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紧紧盯着鼬,毫不掩饰心中急切,显然对此全心关注。
“纲手姬趁乱离开了,看来依旧想保持远离和中立。”
“还真是那位的作风。”父亲冷笑一声,“那么,鼬,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结果不意外。本来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举动,不成功也没有影响。”鼬回应得十分沉着。看来,对被纲手耍了这件事,对他的计划和心情都没有丝毫影响。“在发现纲手姬离开后,我原本也想撤离,没想到……”
他淡淡扫了那个男人一眼。
“……稍微出了点意外。”鼬平静地作出最后总结。
姐姐目光闪了闪。
“啊哈哈哈哈,其实是我逼他去玩一下的,他以前对……这边的生活方式,不是很了解。”她笑得轻快,话语中的含糊之处也是轻快跳过,“不过不打不相识嘛,反正我家亲爱的也就是个笨蛋了。”
“姐姐你真肉麻!”佐助脱口抱怨。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是我亲爱的嘛,亲爱的老爸老妈亲爱的弟弟们咯~”
“明月,你又给你弟弟添麻烦。看起来,真应该让鼬作为兄长。”父亲虽这么说,容色却和缓不少。佐助甚至怀疑父亲是在开玩笑,只是他太不苟言笑,所以没人意识到。
不过姐姐倒是一直在笑。“是是,当初不也是这么约定的嘛。”她冲鼬眨眨眼,“鼬,我有给你添麻烦吗?”
哪怕是在充满野趣的庭院里,所面对的也只是一张石桌,鼬也端端正正地坐着,和在家、在火影面前一样端正和严肃。“不。”他说,“姐姐的事,从来不会是麻烦。”
说着这样的话,鼬却不动声色地和那个男人对上目光。他们素昧平生,相信对彼此的初次印象也不大好,但在这一眼之间,他们却默契地完成了某种确认;这种确认让那个男人面露厉色,也让鼬微微皱眉。
之后就是一派和悦。姐姐拿出来一些茶点,将眼前的场面变成一个茶会,而母亲完全能将桌边的每一个人照顾得妥妥帖帖,哪怕是姐姐身边那个白头发,对待母亲时也会更礼貌些。父亲仍不时询问鼬一些工作上的事,有些问题鼬会回答,有些不会。每当气氛有点僵硬时,姐姐就会嘻嘻哈哈地把事情圆过去,于是其乐融融的氛围得以持续下去。
佐助第一次有意识地观察姐姐的言行,也终于发现,对这个关于沉默和威严的家庭来说,姐姐的存在多么重要。他记忆里还留存着儿时的温馨场景,可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年幼,而幼儿总是拥有更多肆无忌惮的快乐。现在看来,其实真正的区别只有一个:姐姐在,或者姐姐不在。
忽然之间,佐助自认明白了鼬的想法。如果姐姐能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就好了。就算每个人都会有离开家庭的那一天,可姐姐离开这个家的时间也未免……太早了。果然,所谓的“恋爱”其实就是“选择”,进而带来渐行渐远和离别吗?佐助模模糊糊地想到鸣人,想到樱,想到自己的烦恼和隐藏于心的感慨——如果大家能一直保持原来单纯的关系就好了,这样就谁都不会远离,更不会失去。
原来鼬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啊。怀着这隐秘的快乐,佐助对哥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鼬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只给他喝空的水杯里又注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父母决定晚上留宿姐姐这里,佐助和鼬也一起。晚饭后就不见了那个白头发男人的踪影,姐姐神情自若,看来是知情的。她还抱着母亲手臂撒娇,说要跟妈妈一起睡,反而母亲羞涩起来,说她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要耍无赖。
鼬也看见了这一幕,并为之微笑。这个微笑很清爽,和白日里的疏离完全不是一回事。佐助自小看多女孩儿爱娇的模样,对此很不感冒,就算眼前娇声娇气的是姐姐,他也表示不屑。自立刚强独当一面,这可是男人的骄傲。
“喂,哥哥,”佐助小声寻求哥哥的意见,“母亲不会答应姐姐吧?这也太幼稚了。就算母亲答应了,父亲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鼬唇边的弧度扩大。“不,我正好持相反的意见。”他语气里透出细微的愉悦,“姐姐想让父亲和母亲答应的事,还没有过不成功的。”
话音方落,母亲果然吐出允诺之语,捂脸笑着,说真是让人招架不住的孩子。而父亲竟也没有表示反对。佐助瞪着这一幕,又是困惑,又是觉得自己在洞察力方面被鼬给比了下去,不由又自己对自己不满起来。
果然不论何时都不能松懈!想成为鼬的对手,就要时刻努力。
“我去修炼了。”佐助说。
“现在?可是……”母亲露出吃惊的神色。
“让他去。”父亲倒很满意,难得夸赞一句,“不错,佐助,还算懂点事。”
