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也冷静下来,没有再似方才那样天马行空的乱想。阿黎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是哪里出了差错吗?
在赵煊面前,阿黎一直都是乖巧的,乖巧到唯唯诺诺了,永远也没有脾气。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可是今儿晚上的事情不一样,这太可笑了,赵煊要纳她为妾,可笑可笑,她何德何能!
阿黎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做妾这一说,不是她心高气傲,而是她只想着活得简单一些。不论赵煊到底打着什么心思,她都不可能同意的。
阿黎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王爷,别闹了?”
“闹?”终于看出了阿黎的排斥,赵煊方才还激动的心忽然冷了下来,他收敛了笑意,质问道,“你以为我刚才那话是说着玩的?”
“难道不是吗。奴婢今儿有些累了,还请王爷放奴婢回去歇息,方才的话,奴婢只当作没有听见。” 阿黎打从心底就不愿相信赵煊是真心的,或许,只是想戏耍戏耍一下她。这样想,阿黎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赵煊逼近,再次道:“没听清楚我的话么,我说,从今儿晚上起,你便是本王府上的姬妾。姬妾该做什么,是个人都应该懂得吧?”
这话已经很露骨了。
他靠得近,身上裹带着杀伐之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收敛,仿佛是故意逼迫阿黎就范,恶意满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叫阿黎满心骇然。
只是,她不想点头,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奴婢卑贱之身,怎能服侍王爷,若真要应了王爷的要求,只怕到头来还会玷污了王爷。” 阿黎说得极为小心,言辞斟酌再斟酌,生怕一个不好惹怒了赵煊。这儿没人,说的又是这样敏感的话题,她怕赵煊真发了火儿,她可就难再见到明儿的太阳了。
没人回答。
阿黎心更提到嗓子眼儿上,她咽了咽口水,继续劝说道:“王爷的后院里不是还有几位姨娘侧妃么,若是王爷实在忍不住,可以请那几位姨娘过来,她们是王爷的正经姬妾,总比奴婢服侍得好。”
“呵,你在拒绝本王?”
“奴婢怎么敢。” 阿黎苍白地笑了笑,她实在不懂赵煊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她自认不是什么美人,亦没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怎么就偏偏盯着她了?
真要急了,院里的那些姨娘不比她要好?阿黎不想赵煊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同样的,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赵煊身上,“奴婢愚钝得很,怕搅坏了王爷的兴致。再说这种事,总讲究——”
“你在跟本王讲道理?”赵煊忽然笑了,打断了阿黎的话。
阿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煊盯着阿黎,心里不断地往下沉。他觉得自己的好意全都喂了狗。
她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不屑。呵,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是谁给她的。眼神一凛,赵煊赫然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本王讲道理?仗着你是本王宠你,还是仗着你是本王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
阿黎脸色煞白。
是啊,她没资格。可是,她真的不想,凭什么赵煊一句话,她就要上赶着给他去做妾,就要过一辈子摇尾乞怜的卑贱日子,将自己关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每日等着赵煊临幸?
那样,她还不如做回扫地丫鬟。
说到底,阿黎还是不甘心,想要自由,想要赎身。五岁的时候她养活不了自己,被卖了,如今难道还能养活不了自己么?
