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凤久安
时间:2018-06-18 09:18:00

  “沈大人寻着味儿来的吧,给你。”乔仵作浅浅一笑,垂下眼,那副带笑的模样,看的沈情心神荡漾。
  愣神许久,沈情绑好衣袖,说道:“那就让我尝尝乔仵作的手艺。”
  雀儿烤的焦黄,油珠沁在肉上,还滋滋作响。
  为了不使油滴在衣服上,沈情弯着腰,把整只雀儿吞了。
  乔仵作就在旁边看着,见她吃得香,慢慢问道:“沈大人……不怕我这双只碰死人的手吗?”
  “我怕什么?乔仵作这双手,替死人还了多少公道,我又怎会怕?谢你还来不及。”
  乔仵作抿嘴一笑,心情甚好的样子,又给她递来了一只烤雀。
  沈情看他旁边还有一窝鸟蛋,又见他白袜上沾的叶沫,笑道:“这掏雀儿吃的本事,倒让我有点怕乔仵作,该不会是猫儿成了精?”
  乔仵作抬起眼,似是嗔怪,又似是狠狠瞪了她,墨黑的幽深眼眸差点让沈情没了魂儿,抬起眼睫那一刹那,美的惊心动魄。沈情一头冷汗,腹诽道:“真像什么东西成了精,不似世间人……”
  乔仵作:“你调戏我?”
  听不出语气是怒是怨,沈情一时无法应答,只弯腰吃,不敢再言语。
  沈情只顾着吃和想,一口肉吞了,忽觉头顶重了,回神,见乔仵作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胸。
  沈情受不了他用这张脸,这种干净又迷茫的表情望着她这个地方,慌忙低头,见是脖子里挂着的那块玉牌露了个边。
  沈情把玉牌塞进去,笑了笑:“失礼。”
  “那是……”乔仵作的神情很迷茫,轻蹙着眉头,声音也缥缈了起来,“白玉……”
  沈情盘腿坐下,索性问道:“乔仵作,能听出我是哪里人吗?”
  “我没出过京城……但听你口音,像南边来的。”
  “不错,我是崖州人。”
  乔仵作道:“鸭川南,山连山……崖州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吧。”
  “乔仵作竟然读过《山水志》!”沈情双眼一亮,“不错,就是这么来的,我们崖州多山多水,山水之境壮阔绮丽,乃十三洲之最!”
  “原来这句话是《山水志》中的吗?”乔仵作依然神色茫然,却是受教一般,微微点了点头,“记下了。”
  沈情表情低落了些,又问:“乔仵作,你可知道天顺二十七年,崖州武湖的涝灾?”
  乔仵作又是一愣,好半晌,点头道:“似是听过。”
  “那你可听过,那年涝灾,有个武湖的小女孩,遇此灭顶天灾却能大难不死,被昭懿太子所救?”
  “……昭懿太子。”乔仵作慢慢重复了一遍,忽然抬起眼,脸上带了些笑,问沈情,“莫非被救的小女孩,就是沈大人?”
  “正是本人。”沈情站起来,展开衣袖,语气轻快道,“昭懿太子不仅救了我,还摘下他的白玉牌送给了我,先帝见此,本要让他带我入宫,可那时我年纪小,不懂昭懿太子是何等身份,哭闹着要留下等爹娘兄姐接我回家,昭懿太子心善,不忍我哭,便让我留在了崖州州府,入籍州牧沈非的沈府,做了她的义女学生,读书识字。”
  “天顺二十七年……”乔仵作默默念道,问她,“你当时多大?”
  “我不记得了,四五岁吧。乔仵作呢?”
  “……我?八岁……”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错了,天顺二十七年,孝仁皇后薨,母亲殉葬,我那时,十岁了。”
  沈情原本想惊讶于他的年纪,却被那句母亲殉葬吓住了。
  “乔仵作的母亲?”
  “她本是伺候孝仁皇后的丫鬟,后来我爹在一次查案过程中救了少卿大人,孝仁皇后便把我母亲指给了我爹。”
  沈情大吃一惊。
  没想到,乔仵作与孝仁皇后还有这等关系!
