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你说了, 本来就是聊以自娱。”魏紫吾道。其实她跟随慕容迟离京时真的想过, 若是她去了辽西,她就建一只女骑兵的队伍,也在爹爹的手下带兵。她觉得爹爹应该是会同意的。
不过,后来太子将她带回京,她更是成为太子妃。这些异想只能作罢。
顾熙乐道:“婼婼,我们去泉苑浴汤罢。”
魏紫吾带着淡淡的慵懒道:“掌玉殿里就能浴汤,我何用跑那样远?”她先是与顾见邃纠缠大半宿,又坐了两天的车,总觉得还乏着。
顾熙乐却是道:“那怎么一样?殿里带的泉池都很小的,跟平时在净室里泡澡有何区别?泉苑里有全琅山最大的养凤池,够你在里面从这里,游到那里。”顾熙乐比划了比划,又道:“大家今晚上都要去的。”
她又劝说道:“养凤池夜里还可以观赏凤璧,嵌着夜明珠的。你不想看?”
顾熙乐这样一说,魏紫吾也有些心动了,她以前早就听顾熙乐说过凤璧的美丽。便说:“那好罢,我们一起过去。”
顾熙乐闻言索性就不走了,一整天都与魏紫吾在一起。傍晚时两人用了果粥和几个小菜,便去了泉苑。
养凤池果然是最热闹的。
既然名曰“养凤池”,那自然是专给女眷使用。魏紫吾一进去,便见魏贵妃、琳昭仪,萧令拂、蒋衡,还有顾熙言、顾熙辉等不少人都在。大家都是刚到不就,准备一边浴汤,一边等待夜幕降临看凤璧。
养凤池的确是大,魏紫吾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汤泉,跟个小湖似的。池水如碧,热气袅袅,如宝石生晕般。
大家都抬头看着那凤璧,上面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更是镶嵌了许多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在石壁上串成一条条脉络,连缀起来,便似凤凰形状般,在这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的确是美丽非凡。
据传,这凤璧是前朝大宁太祖为他的皇后建造的,想必是极为钟爱他的皇后了。
不过,众位女眷都不知道,在她们进去不久后,英王和岐王亦过来了。再往山里走就是养龙池,但两个男人都没有进去,而是站在离养凤池外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见绪看着顾见毓,先道:“老五,不要觉得父皇此次命你调度禁卫,有可乘之机,就对她动歪心思。”
这个“她”指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顾见毓瞥一眼顾见绪,嗤笑道:“这句话你最好多说给自己听听。”
顾见绪也哂笑一下,突然道:“老五,要不要与我合作?”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运用内力直直送入顾见毓的耳里。
这个合作是什么意思,自然也不需要明说。当然是指先一起对付太子。
顾见毓一下就敛起嘴角讽刺的笑容,问:“合作?若是成了,那她归我还是归你?”
顾见绪倒也说了实话:“到那个时候,当然是各凭本事。”不过,就算他说“归你”,顾见毓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顾见毓慢慢说:“落到你手上,我倒不如让她继续在老三手里。”
顾见绪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意味深长一笑,不再言语。他知道,顾见毓心里绝对不是如他所说的想法,不过暂时不愿透底罢了。
养凤池里的众女这时都在更衣室中更完衣,准备下水了。
魏紫吾的肌肤幼嫩,身上还有少许太子留下的红痕未消,在这样人多的地方浴汤,自然要遮掩一二。她脱掉衣裙,换上诃子和薄裙后,又披了宽大的棉巾,将身体隐到水下,才取了棉巾交给遇潋。
“婼婼。”魏贵妃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倒不似魏紫吾般裹得严实才下水,她只着薄纱,展露着自己比许多少女更动人的丰熟身段。
“姑姑。”魏紫吾抬头看看对方,回应道。
“婼婼可有身孕了?”魏贵妃入水坐在魏紫吾身旁,问:“若是有孕,浴汤有滑胎之险。倒是应该避免。”
魏紫吾道:“尚没有。多谢姑姑关心。”今日石总管才为她把过脉。
魏贵妃点点头:“那便可以浴汤的。”
虽然魏贵妃是来表示关切,但魏紫吾心里始终有带着防备之心。
魏贵妃却也在想,按说照着太子与魏紫吾行房的次数,魏紫吾应当怀上了才是。
顾熙乐这时也过来了。蒋衡想起顾见毓要自己向魏紫吾示好,便也来到她身边。魏贵妃见魏紫吾身边这样多小辈,不方便说别的,就离开了。
魏紫吾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张开双臂游离了浅水区,游向更深一些的池心,别的人没有她那样大胆,都在泉池边坐着。
