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请赐教——沐清公子
时间:2018-06-19 08:51:52

  不说是坏事做尽,也总什么君子能臣。
  好巧不巧,眼前这位,却是他家小娘子!
  一时,众人皆是沉吟。
  蔡云衡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怎么一提起父亲,太学生们便是这般防备疏离?
  她还有满腹趣事不曾言语,许多学问不曾讨教,这些人,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
  不待蔡云衡问,只闻得有人已起身作揖:
  “天色已晚,咱们也该散去。小娘子流连此处,总不大好,也该早些回府。方才,是我等疏忽了,未曾顾及。”
  蔡云衡猛地一愣,这是下逐客令么?竟毫不遮掩地驱赶!
  太学生们亦陆续起身,只做告辞状。
  七娘看着林林而立的人群,忽有些莫名地不平。
  适才还将人家夸成谪仙般的人物,一转眼,只因一个姓氏,便又无礼地像群无赖。
  七娘扫视着他们,又举目望天,方道:
  “天色尚早。”
  她一一看过众人,只见他们面露难色,还有人与她使眼色,要她一同离去。
  七娘更是愤愤。
  因着陈酿之故,她虽不大喜欢蔡云衡,可几回相见,蔡云衡皆是坦然相待,全无半点阴毒之心。
  比之出身体面的王環,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七娘抬眼看着众人,又道:
  “小弟不才,曾闻着个故事。说贼窝里养出了个状元郎,而世家之中,却出了盗窃之人。可见,只看家族渊源,也并非识人之明。”
  众人一时有些讪讪。
  魏林对此事,颇是在意。他一向嫉恶如仇,对于蔡太师所为,从来便是嗤之以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遂正色道:
  “是祁莨你偏颇了!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得。可世间之人,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罢,魏林广袖一挥,便兀自去了。
  几位气性极盛的太学生,亦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只拂袖下山去。
  听到此处,蔡云衡方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不寻常,皆因她的姓氏。
  父亲一生,身系宦海,几度沉浮。如今骤然复权,难免受些非议排挤。
  于这些事上,蔡云衡倒是惯了的。故而,她的坦然不拘,与其说是天性使然,不如说是一番叛逆。
  只是,有些小人编排挖苦也便罢了,若人人皆如此说……
  况且,眼前之人,还是深谙仁义儒道的太学生们!
  他们为何对父亲这般深恶痛绝?
  一时,众人渐渐散去,此处唯余下七娘、陈酿、绍玉三人。
  蔡云衡深吸一口气,忽不在意地笑了笑:
  “弄得不欢而散,倒是我对不住各位了!”
  七娘看着她,只生气道:
  “是他们无此心胸,又与你何干?”
  自方才起,陈酿便一直不曾言语。
  他这才转头看向七娘,眼中自有认同神色,遂含笑道:
  “蓼蓼此番,是君子之为。”
  七娘闻声,亦看向陈酿。
  思忆中,他从未这般正色地夸她。那般神情,并非陈小先生,而是,陈酿。
 
