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兰回学堂的这日,她照旧前呼后拥。
门槛下仇人相见了,“戚女皇”素手一挥,儿郎们衣袂带起来的风都像是要刮到杜若兰脸上去!
杜若兰想到跟鼠辈们同居了一夜,吐出的胆水都快把自己淹死的情形,再看看眼前的她,后槽牙都差点没咬崩!
学堂里众人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但也只有苏慎云走上去跟她打了招呼。
——这不奇怪,毕竟物以类聚嘛!
戚缭缭似笑非笑自她们俩脸上扫视而过,才又走回座位。
“缭缭!”
刚坐下,燕湳就把前来打招呼的程如娴给挤开,同时又把程敏之和邢炙也给叫过来:“听我母亲说,明儿个会同馆给乌剌国使臣接风。”
“到时候我哥会率领司礼监的公公同去主持,宴后有摔跤还有胡人歌舞可看,你们要不要去?”
第043章 我怕你哥
会同馆里每到有使臣团过来,朝中都会派礼部和司礼监的前去接待。
遇到有重视的来宾,偶尔也会派出高官率领。这次皇帝派出了燕棠,可见也是重视着这次朝贡的了。
程敏之与邢炙兴致颇高,忙不迭打听起究竟。
戚缭缭且没吭声。
这次是乌喇王贺楚登基后第三次遣使臣来朝贡。
这次来的使臣团也是前所未有的人多,在京住了差不多两个月,在临走之前甚至还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而这场风波之后,直到明年开战时止,乌喇就再也没有派遣过使臣团来燕京了。
又直到七年之后燕棠那场战打完,两国才又恢复邦交。
至于闹出风波的原因,大约是朝廷狠压了马价。但乌剌人来朝的人数都快逼近一支卫伍,朝廷会答应他们变相索要才怪。
“缭缭,咱们去吗?”邢烁忍不住问。
京师窝久了,异域风情总难免诱惑人的……
程敏之他们都望着她。
戚缭缭看了他们一眼:“去是可以,王爷知道了怎么办?”
她与乌剌王庭的人接触机会本就不会很多,这次去的是会同馆,直接接触的是使臣,虽然不指望自己能神通广大到挖掘到什么军机,但是去探探总没坏处。
然而燕棠防她防得跟采花贼似的,就怕她带坏了燕湳。
这要是知道她跟着他们一同去会同馆,回头还不得又送上门来给她蹂躏?
下手太频繁,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他不会知道的!”燕湳忙说,“我们买通里头的小公公带我们进去。他们都认识咱们,会给咱们面子的。”
这里头哪个名头不响亮?小公公们也不敢轻易开罪。
戚缭缭又没吭声。
让小太监带进去的确问题不大,乌剌是小邦,一般这样的招待不会太严谨。
但是既然去了……
程敏之见她沉默,以为她犹豫不决,不由道:“敢说不去咱们就绝交!”
“就是!”燕湳像个应声虫,“你要不去多没意思?往年乌剌来都是来去匆匆静悄悄的,这回难得有这样阵仗,干嘛不去!”
戚缭缭抱着胳膊叹气:“我怂,我怕你哥。他老是凶我。”
“你怕什么呀你!”
程敏之和邢炙知道燕棠发起火是够吓人的,上回后来他们怎么样了他们也不知道。
听她说到这里就当了真,以为她真是让他给吓怕了,便有些急。
“他哥还能吃了你不成?他不也就是嘴上说几句?就你们家那一堆护短的,我觉得他撒丫子跑还来不及呢!”
燕湳也开始抓狂:“我哥那人其实很好的!你是不了解他,你了解他就会喜欢他了!”
又道:“回头他要是真欺负你,我就回头去缠我母亲,让我母亲去骂他给你报仇,这总成了吧!”
这里头戚缭缭的“后台”最硬,她若去了,戚家肯定不会说她什么。
回头就是燕棠揍他,可只要她怂恿靖宁侯或戚子煜往王府坐坐,燕棠看他们的面子也不会真说什么。
可戚缭缭若是不去,光他们几个去就铁定要挨骂了!
他虽然皮糙,但再被踹多两脚也肉紧……
“怎么办怎么办,听说明儿还有胡姬跳舞!还有摔跤!……”
他要抓狂了。
邢烁想了下,看着戚缭缭:“你不就是怕他哥呗!这样,咱们把阿慈叫上,保证不会有事!”