顾熙言看着魏紫吾在水中灵动美妙如人鱼的身姿,低嗤道:“阿拂,你看她现在倒是开始炫耀起她的水性好了。”
萧令拂也看过去,觉得对方雪白的肌肤在夜色下刺目至极,当初在夜泊瑶洲,魏紫吾就是这样勾引太子的吧。低低道:“是啊……”
顾熙言越看魏紫吾越讨厌,她以前怎么不觉得她那样讨厌呢。
魏紫吾却是自顾嬉水,她已游了好几圈,觉得在温泉里凫水真是舒服,享受着这种快意,却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落水声,碰撞声,还有奇怪的叫声。魏紫吾转过头,便见顾熙言栽进了水里。
原来,因顾熙言寒气未除,她的母亲德妃便让她浴汤散寒,但她的身体虚弱,不能泡得太久。宫人掐着时间,便提醒她该起了。
谁料顾熙言准备从水里起来时,竟从暗处蹿出来一只狐狸,猛地冲到这汤泉边,突然扑来的黑影,吓得顾熙言脚下一滑。
顾熙言在倒下之前,又拉扯了身旁陪她一起上岸的萧令拂,萧令拂本也是个文弱的,跟着也重重跌了一跤。她比顾熙言更惨,额头在池壁撞青了,膝盖也磕出了血。
魏紫吾看着那边的一团乱,轻轻蹙眉。她既不想掺和,但太子妃的身份,让她也不好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
很快,养凤池里的喧闹就传到了外面顾见绪和顾见毓的耳里。毕竟只隔了不高不低的一堵薄墙。
“啊——是狐狸!有狐狸——”
“哪里来的狐狸?”
“小心啊,狐狸会挠人咬人——”
两个男人都听到里头的动静了,但女眷们浴汤都是衣不覆体,两人自然也不敢进去。想到魏紫吾也在里面,更是越发焦躁。
幸而,有武艺的宫女迅速制住了那只乱蹿的山狐。这倒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毕竟狐狸这种东西,看到这样多的人,很少有敢冲进来了。
魏紫吾也披上干净柔软的棉巾,过去“关切”地询问了两句。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自然都不再继续浴汤。
萧令拂被婢女扶着走出养凤池,远远便看到顾见绪,正委屈地想唤:“殿下……”然而,她却发现顾见绪目光在寻找着谁……没有找到,对方才看向魏贵妃,之后才看向自己。
萧令拂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她被扶上软轿。顾见绪关心了两句,就让宫人带萧令拂先走。
女眷中,魏紫吾走得最晚,因为就她一个人潜了水,头发湿了,得绞干了再走。而顾熙乐则在一旁等着她。
两人从养凤池出来,外边除了守卫的宫人和侍卫,已是很空旷了。
魏紫吾的脸因为游泳和热气的缘故,粉嫩得十分可爱,她默默上了自己的软轿。并不知暗处有两个男人注视着自己。
跟在软轿旁的石冬诚却转过头,看了看一处树影,冷冷一笑,收回目光。
魏紫吾回到掌玉宫,一个人在宽大的床榻上翻滚,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她的脑海中蓦地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那个人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是在书房,还是已回寝殿。
……他真的除了自己,没有过别的女人?但是她怎么总是觉得看着不像?是不是她的确误解他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顾见邃,魏紫吾怔了一会儿。
第88章
以前, 她唯一牵挂的成年男性,就是魏峣。现在,仿佛又多了太子?但是对顾见邃的牵念又有所不同。
魏紫吾突然掖着被子坐了起来,对这种陌生的感受有微微不安。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很想早些看到太子……
其实, 受魏贵妃的有意灌输,还有凌夫人的影响, 魏紫吾从前对妻子的定义, 就是为丈夫打理好内院,让对方能无后顾之忧在外争功立业。然后, 生下嫡子, 继承丈夫的基业。
至于妾室,那是高位男人都会有的, 更何况是皇族。因此, 她从前对顾见绪也没有什么占有欲。只要让她做正妻就行。
可是, 魏紫吾没有想到, 原来自己连一个司寝都容不下。
她靠着床栏出神, 在不知不觉中入睡。
***
这琅山深处丛林丰茂, 蹿了只狐狸到前面的宫苑出没, 倒也是件寻常的事。当天值夜的太医察看了那只狐狸,没发现什么异常, 太后就也没有深究。
顾见毓训斥了负责后山夜巡的禁军班领, 下令加强防戍, 避免再有野兽惊扰贵人。
虽然后山的禁军增加了一倍, 但第二天,去养凤池的女眷就少了许多。
只有魏紫吾与顾熙乐每天都去。因有石冬诚在,魏紫吾倒是丝毫不担心安全,每天都将在泉池凫水当成锻炼,颇为闲适。她却不知,有人竟因为她浴汤之事,情绪已濒失控。
萧令拂看着夜夜晚归的顾见绪,突然淡淡道:“太子妃每晚去养凤池浴汤,怕是全身上下都被你和岐王给看光了吧?”