  ☆、第二百章 秋蕊香7
 
  七娘咬着唇浅笑,蓦地道了声:
  “陈兄过誉。”
  陈酿只微微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蔡云衡见七娘颇有侠义,方笑道:
  “七娘通透,倒与俗人不同。”
  七娘亦看向她。
  自太学生去后,对于七娘的出头,蔡云衡只道欣赏,却并未曾有感谢言语。
  七娘只了然地笑了笑,这亦是她的随性之处了。以蔡云衡的性子,本不需有人出头,又何来的感谢?
  七娘只道:
  “就事论事罢了。”
  她又看向陈酿,为同窗们方才的行为抱怨:
  “从前还当他们是坦荡君子,眼下看来,不过随波逐流之辈。酿哥哥,你说,日后,我是否该同魏林他们再论一论?”
  陈酿笑了笑,七娘一向爱较真。
  他方道:
  “你若想论,也无不可。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他们不过在此事之上,与你所想不同。既是同窗好友,求同存异,方为君子之交。”
  七娘看着他,偏头思索半晌,又道:
  “古来诸子百家,各有其道。如此看来,倒是蓼蓼狭隘了。”
  “蓼蓼已很好了。”陈酿微笑道,“懂得这个道理,本就难得。”
  二人旁若无人地过话,似乎早已忘了身旁的绍玉与蔡三娘子。
  那一刻,七娘只觉回到了从前。
  那时,他还是她的先生呢!他们日日在陈酿书房,论道习文,作诗词评章。他一面讲,她一面听,总不与他捣乱也就是了。
  七娘痴愣愣地望着陈酿,却是绍玉有些看不过。
  他故意清咳了两声,又白了七娘一眼。
  七娘方回过神,只低头不语,面上泛着若隐若现的窃喜。
  蔡云衡亦审视着七娘,只向她笑道:
  “七娘,你来,我有话与你讲。”
  七娘一愣,只狐疑地望着她。
  陈酿与绍玉闻言,亦望向蔡云衡,面上皆有些防备神色。
  从前只道这些小娘子们,不过是爱打闹玩笑。自经了郑明珍与王環之事,倒不敢放任七娘与陌生小娘子结交了。
  况且,眼前的蔡云衡,到底是蔡府之人。
  虽说不应以此评判,可多一分防备,总是不错。
  七娘又道:
  “我的事,从未瞒着酿哥哥与三郎。你若有话,直言便是。”
  蔡云衡也不是没眼色的人。
  她笑了笑,只凑在七娘耳边道:
  “事关你酿哥哥,也不听我说么?”
  七娘忽侧目看着蔡云衡,神情有些惊愕。
  她又回头看了看陈酿与绍玉,只道:
  “小娘子间的话,确不好叫你们听着。我去去便回。”
  正说着,七娘已然起身,忙赶着要走。
  “蓼蓼!”陈酿蹙眉,忽唤住她,“就在那株茱萸下,不许行远了。”
  七娘与蔡云衡,皆看向陈酿所指的茱萸。
  那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恰好闻不见二人言语,却能叫她们时时不离视线。若有个什么,陈酿与绍玉也能立马过去。
  七娘听话地点了点头,复行一礼,遂与蔡云衡去了。
  时至茱萸树下,蔡云衡只望着陈酿,笑道:
  “你的小先生,当真是周全得很!”
  七娘瞥她一眼,只焦急道:
  “这会子总能说了吧?”
  蔡云衡掩面笑起来:
  “放心!我若不提及陈先生,你能随我来?”
  “你!”七娘有些被骗的愤懑,“哄骗行径,真是个小人!”
  蔡云衡自是不服:
  “小人?到底谁是小人?适才还义正言辞地替我出头呢,可心中却对我满是疑虑防备!这等心口不一的,才是小人!”
  七娘自出生起,还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况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怎么在她口中,却成了小人?
  说蔡云衡“蛮”,当真一点也不错!这也太不讲理了!
  七娘心头窝火,只撇嘴道:
  “我可不是来找骂的!你要说便说,不说便罢!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可忙着呢!”
  蔡云衡见她生气,只觉好笑,遂道:
  “忙着会你的小先生么?”
  七娘一惊,直看着她,道:
  “你胡说什么?”
  “你可别装!”蔡云衡对着七娘摇了摇头,“你那些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你说,是否有意于陈先生?”
  七娘猛地愣住。这样的话,蔡云衡怎就蓦地脱口而出了?竟问得那般理所当然!
  她亦是位小娘子啊!这般不知羞么?
  七娘忽正了正神色,只绷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蔡云衡又道:
  “故而,我求你引荐,你却一直不肯。”
  七娘深吸一口气,方道:
  “我与酿哥哥的事,不与你相干!”
  “非也。”蔡云衡转而一笑,“从前,我只慕陈先生的文章。可今日一见,确是位翩翩君子。”
  七娘一时神色紧绷,只揪着心望向她。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七娘,”蔡云衡又道,“我虽欣赏你的率真通透,可于此事之上,我也是要搏一搏的。”
  七娘只满脸怔怔。
  她的话,再明白不过。她爱慕七娘的酿哥哥,她要与七娘争一争!
  对于这样的蔡云衡,七娘心下虽是一沉,却并无厌弃与醋意。
  坦荡如她,是顶叫人敬佩的!
  七娘看向蔡云衡,忽叹了一口气,又是位痴人。
  蔡云衡只见陈酿待七娘极好,要与她争上一争。
  可她哪里知晓,谢府还住着位才貌无双的许道萍,文思过人,我见犹怜。
  而此时的七娘,是做小郎君打扮。与蔡云衡靠近说话,总有些奇怪。
  时有登高之人路过,只对她们侧目而视。
  有人低声道:
  “如今的少年人,也太大胆了些!又非上元,双双出游,到底不成体统!”
  有人亦附和:
  “可不是!瞧着那小郎君,还不及小娘子高,也不知那小娘子看上他什么?”
  又有人笑道:
  “那小郎君虽不高大,却生得一张俊俏面庞。难怪小娘子青睐!”
  陈酿与绍玉一直望着她们,远远瞧去,与路人所见,大抵相同。
  对于七娘的行径,绍玉自是惯了的。
  陈酿却有些懊恼。奈何七娘一撒娇卖乖,他便再生不起气来,回回皆是如此。
  他只浅浅笑了一下,又蓦地将笑容隐去。
  绍玉见七娘那处应是无碍,遂看向陈酿。
  从前,二人一处聚过几回,也还算熟识。若非七娘之故,只怕能走得更近些。
  绍玉又看了看七娘,微微叹气,遂唤道:
  “陈二哥。”
  陈酿闻声转头,只嗯了一声。
  绍玉一阵沉吟,又道: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陈酿看着他,自有些不解。
  绍玉叹了口气,方道:
  “在陈二哥心中,究竟是如何待七娘的?”
 
