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哽咽地摇头:“医院说,国外可能会有更好的医疗技术,可是治标不治本,只是多一分希望而已,而且,我没有那么多钱让我妈出国。”
“我有,”束桦霖毫不犹豫,“我可以给你。”
“我还不起,”夏若苦涩地道,“一辈子都还不起。”
“我不用你还。”
夏若摇了摇头,同样的话,莫末说过,可是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施舍之下,然后为了那丁点的希望,让自己和母亲过上负债累累的贫穷生活。她们贫穷,但她们也有骨气,牺牲幸福而换来的希望,不值得她们冒险,她母亲就曾紧紧抓住她的手,告诫她,人可以输给贫穷,可以输给疾病,却不能输给生活,生活变成什么模样,就要心安理得接受,即便伤痕累累,即便疾病缠身,也要有骨气地坦然面对。
“谢谢你,我不需要债台高筑的生活。”夏若退出了束桦霖的怀抱,坚强地抹干眼泪,“即便是在国内,只要没榨干我最后一分钱,我也会为我妈争取一分希望。好了,我没事了,我去帮我妈办住院手续了。”
“若若。”束桦霖叫住夏若,面对她回眸的坚强微笑,接下来的话,他却再也没敢说出口。
只要你嫁给我,你就不必受尽生活的折磨。钱,我为你出,病,我送去治,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好。
然而,他终是没有勇气,在这关键时刻露出他的“小人之心”。
住院费用榨干了夏若的银.行.卡,甚至还不够,从上一次住院至今,不到两个月,而工资却还没发。公司的财务说,那是因为领导变动,需要审计,所以推迟发。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个月月底了,这意味着将会有两个月的工资未发。
“小姐,不好意思,您的余额不足,请问是否用其它支付方式?”
余额不足的提示将夏若拉回了现实,她窘迫地翻手提包,期望能找到一张红钞顶上,然而一只干净有力的手先她一步递入了银.行.卡。
“刷我的卡吧。”束桦霖阻止夏若要说的话,“先办住院手续,其他事情后面再说好吗?”
在她面前,他总是这样,没有领导式的命令,只有温柔的征询,给她足够的尊重,在这不安宁的夜,他轻如棉絮的柔声,为她内心注入了一道镇定剂。
“今天谢谢你。”夏若局促地抱紧手提包,尴尬地笑,“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束桦霖帮她母亲换到了单人病房,他说她母亲需要静养,这对病情有好处,她也可以贴身照顾。
“没什么,你这几天好好照顾你母亲吧,工作的事我另外安排。”
“这怎么行,”夏若不安地道,“秘书的工作那么多,我不去,会耽误你的。”
束桦霖扶额:“若若,我不是章三疯,那么没人性。”
夏若一下子就笑了:“你也知道他的称号啊?”
“公司里谁不知道,你就好好照顾你母亲吧,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而母亲只有一个,家人永远比工作重要。”
“谢谢。那个,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夏若怀着希冀地望着束桦霖,“可不可以先给我发这两个月的工资?”
束桦霖脚步一顿,几秒后,才继续前行,声音含糊不清:“好。”
语气中的犹豫如此明显,夏若不可能听不出,她后脊生出一股凉意,她想起不久前凌昭阳的警告:公司要出事,尽早辞职离开是好。公司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迟迟不发工资,束蹇正做得风生水起,章天炎也刚拿下大项目,为什么束蹇却在这紧要关口,将位置让给束桦霖?而束桦霖语气中的犹豫,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她带着满头问号走进了母亲的病房,病房宽敞,光线充足,没有他人的鼾声,没有拥挤的空气,舒服得连消毒水味都变得好闻起来。
“我猜你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所以让人给你带来的床具和生活用品。”束桦霖一开门,便有一人扛着折叠床和用品进来,她惊喜地张了张唇,绽开了今晚以来最真实的笑容:“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这时,夏若的母亲醒了。
“若若。”
“妈,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如何?”夏若扑到病床前,慌张地想找水喂给母亲,才想起来水还没烧。
束桦霖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然后转身去清洗水壶,烧了满满一壶水,再让人去买了一个保温壶来,给姚雪英倒上热水。他的衣袖因此沾了水珠,湿了个透,他毫不在意,脱下外套,卷起衣袖,帮夏若清洗刚买来的生活用品,扑好床。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夏若眼里,柔化了铁石心肠,夏若边喂母亲喝水,边感激地向他点头。
“若若,他就是你老公吗?”