“本王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口才,着实不错。”赵煊一句句的讽刺,半点不给阿黎面子,“只是不知道,你这般坚持,到底是为了你那低贱的自尊,还是为了马房里被撵走的那个马夫。”
阿黎愣愣地瞧着他,她没想到赵煊会这样说。
没有再过问元树的事,阿黎顷刻间便跪了下去。跪得太多,早成了惯性,就像现在这样,总是动不动就跪着。
不用赵煊嘲讽,阿黎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嘴上说着要自由,实则膝盖早就软了。
赵煊也没解释什么,自顾自道:“本王瞧着,你竟有些自视甚高了,难道是觉得本王非你不可了?真是笑话,只要本王愿意,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垂怜你,是看你可怜,你倒是会错了意。”
赵煊压抑着怒火,他不想伤了阿黎,所以只能一遍遍的用这些话来缓和自己的火气。
死死握着拳头,他这小半辈子,还没有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绝过。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叫本王看见。”
阿黎悬着的心重重地放下了,她还算了解赵煊,凭他的高傲,一次被拒绝了,下回便再也不会提。不过往后,她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好受。
但愿赵煊真的不想再看到她,那样的话,她也能过得安稳一些。阿黎起身,朝着赵煊行了一礼,接着便要往后退。
赵煊的讥讽声儿还在耳边。
“这般貌若无盐,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
阿黎不说话,今儿能让赵煊打消将她纳为妾室的想法,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是两句嘲讽的话,从小到大她听多了,这话也算不得什么。
只要不和赵煊扯上关系,随便怎么说都行。
阿黎恭恭敬敬地下去了。托了那几位嬷嬷的福,她身上还穿着寝衣,晚上虽算不上冷,可是这样出来也不好受。
阿黎出来的时候,外头守着的几个嬷嬷都惊讶地望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出来。阿黎也没在乎她们眼神,她走她的。
没走多久,阿黎便听到屋内发出一声巨响。
又发脾气了。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抱着胳膊将自个儿缩小了一圈,阿黎向着自己的厢房走去,不知不觉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今儿一天,可把她给折腾惨了,回去得好好睡一觉压压惊。
阿黎走后,几个嬷嬷心中担忧,隔着房门问了一声。
“滚!”里头只传出了这样是声音,愤怒又压抑。
几个嬷嬷赶紧退下,再不敢多问。
屋内,赵煊瞪红了眼睛,扯掉了刺目的红帷幔,扔掉了床上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桌上的瓜果全被扫到地上,他倚在屏风上,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只剩下麻木。
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桂圆、红枣。他听别人说,这是早生贵子的意思,所以也吩咐了嬷嬷备在屋子里。如今地上那一粒粒的干果,反倒像是在嘲笑他一样,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瞧瞧吧,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当他的妾室,亏他还心心念念着念了这么久。赵煊想到阿黎临走时那毫不留恋的眼神,胸口便堵得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
更疼的还在后面O(∩_∩)O
第62章
赵煊没有这样不堪过。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 掌控着别人。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偏偏他还拿那个人没办法。真叫她滚了,保不了自己回头又会后悔。
阿黎那个丑丫鬟, 赵煊从未想过她对自己的影响会有这样大。分明不是什么天仙, 分明只是个一手就能捏死的小丫鬟, 可就是这么个小丫鬟, 却就是牢牢占住了他的心。
赵煊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了,可她还是将他的一片好意当作烂泥踩在脚底下。若是换了个人, 早就被拖到外头打死了, 可她却还是活的好好的,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一片轻松。
做她的妾,又这样难以忍受吗?
赵煊感觉自己背人背叛了一般,又失落,又愤恨,又无能为力。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要看什么,只是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
他应该潇洒一点,毕竟对方只是个低贱的小丫鬟,没了她,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可是, 赵煊做不到。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对方一点儿都不愿意做他的妾室, 只要一想到这里,赵煊心里就揪着发疼。是啊,她不在乎他,说不定,她还在念着嫁给那个被赶出去的马夫呢。
赵煊讥讽地笑了笑,唯有这点,想都不要想。他赵煊得不到的,凭什么一个马夫能得到!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了。
他一晚上没睡。
翌日中午,王安脚步匆匆地从外头赶了回来,身上还有些倦态。主屋里面没人,问了几个丫鬟,还是和从前一样,一问三不知。王安找了一圈,发现今儿阿黎姑娘也不在。
几个丫鬟都说打今儿一早便没有看到她。
王安稍微想了一下,便了然地笑了笑,原来王爷这么快就行动了。既这么着,多半是已经得手了吧。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安估摸着那两个人应该是起了身,这才拐了几个弯儿到了主屋旁边的厢房处。
王安知道王爷一定在里头,这屋子是王爷选的,说是位置好,离他那儿又近。
王安觉得王爷对阿黎姑娘是真入了心的,瞧瞧着事事都亲力亲为的模样,哪里是不在意的。也就王爷那人,明明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还是不愿意承认。
厢房外头没有什么人。
这也好理解,毕竟王爷头一次开荤,不想叫人打扰也是人之常情。王安靠近了些,对着里头咳嗽了几声。往常在京城,可都是他服侍王爷起身的。
里头没有人应,王安又唤了赵煊一声,依旧没有声儿。这睡地也太死了吧,王安心里琢磨着。
不多时,外头忽然走过一个丫鬟,看到王安在屋子外头交换,便停下了步子,小声提醒道:“王侍卫,这屋子里头没人。”
“王爷不在里头么?”王安迟疑地问道。
“王爷很早的时候就出来了,屋子里已经没有在里头了,不信您可以自己看一看。”小丫鬟说的笃定。今儿早上,还是她给王爷端的热水呢。
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在这屋子里歇息,也不知道外头为什么没有丫鬟守着,可她也知道,主子的事不能多问,这便还是说什么做什么,一点儿也不敢多看王爷一眼。
无他,今儿早上的王爷实在是骇人得很。
小丫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会交代在今儿早上。还好,王爷只叫她打了几盆热水便没有再吩咐了。
王安听着小丫鬟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看了看。
里头一片狼藉,连被子都被仍在地上,像是刚刚大战过的模样,很是激烈。
这……王安心里咋舌不已,不知道该钦佩还是该钦佩。总之,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关上了门,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转过身问道:“阿黎姑娘呢?”