  ☆、第二百零一章 秋蕊香8
 
  陈酿一瞬僵住了神情。绍玉如此突如其来的发问,只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陈酿看向他,见他一脸正色,默了半晌,方道:
  “王小郎君,为何如此问?”
  绍玉亦看着他。
  见陈酿不答,反是发问,绍玉顿了顿,又道:
  “七娘此番,是为着陈二哥而来。”
  “知道。”陈酿轻点一下头。
  “听她说,陈二哥没封与谢伯伯的书信,皆问候于她?”绍玉接着问。
  陈酿怔了怔,七娘如何知晓?
  “不错。”他应声,却是一脸淡然神色。
  想来,七娘一向古灵精怪,若想知晓,总有她自己的法子。
  闻及此处,绍玉深吸一口气:
  “既如此,我替七娘问一句。如今,陈二哥究竟心属何人呢?”
  陈酿垂下眸子,忽而不语。
  绍玉轩眉看向他,接着道:
  “是七娘,或是许娘子?”
  陈酿的神情,霎时不易察觉地一闪。
  眼前的王绍玉,竟然连许道萍的事也知晓。看来,不论何事,七娘从不曾瞒他。
  陈酿饮一盏酒,只道:
  “王小郎君是替蓼蓼问,还是替自己问?”
  绍玉一瞬愣住。
  他缓了缓气息,方道:
  “既是替七娘问,亦是替自己问。”
  “愿闻其详。”陈酿道。
  绍玉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不远处的七娘,遂道:
  “我有些怕!”
  他顿了顿,又道:
  “自五木观一事,汴京府尹骤然辞官,孙家九郎自外归来。以陈二哥的才智,怕是早已算出前因后果吧?”
  陈酿点了点头,一时心下有些沉重。
  绍玉接着道:
  “陈二哥也明白,眼下的王、谢二府,到底与从前不同了。我怕终有一日,我护不得她。”
  朝堂之上,风云诡变,日后之事确是难说。
  “故而,不论为七娘,或是自己,我都是要问一问陈二哥的。”绍玉直直看着陈酿。
  陈酿却看向七娘。
  她如今满心天真,似乎正与蔡云衡斗气拌嘴。
  陈酿轻笑了一下,方道:
  “于理于义,我皆不会至她不顾的。我欠她的,自会护她一世周全。”
  于理,他是她唯一的先生;于义,陈酿受谢诜提拔,自然是有知遇之恩。
  可于情呢?
  绍玉还未曾问出口,却见七娘气冲冲地过来,蔡云衡只跟在后边追。
  只听七娘噘嘴道:
  “酿哥哥、三郎,我想要回去了!”
  蔡云衡看着七娘笑了笑,又朝陈酿行一万福:
  “尝闻陈先生才学颇高。我本是来请教的,太学生们既已走了,可否劳烦先生指点一二?”
  还不待陈酿言语,却是七娘急了。
  她只趋步至陈酿身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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