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宁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会再闹了:“娘,你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第二日中午,杜崇安就领着杜府一家子来谢府了。
谢昌政和谢嘉言一早儿就在院门口候着了,杜氏多年不见兄嫂,也很是想念,就领着谢婉宁在影壁前候着,待马车一到立刻就迎了上去。
杜崇安人生的高大,虽则年纪大了也很是儒雅,和谢昌政一见面就不知道哪里来的话说个不停。
接着就有一个妇人和小娘子从马车上下来,那妇人穿了件石青色刻金瓜蝶纹襟子,酱色综裙,只在头上戴了两朵珊瑚珠花,身子微丰,一张脸圆润白皙,看着就很有福气,她的眼睛此刻却含了泪:“芷娘。”
杜氏的泪也落下下来:“嫂子,”两个人竟是哭起来了。
谢婉宁知道,舅母嫁过去的早,那时杜氏年纪还不大,过了几年才出阁,因此两个人关系很好。
陈氏看了看眼前的杜氏,虽然眼里含了泪,但面色很好,看着就过的很好:“过得好就成,”她这小姑子可是娇养长大的,她此刻见了也放心了。
杜氏哽咽,陈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别哭了,孩子们看了该笑话咱们了。”
杜氏也破涕为笑:“明珠都长的这般大了,”她拉过陈氏旁边小娘子的手。
谢婉宁一早就注意到表姐了,她和表姐的关系一向很好,两个人早就眉来眼去了,她今日穿了件大红遍地洒金的襟子,樱色的挑线裙子,头上只簪了几朵珠花,面容艳丽,很是漂亮。
杜明珠就笑了一下:“姑母哪里的话,您可还同以前一样漂亮。”
杜氏很是感慨:“明珠的嘴儿就是甜,一晃儿明珠都比咱们高了。”
陈氏也看了看谢婉宁:“谁说不是呢,她们姐妹都长大了,婉宁,怎么去年你没来杭州府,你哥哥姐姐可都等了你好久。”
谢婉宁撒娇:“往年总是去舅母家叨扰。”
杜氏见状就问了句:“慎哥儿呢,没同你们一起来吗,怎么不见他人影儿。”
陈氏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快别问了,谁知道他又去哪里玩儿去了,我和你哥哥算是管不住他了,”眉毛都皱了起来。
谢婉宁恍然,她这个表哥性子很怪,一般人都摸不清楚他的套路,行事怪异的很,原本她还好奇他去做什么了,看来又去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去了。
陈氏说着就看了一旁高大的谢嘉言:“还是咱们言哥儿好,不叫人担心,”她说着看了看一旁的杜明珠:“你这孩子,还不同你哥哥妹妹见礼。”
杜明珠笑了下,眉眼浓丽:“婉宁妹妹。”
她之后转过头,手不自觉地抚了襟子的衣角:“表哥。”
第58章
杜府新置的宅子就在另一条街,同谢府离的不远,但刚刚置的房子难免还需要打理下,里面的家具物事儿还没置办,杜府一家人还要在谢府住上一段时间。
谢府面积很大,在东南角拨了一个院子,杜家一家人住下正好。
杜崇安一来到京城就没忙的没歇下来过,一直在外头赴宴,回到府里头又有谢昌政兄弟陪着,按陈氏说啊,这酒怕是喝不完了。
一大早儿陈氏就领着杜明珠来了杜氏的套间,谢婉宁也在这儿候着。
陈氏和杜氏两个关系很好,可以说是亲姐妹一般,因此两个人一见了面话儿就说个不停,谢婉宁和杜明珠则在临窗大炕上坐着。
杜氏说着话儿忍不住就夸了下杜明珠:“咱们明珠就是懂事,昨儿见完礼府上的人可都夸个不停。”
昨儿杜府众人也依礼同谢府人见了面,杜明珠很会为人处事,人又生的漂亮,谢府上上下下的礼物都备齐了,见了的人都夸一句“表小姐好”。
谢婉宁偷偷拿起一块糕点,她这个表姐人实在很好,两个人算是一块玩到大的,为人处事面面俱到,谢婉宁就很是喜欢杜明珠。
杜氏看了就叹了一口气:“你看明珠都像个大姑娘了,我们家宁宁还像个孩子,”说着就瞥向了谢婉宁:“宁宁,你不想瘦了。”
谢婉宁这块糕点就悬在了半空,杜明珠抿唇笑了下:“表妹,吃一块糕点也无妨的,你这样也好看。”
杜明珠昨儿一见谢婉宁几乎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短短一年间谢婉宁就从一个女娃变成了如今曲线尽展的少女,那般容色几乎摄人心魄,就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谢婉宁面前也不够瞧的,如今谢婉宁虽胖了些,却显得更加娇媚。
她忍不住掐了掐谢婉宁的脸颊:“凭咱们宁宁的容貌,就是再胖些,求娶的人也会踏平门槛儿的,”她这表妹实在是可爱的很。
谢婉宁放下糕点挠了杜明珠的腰:“表姐,连你也取笑我,”两个人闹作一团。
杜氏和陈氏见两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直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杜氏就想起了杜忱:“忱哥儿的书信可到了,”她后半句话噎在肚子里,慎哥儿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陈氏的脸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满是担忧:“芷娘,如今也就明珠能叫我放心。”
