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陈酿低头笑了笑,亦想起七娘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是再令人羡慕,又哪有十全之事呢?”
  “陈兄所言不错,”魏林感叹道,“是我偏颇了!”
  魏林想起那时时时聚着,亦无忧虑,亦无顾忌,很是爽快。
  他又道:
  “我这越想,少的人便越多。还有楷兄,自祁莨与冯婴去后,他也少来太学了。那时他多有奇思,倒不见半点皇子的架子。”
  陈酿对郓王的学问亦很是认可,只道:
  “郓王是位君子。”
  正说着,只见魏林骤然站起身来。
  他挥了挥衣袖,振了振精神,只道:
  “不说了!再这般说下去,遍插茱萸,也不知要少几人!不如趁着眼前人还在,咱们且登高去吧!”
  陈酿亦站起身来。他挥袖拂了拂身上的落叶,那等姿态,颇有名士气度。
  他遂道:
  “魏兄所言甚是,秋来多有愁思,不如暂且一放,登高要紧。”
  言罢,几位熟识的太学生便一同往更高处去。
  而七娘的马车,正到此处,只寻了个人少之处便停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秋蕊香3
 
  七娘下得车来,见此处零星坐着些太学生。
  他们三五成群,或是闲谈,或是联句,一时清酒在侧,杯盘狼藉,只道好不快活。
  七娘伸长了脖子张望,却不见陈酿身影,连同着魏林等几个熟识的太学生,亦不曾见得。
  她心下奇怪,一番打听,才知几人往山顶上去了。
  绍玉撇嘴看着她:
  “你行不行啊?登高可不是好玩的!山路难行,你又……”
  他又看了看七娘被塞成马脚的足,直直摇头。
  七娘却不以为意,只仰头道:
  “我如今是小郎君呢!什么山路行不得?况且,已然到了,还有不去的道理?”
  绍玉只觉无奈,偏她这会子又胆大了!
  他拿七娘没办法,既然陪她来了,倒也只能顺着她。
  阿珠扮作小厮模样,替七娘披了件翠羽斗篷,便随二人一同上山去。
  太学生中有认得七娘的,只向同伴道:
  “那不是祁莨么?”
  有人遂问:
  “谁是祁莨?”
  另有人只笑了起来:
  “还能哪个祁莨?射御场上,拉弓射箭,发发未中的小祁莨啊!”
  一时有人想起,只哈哈大笑起来。
  又有人望着七娘离去的背影,附和道:
  “似乎真是呢!说是家中兄长成亲,忙着回去打点。他也不急着回太学了念书,这会子倒有心思游玩!”
  只听有人嗤之以鼻,道:
  “没看见他同王小郎君一处么?定是家中不大管束,虽在太学待上几日,亦没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大抵是个纨绔罢了!”
  这等捻酸,自七娘入太学以来,就不曾断过。便是她此时闻着,亦只会当做耳旁风,由它去了。
  七娘下车之时,陈酿本就行得不远。加之他们慢悠悠地边聊边行,不几时,七娘已能远远见着他的背影。
  他身旁亦有几个熟悉之人,其中还有魏林,皆是在太学长日混在一处的。
  陈酿披着一挂半旧斗篷,依旧挺直了背脊,自有一番俊逸。
  七娘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生出浅笑来。
  她并未如预想地默然垂泪,更不曾有近乡情怯的犹疑,七娘只是满足的浅笑,如此理所当然,亦如此暖人心肠。
  七娘正待上前,却见前方不远处,正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也在望着酿哥哥。
  七娘近前了几步,终是认出那人来。
  她忽而站定,只审问似的唤道:
  “蔡云衡!”
  蔡云衡闻声,猛地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一位小郎君,正面色不大好地望着她。
  蔡云衡透过帷帽看去,那小郎君似乎还不如自己高。又看他眉眼神态,只觉颇是熟悉。
  不待她想起,七娘又道:
  “你怎在此处?还望着我酿哥哥发愣!”
  她这一问,蔡云衡才一瞬反应过来。
  原是女扮男装的谢七娘!
  她掀起帷帽,激动又好奇,只朝着七娘上下打量:
  “七娘这副样子,真是像极了,差些将我骗过呢!”
  七娘得意中带着不快,只道:
  “我眼下叫祁莨,你可别胡乱言语!”
  蔡云衡掩面笑了笑:
  “是,祁小郎君!”
