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娘,你可算醒了!”蔡五娘见着她,忙迎上去。
又道:
“你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姐姐她,她怎就……”
话未言罢,蔡五娘兀自啜泣了起来,一面又忙拿手巾揩眼泪。
王環像是受了惊吓,颤抖着唇,不知言语。
蔡五娘早已急不可耐,她抓住王環双肩,只一阵猛摇。
王環有些木然,只无意地朝七娘与朱凤英看了一眼。
她忽打了个寒颤,随即道:
“我,我不知的。”
蔡家姊妹随着王環的眼神看去,果是与那二人有关么?
蔡五娘大步上前,直直瞪着七娘:
“你说!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七娘默然不语,只深蹙着眉。
蔡五娘忽举起那张鹅黄丝绢,其上绣了精致的桂花纹样,正是应景之物。
“你说!”她依旧质问,“你可认得这个么?”
七娘依旧不语。
她放开怀中的小道童,缓缓站起身来,直直望着王環。
王環故作害怕姿态,只缩在丫头怀里,不时挑眼看看七娘。
“環娘,”七娘道,“你说,这丝绢,是怎么回事?”
“七姐姐,真,真要我说么?”王環依旧怯生生的。
蔡家姊妹皆不解地望着她们,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
七娘叹了口气:
“说实话。”
王環看着她,不提防地,忽哭了出来。
她又看了看众人,只啜泣道:
“这是,这是……谢七姐姐的丝绢。”
此话既出,众人一片惊愕,四下哗然。
而七娘与朱凤英,则是更安心了一分,也更伤心了一分。
“当真?”七娘目不转睛地看着王環。
王環眯了眯眼,闪过一丝侥幸的得意。
不待再说,只见蔡五娘已带着蔡家姊妹冲上来。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蔡五娘说着,一巴掌就要下来。
却是朱凤英揽过七娘,猛地拦下,向蔡五娘斥道:
“蠢货!”
“你还骂人?”蔡五娘一把甩开朱凤英,“你敢说,这不是她的么?”
七娘拍了拍朱凤英的手,向前一步:
“是我的。”
蔡五娘已然气得站立不稳。众人亦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不过,”七娘又紧接着道,“蔡三娘子的伤,与我无关。”
七娘的神情比适才淡然许多。她只微微蹙眉,眼中盛着悲悯与失落,却并不见申冤的急切。
蔡五娘看着她,一声冷笑:
“呵!与你无关?这是你的丝绢!你说与你无关?”
她将丝绢举猛至七娘眼前,颤抖着,直要戳上去。
七娘轻轻别开头。
她默了半晌,又凝视着王環:
“環娘,我最后问你一回,这丝绢,当真与我有关么?”
王環畏惧地看着七娘,像个受了威胁的小孩子。
她抖动着双唇,只弱声道:
“七姐姐,你别逼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七娘忽低下头,乍一声自嘲的闷笑。
如今,却成她逼王環了?
眼前这个王小妹妹,究竟是怎样的心肠呢?
蔡三娘子自然奄奄一息,尽是拜她所赐!这会子,又作出这副可怜模样,当真是讽刺得很啊!
七娘只觉山上的秋意更浓了些,瑟瑟纷纷,叫人猛地生寒。
她深吸了口气,娓娓道来:
“这丝绢,是王環与蔡三娘子临走前,我赠与王環的。”
众人皆朝王環看去。
只见她满脸茫然,难以置信地摇头。
“姐姐说什么呢?”她像个受冤的孩子,“这丝绢,我从未见过的。不信,你们问蔡三姐姐去!”
呵!七娘心中嗤笑。
蔡三娘子如今命悬一线,自然什么都任由王環说了。
这个道理,七娘能想着,旁人自然也明白。
一时四下安静,二位小娘子各执一词,这似乎成了个糊涂案。
蔡五娘看看王環,又看看七娘,只道:
“谢七娘,你说此丝绢是赠与了環娘,可有人证?”
见七娘看向朱凤英,蔡五娘只一声冷笑,四下之人,皆摇头叹气。
朱凤英是她亲表姐,自然是护着她。
况且,这方丝绢到底是七娘的,若解释不清,谁还信她来?必当她与此事有关了!