  果然如梁文先所说,京城水深,人人都有故事,每个人的故事细究起来,都惊心动魄,街上倒夜香的,指不定还能与御前侍卫攀上亲戚。
  沈情记得同僚说过,乔仵作的父亲也是大理寺的仵作,姓乔,乔家三代服侍楼家,可能也正是因为此,才把伺候过楼皇后的丫鬟指给老乔仵作吧。
  观乔仵作的样貌,指来成婚的丫鬟一定也是个美人,也怪不得乔仵作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赏心悦目,毕竟生母是从宫里出来的。
  乔仵作起身,取了壶温茶,倒了满杯递给沈情:“沈大人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沈情拇指擦去嘴角的油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说道:“我申时当值,到时会到薛家看看。”
  他递来的茶,也沾着他身上的草药味道,沈情心中一动,问道:“乔仵作,你病好了吗?”
  “……好了。”
  “想来,你是吃了许多药才好起来的吧,这两日总是扰你休息,实在惭愧。”
  乔仵作默而不语。
  沈情又问:“乔仵作,手受过伤吧。”
  乔仵作看向她。
  沈情抬了抬下巴,看着他的右手:“你右手有两根手指不灵活,二指和中指,因而拿杯送水,都只用其余几根支撑。你有说过,你怕下雨,下雨时病会加重,是说,下雨时……你手上的这些伤会疼吧?怎么伤的?”
  因为从外头看,他的手上没有一丝疤痕,不像是受了外伤。
  “这是代价。”乔仵作淡淡道,“我年少鲁莽,出了点事,为了救我,楼家死了两名院护,我爹为了让我记住这次教训,折了我两根手指……”
  沈情:“……”
  这下轮到沈情沉默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死爹死娘的,但比起乔仵作,她沈情因被昭懿太子所救,光环在身,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崖州但凡知道她的,从不敢碰她一根指头,且还要供着,好声好气与她说话。
  “那也……怎么能折右手呢!”沈情心疼道,“你是京城大理寺的仵作,若不能识字写字……”
  “就是这样,才能记得更清。”
  “当年,是出了什么事?”
  “沈大人,知道神女献祭三阴一阳吗?”
  “!!”沈情骇然,“乔仵作该不会是……”
  “我的八字,在神女教中,最适合献祭。”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沈情:小乔,你真倒霉,真不走运。
一年后的,得知真相的沈情:……你是我见过最倒霉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倒霉!怎么能有你这么倒霉的人呢!老天不长眼啊!!你特么不是老天的亲儿子吗?!
作者:不是,是女婿。
小乔:(委屈三连.jpg)委屈,非常委屈,相当的委屈。
 
  ☆、汤面薛家
 
  沈情申时当值,取来刑部呈递上来的薛家原口供,一行行细细看下来。
  这是案件发生后,刘桐按照规矩做的排查,他之前也提到过,千年来凡遇上死于非命的已婚者,最先怀疑的凶手就是他们的枕边人。
  因而,有关案发当日晚李甲在薛府的证人证言,刘桐问得很详细,三个证人六张纸,也都签字画押了。
  沈情捏了捏鼻梁,再次从第一个证人的证词开始看起。
  第一个证人与李甲同是薛府的护院,叫于长生,案发那晚与李甲一起值夜。
  薛家的值夜,就是指两名护院每一时辰,就从前院开始,沿着院墙,在整个薛家院子里走上一圈。
  薛家三进的院子,面积也不大,前院后院,中间由花厅隔开。
  沈情见刘桐问了于长生,一圈走下来,大约需一刻钟,而案发那晚,他和李甲从戌时起巡院,一直到寅时才结束,换人接替。
  刘桐问:“这期间李甲一直和你在一起?”
  于长生:“是啊,李哥一直在的。”
  “他没离开过?”
  “当然了,我可以作证,我们一直在巡院子。”
  “寅时之后你们在哪?”
  “寅时三刻老黄和老叶来接替我们巡院,我跟李哥就回了前院的西偏房睡觉。”
  “小林村的人什么时候来找的李甲?”
  “卯时吧,那时候天已经亮了。”
  “李甲听说家中出事,什么反应?”
  “哭了,险些哭昏,老板娘让人背着他,把他背回去的。”
  第二份与第三份口供,是那天早上接替李甲巡院的两个薛家护院的,他们都说他们寅时三刻到巡查房挂牌子时,见了李甲本人。
  姓黄的那位护院:“在的在的,我跟叶兄寅时三刻到前院,李大哥蹲在井边洗脸,然后就去西偏房睡了。”
  大理寺的赵寺正疑惑道:“会不会是村里人作案?从薛府的口供中来看,李甲根本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乔仵作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子时到寅时之间,可这期间,薛府的护院于长生一直和李甲在巡院子。”
  沈情长长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道:“我总感觉自己看见了什么,却忽略掉了……”
  她闷声道:“到底是什么呢?”