谢婉宁和杜明珠也不敢再闹,就都安静下来了。
陈氏叹了一口气:“我这两个儿子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忱哥儿的信是按时来了,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准时到,”她的眼里泛起泪花。
说到杜慎,陈氏几乎咬牙切齿了:“谁知道他又去哪里了,整日里忙着他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就是你哥哥也关不住他,就待在外面算了。”
谢婉宁知道陈氏说的是气话,陈氏和杜崇安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杜忱也就是大表哥,他书读的很好,但早些年就出海去经商了,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只有几封信证明他还活着。
现下大家都以为出海是最危险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杜崇安和陈氏自然担心的要命,谢婉宁想起了前世,她这个大表哥很有经商的头脑,在海上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具体多少她不知道,她想起赵彻提起杜忱时都很慎重,想来是真的赚了很多钱。
至于杜慎,舅父舅母则是头疼居多,他不爱读书,整日里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荒诞的是竟还去庙上待过一阵子,竟是跟着僧人念起经来,陈氏那时几乎要吓得晕过去,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就出家,好生劝着给弄回来了,但是自此以后再也不敢硬逼迫他了,若是真的出家可怎么办。
谢婉宁想到杜慎,他虽行事荒诞不羁,可最后在某个方面很是出色,后来更是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陈氏就看了看杜明珠:“总归还算是有个乖的,若不然我得呕死,”停了会儿又说道:“芷娘,这京城的小娘子你也帮我相看相看,慎哥儿还是该早些成亲,希望能拴住他。”
杜氏也叹了口气:“嘉言也是时候寻个媳妇了,合该是咱们欠了他们的。”
原本低着头的杜明珠忽然眨了眼。
……
前几日杜氏就张罗着要谢婉宁带着杜明珠出去在京城里玩玩儿,也好见识见识。
正巧遇上了上元节,这可是个大节日,几乎全京城有头有脸的都要去观灯,到时候几乎满街的花灯,家家户户都出来赏灯,热闹的不行。
这日一到晚间,谢府众人就都往街里走要赏灯,自然也带上了杜明珠,路上挤挤挨挨的,几乎都是人。
谢府自然一早就有对策,事先就在水里都备好了画舫,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几乎都有画舫,可以乘船在水中游览,欣赏两岸的花灯,既清净又有趣儿。
大周朝民风开放,更是有很多男女在花灯节上互相看中,成婚的也不在少数,正因为如此,许多小娘子都细细地打扮好,若是一不小心遇见了未来夫君可怎么办。
谢府一共备了两艘画舫,女眷一艘,家中男子一艘,这所谓家中男子也不过谢嘉泽和谢嘉言二人而已。
到了船上,各小娘子都坐好了,杜明珠则坐在了谢婉容旁边,两个人细细地说起了时兴的物事儿,杜明珠还给谢婉容讲杭州府的趣事儿,有说有笑。
谢婉柔就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她脸色刻薄,果然讨厌的人的亲戚也这么叫人讨厌。
谢婉宁很是无语,谢婉柔好像从来就没瞧上过谁,她看了眼杜明珠,她今日穿了水红色的绫袄,缃色的挑线裙,头上簪了金镶珠宝蝴蝶钗,明艳动人,和谢婉容两个坐在一起如春兰秋菊,很是漂亮。
她几乎不用费心想就知道谢婉柔是嫉妒表姐的容貌。
那厢杜明珠果然停下来了,谢婉容打起笑脸:“婉柔她嗓子有些不舒服,你不要见怪。”
杜明珠就笑了笑:“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听说梨子水很是有用,等咱们回府熬些来给妹妹喝就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谢婉容心下暗暗感叹,果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
谢婉柔还要说话,谢婉宁一把拉过了谢婉柔的手:“你看对面的那艘船。”
谢婉柔果然就被吸引过去了,从窗里探出头去往外看。
杜明珠冲着谢婉宁笑了下,谢婉宁点了点头,如今看着舅父的意思,一家人是要常在京城了,少不得一一打点,这人际关系自然也是要好好处理的,杜明珠合该同京城的小娘子多说说话,好融进圈子里。
