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你让一个花季少女喝酒,意欲何为啊?”她冲他摇晃手里的饮料罐,“而且我可是宝矿力忠贞不二的粉丝!”
“对,从小到大还逼着我一起喝,明明我喜欢的是可乐。”止水嗤笑她。
“你不懂,不让你喝可乐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啊。”
啤酒被大口吞咽的时候会有“咕嘟咕嘟”的声音。面前的木叶灯火闪闪,模糊成一片淡淡的彩光。止水忽然想起小时候学游泳,在南贺川的某一段,他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入水中,四肢生涩地划动,父亲托着他的肚子,宽厚的手掌在冰凉的水里那么稳。
“想哭的话,肩膀借你。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用拘束。”
止水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真是有点丢脸啊。”
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在她面前软弱地哭泣。总觉得该反过来的才对。
“所以说别在意这么多嘛。人总得有个地方哭一哭,哭完了就继续保持坚强呗。”
她递给他一包纸巾。
“喏,给你。”
“早有准备嘛。”
“必须的。”
止水把脸埋在纸巾里,眼泪不断流着,却又莫名想笑。
林中有猫头鹰“咕咕”叫着。
他抬起头,看到一颗圆圆的月亮,斜斜靠在青天上。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边上的女孩子双手撑着树干,身姿挺拔,黑发如云,玉色的侧脸细腻美好。
止水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
“明月。”
“爱卿准奏。”
“你真好看。”他看着青梅的容颜,很认真地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
眼睛被泪水过滤了一遍,被酒精又过滤了一遍,还有星夜月光,于是视野朦胧又柔和,所看到的她也笼着微光。
她在笑,眼角眉梢都是清朗和潇洒。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她拍拍他的肩,“我是说,我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好看,属于能靠脸吃饭但偏偏要靠实力的那种。”
他们在月光下的树上哈哈大笑。
真好。
止水感到了一种几近心酸的幸福,他自己也不太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无比确定,他们会是一辈子的挚友。
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待在树上,待到很晚,也不知道时间为什么过那么快。深秋的夜风已经挺冷,但月色也格外清莹寒润。
“姐姐,止水,你们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最后还是鼬来找他们。
“哟,小鼬你来啦~”她在一旁朝树下挥手,“止水喝醉了,快上来把这家伙背走!”
“喂别乱说,我可没有……”
但鼬已经轻捷地跃上树干。这个身量尚未长成、眼神却已然深邃沉稳的少年先看了看他姐姐,然后问他:“止水,你需要帮忙吗?”
他摇摇头。开什么玩笑,就算承认鼬是难得的天才,止水也不想被丢脸地背下去。而且两瓶啤酒也不至于让人喝醉。
“回去吧。”鼬说。
风过林动,月影轻摇,猫头鹰还在“咕咕”地叫,远远还有几声蛙鸣。已经有人家熄了灯火,留出一片安宁。空气里有种甜蜜的芬芳,止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香味是哪种花。
夜色中的村子如此美丽。
这样的和平……
“鼬,”止水说,“果然,身为木叶和宇智波的忍者,我们要好好保护村子的和平才可以。”
年少的孩子看看他,神色一派了然,“嗯。”
“啊哈哈……止水。”
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磨了几下牙,面露威胁之色。“你刚刚是不是说漏了一个名字?”她说,“我呢,我呢?性别歧视是不好的,知道吗?”
止水露出一个微笑。他和身旁的鼬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情绪。
“这是男人才能懂得的事情。”止水说。
“呵呵,宇智波止水,宇智波鼬,我看今天我们是必须打一架了……”
灯光把他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实只是想要保护重要之人……这种简单的心情,跟性别、强弱毫无关系。他也好,鼬也好,都是这样的心情。
当然,她也是一样。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得到万花筒写轮眼之后,止水和明月一起研究过他的眼睛。他的能力名为“别天神”,可以在瞬间入侵他人的大脑,永久修改对方的意志,不谦虚地说,可算最强幻术。
“最强个鬼啊,用一次就要冷却十多年,多鸡肋,还不如我的‘洞真’呢。”她蹲在边上吐槽,“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开万花筒就知道自己的能力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点,这有点可怕啊。”
“是吗,哪里可怕?”他笑着问。
“‘缸中之脑’啦,宇宙最高意志啦什么的……”
他记得那天是个晴天,头顶的叶子在阳光下成了半透明的亮绿。
“去吃团子怎么样?”他提议,“我请客。”
“走走走!”
