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话还能听,后一句话就让人无法忍受。佐助忍耐地咬紧牙,只用力盯着餐桌,只觉连那些残羹剩菜都太过碍眼,干脆一把掀翻了比较好。
“老爸,你别这么凶嘛,吓坏宝宝我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就算没事,还不准人出门玩了啊?”姐姐竟还能那么懒洋洋地开玩笑。
“明月,你闭嘴。”
“是是,但请务必让我再说一句。佐助,你真要出门?我本来还说,如果爸妈和你都有空,我想带你们去见个人。”
姐姐的笑容仿佛永远轻松,就像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有压力,更不会影响她想要做的事。佐助对此感到一丝羡慕,旋即又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太弱小,才无法像姐姐一样处事淡然。仔细想想,其实鼬不也是这样吗?他那深渊一样的哥哥,永远沉着冷静、寡言少语,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谁都不能阻拦他。是吗,原来三个人里,其实是他不像姐姐和哥哥吗?
“嗯。”佐助扯了下嘴角,淡淡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就听姐姐的安排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佐助并没有真正领会到姐姐的意思。实际上,真正立刻明白过来的,只有母亲。
“啊,难道说……”母亲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是男朋友吗?”
佐助脑袋一懵。这一瞬,他下意识看向的是父亲的方向,而父亲也在看他。两名男性难以置信地彼此对视,立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男朋友是个什么东西?!
而向来洒脱的姐姐,笑容竟也羞涩起来。“哎呀,该怎么说,该说是‘男朋友’还是‘丈夫’?嗯,说‘媳妇’我倒也不介意。”她捧着脸,边笑边说,“总之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人。”
“那个男人在哪儿?”父亲皱着眉,突然又迟疑起来,“是男的,没错吧?”
佐助没料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竟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不知作何表情。他有些想笑,可一想到“姐姐有男朋友甚至是老公”这件事,他又觉得心情非常奇怪。他一下子想到,姐姐开玩笑地写出的那些卡片,那些书写恋情的含蓄语句,或许并不是随手写就,而是……而是什么呢?说到底,“喜欢”和“恋爱”到底是什么?
姐姐端正地坐在那里,秀丽的外表无可挑剔。佐助试图想象姐姐身边有一个别的什么人,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性,他会和姐姐理所当然地待在一起,然后姐姐就会成为……成为……
总之就不再是从前自由自在,会带着他翘课出去玩的姐姐了。不一样了。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上周的告白,还有今天鸣人那副别扭害羞的样子,然后是追随他而来的樱的执著的话语,还有他所察觉到的、别的同龄人的暧昧。那些忐忑和纠结,都跟所谓的“恋情”相联系。
像被水草缠住的鱼。
佐助陡然生出一种抗拒感。
他再去看父亲,试图像刚才一样得到某些无言的支持,就像结成一个无言的同盟,可父亲已经关心地看向姐姐,没有理会他的目光。佐助立即为了自己寻求支持的举动感到羞愧。他握紧拳头,努力抑制着心头的烦躁,不要被家人看出来。
姐姐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她一提到“那个人”,就两眼亮闪闪地完全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笑意像飞舞的蝴蝶,连带着她周围的空气都比别处更轻盈。
“我在短册街附近租了间民宿,离这里不远。方便的话,等等我们就能过去。”
短册街距离木叶不算很远,但姐姐不知道做了什么,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场景的转换。短册街是独立于木叶存在的民众聚居地,名为“街”,其实是一个繁华的小镇,生活十分便利。佐助外出完成任务时来过几次,印象中这里随时人来人往,每家店铺都很热闹。
总之,绝不是现在这样外围倾颓、尘土飞扬的模样。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那边还在交手的两个人。佐助一眼看去,立即被双方那快若闪电的出手吸引了心神。虽说烟尘缭绕,但很明显,一方的优势在速度而另一方的优势在力量……不,这样说容易产生误解,事实上双方都不存在短板,只不过有一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而另一方的力量实在太过强悍,才显得像各有优势。
目眩神迷。以致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佐助才反应过来,争斗的其中一方竟然是鼬。可鼬怎么会在这儿?甚至跟人打起来?他是最讨厌争斗的。
而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好强,是哪个村子的忍者,还是某个组织的叛忍?佐助暗暗思忖。
直到姐姐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我的个天哪……”她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我可以给他先点根蜡了。”
“姐姐?”
