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哎!晓得了!”大娘应下,又见乔仵作站在旁边等着进后房门,惊奇道,“小乔?我以为你还在房中歇息,你哪去了?”
  乔仵作垂下头,像调皮后回家等着挨骂的孩子,低声回:“街上……吃面去了。”
  “我说午时叫你吃饭,你怎么不应,我以为你还在睡!”大娘说道,“你可留点神,快要到圣娘娘节了,万一让人逮去了可怎么办?也怪老乔,领着你算什么命,生辰八字全被人知道了,害你遭那么大罪……”
  “我没事的,已经过了年纪。”乔仵作说。
  “还是少出门好……提心吊胆的。”大娘道,“下次出门告诉我一声!”
  沈情摸到刑部,白天牢狱司的官员们比晚上多,提牢厅热热闹闹,每个隔间都有审讯声。
  沈情到了正厅找在值官员提李复来,脚刚迈进门,就见一个精瘦男人飞了出去,在她眼前画了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吐了口血,抬起头,却还笑,满脸舒爽地翻身磕头:“大人踢得好!小人再也不敢了!”
  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绛紫官服,右腿高高翘起,踩在放满公文的桌案上,慢条斯理地用质地柔软泛珠光的丝帕擦了光洁干净的靴子,鼻子里轻轻一哼,丹凤眼高高挑着,似她现在的神情,居高临下看着那人,语气厌恶道:
  “若不是穿着这身官服,像你这种奸\\淫继女虐待亲子的畜生,我定要一把火烧了,免得你污了这盛世!押下去!把案宗拿给大理寺!告诉程启,此人不必等秋审,给本官速速定罪砍了脑袋!”
  左右狱卒齐声答是,提着这人离开。
  那丹凤眼女官收了腿,又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说道:“铁证如山还想抵赖,去他爹的,累死我了!”
  沈情见她喝完,才上前行礼:“见过大人,下官是大理寺司直沈情,想来提审初六小林村杀嫂案的疑犯李复。”
  那女子放了茶杯,皱眉道:“小林村杀嫂案?”
  刑部门下司部众多,官员们各司其职,这女官穿的是绛紫官服,应是刑部侍郎之一,官至侍郎经手的案件就多了许多,沈情以为她不知小林村杀嫂一案,正要解释,忽听那女子自言自语道:“那不是刘桐办的案子吗?大理寺?怎么,此案有疑?”
  最后一句,是问沈情的。
  “正是!”沈情见她知晓,立刻直起身回道,“下官心有疑惑,想再审李复,印证猜想。”
  “案宗可带在身上?”
  “在。”沈情双手呈上。
  那官员又优哉游哉喝了口茶,眼皮都不抬,懒声道:“去提李复来。”
  沈情见她一目十行看完案宗,问道:“下官是今日刚来大理寺的,诸多事宜都不明白,不知可否问大人姓名?”
  “苏殷。”
  果然是刑部侍郎!沈情尚在崖州读书时,就听过苏殷的名字,听闻她铁面无私,三年时间,断案千起,十年便官至刑部侍郎。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情激动道:“下官沈情,久仰苏侍郎大名!”
  苏殷只是看了她一眼,将双腿高高架在公案上,仰躺在椅子上,敷衍道:“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一会儿,李复带到,不似昨夜疯疯癫癫,而是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蔫巴巴的,抬头看见屋里的人,快速蜷缩到了角落。
  沈情问道:“李复,你告诉我,人是你杀的吗?”
  一旁交叠着手看戏的苏殷闻言,轻嗤一声,斜了眼沈情。
  嗬,奶娃娃一个,听听她问的是什么,这水平,程启吃错药了,怎放心让她出来查案了?
  李复不语,跟没听到一样,小心从手缝中东看西看,心不在焉。
  沈情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说道:“李二子,你嫂嫂让我来问问你,是谁杀了她?”
  好半晌,李二子才呜咽道:“呜呜……嫂嫂……”
  “是你吗?是你拿着菜刀,杀了嫂嫂吗?”
  李复忽然朝沈情扑过来,沈情连忙起身,李复扑上她的腿,哭道:“嫂嫂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杀,我不杀!我扫地!我给你扫地……”
  苏殷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
  “好,你来扫地。”
  沈情挣开他的手,拿起墙角的扫帚,李复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捂住了头。
  沈情把扫帚扔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忽然提高了声音,呵斥道:“捡起来!”
  李复连忙爬去,伸手捡了扫帚。
  沈情眼睛一亮,嘴角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又连忙静心,接着道:“扫地!”