不过说是这么说,“别天神”还是一个很有用的能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止水也不知道该用在谁身上。
“志村团藏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提议,“那个酷炫的老头一直疑神疑鬼的,要不止水你给他灌输点‘让世界充满爱’之类的信念?”
“这个嘛……”
“说起来我很好奇啊,止水!”她眼睛发亮,“如果你让他坚信‘我是一个妹子’会发生什么事?你说,他会不会去跟三代目表白?”
止水当时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当然,他们都知道这是开玩笑的。团藏是村子的大人物,身边重重保卫,不大可能有止水单独施展幻术的机会。就算有也没那个必要。
毕竟这是四代目火影的时代了。而且曾经被禁锢于村中一隅的宇智波一族,也已渐渐散于木叶各个角落,大概百年后就只有嫡枝还能传承这个历史悠长的姓氏。
虽然听着有些令人唏嘘,但止水认为这才是对家族、对村子都好的道路。
“对了,止水我跟你讲,我发现有女孩子跟我家小鼬表白哦!”
每次说到弟弟的时候,明月总是兴高采烈。
止水想了下鼬的年龄。“是嘛,鼬也12岁了,该谈恋爱了。”他问,“他答应了吗?”
“不知道。”她扼腕道,“不是我看到的,是别人看到告诉我的。哎我早就发现,喜欢小鼬的女孩子特别多,比如他有个后辈,唔我怀疑新香也喜欢过他其实……”
有时候止水都怀疑,自家青梅到底是把鼬当弟弟还是当儿子,每次说到弟弟她就能滔滔不绝,简直让止水想起了母亲。
说到母亲……
“我母亲也恋爱了。”止水说,“大概不久就会结婚吧。”
那家伙一下就消音了。她眨了几下眼睛,又捋捋自己耳边的碎发,有点无措的样子。
“噢噢……”她紧张的时候会加快眨眼的速度,“那我请你喝酒吧!”
止水喷笑出来。
“然后又是我喝酒,你喝宝矿力吗?”他拍拍青梅的背,“谢啦,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母亲跟她不一样,是需要依附于大树才能快乐的藤蔓一般的女性。大家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就算是作为儿子,他也没有干涉的立场。
而且他是真的觉得也挺好。
“去吃团子吧。”止水说。
“不要甜的,想吃烤肉!”
“行,我请客!”他爽快地说。
不过吃完烤肉他们还是绕路去了一趟团子店,因为明月要给鼬带三色团子回去。
“这就是所谓的‘宇智波祖传弟控’啊止水!这是诅咒!”她满脸痛心疾首,“可怜的我也无法逃脱!”