对他,就算是表扬之词,父亲也总能说得让他不痛快。佐助低低头,算是行过礼,顾自往山里去了。
山不高,森林却生机盎然,还有小的几处瀑布,汇合出的河流明澈见底,浅浅流开,河底铺的鹅卵石光润可鉴。春天的树还残存冬天的萧瑟,常绿的颜色还灰着,落叶的才发出一点新芽。佐助练习得累了,跳到树顶,透过缀满叶芽的细枝看月亮。
小小一个圆月挂在天上,明亮得起了一层光圈,也将山林照得银亮。四下寂寂,不远处的瀑布落出不绝的水声。月夜山林,清寂如水,涤去尘世烦忧。
正当佐助想要回去的时候,他听到了说话声。在靠近瀑布那一边,很轻,但那的确是鼬的声音。佐助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只耳朵专注于风的流动。
不能靠得太近,不能动,不然会被发现。
鼬的声音随风传来。
“姐姐,那个男人不是善类。他身上的血腥气,是我见过的最浓郁的一个。”
“唔,这个我倒是不否认……”
“今晚那个男人做什么去了?”
姐姐沉默了片刻。
“茨木追求力量,而不擅长和别人相处。”她语气平稳,“今晚的话,他应该是去寻求挑战了。”
鼬好像叹了口气。佐助完全能解读这背后的含义,那是:不出所料,果然如此。
“姐姐,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人。”鼬说,“分手吧。”
第161章 番外一 少年佐助之烦恼(完)
隔得太远, 佐助无法看见姐姐的表情,也无从猜测她现在究竟是愤怒、不知所措, 还是跟他一样单纯的惊讶?
乍听到鼬的说法时, 佐助还没什么反应。鼬的语气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沉着,显得冷静、理智极了,就像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老成之言。直到晚风沉默了好一会儿, 佐助才回过味来,恍然大悟鼬究竟说了什么。
拜托了——
佐助简直想笑出声, 就是那种看到小孩子攥着糖认真和大人讨价还价的那种叹笑。
鼬不会真的以为, 他这么一说,姐姐就会分手吧?这简直是……这居然是那·个·鼬·说出来的?难以置信。
他在心中对自己重复:难以置信。
果然,风里传来姐姐的声音,同样带着笑。在佐助听来,那笑跟他自己一样无奈中又感到有趣。“鼬, 我们很好的。”姐姐果真笑叹,“真的……茨木他, 可能在一般家庭来说的确不是合适成为丈夫的人, 但恰好,我需要的也不是一个‘丈夫’的角色。我只需要……爱和陪伴, 而刚好,他也是这样。”
如果可以,佐助很想看看鼬现在的表情。从无声的风里, 他直觉出了某种如坐针毡的焦灼。
不过, 在鼬再次出声时, 他的语气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就算这样……”鼬顿了一下,像有一个小心翼翼的、不起眼的深呼吸,“就算这样,我无法信任一个会在夜晚忍不住出去杀戮的男人。”
“对力量的追求,如果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目标,而只是追求‘力量’本身,和推崇暴力没有区别。”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某种真切的忧虑,“对暴力的崇尚,会让一个人习惯以暴力解决问题。”
“放心,他打不过我,就算家暴,受害者也不会是我。”姐姐说完,大笑起来,“开玩笑的,不会有那种事啦,我们都舍不得的……咳,虽然听起来像一个空口保证,但放心吧鼬,茨木一直都很克制的。”
她笑着,放轻声音,以致佐助险些要错失那缕弥散在月光里的话语。
“为了我,茨木向来是很克制的。”
……好肉麻,姐姐真是的。佐助愣了半天,才勉强找出来这么一句可以说的,来表达自己对那种软绵绵、黏糊糊的感情的不屑。但即便是在心中默念,他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底气不足。
鼬还想挣扎。“但是,恰恰是太强烈的感情会蒙蔽人的头脑,就算是姐姐也……”
“我相信他。”姐姐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一些,“我也相信我自己。”
山林再度沉寂。也许鼬还在努力思索,到底有什么话语能打动姐姐,但一时片刻,他的确无言以对。
轻快的笑语扫去了夜色中弥漫的无言。“好啦小鼬,别担心嘛。来来来姐姐抱一下,不气不气哦。”姐姐嘻嘻哈哈的,应该真的抱了一下鼬,说不定还弹了他的脑门,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我明白你为我好的。只是,你也该相信我。相信我的选择和判断,以及,假如未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也要相信凭我的能力,能把那家伙收拾得妥妥帖帖嘛。”
兄姐的声音低落下去,不再那么清晰,佐助也分神思考别的,不再全神贯注倾听风的传话。有一个突然的发现,佐助想,他稳重的、睿智的、总是正确的哥哥,真的是为了他刚刚说的那些理由而反对吗?还是说,其实只是借口,他根本只是在无理取闹,和姐姐撒娇,表达对于姐姐选择了恋人的不满和委屈?