佐助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这样。”姐姐淡定地点点头,“那就是我男朋友。”
第160章 番外一 少年佐助之烦恼(4)
鼬注意到他们了——佐助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用写轮眼凝视这场战斗的时候,他确定对上了鼬的眼神。他这个哥哥就是这样, 就算踩在死亡的悬崖边, 也一定不会忘记分一只眼睛出来注意周围的动静。
茨木!
姐姐响亮地喊出一个短句子, 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名字——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佐助看见他回了头。她的声音远远传入烟尘的中心,像一条无形的绳索一抖,让白头发的陌生男人停滞在原地, 只顾看向她的方向。激烈的战斗中,分神是很要命的事, 但鼬放过了这个攻击的机会。实际上,鼬也看了过来。
佐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场让他看得险些入迷的战斗,双方却都未尽全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做了几个微小的发力动作,暗自思忖自己的实力还差多远。
阳光直晒下来,连地面都晃眼。他的影子,姐姐的影子, 父母的影子, 然后倏然又加入两个新的影子。刚刚还在那头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佐助谨慎地打量那个陌生人:白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像老头子,令人想起自来也,莫非也是个好色老头?), 高大的身材(难怪没有鼬灵敏, 而且据说长得太高的人脑子都不大灵光), 相貌——勉强能看,但是冲姐姐傻笑是怎么回事?果然脑子不够灵光吗?
陌生的男人竟然还叫嚷,说:“明月,你等一下,我先把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类解决掉,很快就好……”
“解决什么解决?茨木你这个傻子!”姐姐没好气道,“这是我弟弟!还有这边的是我父母和幼弟!”
姐姐打了男人一下,脸上却在笑,眼神流连在他身上,连抱怨也是亲昵的。佐助看着他们。如果说他刚刚的抵触,还只是每个人对于新加入圈子的外来者都会有的那种挑剔,是扁平的、模糊的、普普通通的排斥,那么在此刻,他真正感觉不舒服起来。
——明明他们才是家人,然而看上去,和姐姐最亲密的人却是那个傻不愣登的陌生人。
在佐助沉默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和鼬说话了。她快活极了,笑着拥抱鼬,跟他解释缘由,为此还惹来白发男人的不满。尽管姐姐一眼就让他咽回抱怨,但眼神来回、似笑似嗔,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亲密羁绊反而更明显。
佐助悄悄观察鼬的神情。他的哥哥年龄越长,表露出的情绪波动就越少,至少佐助常常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好像的确有一闪而逝的诧异不解,但随后就固定在了他惯有的镇定自若上:微笑、礼貌用语、无伤大雅的疏离与冷淡。
然后,鼬的目光转向他。
佐助先开口:“哥哥。”
“你也来了啊,佐助。”
鼬对他露出的笑容是真心的。
但是,他笑容背后的不悦更加真心。
鼬非常生气。佐助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姐姐的男朋友,鼬远比他生气得多。只不过他不想让姐姐看出来,才装作若无其事。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把事情说清楚。”父亲发话了,“明月,带我们去你的地方。”
姐姐挽着白发男人走在前面,右边是母亲和父亲,佐助在后面,鼬在他身侧。他们两个人都盯着姐姐和那个男人的背影。佐助刻意放慢脚步。鼬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和他保持了同样的速度。
“鼬……哥哥……”
“想直接叫名字的话,也没关系。”
鼬以一种了然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们此时正走进一片树荫,强烈的光线从鼬身上褪去,还原了他双眼中本该有的幽黑冷清,因此那种了然显得更清晰和锐利,似乎一眼看穿佐助心底在想什么。鼬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人不舒服的洞察力,哪怕他对待佐助的态度始终温和。
佐助又想起鼬曾说过的话:优秀使人孤独。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直接问:“你在生气吗?”
“‘生气’?我可没有生气的理由。”
“这句话听上去阴阳怪气的,可不像你说出来的。”
“是吗。”
鼬神情淡淡的。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前方,悄然皱眉,像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不得不反复思虑。
佐助哼笑一声。说一句卑鄙的实话,他必须承认,鼬也会为难,这件事让他有点高兴,连带看姐姐身边的白头发都顺眼一些。“你再生气也没用,那是姐姐自己的选择。”他有些恶劣地说,“刚才姐姐先叫出来的,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有几秒钟,鼬绷紧神情,眼眸沉如风暴前漆黑的海面。但他很快笑了笑。“说得没错,我也无意阻拦姐姐的喜好。”他镇定自若,还拍拍佐助的肩,“不过,佐助,你就对这件事全然接受吗?还是说,只是觉得会让我不快,才故意挑衅?”