  她行至七娘身旁,目光却还望着陈酿,又伸手指他道:
  “你的陈小先生,可是着布衣的那位?”
  果是为着酿哥哥!
  七娘撅嘴看着蔡云衡,这才发觉,她今日是刻意装扮过的。宫里来的香粉,烟雪斋的口脂,玲珑轩的眉黛……
  蔡云衡本也是个美人,再并上一身绫罗,飘然若仙,煞是好看。
  七娘心头却更是有气。
  自己一副小郎君模样,未插步摇,未佩璎珞,可不就被比下去了么!
  七娘撇撇嘴,作出说瞎话的气势,道:
  “不是!”
  蔡云衡审视她一番,笑了笑:
  “那就是了!”
  说罢,她轻轻提起裙子,便要上前去。
  七娘忙一个跨步上前,忽拦道:
  “你不许去寻酿哥哥!”
  蔡云衡只道:
  “这是什么道理?你不过是他的学生,也不是他的先生,哪里该你管他了?”
  绍玉清了清嗓,将七娘拉至身边,向她低声道:
  “你做什么拦人家?她不过是慕名而来,哪比得朝夕相对的你?”
  说罢,绍玉又恢复了往日的高门风度。
  他只向蔡云衡作揖道:
  “小生王绍玉,见过蔡三娘子。”
  蔡云衡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她惊慌地放下帷帽,身旁的丫头亦忙替她理好。
  她低头回一万福,身子有些僵。
  他们二人虽不曾见过,却常听家中提起。
  想那日,王環残害蔡三娘子,不正是为着王大夫人一句戏言么?说是要将蔡三娘子说给绍玉。
  可如今,蔡云衡与绍玉这般相见,到底有些奇怪滋味。
  蔡云衡定了定神色,遂向七娘道:
  “说来,你这副打扮,是为着什么?”
  七娘看了看陈酿的背影,只敷衍道:
  “出入便利。”
  说罢,她便忙要追上陈酿,却是绍玉一把拉住了她。
  他将七娘拉得更远些,只道:
  “太学那几人,谁不认得你祁莨!你这会子过去,是想要蔡三娘子知晓么?”
  七娘方才慌了神,倒是不曾思虑周全。
  她舒了口气,只点头道:
  “还好你拦着。可我若此时不去,蔡云衡便去了!”
  绍玉只道:
  “你便由她去就是!那么些小郎君,我就不信她敢,早晚邀你同去的。”
  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谁知绍玉话音未落,便见着蔡三娘子正过来。
  她抱歉地朝七娘笑笑,只道:
  “祁莨小郎君,你做我弟弟好不好?也替我引荐引荐。”
  七娘转而一笑,绍玉果然所言不虚:
  “我才不要做你弟弟!”
  说罢,七娘也不理她,与绍玉直追陈酿去。
  陈酿与太学生们一路前行,偶尔回身看看。一来,看登了多高;二来,不知为何,他总觉今日有人跟着他。
  可每每回头,却又看不见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上回在案头作文,亦是这般。不知是否秋来多思的缘故,近来,是越发爱胡思乱想了。
  那时,风吹来枯竹气息,陈酿忽想起七娘爱在身后吓他,还总说一句“酿哥哥作文,蓼蓼黄雀在后”的话。
  他笑意深了些,只觉颇是有趣。
  七娘离陈酿更近了些,她回头瞧去,蔡云衡却并未跟上来。大抵是七娘不愿,她也不好这般赖着。
  七娘又望了望,一时又觉着自己有些不近人情。说来,蔡云衡也不失为一个坦荡之人,反而自己这般,却见出些小人行径。
  她又看向陈酿,甩了甩头,便径直上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秋蕊香4
 
  不待七娘唤,却是魏林先瞧见了她。
  他揉了揉眼,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方才还说遍插茱萸少一人,这会子,这一人倒蓦然立在眼前,总是太巧了些。
  魏林又定睛看了看,方挥手高声道:
  “祁莨兄弟!”
  闻着他唤,七娘笑了起来,许久不见这些同窗,却也并不生分,反多了些久别重逢的亲热。
  七娘亦挥手道:
  “魏大哥,别来无恙啊!”