当佐助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下子,鼬变得亲切了,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不再是大山一样压在前面的天才,而是曾经走在他前面一步远,伸手就能拉到衣角的人。
真怪,佐助有些不满地想,难道自己不该因为发现了鼬的软弱之处,而感到振奋吗?或者愤怒也可以——愤怒他作为目标,却不再那么宏伟,那么当佐助最后打败他的时候,能获得的成就感也就少了很多。
但……
哥哥又成了哥哥。
“佐助。”
胡思乱想的佐助脊背一僵,往树下看去,果然正对上哥哥的目光。之前还在瀑布那边的哥哥,已经无声地来到他的藏身之处。
“……真亏你能发现。”佐助悻悻地跳下树,“姐姐呢?”
“回去了。”
“哦,”佐助幸灾乐祸,“哥哥你被抛下了啊。”
“佐助……”哥哥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这么说,哥哥早就发现他了?佐助有点懊恼。
月光如水,柔柔地照亮四周。佐助打量着哥哥,试图分辨他的神色如何,片刻后他意识到,哥哥也在看他。也许是今夜太宁馨,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但此刻的哥哥看上去竟有几分赌气,连那素日深沉的眼睛,也显出一点带着稚气的清澈。
佐助不由自主地感叹说:“原来哥哥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幼稚’?”鼬似是不解,又似有几分了然,只不过仍在抵抗,“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但是佐助,你难道不认为,那种以暴力为乐的家伙不值得……”
他一顿,神色里真切地流露出懊恼。相反,佐助得意地笑起来。他完全明白了哥哥的心思。“‘内心软弱者才会想方设法寻求他人认可’,哥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像个大人一样叹气摇头,“所以才说,哥哥真幼稚。”
将“宇智波鼬”和“幼稚”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起,是如此不可思议,但当事人全然是一脸无法反驳的样子。
闷了几秒,哥哥突然问:“佐助,你相信那个男人吗?”
佐助挺直腰背,竭力让自己显得可靠和成熟,是能够和哥哥平等对话的男人。同时,还要注意语气,要云淡风轻、轻描淡写,这才值得信赖。“与其说相信那个白头发,不如说我相信姐姐。”他说,“姐姐那样的人,一定能够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何况,没人能完全安排别人的人生,就算可以,凭什么说被安排的生活,就一定比本人选择的生活要好?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他期望哥哥能更错愕,或者至少若有所思。但哥哥只是移开目光。他说:“你是这样想的吗……”
风吹来,森林几度摇摆。几片干枯的叶子从脚边滚过去,和地面碰出几声细微的脆响。
“回去吧,佐助。”哥哥说,“该休息了。”
第二天,佐助醒得很早。在他出门的时候,天只蒙蒙亮。他打算再去山里晨练,顺便思考一些事情,因此往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到了森林更深处。没想到,那个一夜不见踪影的白头发男人正蹲在河边。
鲜红的颜色随着水流扩散,已将他面前的河面染红一片,同时佐助也嗅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他在高地上立足,看到那个男人的确是在洗濯身上的血污。
“喂,你昨天晚上真去杀人了?”佐助毫不客气地问,“这是别人的血,还是你的血?”
白发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起身。“哦,明月的弟弟啊。”他咧了下嘴,像是个笑,“是小的那个。”
隔了一段距离,男人金色的眼睛却还能反光,冷冷的两点,像匍匐在河边饮水的凶兽,被人打扰时抬头盯来一眼。笑也不友善,更接近冷冰冰的威胁。究竟是故意如此,还是本能使然?佐助不觉握住刀柄,握紧又松开。先前在姐姐身边,他没有机会单独接触他,现在直面,才觉出男人周身散发的冷厉和煞气。
很强,而且不详,简直像一头尾兽。难怪哥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