顾见绪一怔,慢慢转头看向萧令拂,不敢相信这是对方说出来的话。
顾见绪慢慢道:“你是不是疯了?我负责皇祖母寿诞庆典总办,你以为我每日都闲着?”
萧令拂呵呵笑了笑:“我疯了?你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其实殿下想要看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顾见绪捏捏眉心,没想到他一直认为理智的萧令拂会突然露出这样叫人不省心的一面。但是,他又不能对萧令拂发火。
他猜想,或许是萧令拂从知道不能嫁给太子开始,长期积郁在心,与他成亲之后,更是被来自魏紫吾、周漓慧等多方的压力所侵蚀,却要维持一惯的淑雅形象不能发泄。阴暗的情绪,让她的人早就如一张绷满的弓弦。这次再摔倒,而她却极少陪她,令她理智的弓弦在这一刻几欲断裂。顾见绪想通之后,便试着与萧令拂说道理,抚慰她……至少在成事之前,他绝不能让萧令拂出任何纰漏。
***
魏紫吾后边几天静无波澜地度过,直到寿诞前夕,她从太后处回掌玉殿时,再次遇到狄旭年。
狄旭年很巧妙地拦着她的去路,行礼道:“太子妃娘娘,好巧。”
魏紫吾眼中隐着不悦,的确是巧,今日石总管恰好有事没跟着自己,这个狄旭年便找上她了。她颔首以示招呼,声音毫无起伏,道:“请王子让一让。”
狄旭年自然不会让,他取出一枚玉符,摊在手心里,道:“不知娘娘可曾见过与这玉符?若是见过……”他有意停下话卖关子。
魏紫吾扫一眼那玉符,神色骤变,她见狄旭年转身往石山后走,略作犹豫,跟了过去。
狄旭年站在石山后朝着她微笑,仿佛笃定她会跟过来。
魏紫吾看着狄旭年,定定神,问:“你那玉符,是从何而来?”那是她爹的东西,难道她爹此番回辽西的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绝不可能……
狄旭年走近她,道:“娘娘再看清楚一些。”
魏紫吾接过玉符,发现玉质与她爹那块一样,连雕的鱼纹也是一样,魏峣亲手雕的东西,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然而,她还是发现了区别,魏峣那块的鱼尾偏于平圆,而这个鱼尾略显尖长。若不认真看,倒是难以分辨。但这的确是魏峣亲手雕的,和她爹爹手上那只是一对。
魏紫吾略作平复,慢慢抬起头,看向狄旭年,道:“看起来,王子知道我不知道的事。说吧,你给我看这东西,意欲何为?”
狄旭年倒也直言道:“我给你看的玉符,是你娘的所有物。”
魏紫吾微微一怔,道:“那请你还给我,我自会转交给我娘。”
狄旭年道:“可这并不是弘恩侯府里那位凌夫人的,而是你亲生母亲的。”
周围顿时静得连树叶上的滴水声也清晰可闻,魏紫吾反应了一会儿,方问:“你这话是何意?”
狄旭年看着她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侯夫人不是你的生母,只要你想……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亲娘。”
魏紫吾眼里积涌的惊澜,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很快平静下来。带她走么……她突然就想到了慕容迟。就算她对狄旭年向她提供的消息再好奇,她也不可能跟对方走。
而且,她的娘对她,从来都是很好的。爹爹也从未提过她的身世另有隐情,她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所谓“信物”和几句话,就自乱阵脚。
更何况……她既已嫁人,怎可能跟着一个陌生男子离开。那样的话,太子会怎样想?别的人又会怎样看她?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和狄旭年有染,甚至是私奔。
想到这些,魏紫吾缓缓道:“我的生母是否另有其人,我自会向我的父母求证。还请王子往后请不要私下找我。”说完转身便走。
狄旭年却在她身后道:“若是魏侯爷和凌夫人会告诉你真相,早就告诉你了。既然他们合起来瞒骗你十几年,你问他们,他们又岂会说实话?总之,太子妃若用得着我,随时可以来找我。”
魏紫吾脚下微顿,离去的步伐却越快。
狄旭年身边的亲随狄飞看着魏紫吾的背影,皱眉道:“太子妃娘娘还真是谨慎又冷静,真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狄旭年面无表情,许久才扯了扯嘴角,说:“没关系,咱们还有时间。若是她始终不为所动,再说罢……”
魏紫吾心里却没有她在狄旭年面前所表现出的平静,她莫名地感到失落,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
在路过梅华水榭时,眼见放晴的天竟又下起雨了,魏紫吾反正无事,便入内避雨,等着宫人去叫软轿过来接自己。她靠在水榭前,突然听到萧令拂气喘吁吁的声音随着西风飘来:“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