第20章
姚雪英喝足了水,精神恢复了大半,睁着模糊不清的眼望着束桦霖的背影。
空气一下子像被掐住了咽喉,凝住了。
该怎么解释?
坦然地承认是?可朋友圈的照片里没一个是他。说不是,那怎么解释大半夜跟她出现在这里的行为?
“快,来让我看看,我还没仔细看过我女婿长什么样呢。”姚雪英激动地想下床,夏若忙扶住她。
到了这地步,纵是想否认都难了。
夏若无奈地给束桦霖使了一个眼色,束桦霖只好放下手里活走过来,看了眼夏若,尴尬地喊了一声:“妈。”
“好好,我看看,我看看,”姚雪英激动得握住束桦霖的手,热泪充盈了眼眶,“长得真俊,又会做事,懂礼貌,若若,你真有眼光。女婿,你叫什么名呢?”
“妈,”夏若忙不迭打断母亲,要是给女婿的名字盖章定论,以后她岂不是只能嫁给束桦霖了?“你以前见过他的,还问过他的名字,你没写在笔记本上吗?”
“是吗?我找找。”眼看母亲就要找日记本,夏若忙扶她躺下,柔声细语道:“妈,我老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先好好养病好吗?等你病好了,你想看,我就带他回来让你看个够。”
“好好,都听你的。”姚雪英躺到了床上,目光炯炯地望着束桦霖,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女婿是富是贫,是善是恶,一眼就望了个透彻,真是越看越喜欢,她闺女果然找了个好丈夫。
“女婿啊,明天方便的话,再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吧,晚上我眼睛不好使,看不清啊。”
束桦霖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虽然成为夏若的老公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居然是用这种哭笑不得的方式啊……
谎言一旦开了头,就像是一团杂乱无章的毛线,越绕越乱,到后头非但把自己绕了进去,还解不开了。
不知姚雪英用了怎样的记忆方式,居然记得和夏若老公的约定,于是她住院的这几天,束桦霖每天都会过去,顶着夏若老公的头衔探望和照顾她。
这老公的桂冠一戴,束桦霖就摘不掉了。
他甚至像吸.毒一样上了瘾,堂而皇之地接受自己是夏若老公的身份,对姚雪英以“妈”相称,以这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而夏若也因姚雪英高兴,没对束桦霖的自我代入品头论足。但她还保留了一点,没将束桦霖P进朋友圈,而是用网上找的素材代替,也许私心里,她还是想将朋友圈的老公头衔留给凌昭阳。
进了病房,束桦霖将精心挑选的水果摆到床头,笑着向姚雪英问好:“妈,您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好多了,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带这么多水果来,真是有心了。若若,快,把这些水果洗洗。”
“好。”夏若刚应下,束桦霖便拎死果篮,揽下洗果重任。
“等等,你的衣服会湿。”
还没说完,水花就哗地一声炸开,溅了个湿,束桦霖讪讪一笑:“抱歉,我忘了。”
夏若忍俊不禁,关上了水龙头,见他双手湿漉漉的,着实不好脱衣,头脑一热,便帮他卷起袖子,熨帖地折叠好。
束桦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她,她的呼吸近得喷洒在他胳膊上,轻柔的指尖有如羽毛,刮在他的肌肤上,仿佛刮在心尖上,留下一串串令他留恋的痕迹。
时间就像慢动作播放的电影,过得很长很长,一帧一格格外缓慢清晰,束桦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在胸腔滋生和蔓延,多希望时光永不流逝,让这一刻停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你们两个,真是羡煞我这老婆子了。”姚雪英的调笑声跃入耳中,束桦霖一醒神,向夏若笑了笑,继续开水清洗水果,而夏若则红了耳根,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心不在焉地削了起来。
刚刚是怎么了,居然没有顾忌地便为他卷袖,还盯着他看了半晌。
这心一飞,就不小心地让她灵活的手指也放了飞,她的指尖一错位,水果刀就给了她一个教训——划了她一刀。
鲜血像获得自由般,争先恐后的冒出,吓得束桦霖立刻丢下还没洗好的果,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查看伤情。幸好这一刀割得不深。
“怎么这么不小心。”束桦霖心疼地找来创可贴,为她贴上。
“没事,小伤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夏若接受着他的关心,没有推拒,这让束桦霖燃起了希望。
“我来削吧。”束桦霖接过了削果的艰巨任务,奈何他忘了,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哪懂削果,会拿刀都不错了。
他尴尬地摆弄被削成狗啃泥状的苹果,见夏若含着笑也不帮他,尴尬极了。还是姚雪英实在看不下去,无奈地看了夏若一眼:“好了,你们俩个就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果我自己削,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打扰我清净。”
“妈,你瞎说什么呢。”夏若接过果刀,把果削好递给母亲,“你是病人,我们得照顾你,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对吧?”