“对对对!”程敏之拍起巴掌来,“燕大哥对阿慈最好了,把她拉上,他绝不会说什么了!”
戚缭缭简直佩服他们这脑袋!
人家苏慎慈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呢,家里还群狼环伺,这要是再跟你们出去胡闹闯个祸被告状什么的,还活不活了?
还好她前世没遇上这群冤孽。
她冷脸道:“不行。”
燕湳也说道:“也不知道阿慈姐会不会答应。”
“我去问问!”
程敏之动作倒快,戚缭缭还未及伸手抓他,他便嗖地一下到了正跟程如娴说话的苏慎慈跟前。
戚缭缭无语地睨着他们,平时上学的时候,他们两条腿可没跑得这么快。
片刻后程敏之垂头丧气回来:“她不去。”
戚缭缭满心舒畅。
众人皆沉默起来。
戚缭缭望着,也不愿真扫他们的兴,便也就道:“你再跟她说,我也去。还有,只要她去,那改天咱们就带她去屯营玩儿去。”
程敏之他们面面相觑:“这能行?”
“不试怎么知道。”她耸肩。
苏慎慈现在已经对她有了亲近感,她能感觉得到。
邢烁觉得也对。这次他去。
苏慎慈虽然羡慕他们的自由,但下意识还是不敢,尤其当他们还是去给燕棠添乱的。
然而听说戚缭缭也去,她就敢了。
戚缭缭远远看着他们,接着就见邢烁就蹦着回来:“成了!简直出乎意料!缭缭可真厉害!”
戚缭缭嘴角抽抽。
她要是连自己都搞不掂,那就太失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燕湳高兴地击了掌,“明儿下完学,咱们就去会同馆!回头我先去跟司礼监的刘公公打声招呼!”
不远处的杜若兰看到他们这里唧咕半天,便问隔壁的姑娘:“他们说什么呢?”
“说是去哪儿找王爷玩吧!”姑娘在翻书,心不在焉地答了她。
杜若兰就皱了眉:“难不成慈姐儿也跟着他们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姑娘轻哂,“大家本来都是小伙伴儿,且王爷还跟她青梅竹马。”
杜若兰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冷笑:“什么青梅竹马?若真是,燕棠怎么不去提亲呢?”
说完她就扭身回了座位。
姑娘抬头看了眼她,没说什么。
翌日放完学,又各自用过饭,五个人就在大槐树下会合了。
每年的朝贡都是司礼监与礼部共同接待。
乌喇是北邦众小国中的一个,直到近些年人口才逐渐发展起来。
这样的接风宴往往是朝廷派员吃顿饭,饭后再欣赏一番双方的曲目歌舞什么的。
作为大殷,给到体面就成了,而作为乌喇,则通常还需要想法子打点打点执事官员们。
所以礼仪上并不会很苛刻。
正宴不可能参与,回头只在陪客席上看看乐子,只要不出乱子,还是能被默许的,毕竟同场也还有很多人。
第044章 很关心他
去的时候戚缭缭跟苏慎慈同乘一辆马车。
车厢里不免问起前次说的苏沛英入仕之事。
“姚氏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苏慎慈说。“上回你提醒过我之后,我就着意在防备。”
“不过云姐儿把容哥儿当枪使的事情姚氏还未完全释怀,所以大约也没有给云姐儿多少作祟的机会。”
说起来,苏慎云在宴席上被撕破脸,可不仅仅只是让她与苏沛英保住了名声,且还成功让姚氏与自己的亲生女儿之间有了芥蒂,这可真算是意外收获。
而近来苏慎云屡屡想挑拨她和戚缭缭,可见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格外生恼了。
戚缭缭袖手靠在车壁上,嗯了嗯。
林氏跟苏士斟婚后生了一子一女,这对于姚氏来说简直是无法拔去的一根刺。
吃死人醋是最憋屈的事情,却又是最无奈的事情。
她唯一觉得能强过林氏的便是给苏士斟生下了两个儿子,尤其苏沛容又长得聪明可爱,很得苏士斟的欢心。
苏慎云看中了这点,利用他来栽赃苏沛英兄妹,无疑是有用的。
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苏沛容于苏士斟的重要,一旦暴露了,她自己也得不着什么好。
不过她们到底是亲生母女,纵然是有芥蒂,也不会就此反目成仇。
春闱上个月便已放榜,按理朝中给各进士们的委任令也快下来了。
眼下是三月,时间还是充足的,她便就没说什么。
前世里苏慎云成功栽赃苏沛英兄妹有谋害弟妹之心,苏士斟随即抢在吏部委任令下来之前主动跟皇帝提出来让苏沛英外任。
接到吏部委任令的当日苏慎慈都和哥哥傻眼了,再也没有这样见不得自己儿子好的父亲!