耳边传来惊呼声:“是陆家的画舫,”谢婉柔道。
一时间船里的小娘子都往外看,对面的画舫很大,装饰也很精致,足足能容下好多人,到底是陆首辅的家眷。
谢婉宁暗自叹气,谢婉柔这个蠢的,还一心想巴着谢府呢,殊不知陆修文早已经想除掉谢府了。
陆家的画舫上人很多,大多是女学里的小娘子,最前头的就是陆雅怡姐妹,后头还有庆云县主等许多勋贵世家的小娘子,瞧着很是热闹。
陆雅怡的声音就传来了:“不如你们也来我们的画舫上玩儿,这画舫大些,正好咱们都聚在一起,也更有趣儿,”她这话自然是对着谢婉容说的,不管怎么说谢婉容都是女学里可以与她媲美的第二号人物,自然是要邀请的。
后面的小娘子也都跟着邀请。
谢婉容不好拒绝,她回头看向自家的几个姑娘,谢婉柔自然是巴不得去的,杜明珠正好可以趁着此次机会打入京城的交际圈,可唯独谢婉宁,她想起了上次在茗都茶社……
她接着就看见谢婉宁摇了摇头,因此笑着对陆雅怡说:“那就多谢陆姑娘了,只不过宁宁她方才不小心吹到了风,头有些痛,就去不得了,”如此也好,免得惹出什么官司。
陆雅怡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婉宁:“也好,”说着就命船夫搭了船板好邀谢家的几个姑娘上船。
谢婉宁缓缓叹了一口气,如此正好,碰上陆雅怡总是没有好事,因此就坐回了窗边儿,看两岸的花灯。
茜草就凑了过来:“姑娘,你怎么没同她们一起去啊。”
山栀就从里头掀了帘子进来:“姑娘,这是你要的糕点,”说着用手指指了一下茜草的头:“你出去看你的花灯吧。”
画舫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谢婉宁靠在窗边儿,外边火树银花,漂亮的不像话。
河上面的画舫很多,一不小心就错开了位置,谢府的画舫离陆府的已经很远了,谢婉宁百无聊赖,耳边忽然传来琵琶的声音,下意识就往对面的画舫看。
因着满街满船的花灯,河面上几乎被点亮一般,虽则离的有些远,却看的隐隐约约的。
对面的画舫上有个姑娘在弹琵琶,轻泠泠的乐音,煞是动听,如今天气还冷,她却只穿了水绿色织锦的襟子,雪白挑线裙,头发挽了一个很好看的髻,身形纤细,几乎可以说是弱不胜衣,一张脸清媚的很,看着样子是在为船上的客人们弹奏。
正好位置很多,谢婉宁就看见了对面画舫里的人,里面是些朝廷官员的样子,她虽记不得脸,却隐约有个印象。
再往里坐着一个年轻些的公子,他眉眼冷清,陆起淮靠在椅背上与他们说话,竟带了些莫名的冷峻。
谢婉宁有些楞,他是在同这些朝廷官员议事吗。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轻泠的琵琶乐音就停了,那女子抱着琵琶起身,纤细的身段隔着这么远也瞧的清晰。
对面画舫接着就传出些叫好声,谢婉宁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接着就看见那女子用帕子掩了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婉宁听的不甚清楚,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女子身上穿的雪白挑线裙裙摆微动,如莲花一样盛开,拧起步子就往前头走,接着就端起了一碗酒,直走到陆起淮面前。
谢婉宁接着就瞧见那女子俯下身子,几乎贴在了陆起淮身上,陆起淮先是没有动弹,然后回身贴在她耳侧。
画舫里一阵叫好声……
第59章
画舫的檐顶上挑了红褚纱的花灯,映的满室流光溢彩。
月娘端坐在方桌后头,头颈微微垂着,素白的手指还抚在琴弦上,雪白挑线裙上是红木琵琶的底座,清媚动人。
满屋子当朝的大人,她一抬眼就能瞧见当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年轻俊秀,她把琵琶放在一旁的小丫鬟手里,纤腰微动就往前头走。
方桌上放着莲纹青花小碗,她从酒盅里斟好酒,步子微动就到了陆起淮面前,这样不凡的年轻人非常人能比,若是她能搭上……想着想着月娘的脸就红了。
画舫里的人果然跟着起哄:“陆大人,这般美的姑娘在你面前你也不好好表现表现,这春宵可不只千金啊。”
月娘听了脸更红了,眼前人的眉眼俊秀的很,她几乎不敢直视。
陆起淮却仍靠在椅背上,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一旁就有大人看不过去眼:“我说陆大人,这么大的美人在你前头你还端着干什么,”然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月娘,依我看呐,你不如把这酒含在嘴里,嘴对嘴喂他,指不定他就喝了。”
这话一说完几乎就是满室的喧哗声,所有人都看着陆起淮和月娘,谁不爱看才子佳人的韵事呢。
月娘脸上染了薄红,她又不是那等下作的戏娼,如何能做出那等事来,只不过在满屋子人的怂恿下,还是微微靠近了些,她俯下身子,几乎贴在陆起淮身上。
她手里酒碗的水纹微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