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绍玉见他们如此,方道:
  “我……回席上去了。”
  “王小郎君,”陈酿忽道,“宴席已散了。”
  “哦。”绍玉兀自点头,“那……我且回去了。”
  正待转身,七娘又道:
  “三郎!天色已晚,你惯不看路的,骑着马,仔细行走啊!”
  绍玉望着她,浅浅含笑,只道:
  “好!”
  说罢,便也兀自去了。
  七娘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
  “三郎今日,有些奇怪。”
  陈酿笑了笑,朝她额头轻轻敲上一记:
  “蓼蓼怎来了?”
  被他一敲,七娘蹙了蹙眉,忙护着自己的额头。
  只见她委屈道:
  “只许酿哥哥来,不许蓼蓼来么?蔡三娘子亦邀了我呢!”
  陈酿从来便拿她的歪理没办法。
  他摇摇头,又看了看前头散去的宴席,遂道:
  “罢了,我送你回府吧!”
  七娘低下头,笑意更深了些,只乖乖跟在他身后。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宴清都9
 
  “酿哥哥。”七娘微笑着唤了一声。
  陈酿转过头看着她,她却又不再接着说。
  这一瞬,倒像极了一年前的鲁国公府。那夜亦是寿宴,二人亦是这般并排行着。
  而七娘,亦是软软糯糯地唤他“酿哥哥”。
  似是自语,也不说别的。
  陈酿低头一笑,轻声唤:
  “蓼蓼。”
  七娘仰头看着他,他却也不言语。
  她只觉莫名,抓着他的衣袖摇起来:
  “酿哥哥?”
  陈酿有些憋笑,又唤:
  “蓼蓼。”
  七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陈酿原是在逗她!
  从前她总爱自语地唤陈酿,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忽猛地顿住,只鼓着腮帮,却耍赖地不走了。
  陈酿回头看着她。
  七娘这副模样虽是惯见的,却依旧好笑得很。
  他清了清嗓,俯身道:
  “怎么,不走了?”
  七娘摇摇头:
  “不走了!酿哥哥如今变坏了,欺负蓼蓼!”
  “嗯……”陈酿立起身子,负手道,“那酿哥哥便自己走了?”
  他说着便要举步。
  谁知刚迈出半步,七娘又猛抓上他的衣袖,死死盯着他。
  “酿哥哥骗人!”她有些生气,“你此前才说,不论何时,皆不会丢下蓼蓼的!”
  陈酿笑了起来,随性而自然,竟天然如孩童一般。
  “自然不会。”他笑道,“那你走是不走?”
  七娘抿嘴一笑,眼波流转,只点了点头。
  二人复前行去。
  只是,七娘抓着他衣袖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她随着他的步伐行走,心中像是吃了桂花蜜糖一般。
  是许久不曾同酿哥哥一处,无所事事地闲步了。
  七娘一时心绪荡漾,只举目望天。
  新月悬在高空,稀疏的几点星,格外静谧。
  她只用气声唤:
  “酿哥哥,好美的月色啊!”
  陈酿看看她,亦举目望去,只点了一下头:
  “是啊!李太白诗云:玲珑望秋月,便是此时了。”
  “秋月……”七娘喃喃念着,“原是如此意境。”
  陈酿低头望向七娘,四周静得足以闻见她的呼吸。平缓而舒心,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的纯粹。
  此情此景,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娘子,陈先生!”
  阿珠的声音,终是将这静谧打破。
  一时,只觉四周聒噪了起来。
  她捧着七娘的攒翠羽斗篷而来,身后两个小丫头,一人捧着风帽,一人抱着宝鸭暖炉。
  七娘讪讪地看她们一眼,真来得不是时候!
  阿珠替她披上斗篷,正欲绕到前面系带子,却见陈酿随手接过了。
  阿珠一怔,看了看二人,只微笑着退得远些。
  陈酿低下头,将绳带细细缠绕,所成之结虽不精巧,倒也干净利落。
  七娘含笑咬着唇,面颊有些微微泛红。
  陈酿望着她笑了笑:
  “看看,可还能入眼?”
