可没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季甜也被他们搞得有些莫名,“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正常程序去办呀。”肖正宸说,“去问问康子瀛,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古小琦怀孕的事情。——古小琦不打算告诉他,和到底有没有告诉他,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另外,查一下他从昨晚到今天早晨的动向,跟案发时间做个对比。以及,检索他的履历,看看他和之前的死者有没有重合的点,能不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今天就这样,散……咦,”肖正宸在几个人的目光里拍了一下脑袋,想起了什么,“肃海同志,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你们和报案人以及左邻右舍的沟通有什么线索?”
肃海镇定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来,顺手把椅子推回远处,神态十分从容,“没有,散会。”
第65章 自杀游戏 06
就在针对康子瀛的调查工作刚有了一些眉目的时候,和X市隔着巍峨秦岭的C市警方传来消息, 段安妮在下榻的酒店卫生间内试图上吊自杀, 好在被同屋的同事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段安妮?”季甜在记忆里检索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却一无所获, “她是谁?”
“是古小琦的几个好朋友之一, ”肖正宸正在饮水机前面接水, 他用一个纯黑色外表的陶瓷杯子, 内里却是一片雪白,莫名的冷淡, “她跟张宇芳都是技术部的, 三天前一起去C市出差了。”在水面离杯口还有两公分左右的距离, 肖正宸把杯子从饮水机底下移开了, “张宇芳是……”
“跟古小琦关系不好的几个人之一,”季甜连忙说, “这个我记得。”
“嗯。”肖正宸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我不是肃海同志那种动不动就批评战友的老古板, 我活泼多了。”
“……”
C市警方发来的资料不少, 除了案发现场的视频和图片资料,还附上了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 描述了当晚的具体事情, 包括对段安妮两个同事的询问笔录。
“可是这个案子发生在C市,而且还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 怎么这么快就转过来了?程序上是怎么走的?”
“说是因为看到受害者的伤情和前面几个案子几乎完全一样,当地警方判断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再加上段安妮本身也是从X市前往C市出差的,之前的案子又都是发生在X市,一直都是我们负责,所以就转过来了,”陈佳期对着电脑,十指翻飞,眼睛和大脑都处在相对活跃的状态,接收着从网络那端传来的各种信息,“至于程序上怎么走得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现在人人都对这件案子唯恐避之不及,实在没法下手,所以既然能有人接锅,当然要赶紧放手了。”
她说着,已经快速地将案情记录浏览了一遍,“这次丁当公司去C市出差的一共三个人,一个男性技术员张旻,剩下的就是段安妮和张宇芳了。而她们的关系向来比较差,即便住在同一个房间,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跟对方多说一句话。昨天下午工作结束以后,张宇芳联系了在C市的老同学一起吃饭唱歌,段安妮则是一个人先回到了酒店。大概十点钟左右,张宇芳回来了,她忘带房卡,在8201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开门,她起初以为是段安妮并不在房间,就找到了酒店的服务生,请他帮忙打开了房门,这是十点二十三分的事情。之后她进了门,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门从里面锁上了,并且从磨砂玻璃上看得到人影,她当时非常生气,骂了几句,大概是说明明有人还假装听不见之类的,但奇怪的是段安妮一反往常没理也要争出三分的性格,始终都没有说话。”
陈佳期拖动着进度条,眼睛从屏幕上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过,“张宇芳越骂越火大,再加上从她晚上喝的有些多,有点儿想上厕所,而从她进门到现在也有好几分钟了,她忍不住走过去拍门,这个时候,发现了从门缝里流出来的血迹。”
她最小化了文档,又从文件夹里找到一个视频文件打开,“这是C市警方发来的酒店监控视频,看这里,”她把进度条往前拖了一点,“十点零二分,张宇芳从电梯里出来,走到房间门口,一开始她在按门铃,后来敲起门来,然后她走回电梯,五分钟以后和服务员一起出现在门口,服务员用备用房卡将门打开,这时候是十点二十三分。到了十点二十六,她慌慌张张的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个时候她已经发现了从洗手间门缝里流出来的血迹,她跑到隔壁8203房间敲门,这间住的是和她们一起出差的男同事张旻,十点二十八分,他们一起又回到8201房间,三分钟以后,酒店的客房部经理、保安部经理一起赶过来,暴力破门,发现段安妮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脖子上还缠着酒店浴袍的带子,而带子一头明显有断裂的痕迹。应该是她在上吊没多久后,浴袍带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重量,发生断裂,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那时段安妮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赶来的人一边给她做急救,一边联系了120,十点五十二,120救护车到达,把段安妮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画面停留在医护人员的白色衣摆匆匆消失在电梯里,走廊两边的住店客人也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纷纷打开了门,有的站出来四处张望着,有的探出了半边身子,即便是通过监控这种非常模糊的画质,他们脸上的茫然仍旧被毫无保留地传达了出来。
“段安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肖正宸问。
“今天早上传来的消息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陈佳期说,并没有因此感到有些许的轻松,“但是因为大脑严重缺氧,她大概是醒不过来了,——植物人。”
“……啧。”肖正宸半是惋惜,半是遗憾地感叹了一声。
季甜也有些黯然,“也就是说,即便她是目前这系列案子中唯一一个幸存者,但是从她这里,我们还是得不到什么突破。”
“嗯。另外,C市警方把当时的现场照片和段安妮的伤情鉴定都发了过来,顾少茴已经看过了,”陈佳期又找出了另一封邮件,“段安妮全身上下一共八处刀伤,左腿的大腿根部两刀,左上臂一刀,右腿一刀,腹部两刀,还有两刀划在脸上,相互交叉,形成了一个X。她所用的刀具是客房里为办公客人专门提供的裁纸刀,尺寸很小,但是非常锋利。”
说着,她把照片打开,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身上只潦草地套着一件敞开的白色浴袍,半边肩头裸*露在外面。她身体上的刀伤清晰可见,每一道都几乎要翻出皮肤深处的血肉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脸上的两道刀痕,分别从两边的眉骨起笔,在鼻梁正中短暂地交汇,又各自划过两侧的脸颊,一直延伸到嘴角处,像是被谁恶意地用红油漆画上了一个叉,昭示着阴气森森的悲剧。
肖正宸放下手里的水杯,稍微凑近了点,指着屏幕上的一处说,“你把这里放大一点我看看。”
陈佳期依言做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段安妮头发上沾着的一点白色,在照片上看起来,那里像一个过度曝光的像素块,非常小,又很模糊。
“是泡沫吗?”季甜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
陈佳期又尽量调高了清晰度,让放大的这部分看起来尽量不那么失真。
“是泡沫。”肖正宸点了点头,“她出事之前一定正在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