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七娘与朱凤英落座之处,亦是早留下的。
  道观的布置,却与她们寻常出入的茶肆酒楼不同。还未进屋,七娘便觉出一片祥和安宁。
  皆说玉福楼雅致无双,可到了五木观,才知什么是纤尘不染的至清至净。
  屋中熏着道家惯用的清香,虽不名贵,却也未落俗气。其间桌榻摆设,尽依八卦之势,纱帐帘幕,俱属五行之色。
  七娘环视着屋中的一切,只觉颇合心意。
  只见她点头道:
  “果是个避世的好去处。从前鲜少来五木观,今日,倒见着它的好处来。”
  朱凤英笑了笑,自饮一口茶,打趣道:
  “避世?还学起人悟道了?你若喜欢,赶明常住于此,成日的‘道可道,非常道’,亦无不可。”
  七娘瞥她一眼,自己还生着她的气呢!她还敢这般打趣!
  七娘摇摇头,自行至窗前。
  这是一方矮窗,打起帘子,恰能将院中美景尽收眼底。
  五木观有五株千年银杏,其中一株,便位于内院之中。银杏枝叶亭亭如盖,遮住了深秋的天。抬头望去,一片盈盈金黄,谁又说秋来尽是萧瑟呢?
  七娘正兀自浅笑,忽见一道童步态不稳地行来。
  他约莫三五岁的年纪,生得白白胖胖,头上用木簪挽了个髻,一身小道袍越发惹人怜爱。
  他忽在七娘窗前停下,滴溜溜的圆眼睛直望着她:
  “你是山下来的小娘子么?”
  七娘蹲下身冲着他微笑,双手架在窗棂上,托腮点了点头。
  只见那道童噘嘴道:
  “怎么你们皆爱看着树上的金叶子?”
  七娘觉他天真可爱,遂笑道:
  “因为着实好看,着实难得啊!”
  小道童挠了挠脑袋,有些懊恼,只偏头道:
  “可一树的金叶子,总会落在地上,蒙尘践踏,也就不好看了。”
  七娘一愣,又看了看地上的叶子,若有所思。
  还不待她应声,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姑子。她一面去拉小道童,一面朝着七娘赔笑。
  “怎的跑此处来了?惊扰了贵人,如何是好!”那姑子声色严厉,“还不快给贵人磕头赔罪?”
  见这架势,七娘忙摆手道:
  “不打紧的!道长误会了,我们不过闲谈几句。小道长似乎很有灵性。”
  “小娘子见笑。”那姑子赔礼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哪有什么灵性,不过是在小娘子跟前胡言乱语。”
  “果真无碍的。”七娘笑道。
  罢了,她又转身,让丫头取了一碟点心来,正是新制的藕粉桂花糖。
  七娘尽捧至小道童跟前:
  “你爱吃糖么?”
  小道童直直看着,咽了咽口水,猛点了点头。
  “这是我家丫头新制的,皆是自家院子里或庄子上的食材,并非买来的俗物。”七娘又看姑子一眼,“想来,也算未使人间造孽钱。”
  “无量寿佛。”姑子行礼,又朝小道童道,“还不快谢过贵人小娘子?”
  小道童冲着七娘笑,亦道了句“无量寿佛”,便接过那碟藕粉桂花糖,匆匆跑开。想是急着分与小道友们吃。
  “唉!”那姑子见拦他不住,有些无奈,“这孩子!”
  七娘笑了笑:
  “道长且忙去吧,可别怪他,我喜欢他呢!”
  姑子忙忙行礼:
  “惊扰小娘子雅兴,贫道这就告辞了。”
  七娘目送她远去,回过神看着地上的银杏叶,又看看树上的叶,蓦地一声叹息。
  朱凤英朝这边看了看,笑道:
  “与小道士也能聊这许久,果然你近日闲得很!”
  七娘依旧托腮望着窗外,似是自语:
  “原是你方才没在听。那小道士的话,倒很有些意思呢!”
  朱凤英摇摇头:
  “成日地胡思乱想,可别将正事忘了!还真当咱们是来瞻仰这千年银杏的?”
  七娘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行至案边,遂与朱凤英一起吃茶。
  “那眼下,咱们要做什么?”她问。
  “等。”朱凤英道。
  七娘狐疑地看了看朱凤英,这样等下去,也不知是否能等来一个结果。
  她遂问:
  “若等不来呢?”