  七娘双手抚上那个绳结,迟迟不愿松开。
  古语有云: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那般情思,七娘如今也尝得了。
  她低头,莞尔一笑:
  “酿哥哥真好。”
  直待陈酿挥手,丫头们方才上前,自做一番收拾,便拥着二人上车去。
  马车驶出蔡府,街市上更见得热闹来。
  杂耍艺人又多了几个,那个演傀儡戏的,也换了好些新人偶。
  沿街又闻着不少叫卖声。
  “荔枝糖水,杏脯蜜饯,来尝一尝啊!”
  “新鲜出炉的羊乳酥烙!”
  “老李家的炙烤鸡胸!”
  “徐十二娘家的芡汁腐乳!”
  ……
  这一声两声,此起彼伏,听得七娘直咽口水。
  她再忍不得,只拉了拉陈酿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自然,她这副模样,不必言语,也知她想如何了。
  陈酿只道:
  “今日有些晚了,改日吧。”
  七娘哪里肯依,只辩道:
  “可宴席是提前散的,本也不会这般早回去。缤纷夜市,且逛一逛吧!”
  她这一耍赖,陈酿如何招架得住?
  他掀帘看了看外头,好在仆妇随从跟着,想来也没什么妨碍。
  陈酿看了七娘一眼,遂转头向车夫道:
  “停车。”
  此话既出,七娘只高兴地拍起了手:
  “酿哥哥最好了!”
  陈酿笑着摇了摇头,遂扶着她下车。
  自打五郎成亲,七娘是许久不曾来夜市逛了。
  从前她最爱扮作小郎君,混迹在人群中,总要人认不出的才好。
  而今日,她作小娘子打扮,身旁是她的酿哥哥,难得多了一份安静与温柔。
  陈酿低头看着她,一面叮嘱:
  “可不许自己胡乱走了!只得紧紧跟着我,知道么?”
  七娘正色点了点头,隐在帷帽后的小脸,已然笑开了花。
  她只道:
  “蓼蓼知道的,蓼蓼亦不会抛下酿哥哥一人!”
  陈酿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是有些滑稽,可他心中却蓦地生了一丝暖意。
  不多时,丫头仆妇们,手中已抱得满满的。七娘挨个吃过去,倒像是饿了许久。
  她正欲再吃一块酥烙,陈酿忙摁住她的手:
  “不行!”
  七娘又故作可怜地望着他。
  “不可再食了!”陈酿正色道,“当心吃坏肚子!”
  七娘见他始终不允,这才作罢。
  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小食点心,七娘忽想起流民之事。
  她抬眼向陈酿道:
  “对了,酿哥哥今日所言流民之事,我在那头亦闻说了。”
  陈酿方道:
  “可是吓着你了?”
  七娘直甩着头:
  “小娘子们听闻,皆是同情万分,嚷着要设粥棚呢!”
  “哦?”陈酿有些微惊,“小娘子们竟有这等见识?”
  忽而,他眼中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连小娘子们亦知的道理,偏偏身居高位的蔡太师装聋作哑。
  到底可笑得很!
  七娘又仰头道:
  “酿哥哥小瞧我们呢!我亦要设粥棚的。”
  陈酿笑了笑,又轻抚她的发髻:
  “蓼蓼很是良善,这很好。”
  陈酿蓦地夸她,七娘只含羞地垂下头去。
  “什么好不好的?”忽听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二人闻声望去,果是朱凤英!
  只见她笑语嫣然地行来,身后跟着穿常服的郓王。
  “表姐怎么来了?”七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二人。
  朱凤英上前拉着她,只道:
  “谁叫你们的宴席散早了!阿楷难得空闲,便来接我逛夜市了。”
  她又看了一眼陈酿,倾身向前,只捏着眼笑道: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七娘羞涩一笑,只作敷衍,也不与她细说。
  陈酿见郓王亦在,正欲行礼,却见郓王抬手道:
  “不过是寻常相遇,你我之间,何须多礼?”