方才缭绕他眉宇间的凝重和优思已然隐去,唯余一片云淡风轻。
“赌气的行为啊,佐助。”鼬轻飘飘地说,“真像小孩子一样。”
远离短册街,也远离密集的人类建筑。散碎的田野里缀几栋房子,再沿着小路绕进树林,空气悄然转凉,充盈着熟悉的草木气息。佐助深呼吸,竭力将胸腔中的怒气置换成自然平静的幽凉,这样他才能装出和鼬相同的笃定,看着他,说:“鼬,那你就以为姐姐真的看不出来吗?你觉得姐姐会怎么想?”
其实佐助并不了解姐姐。他们相差九岁,彼此都未曾实际参与对方最重要的成长阶段。但是佐助拥有某种直觉,令他能够准确击中鼬最在意的事。
“姐姐!”佐助扬声叫道。
前面的几人都看过来,姐姐当然也停下脚步,回过一侧清丽的笑颜。“怎么了?”她神情有些淘气,更显得无忧无虑,“刚刚就想问了,你们俩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佐助用余光看到鼬微微变色的脸,甚至还有暗含一丝警告的眼神。佐助不为来自兄长的敌意——他觉得这的的确确是“敌意”——而难过,正相反,他心脏为此激动得砰砰跳,鼓动着血液也兴奋流转。他终于感到,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个开头。
敌意——是一种面对平等的对手时才会出现的情绪。一个成年人会对三岁小孩冒出敌意吗?他只会拿块糖逗那孩子,无论对方再如何苦恼,也只会温柔而且耐心地笑着。
有生以来第一次,佐助感到他掌握了对鼬的主动权。他笑了——优胜在握者才会有的那种气定神闲的笑容。
“姐姐——”
他甚至故意把声音拖长一些,好让时间流逝得更慢,而他的余光一直关注着鼬。但是,他的哥哥已经收拾好了方才的猝不及防,重新成了一道无波无澜的深渊。佐助无趣地撇了下嘴,心中那抹得意淡去,然而他确信,自己已找到正确的方向。
“佐助?”姐姐疑惑地出声。
佐助连忙笑了一下。他不是个擅长使用微笑来搪塞场面的人,更直白地说,他不是个擅长笑的人。不过对姐姐微笑倒是不难。“姐姐,”他自己都惊讶于语气里的乖巧,“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知道鼬是否暗自舒了口气……佐助在观察,但所见到的依旧只是深渊表面。
姐姐“哦”了一声,嘻嘻笑问他难道走累了吗,要不要她来背,或者让姐夫来背也是可以的。此言一出,白头发眉眼一动,正想说什么,就被姐姐面不改色地踩了一脚。高高大大的男人,居然露出小孩儿一样委屈的神情,又不敢反抗姐姐,只朝佐助瞪来一眼。佐助毫不客气地一抬下巴,不屑地想:笨蛋吗,居然会把姐姐的话当真?况且,谁要你背?
“就快到了。”姐姐说,“看见那棵竹子了吗?那就是入口。嗯,用幻术掩饰了一下。”
在姐姐身上,发生什么怪事好像都很正常,哪怕一竿纤竹背后是一大片幽雅的庭院,也不足为奇。佐助本来站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顶上,打量这周围的环境,却被父亲呵斥没规矩,让他下来跟大家一起坐。他在心里翻个白眼,什么也没说,跳下来走到他们的圈子里。
“老爸还是那么凶啊。”
“没事,姐姐,”佐助故意说,“我习惯了。”
父亲脸颊肌肉一抽,表情像是要发火。
“父亲。”坐在一边的鼬开口道,“刚才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鼬出现在短册街自然有他的目的。实际山,他是来找“三忍”之一的纲手姬,希望这位大人能对木叶当前的局面作出明确表态,支持四代火影的决策,以增加火影一系的筹码。那位纲手姬周游世界,不理村中事务多年,只因生性好赌而常常出没于繁华之地的赌场。凭鼬的职位和能力,要找到她的行踪不难。而偏巧,手气常年不好的纲手姬,和另一位技艺不精却态度蛮横的赌客起了冲突。一气之下,纲手姬对鼬说,只要他把这横冲直撞的臭男人解决了,她就答应考虑鼬的请求。自然,那位“蛮横的赌客”,就是姐姐身边那傻大个。
“那么,纲手姬呢?”父亲首先问的是这件事,“纲手姬人呢?不是说事情解决了就会出面支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