正此时,不知阿珠从何处冒了出来。方才一片混乱,倒无人注意她是何时离开。
她行至七娘身边,用众人皆能听着的声音,道:
“七娘子,薛大人请来了。正替蔡三娘子诊治呢!”
七娘点了点头,来了就好。薛姐夫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力,他来了,蔡三娘子或许还有救。
只听人群渐渐喧闹了起来。
“薛大人?可是薛仁‘薛菩萨’么?”有人问。
“应是了,不好请呢!”有人附和,“听闻是谢府的女婿。”
“谢七娘子的姐夫呢!”有好事者接道。
哄乱之中,只见王環神情闪烁,似乎听闻薛仁的名号,显出几分心虚来。
“蔡五姐姐!”忽闻她道,“不能让他治啊!”
听着此话,蔡五娘蓦地惊愕。
她趋步至七娘跟前,怒道:
“你要做什么?害她不成,还让你姐夫去?你也太嚣张了,非置她于死地么?”
说罢,蔡五娘忙转头向蔡氏姊妹道:
“快!快去拦着啊!”
“站住!”七娘喝道。
她无奈地看了蔡五娘一眼,又看向王環,只道:
“薛姐夫人称‘薛菩萨’,身为御医,只会尽力救治,如何能害人性命?”
“蔡五娘!”她接着道,“我有人证你不信,可我亦有物证!”
众人又是一番惊奇。
本倒是山重水复疑无路,那丝绢并着王環的证词,谢七娘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她要作何解释。
只见七娘嗅了嗅那丝绢:
“好香啊!”
蔡五娘满面疑虑,亦捧至鼻尖。方才不曾注意,这方丝绢,原是有股茉莉清香。
七娘低头笑了笑,负手踱步至王環身旁。
她倾身靠近,又在王環肩头嗅了嗅:
“環娘,亦好香啊!”
只见王環身子一颤,猛向后缩了缩。
她直直看着七娘,面上充满惊慌。那神情,却不似方才的做作,此番,是真的怕了!
蔡五娘回头,蹙了蹙眉,遂一把抓住王環。
细细嗅来,果是与丝帕上一般的茉莉清香!
王環呼吸有些急促,却强作镇定:
“不过是同样的香粉,又能证明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蕃女怨7
同样的香粉,谁也能用,确不能说明什么。
可王環心下慌乱,却不曾注意,此是茉莉香粉!
熟悉她的人皆知道,她自小便不喜茉莉香味,故而香粉香膏,从不着添茉莉。
况且,七娘丝绢上的茉莉香粉,原不是俗物。那本是宫中赏下的,旁人自然不得。加之香气幽微,却不易察觉。
若真如她所言,她不曾碰过,又如何会身染茉莉清香呢?
于此二处,王環再欲狡辩,也只是徒劳罢了。
众人一片唏嘘,皆对着王環指指点点。纵使她姓属王氏,做下这等禽兽行径,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再则,受害之人亦非寻常女子,而是权倾朝野的蔡太师爱女。便是王家有心保她,却也并非易事。
王環扫视着众人,猛地退后了几步。
四下的眼神,鄙夷而惊恐,直将她围得喘不过气。她忽觉头脑胀痛,只深蹙着眉。
又是这般的眼神!看她跟怪物似的!她又不会吃人,为何如此看她?
这些人,和西蜀之人有什么两样?
汴京此地,又与西蜀有何不同?
啪!
只闻得一声巴掌清脆明晰。
众人忽而愣住,一时又一片鸦雀无声。
王環的左脸渐渐红肿,隐现出五指印痕。
蔡五娘的手亦是红肿,方才一巴掌,她只恨不能将她打死!
“为何!”蔡五娘怒目而视,“究竟为何!”
七娘与朱凤英立在一旁,为何,她们亦想知道为何?
为何残害蔡三娘子?为何不择手段地陷害七娘?
王環见再无挣扎余地,忽狂笑了起来。
“为何?”她笑得及其怪异狰狞,直瞪着七娘,“贱人!都是贱人!”