哪怕苏沛英是他所不敬爱的林氏所生,可到底也是他的嫡长子。
当初没有人押着他跟林氏洞房,逼着他借林氏的腹生下苏沛英来,他就这么见不得苏沛英好?
那所剩不多的父子(女)亲情,终于也被他这一决定擦得干干净净。
戚缭缭睁开眼,吁了一口气,还好这辈子不用再叫那人渣为爹!
苏慎慈见她闷不吭声,还以为她在担心燕棠会问罪,不由道:“别担心,阿棠那人虽凶,但是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吃不了人的。我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可没惦记他。”戚缭缭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惦记谁?”苏慎慈眨眨眼。
戚缭缭想了下,煞有介事地道:“我听说乌剌男人长得都很高大威猛,所以在想到底是北地男子长得更英武,还是中原男子看起来更英俊?”
苏慎慈愣了愣:“……这有冲突吗?”
男子英武还是英俊,不都得是养眼的美男吗?
当然没冲突。
毕竟戚缭缭就是信口这么一胡说。
到了会同馆,就有司礼监的小太监拢着手在侧边小门下等着了。
见了燕湳到来,小太监眉开眼笑地唤了声“二爷”,一面又跟戚缭缭他们打了招呼。
然后道:“王爷与使臣们刚用过午宴,现如今在厢房歇息,两刻钟后就会在福音馆吃茶了。”
“几位小爷还有姑娘且随小的去找个地儿坐坐,吃碗茶歇歇脚。”
会同馆是接待使臣的专用衙署,大殷自太祖手里时起不断与友邦建交,时常有各国使臣进京朝贡。
因此不光是地方大,建造得也十分精美,有大小四五个供来使落脚的馆舍。
此外还设有各种用途的馆厅。
此地虽是也容许礼部与司礼监以外的人进入,却也只限于部分权贵。
戚缭缭前世也是直到进了楚王府之后才来过。
小太监领着他们到了东路进去的一处过堂坐着,然后又唤来馆里的衙役前来招待。
燕湳怕他们目标太大,因此打发跟来的小厮们全都留在前面杂房里呆着去了。
宴席上燕棠喝了酒,这会儿在厢房里稍事歇息。
黎容递帕子给他擦脸,并说道:“已经确定,先前试图借着敬酒而留在王爷身边的女人,就是前些日子皇上指的那位女使。”
“此人名叫阿丽塔,是乌剌可汗贺楚姨母的女儿,父族贺楚麾下大将。其母原本只是个姬妾,因为姿色出众,后被其父扶为正妻。”
“阿丽塔幼时常往来关中,说一口流利中原话。在乌剌国内身份不见得十分高,但很受青睐。”
燕棠漫不经心地接过庞辉递来的湿帕子擦脸。
想起那个脸比他的脸都还大的胡虏女人,脸上冷霜未散:“防着她接近一切我要用的器具。”
“此外再去查查,天机楼那伙人有没有跟使臣团这些人有直接接触。”
黎容答应完,又说道:“还有重要的一条消息,阿丽塔的身边还有四名十分玲珑俏丽的侍女。”
“她们只以侍女的身份列在花名册上,但是看上去在侍应方面却受过极严格的训练。”
“据称,入关之后途经的十来座城关,就有两名知县与她们有共宿的记录。”
燕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凝眉微顿了下,转过头来:“这件事皇上可知道?”
“是从乌剌使团里刺探出来的消息,皇上那边,应该目前还不清楚。”
黎容边说边接了帕子过来。
燕棠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也不见得全然不知。”
他散开袍子坐下:“他们出发之前并不知道皇上会派我来主持接风宴。”
“如果这女的确实是他们用来接近朝廷官员的,也就是说,不管今日来的是谁,她都会往上扑。”
“——先把接下来的事往后推半个时辰。负责白音馆的典史是谁?让他过来见我。”
黎容颌首。
……
在过堂里坐了片刻,眼看着四面静悄悄地还没动静,已有人渐渐坐不住了。
“怎么这么久?”程敏之道:“不是说了午宴之后两刻钟就开始吗?”
燕湳也很莫名,便又请了先前的小太监过来,小太监却也不清楚,只让他们先等等,有了消息立马来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