  正说着,她便与绍玉迎上前去。
  陈酿闻声,背脊僵了僵。他缓缓回身,只见七娘一身圆领秋袍,翠羽斗篷半披,一方襦巾戴在头顶。
  远远瞧去,倒也很有太学生的样子。
  七娘见着他,心下跳得很快。
  她强定着面色,行一揖礼,方道:
  “陈兄,许久不见。”
  陈酿上下打量她一番,蹙眉道:
  “这般出门,家里可知么?”
  这算是什么话?魏林只奇怪地看向陈酿。
  七娘轻咬着唇,低头指向绍玉道:
  “知道的,三郎作保。”
  绍玉只撇了撇嘴。
  陈酿看了眼不远处的丫头仆从,遂也放下心来。他们在此处站着过话,同行的太学生亦看过来。
  有认得七娘的,只凑上前道:
  “是小祁莨啊!自太学一别,一向可好?”
  七娘也不拘束,一如在太学一般,只笑道:
  “多谢你记挂。本想着回太学,实在是家中走不开。兄弟们可都还好?”
  同行的几位太学生皆为重逢高兴,尽争相道:
  “都好,都好!”
  魏林亦笑道:
  “就是夫子们的功课,越发为难人。祁莨你是没在,……”
  还不待他说完,又有人道:
  “魏兄又胡说了!祁莨你知道的,分明是他自己无心功课,还怨旁人!”
  魏林有些讪讪。
  一时,众人皆前仰后合,笑在一处。
  七娘望向他们,深深笑起来。这些同窗,一个一个,还是那般可亲。这会子,倒与在太学无异。
  “都这般站着作甚?”有人提议,“好不容易故友重逢,总该对酒当歌,把酒言欢的!”
  魏林亦附和:
  “正是正是!咱们今日好好迎一迎祁兄弟!”
  七娘许久不曾这般开心,直直点头应声。
  绍玉见此境况,只低声道:
  “七娘,来此之前,可未说要饮酒啊!”
  他还清晰记得上元那一日,实在是被七娘的醉态吓怕了。
  七娘却道:
  “登高饮酒,本是古人乐事。三郎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绍玉一脸无奈像,又抬手拭去额间冷汗。她若能有分寸,又岂来今日之事?
  不知何时,陈酿已步至七娘身旁。只见他微蹙着眉,低头望着她。
  七娘只觉有人注视,缓缓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陈酿又看向前方,不经意地避开七娘的目光。他只板着一张脸,故作淡然。
  一时,众人齐齐席地而坐。有人拿出腰间美酒,还有人拿出随身备着的杯盏,皆铺陈开来。
  魏林忽举起盏儿,已斟得九成满。
  只见他豪气笑道:
  “今日故友重聚,是难得的缘分。咱们一齐举杯,先敬祁莨一盏如何?”
  在座之人,哪个不是爱笑爱闹的,皆齐齐应声,又忙举起杯来。
  见这架势,同窗们如此抬举,七娘是不得不饮了。
  她倒也不推辞,拱手道谢,全然将自己当做了一位小郎君。
  七娘正欲端起酒盏,却见陈酿另递了一盏过来。盏儿虽是一般大,其间清酒,却只得一半不到。
  七娘一时愣神地望着陈酿。
  他只轻声道:
  “算是我敬你的。”
  七娘微启双唇,耳根子羞得绯红。愣了半刻,她急忙一把接过,只将盏儿紧紧拽在手中。
  她默了半晌,在众人不及反应之时,一饮而尽。
  罢了,只举杯向陈酿道:
  “还要!”
  太学生们皆面面相觑。从前只道祁莨娘里娘气的,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豪爽的模样。
  有人遂起哄道:
  “祁兄弟好酒量!快!陈兄替他再斟上!”
  此话既出,众人亦跟着闹起来。
  陈酿蹙了蹙眉,大半年不见,蓼蓼怎还是如此莽撞?
  他无法,只得端起自己斟满的酒盏,微笑道:
  “祁莨不胜酒力,你们又不是不知,何苦为难?只是大家盛情难却,我也不便扫兴。这一盏,我替他饮吧!”
  还不待众人答应,陈酿忙将杯中酒饮尽,又倒出酒盏与众人看。
  酒已吃了,便是众人不依,也只得讪讪。
  只是,这般行径,倒与陈酿不大相称。
  陈酿在他们眼中,从来便是个翩翩君子。也不知为何,今日倒耍起无赖来?
  七娘看着他将酒饮尽,一时又垂下眼,心跳得极快。
  适才陈酿说,那酒是他敬她的。故而,七娘才举杯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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