“嗯?”束桦霖仍在揣摩“我们”两字的含义,分了会心,后知后觉地才点起头,“嗯对,我们会一起照顾您。”
“今天谢谢你。”送束桦霖回去的路上,夏若诚心地向束桦霖道谢,“很久没看到我妈这么开心了,就是让你假扮我老公很对不起你。”
“没事,”束桦霖面带微笑,他还期望这样的机会能再多一些,让自己在姚雪英心底留下印象,“只要有空,我一定来探望她,祝她早日康复。”
“好,慢走。”
“若若,我来啦!”夏若话音刚落,忽然一人扑到她怀里,撞得她倒退了一步,“好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你妈情况怎么样了,前几天我出了国,才刚回来,没来得及探望她。”
原来是她的好闺蜜莫末。
“起来起来,我的D罩杯要被你撞扁了。”面对闺蜜,夏若顷刻解锁互损模式。
“呸,D罩杯,我看是负D还差不多。诶,你怎么在这里,哎哟我去,这不是束大少么,你怎么也在这?”莫末吊着眼梢,警戒地盯着束桦霖,全身散发出不喜欢束桦霖的气息。
高中毕业那年,她家好若若可是为束桦霖这家伙掉了很多眼泪,她浪费了一整包抽纸巾才把她家若若的眼泪堵住,自那以后,她就给束桦霖打上了“大混蛋”的标签,见到就要用眼神杀死。
“你先走吧,我妈情况稳定了,我明天回去上班,有什么明天再说,”跟束桦霖告别,夏若把仍不忘回头瞪束桦霖的莫末拉走,“莫末你别瞪了。”
“不是,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你不是应该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束总’,拉远关系吗?”莫末不满地抱怨,知道夏若跟束桦霖重逢,与他是上下级关系后,她对束桦霖的怨恨更深了一层,她可没忘记晚宴那时,束桦霖是怎么对待夏若的。如果夏若被爱情冲昏头脑,那她绝对要做夏若的最后一道防线,死也要拦下往夏若心里钻的束桦霖。
“哎,一言难尽。”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了莫末,夏若叹了口气,“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让他假扮我老公了。”
“哇靠,你就不怕他假戏真做?”
“应该不会吧,我,”夏若顿了顿,“我又不喜欢他。”
“不对,你很不对,”莫末环胸绕着夏若走了一圈,把夏若的表情观察了个仔细,“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动摇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他有钱帮你付住院费,还很得你妈喜欢,你就打算将就了?”
夏若目光闪躲:“没有的事,你别瞎说。”
“绝对有,你完了你完了,你要跟那个混球将就了。”莫末指指点点,“不行,我坚决反对。”
“你胡闹什么,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吧,他对我妈也挺好的。”
“帮他说话,就是喜欢的开始!那凌昭阳怎么办,他不对你好吗?”
心尖上的名字忽然被人提起,宛如被扔到水面的石子,溅起一圈又一圈荡开的漪澜,扰乱了宁静。
夏若犹豫不决地摇头:“我不知道。但我需要钱给我妈治病,束桦霖他又得我妈喜欢,会照顾我妈。”
“凌昭阳难道就不会?”莫末惊奇地道,“他对你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
“爱情和物质两难全,”夏若黯然,“这几天我也在观察束桦霖,他一直都有改变,他放下了身段适应我们的平民生活,他的性格和为人深得我妈喜欢,但凌昭阳,先不说他经济条件吧,就说他的性格,太跳脱,而我妈需要静养,我们家的环境不适合他。况且,他喜不喜欢我,我都不知道。”
莫末的嘴巴睁得可以塞进一个大针筒,就差没射出药剂喷夏若一脸,治治她胡思乱想的毛病了:“你、你就是这么想凌昭阳的?”
“你知不知道其实凌昭阳他……”莫末一噎,差点抖出凌昭阳的身份,幸好刹住了嘴,凌昭阳叮嘱过她不要说,虽然没说原因,但凌昭阳肯定有他的考虑,“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不赞成你这么将就自己,如果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结婚后你们不会幸福。经济条件可以解决,性格问题也可以解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你不要那么快就否定凌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