她又道:
“谢蓼,今日,是你故意的吧?”
“请君入瓮罢了!”七娘漠然回视,“若非你三番两次陷害于我,又岂会有今日之事?”
“三番两次?”王環笑了笑,“你果然都知道。你心知肚明,却在我面前装傻!”
七娘心下觉着可笑,心知肚明,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
“是。”七娘道,“郑明珍虽罪有应得,可她也替你背了锅!”
她近前几步,向王環低声耳语:
“郑明珍根本不认得酿哥哥,如何能想出那样的法子?能用酿哥哥引我入局,必定是对我极熟识之人。必定是,能窥探我心意之人。”
王環满目惊愕,并着一腔的愤怒。
七娘顿了顿,又接着道:
“你或许已忘了,可我记得。当时正是你,带头压了赌局,还擅作主张,让阿珠去打听吴生!这可是他们编排我的有力说辞啊!”
七娘缓了缓气息,退后几步,立直了身子,只道:
“如今,你总能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何了吧?”
王環咬着唇,依旧恨恨地望着七娘。
“我也是活不得了!”只闻她道,“倒不怕告诉你。你听好了,三哥是我的,是我一人的!你们两个贱人,别想……”
“你闭嘴!”
王環正说着,忽闻人群外一生怒喝。
众人齐齐朝那处瞧去,来人竟是王绍玉!
只见他身骑高头白马,立在千年银杏下,一身绛紫云锦袍挺括利落。方才他言语虽厉,却见出一番丰神俊朗来。
绍玉翻身下马,直至七娘身边,上下打量一回,方道:
“你可有事?”
七娘一愣,只摇了摇头。
绍玉舒了一口气,又转向王環,语气比方才更是严厉:
“西蜀的教训不够么!”
王環瞥他一眼,一声冷笑:
“你就会护着她!”
“你跟我回去!”正说着,只见绍玉拿起马鞭便要绑人。
蔡氏姊妹见这架势,哪里肯依?
只闻蔡五娘道:
“慢着!她害我姐姐,岂是你说带走便带走的?”
五郎双手停在半空,默了一瞬,方转身行一大礼。
“王府教导无方,此番带回去好生审问,定会给小娘子一个交代。”绍玉道。
蔡五娘扯了扯嘴角:
“我姐姐生死未卜,你一句交代,便想带走人?”
绍玉一时语塞。
蔡五娘又道:
“况且,要这交代的也不是我,而是蔡太师府!”
绍玉深蹙着眉,只觉事情越发复杂,越发棘手。
他转头向王環道:
“你最好祈祷蔡三娘子没事!”
王環别过头去,也不看他,像个寻常与兄长闹脾气的小姑娘。
几方便如此僵持着,混乱不清。围观之人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王環方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丫头踉踉跄跄地跑来,一面高喊:
“保住了!保住了!”
来人正是蔡府的丫头。蔡氏姊妹忙趋步上前,焦急地望着。
“三娘子的命,保住了!”她说完,只长长呼出一口气。
蔡氏姊妹相互看着,激动地说不出话,心中似放下了千斤重石。
“快!快!带我们去瞧瞧。”有蔡氏女早已喜极而泣。
一时,蔡氏众人只跟着那丫头便去了。
才行几步,却见蔡五娘回头,指着王環,向身旁丫头吩咐道:
“将她带上!让她跪在门外,赎罪!”
那两个丫头正要动手,却被绍玉一把拂开:
“我带她去!”
说罢,绍玉三两下捆上王環,便随她们往内院厢房去,七娘与朱凤英亦跟上。
围观之人见真相大白,已然无趣,只做鸟兽散。此时,怕是正赶着将五木观之事,传至汴京的大街小巷。
蔡三娘子虽性命无虞,却依旧昏睡不醒。七娘他们在门外候着,却也不放心就此离开。
只见绍玉将王環捆在千年银杏上,也不理她,只由她挣扎。
七娘看了一眼,方至绍玉身旁,问道:
“三郎,你怎来了?”
绍玉知她要问,方道:
“估摸着她要闯祸,便急匆匆赶来的。谁知,还是迟了一步。”
他又看了看七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