  朱凤英顿了顿执杯的手,只道:
  “不会。”
  她说得那般坚定,七娘也只得信她。
  眼下屋中只她二人与几位近身丫头,护卫皆带着兵甲,怕有冲撞,是入不得道观的。
  此刻内院清净,无甚人烟。这个时候都等不来,只怕便没有能等来的时候了。
  七娘咬着唇,只低声道:
  “我倒盼着等不来。”
  朱凤英抬眼看着她,见她神情有些凄然,失落并着伤心,总是让人心疼。
  “但愿吧。”朱凤英轻声道。
  一时屋中二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默然不语。屋中显得极其安静,只偶尔闻得烹茶的水声,便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帘外有人道:
  “七娘子,朱小娘子,王小娘子与蔡三娘子求见。”
  闻得此声,七娘与朱凤英相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帘外。
  可算是等来了!果然,还是等来了。
  朱凤英粗喘了几口气,平息下来,只朝帘外道:
  “快快请进来,我与七娘子皆念着她们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蕃女怨3
 
  只见王環与蔡三娘子携手而入。二人衣裙亦甚是华美,颇有气派,一见便知是高门贵府的小娘子。
  刚一进屋,还未落座,便听王環抱怨:
  “好哇!二位姐姐偷着出来玩乐,却不叫上環娘。若非我在观外见着郓王车驾,还不知二位姐姐在呢!”
  朱凤英低头笑了笑。二人故意乘着郓王车驾出游,张扬得人尽皆知,她又岂是方才才知晓的?
  朱凤英遂道:
  “王小妹妹可别怪我,我前些日子得罪了表妹,此番是与她赔罪来的。”
  “我可没领情。”七娘仰头道。
  却是蔡三娘子掩面笑了起来:
  “上回在我的雅集,我便瞧出你二人有事。不过,你们总是嫡嫡亲亲的表姊妹,哪能说翻脸便翻脸的?也不怕旁人笑话!”
  按理说,寻常人见她二人不和,多也敷衍过去了,谁稀罕趟这摊浑水?
  谁知蔡三娘子倒爽快坦荡,竟这般不提防地直说了出来!
  要说,她与那二人,也并无甚交情。王環这样亲近,还不曾言语,偏她一语道破。
  不过,七娘倒喜欢她的爽利性子,坦坦荡荡,也不拘着什么。
  只闻得她又道:
  “我在对面亦备了个隔间,原只邀了家中姊妹,不想今日環娘亦来寻我,遂作一处了。不如,你们一道过去坐坐?”
  见她热情相邀,七娘她们也不好拂她脸面。
  朱凤英遂道:
  “多谢你了。不过,我要先与表妹赔罪,省得她别扭。不如你先行一步,我们过会子来寻你?”
  “如此也好。”蔡三娘子笑道,“那我先去了,否则,姊妹们又该怪我怠慢她们了!”
  刚一起身,她忽觉头晕,踉跄了几步,还好王環扶着。
  几人皆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没事,许是昨日没睡好。”她又转向王環道:“環娘可随我同去么?”
  王環点点头,亦跟着起身。
  刚要出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回头道:
  “对了,七姐姐,上回你说要借我的手帕,今日有带么?我回去让丫头比着绣呢!”
  七娘思索片时,确有这么回事,只是她不记得是哪一张了。
  她掏出随身的丝帕,端详一阵,举至王環跟前:
  “是这个么?”
  那是张鹅黄丝绢,其上绣了桂花纹样,正应了秋日的景。
  王環细细看了一阵,点了点头:
  “这倒巧了,正是它!”
  七娘笑了笑,又转头向身后阿珠道:
  “阿珠,替王小娘子包起来。”
  不多时,阿珠便捧了个锦盒来,一面交与王環,一面笑道:
  “也是出门匆忙,不及带个丝绢盒子。适才路过集市,买了些胭脂水粉,这本是个香粉盒,如今取出来,王小娘子莫要笑话才是。”
  王環打开锦盒看了两眼,遂让丫头收下。
  她方向七娘笑道:
  “这样周到的心思,也只七姐姐的丫头了。”
  七娘看了看阿珠,亦笑道:
  “回头你的绣好,可要第一个拿给我看啊!”