  李复双手握着扫帚,转着圈扫他周围的地面,一边扫,一边念道:“嫂嫂我再也不敢了……嫂嫂说得对,猪是嫂嫂喂大的……我错了……我不杀了……再也不杀了……我扫地,嫂嫂别打了……”
  苏殷哼笑一声,说道:“喂,大理寺新来的,你闹这么一出,是想让我看什么?”
  沈情心说,哪里是闹给你看的,嘴上却说:“我在判断,他是不是凶手。”
  苏殷坐起,双手撑在两条腿上,大咧咧坐着,抬下巴道:“说来听听。”
  沈情道:“严谨起见,还要再等一等。”
  沈情说完,拿起苏殷放在公案上的帕子,说道:“大人不介意拿来一用吧?”
  苏殷挑眉:“你用,随意用。”
  她话音一落,沈情就扔了手中的帕子,说道:“李复,会擦桌子吗?你嫂嫂让你擦桌,把帕子捡起来,把桌子擦了。”
  李复扔了扫帚,抢着捡起帕子,拿在手里嘿嘿笑了两声,才跑来使劲擦公案,在一个地方不停打转。
  “他并非什么都不做,他会帮忙做一些小活儿。”沈情自语道,“而且从当日村童的话语中判断,惹他嫂子生气后,他会主动提出扫地让嫂子消气……”
  苏殷拍了拍手惊醒沈情:“新来的,你一个人嘟囔什么呢,有话就说,我还等着听呢!”
  沈情回头盯着苏殷看了会儿,自己也拍了拍手,说道:“谨慎起见,我们再验。”
  她说:“李二子,做得好,我们现在来拍手玩!”
  沈情快速拍了几下手。
  李复一愣,扔了帕子,也拍了拍手,嘿嘿乐道:“要玩!要玩!”
  沈情仔细看他的手,点了点头:“一目了然。”
  狱卒拖走李复,苏殷道:“讲讲看,何为一目了然?”
  沈情转身,对苏殷说:“侍郎大人,案宗拿到大理寺后,我就比对着死者身上的刀口看了,死者身上的伤痕都在正面,多集中在左侧,且刀口左边又深又宽,表明行凶之人是右手使刀。”
  苏殷点头:“不错。”
  “另外,死者身上有三处致命伤,致命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证明行凶之人用了全力,其余伤口数量虽然多,乍一看刀口分布凌乱,但仔细看,这些刀伤全都是一样的,刀口左边深且宽。上述这些,案宗里都有提过,之前刑部断此案的大人也由死者身上的这些刀伤分布,推断出结论,即凶手仅有一人。但,我认为,这些刀伤不仅说明凶手只有一个,它还表明了凶手知道死者家中有疯病之人。若只是杀人,一两刀砍死便可,可他补了那么多刀,且深浅不一作出凌乱状,更像是有意为之,给人造成一种疯子砍人的错觉。”
  苏殷只轻轻哦了一声:“你继续。”
  “因而,下官推断,行凶之人应该是个青壮年,力气大,了解死者家中情况,且……是右手使刀。”
  苏殷:“所以?”
  “但本案疑犯李复,是个左撇子。”沈情指着被狱卒压着脑袋,蔫巴巴低声哭笑的李复,说道,“从刚刚捡扫帚,扫地,擦桌子,拍手,不难看出,李复的惯用手是左手。”
  沈情抬起左手,一边在案前踱步一边说道:“惯用左手的人,捡东西时,先伸出的是左手,扫地时也与我们不同,他们是左手在下方,擦桌子时,也是用的左手使劲,拍手更是如此,我们都是用右手拍向不动的左手,而他们,则是右手不动,左手去击打右手。李复就是这样,因而,他是个左撇子。”
  苏殷拿起案宗,轻轻一笑:“这就完了?所以你怀疑,是有人杀了这家女主人,嫁祸疯傻的小叔?”
  “可能性很大。”沈情道,“其实一开始,我就怀疑此案行凶之人另有他人,原因有二,其一,是有血指印的匣子和李复额头上的砸伤,我看过死者,死者身高不足七尺,而李复身高有七尺六。匣子上有血指印,便是说死者当时已经受伤,假使死者当时是拿匣子砸向持刀行凶的李复,那么,一个受伤的不足七尺身高的女子,要举起匣子,举过头顶,且重重砸在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额头上,还砸那么深……这是否有些牵强?”
  “其二,李复脑后有一道新鲜的磕伤,像是磕在地面上后留下的伤,我的推断是,李复被匣子砸中额头后,昏死过去,直直倒在了地上,仰面朝上,磕在了头后方,留下了伤痕……那么,如果砸他的是死者,砸昏了行凶的李复后,死者当时应该有机会出门向邻居求救。所以,我怀疑,砸伤李复的应该不是死者,既然不是死者,那就说明,当晚在场的,一定还有第三人!”