  陈酿点头了然,二人遂相视一笑。
  而这一笑,似乎又是一番不言而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宴清都10(加更)
 
  二位小娘子亦是许久不曾见,这般遇着,只拉在一处说个不停。
  七娘又分了自己喜爱的小食与朱凤英。陈酿与郓王看着她们,皆摇头笑了笑。
  只见傀儡戏艺人又换了新人偶,是从前不曾见过的。
  七娘一时双眼发亮,忽回身,指着傀儡戏艺人便笑道:
  “酿哥哥,我与表姐去那处看看!”
  陈酿朝那处瞧去,只道:
  “别走远了。”
  七娘点了点头,遂与朱凤英携手而去。
  陈酿与郓王跟在她们身后,总不离开视线也就是了。
  郓王看着台上傀儡戏,只笑道:
  “咱们眼下只管的玩乐,也不知,太师府那头,是个什么境况?”
  陈酿亦浅笑了一下:
  “又一个无眠之夜。”
  郓王顿了顿:
  “今日之事,只怕已传到父皇那里。”
  “也好,”陈酿道,“左右,《汴京流民论》算是呈上去了。”
  “如此一来,太学便于风口浪尖。”郓王沉吟一阵,“先生要事事当心些。”
  陈酿点点头。
  郓王又道:
  “眼下瞧来,父皇依旧有心护着蔡氏一族。倒是太子,于流民之事上,颇见出些敦厚仁慈来。”
  陈酿略微怔了怔:
  “那殿下心中,是已有决断了?”
  郓王长长舒出一口气,只道:
  “北地战事吃紧,朝中奸佞当道。这个时候,内廷再经不得动乱了。”
  易储是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默了一瞬,又道:
  “太子,会是位仁君。”
  闻着此话,陈酿霎时有些愣然。
  不多时,他忽退后一步,朝着郓王恭敬行了一礼。
  只闻他道:
  “殿下如此心胸,是苍生之大福。”
  “先生过誉。”郓王忙扶起他,又道,“太子虽仁慈,可行事过于温吞。日后,还需你我齐齐辅佐才是。”
  “学生自当尽力。”陈酿道。
  郓王点点头,又道:
  “至于,谢大人那处……”
  陈酿遂道:
  “大人心忧战事,明日便上书安置流民。殿下放心。”
  郓王笑了笑,又望向正看傀儡戏的朱凤英。
  她与七娘此刻心无烦恼,无忧无虑,似乎也是极好的。
  陈酿看了看郓王,又扫了一眼热闹繁华的汴京城。
  这偌大的江山,富庶无边,众皇子中又有谁不心动?
  而眼前的郓王,本可以搏上一搏,却骤然拱手相让。这分怀抱苍生的胸襟,不得不叫人佩服。
  正感慨间,只见七娘已举着几个糖人过来。
  她笑得极是天真,是由心而发的欢喜,并无半分杂质。
  “酿哥哥,给!”她举至陈酿眼前。
  也不知是否被她的笑容感染,陈酿竟接过吃起来。
  七娘又将剩下的递与郓王和朱凤英:
  “这是表姐与楷兄的。”
  一时四人皆笑起来,尤其二位小郎君,似乎还从未这般孩童心性过。
  时有行人侧目不解,怎么两个大男人,竟吃起糖人来?
  四人也不管不顾,天近子时,方才兴尽而归。
  这样的时候,极是难得。
  日后,陈酿思忆起来,总是感慨万千,似乎也只此一回了。
  至于蔡府寿宴上的闲话,在小娘子之间,是传得最快的。
  一时,闺阁之中,谁人不知?
  谢菱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她午睡正起,自换了一炉香,又理了一回额发,只觉天气比昨日寒凉了不少。
  已是午后,窗棂上却还见得些残霜,暖炉只熏得其上雾气重重。
  她随手取了枕边的袄子披上,恰见着钏儿进来。
  钏儿本是出门打听,一番收拾,她只将昨夜太师府之事,与谢菱一一说了。
  谢菱倒也不见惊讶神色,只抚了抚心口,方道:
  “还好不曾去,这滩浑水,我哪里敢蹚来?”
  谢菱素有午后刺绣的习惯,丫头钏儿又往绣架旁行去,替她理着绣线。
  一面笑道:
  “还是小娘子机灵!我从前还为此不平呢!看来,世间之事,总是来来回回,并无定数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