小丫鬟愣了愣,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今儿早上来时候,也没见到阿黎姑娘啊。
王安见此,晓得这丫鬟知道的不多,又问了一句:“可知道王爷如今何在?”
“似乎是去书房了。”
得了回话,王安心里也有了底,当下就朝着书房那边走去了。
书房外头照例有人受着,只是王安过去后,发现几个人都不大对劲,面色愁苦,像是遭了大罪一般。见王安过来,几人相互推搡了一下,挤来挤去,最后不得不推出一个人进去禀报。
那人耷拉着脸,想是要倒大霉的样子。
“你们今儿是怎么了?”王安奇怪地问道。
“你进去就知道了。”说话的人满脸的一言难尽,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他指了指书房,用极小的声儿说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待会儿进去的时候小心些,王爷心情正差着呢。”
王安心中惊奇,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还会心情差。
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王安怎么想还是觉得想不通。没过多久,方才进去的侍卫又出来了,还怕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王安莫名其妙地越过众人,往着书房走去了。
才刚打开门,迎面砸来一个酒壶,王安一闪身,酒壶擦过脸颊飞了过去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的碎片。
他一只脚悬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此刻,王安才知道自个儿脑子又多迟钝,这哪里是得手了,这是谈崩了。
“不进来就滚!”里头传来一声咆哮。
王安摇了摇头,关上门进去了。
赵煊坐在窗户边上,脚下散落着七八个酒壶,旁边还有好几个没有开封的,手里也拿着酒壶,衣裳皱巴巴的,眼下青黑,神情还有些涣散,一副想要醉死过去的模样。
“王爷。”王安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儿。
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赵煊。不论是少年还是青年,赵煊一直都是骄傲到自负的模样,身份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抬手间,掌控的便是生杀予夺的大权。
可是现在的赵煊呢?
颓废地叫人不敢相信。王安服侍赵煊多年,感情也不比孙嬷嬷差到哪里去,所以看到赵煊这样,王安心里也不大舒服。他走过去,想着该怎么安慰几句。
赵煊捏着酒壶晃了晃,一身的酒气让他已经闻不到壶里酒味了。听到声音,赵煊没什么力气地靠在窗上,转过了头。
待看到是王安,赵煊勾着嘴角,阴沉沉地笑了。
王安被他笑地两腿发抖,立马停下了步子:“王爷?”
“你还敢回来。”赵煊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王爷,属下,属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还请王爷给个明白话。”王安心中不安,生怕一个不好激怒了王爷。王爷平素不对他们发火,可是真发了火,不死也要揭层皮啊。
赵煊强压着将眼前这人踹到外面的冲动。他这会儿还晕着,一晚上没睡着,如今还喝了这么多的酒,虽然没醉,可是也不好受,哪里还有踹人的劲儿。
“自个儿下去领罚,四十板子,少一板都不用再回来了。”打不得阿黎,他还打不得王安么。
赵煊心里不爽,看什么都不爽,更不用提王安这个撺掇他丢面子的罪魁祸首了。一瞬间,赵煊恨不得捏死王安算了。
“属下,属下领罪。”王安还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过抬头时看到王爷恨不得活剐了他一般的眼神,立马咽下了疑问。
他做错了什么事?他能做错什么事?这些天儿他可都不在王府里,只除了上回与王爷说了阿黎姑娘的事。
慢着,阿黎姑娘?王安豁然开朗,联想到今儿外头的异常,再看看王爷如今的反应,王安诡异地猜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