  沈情停了下来,说道:“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今日又去了小林村找线索。恰巧见村童游戏,想起我昨晚到这里提审李复时,李复用左手去抓陈大人手中扫帚的情形……行凶之人是右手持刀,李复是左撇子,我这才确定了,此案的凶犯一定不是李复!”
  苏殷再次看向案宗,托腮道:“不是李复,那是谁呢?”
  沈情说道:“是一个,熟知死者家中情况,身体健壮,力气大,且不贪图死者家中财务的熟人,而且,又极大的可能,死者和李复都认识这个行凶之人。”
  “你凭何推断,行凶之人不贪图死者家中财务?”
  “匣子。”沈情说,“我今日去了死者家中查看,那个砸昏李复的首饰匣还在,里面装着死者生前的首饰……以及五枚叠成块的银票,我看到了钱庄的印花,应该是十两面值一张的银票。”
  苏殷叫道:“嚯,五十两!”
  普通人家,有五十两银票,称得上富足了。
  “这也让我怀疑了一个人。”沈情道,“死者的夫婿,李甲。”
  苏殷来了精神头:“哦?这又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殷会教沈情重新做人的……倒不是推理上的问题,而是……规则上的问题。
苏殷:“沈头名一番推断着实精彩,只不过啊……”
“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还是太嫩了。”
【娘的,错别字太多了】
 
  ☆、合理怀疑大胆推测
 
  “那么,你为什么怀疑李甲呢?”
  “虽然说起来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但我还是认为,李甲有杀妻嫌疑。”
  沈情准备接着说,苏殷却打断了她:“先等等,你这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从哪来的?这有什么骇人听闻不能让人相信的?”
  “杀妻……难道不?”
  苏殷不屑道:“哼,十桩案子里能占一二起,男人这种东西最是忘恩负义没良心,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畜生,受了教化才……”
  沈情微微一惊,没想到刑部侍郎苏殷,对男人还有这种‘高深’的见地,她不敢再听,怕苏殷越说越离谱,连忙定了定神,接着说:“我怀疑李甲,是因为他的行为解释不通。”
  苏殷住了口,喝了口茶压火。
  沈情比划着,说道:“首先是乔仵作说,他到李甲家中时,死者是在床上放着,地上有一大滩血迹,据村民说,最初看见死者,死者是在地上躺着,手边放的是死者的首饰匣。我当着李甲的面问乔仵作时,李甲解释说,他是心疼妻子,这才把死者从地上抱到的床上。”
  苏殷语气嘲讽道:“合情合理啊,好一个深情男人,不都是这般做些看似情深实则无用的事来感动自己?”
  沈情吸了口气,不被苏殷干扰,接着她的话说:“是啊,当时我也觉得此人与死者夫妻情深,但也正是如此,他后来的行为才十分怪异。”
  “哦?他又做了什么?”
  “首饰匣。”沈情背着手,在公案前转了一圈,停下来回忆道,“首饰匣作为死者家中留下的凶器之一,我定要仔细检查。这一检查,就发现了不对之处。首饰匣外沾上的血迹不见了,李甲主动说,是他擦了这个首饰匣,理由是,这里面的首饰,都是死者生前所戴,他想让这首饰匣与死者一同下葬,因此才仔细擦干净了。我打开首饰匣看了,里面确实都是女人的首饰。”
  “还有银票。”苏殷接上这句话后,眉头一挑,心中已有猜测,口中却还要逗沈情:“沈大人,这有何不对?”
  “自然不对。”沈情说,“可疑之处有二。首先是首饰匣中的饰品,那些沉的重的,体量大的,比如银簪珠钗,重的那头还朝着一角倾斜,里面是一角挤,一角空,里头的首饰虽恢复了几分平整,但仍能看出这些。我当时推测,密集的那一角应该是砸到李复的那一角,匣内的首饰都很干净,没有血迹,也就是说,行凶之人并未打开过匣子。第二,就是首饰匣中叠成块的银票,我一眼能看到的银票。这也说明了,这个匣子不仅是首饰匣,还是死者存放家中财物的地方。那么,李甲的行为就有问题了。”
  “我问过村长,受神女教影响,农家做丧,都要花一大笔钱财请神女来作法超度死者,为给妻子办丧事,李甲肯定也需要准备钱两,于是李甲去他东家,也就是城西卖汤面的薛家,支取了一些银两……以上我说的这些表明了两点可疑之处,一是李甲并不知妻子将家中钱财存放在哪里,二是,李甲未曾打开过首饰匣,一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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