  王環点了点头,冲着七娘甜甜地笑,眼睛已然眯成一弯新月。
  罢了,她便与蔡三娘子一道告辞而去。
  待她们走远,七娘垂下眸子,只叹了口气。她发愣地望着手边的香粉,一时只蹙着眉。
  “表姐,”她声音很弱,“适才之事,你怎样看呢?”
  朱凤英看她一眼,亦叹气道:
  “如出一辙。”
  “我总不愿信呢!”七娘一声自嘲的笑。
  “七娘……”朱凤英有些无奈。
  “或许,”七娘道,“真是你我多心了?”
  朱凤英抚了抚桌上的香粉,指尖敲打着案头:
  “是否多心,很快便见分晓了。”
  七娘只默然不语。她的理智与直觉皆告诉自己,这并非多心;可她,怎么那般不信呢?
  朱凤英又道:
  “你先莫要难过。眼下,咱们还不知她要做何事,切莫轻心啊!”
  七娘振了振精神,抿嘴道:
  “表姐所言在理,咱们不过一片防人之心,若无事,自然两厢安好。若出了事……”
  她本欲说,若出了事,也能兀自保全。
  谁知朱凤英打断了她,只道:
  “若出了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七娘心下一沉,这倒是表姐的性子。不过,她到底是三郎的亲妹妹,总不该做得太过。
  “只是,”七娘又道,“我至今,也不知她是为何呢!”
  “你别急,总会知晓的。”朱凤英说罢,饮了一口茶。
  “不过,”朱凤英面带疑虑,“她为何扯上蔡三娘子?她与此事,难道还有些关联?”
  七娘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我瞧着不像。虽说蔡家有些不地道,可蔡三娘子此人,言语之间,倒也颇为坦荡。”
  她顿了顿,又道:
  “况且,她与你我并无过节,似乎,是不至于那般行事。”
  “谁知道呢?”朱凤英道,“且看吧!明月落,城乌起,水落而石出。”
  姐妹二人复静心饮茶。
  可哪里就真能静下心呢?眼下的境况,半明半暗。她们虽有心提防,可许多事,她们并未摸清缘由。
  眼看着,虽是敌在明,我在暗;可一桩桩的未知之事,又未尝不是一种敌暗我明。
  朱凤英这个法子,着实有些冒险了。
  不过,如今她们同无头苍蝇一般,没个凭证依仗。若想快刀斩乱麻,似乎,也只得这个愿者上钩的法子。
  窗外的秋风比来时更轻了些,却更吹得人心慌。
  银杏的金叶挂在枝丫上,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而正飘落的叶,拂过天,拂过房檐,拂过回廊,最终落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
  七娘又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今年的秋日,便这等惹人愁思呢?
  去年的此时,酿哥哥还在呢!她只需坐在他的书房,听他之乎者也,是耶非耶。
  偶尔做几篇文章,有惊艳之笔,亦有敷衍之作。他却也不生气,只细细同她讲学。
  那时,只觉篇篇文章烦闷无趣,可眼下瞧来,她是顶愿在书房无趣地待上一日的。
  七娘双手托腮,正异想间,只闻得窗外喧闹了起来。
  她与朱凤英面面相觑,心下有些隐隐的不安。二人遂一同朝窗边去,只趴在窗棂上要看。
  喧闹的声响正是自对面传来,那是蔡三娘子的隔间啊!
  听声音,应是出了什么事,蔡三娘子的姊妹很是着急。
  内院的姑子亦不得安宁,二十来个人,齐齐地便往那方隔间去而去。
  方才骂小道童的姑子,亦在其列。只见她同众姑子一样,面色惊慌,额间冒着冷汗,好生焦急!
  七娘与朱凤英收回眼,只蹙眉看着对方,疑虑中又带着一分了然。
  果然出事了!
  可究竟是何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蕃女怨4
 
  七娘与朱凤英立在窗间,摩拳擦掌,也不知该不该唤人去询问。
  正犹疑间,忽见方才拿了藕粉桂花糖的小道童亦跑了进来。
  见着七娘,他只跑过来,冲七娘甜甜一笑。
  七娘此时着急,哪里还笑得出?
  她只勉强扯了扯嘴角,方低声问:
  “小道长,我问你,对面出了何事?”
  那小道童得了七娘的糖,自然不会瞒她,遂笑道:
  “听闻有位贵人小娘子不见了,师傅们皆着急呢?”
  “不见了?”七娘面露惊愕,“怎会不见了?”
  小道童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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