“……明月,你嘴角烤肉酱没擦干净。”
明明是这样无波无澜的日子,但那时止水已经隐隐感觉到,明月似乎有心事。在那飞扬的神采之下,隐藏的是无人知晓的恐惧。
后来回忆前尘,他觉得他早该发觉。没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几乎从不考虑自己的事情,一心想的是推着别人、让他们走得更远更好。家族的事情也是,仿佛她提前知道了什么,才那么急切地逼迫大家改变。
她走之前,交待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把她的眼睛给鼬。不是“如果……”这样的假设,而是那么肯定的“把我的眼睛给鼬”。
……明月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第39章 番外惟有葵花向日倾(2)
把她名字刻上慰灵碑的那一天, 是在新一年的早春, 某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四代目拿着苦无, 亲自将那个名字刻上灰黑色的石碑,划出一道道轻响。
止水站在最前排,看着火影的动作,在心里默默跟着一笔一划地写她名字。当四代目转过身的时候,止水凝神去看,却被一块光斑晃了眼, 只看到一团密密麻麻的石痕。
那么渺小的一处文字, 那么短暂的一个过程,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止水看不见慰灵碑上的字, 就想侧头去看墓碑。但是最前面的墓已经给了以前战死的前辈,而属于明月的那一块则落在了后面,淹没在一片黑色的人海中,只周围被让出一块小小的空地;墓碑上放满了白色的花朵。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决定等追悼会之后再去看她。不过转念一想, 又觉得那墓里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看望”仅仅只能安慰活着的人罢了。
今天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除了相熟的忍者之外,还有不少普通的村民。也是, 她是以“覆灭‘晓’组织的英雄”这样的身份通报和下葬的,而前不久“晓”才袭击了木叶, 村民们自然对这件事多有关注。
冷色调的墓园中, 除了阳光以外, 火影的金发、白色火影袍上火红的花纹, 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四代目开始讲话。止水本来是要认真听的,但或许是石碑折射的光芒太刺眼,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开始走神。
他想起来一种花,名叫“椿”。椿花艳丽、优美,层层花瓣错落交叠,在寒意未退的早春里渐渐开放。传说,当它怒放到极致,也美丽到极致的时候,它就会以那样圆满的姿态,自枝头决然地一跃而下。
将所有生命力凝聚于最美的刹那,在死亡中获得永恒;其名“落椿”。
就是这样一种凄美的花朵。
“真好啊。”
旁边有忍者私语,声音中满是歆羡和憧憬。
“我也想像明月前辈一样,以一个英雄的方式死去,然后名字被火影亲自刻在慰灵碑上,世世代代地流传。”
……是吗。
确实。
忍者这种东西跟武士很像,都行走在刀锋和死亡的边缘,渴慕着椿花般决绝又绚烂的坠落。不,忍者更甚;他们生来注定与黑暗为伍,却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渴望被人记住。
只要死得像个英雄,那么死亡就是让人羡慕的,连亲友的悲痛都被披上凄美的外衣。只有不光彩的死亡才是让人憎恶的,就像卡卡西前辈的父亲那样,违背忍者守则而被迫自杀,却在死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未知生,先知死;这就是忍者。
“……只要有木叶飞舞的地方,火就会燃烧。”火影结束了最后一句话。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真正感到彻骨悲伤的人。止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明月的墓碑;小小的石台几乎要被花淹没了。
她要是知道的话,大概会得意于自己的高人气吧。止水突然想。
鼬也站在那里,牵着他弟弟佐助。刚刚气氛肃穆而压抑,现在人都走了,佐助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美琴也捂着脸流泪,富岳揽着她的肩。这位宇智波的族长没哭,也没说话;鼬也没哭。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沉默得如同两座山岳。
仿佛感到了他的注视,鼬朝他看过来。目光交汇间,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止水冲他点了点头,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的悲痛,转身离开了。
等会儿买束花再来吧。
鼬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不,从听到他姐姐的死讯开始,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在内心完成的,只有那双万花筒写轮眼,还有那天晚上在医院的表现,多少能反映他情绪其实经历了多么激烈的变化。
过去,止水一直很赞赏鼬这种隐忍的特质,将之视为他那深渊般不可测量的才能之一。但现在他骤然觉得,难怪明月总担心她这个弟弟。这样隐忍压抑的性格,容易过得很苦吧。
好像突然从朋友变成兄长般老妈子的心态了啊……不,也许这才是成熟的表现吧?不是有种说法吗,同龄的男生总比女生晚熟很多,这在他和明月身上应该也是能成立的。
只不过既然她不在了,他也该多少摆脱一点过去幼稚的地方了。比如,学着照顾她弟弟,就像她在的时候会做的那样。
原本止水想买束花就回来,但不知怎么的,他就走到了西北边缘的森林里。那儿有一个人工湖,不远处还有一个练习手里剑用的靶场;树木上随处可见划痕,干枯的气生根垂落地面。
小时候他们常来这边。后来她会带鼬来,再后来是佐助。不过佐助能跑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已经变得很忙,来的次数并不多。
止水慢慢走到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