  “沈大人,快快起来,您刚刚写字的墨迹还没干呢,沾在衣服上弄脏了官服就不好洗了!”
  沈情赶忙爬起,好在墨迹并没有印在身上,沈情抚着官服大大松了口气,忽然抬头,自言自语道:“……衣服。”
  “是啊,沈大人别忘了后日的宫宴,官服需干净些面圣,宫宴上你就跟着少卿,皇上要问话了,你就如实回答,少说便是,多说多错。”
  “衣服!李复身上的衣服!”沈情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我去趟刑部牢狱司!”
  “莫慌!”赵大人喊住她,“沈司直稍安勿躁,你可是要去见李复?我来教你。来人,带我牌子去刑部,把小林村杀嫂案的疑犯李复带来。主薄,记下时辰。”
  一旁的主薄点头,提笔记下。
  “沈大人,坐下吧。”赵大人笑道,“大理寺查案,岂能让你亲自跑腿?按理说,疑案中的凶犯应由我们大理寺关押,这次直接让他们带来放我们大理寺吧。”
  “受教。”
  “倒是沈司直,你刚刚说李复的衣服……可是让你想到了什么?”
  “衣服上的血迹。”沈情说,“我一直忽视了这一点。正如赵大人刚刚提醒的那样,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衣服沾上的痕迹必会透露出一些信息。那么我想,李复身上的衣服也会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刚接手此案时,案宗中有提到过,凶犯李复身上的血衣也证明了他是杀人凶手。但,我之前推论,因凶手身上的刀口证明行凶之人是右手持刀,而李复是左撇子,因而李复并不是凶手,有被嫁祸之疑。如果是嫁祸,李复身上的血衣,就有可能是被凶手换过的。”
  “也有道理。”赵大人点头。
  “所以我想再审李复。”沈情说,“如果真是我猜的这样,凶手行凶之后,换了衣服,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赵大人不解,皱眉问道:“何意?”
  “死者身中数刀,墙上地上都是血迹,行凶之人身上必然也会喷溅上大量的血迹。因而作案结束后,他一定要处理身上血迹和案发现场。我今日去小林村时,发现案发现场,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鞋印。”沈情说,“死者流了那么多血,凶犯只要走动,地上必然会出现血脚印,但李甲家中却无明显的鞋印,现场地面比其他凶案现场都要干净些。这就说明两点。”
  沈情站起来,围着桌案转圈,掰着手指道:“一来,是说凶手和死者并没有发生长时间的厮打,不然地上一定会有凌乱的血脚印,不仅会有凶犯的,还会有死者的。案发现场没有这些脚印,就证明死者应该死在某一处,而凶犯也没有过多走动。我观死者家中地面上墙上的血迹,床尾的地面是干净的,所以我猜,当时凶犯应该是站在床尾,将死者砍杀。”
  “二来,鞋印少也再次说明了,李复不是凶手。疯子杀人,站在一处乖乖无声无息砍杀死者的可能性太小了,他必然不会像正常人那样,还留意地上会不会留下脚印。”沈情说,“而且……李复发现死者去世应该是在凶手杀完人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因为只有血迹已经干涸,李复走动甚至挪动死者时,才不会留下过多脚印。”
  “赵大人,沈大人。”刘桐带着牢狱司的押送官员们来了,沈情见他把李复带到,眼前一亮,走过去,请两位押送官去了李复外面的囚衣。
  她蹲下来,把腰带握在手中,仔细查看,果然,在衣带结的不远处,看到了淡淡的血指印。
  “沈大人在找什么?”
  “找这个。”沈情指着衣带,说道,“你看,衣带,衣领,下身裤子系带的边缘,都有血印。”
  刘桐沉吟许久,问道:“你是说,这衣服,是行凶人给他换上的?”
  “正是!”没想到刘桐这么快推出了这一点,沈情对他刮目相看。
  刘桐解释道:“死者溅起的血,再多也不会沾染到下身裤带边上,这里有血迹,再加之胸前这个位置的衣领两边,衣带两端都有血印……没跑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能解释清那个首饰匣。”沈情说道,“之前我们做过推论,无论怎么推,都觉得李复前额被首饰匣砸伤无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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