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她是让娇杏训导新来的丫头不假,但也特意吩咐过楼中上下,不许涉足这两间柴房,以免吓到她的心肝。
  话音刚落地,娇杏已彻底慌乱起来:“妈妈……”
  春海棠嫌弃地看着她头上伤处:“还不去寻大夫过来?”
  “奴这就去!”
  明明是再柔和不过的语调,却把娇杏吓的不清。
  望着娇杏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春海棠摇头讽笑。她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女,半是担忧半是好笑的恐吓道:“你要再装样,说不得真有流血流死的时候。”
  见装晕被人看破,刘拂也不慌乱。或许说她其实从未想过,能完全骗过这鸨母。
  她自幼被充作男儿养大,唱念做打演的一手好戏,阴谋阳谋也信手拈来,但女人间的后宅构陷手段,实在不怎么熟稔。
  刘拂乖顺睁眼,正对上春海棠含笑的眸子。
  心知自己只要不再闹腾,暂时就不会遭难,刘拂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此时面对面对上,才看清这鸨母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
  不论如何,对方都为她做足了脸面。
  刘拂偷偷松开手中的柴禾,强使力坐起身来。
  额角的伤处一抽一抽地疼着,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的,让她脸上的委屈迷茫更加真实。
  她抬起因失血愈发惨白的面庞,露出又羞又怕又忐忑的眸子,轻声道:“让姐姐笑话了。”
  “倒是嘴甜。”春海棠用帕子挡着嘴,视线扫过刘拂无法助力的手臂,笑得极暧昧,“小丫头腰力不错嘛,有天赋。”
  刘拂脸上硬生生憋出一丝血色。
  天赋个大头鬼哦?
  ***
  大夫来前,已有两个壮实的仆妇闻讯赶来,将刘拂抬去早就布置好的屋中,又将她洗刷干净,换上细绵缝制的新衣。
  当春海棠处理完琐事再来时,刘拂额上的伤已上过药了。
  她正披散着仍带水汽的头发,穿着中衣斜倚在床头,皱眉看着手中的汤药。
  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几乎与缠在脑袋上的白布同色。捧着药碗的手指细长,在洗去脏污后显出莹白如玉的肌肤,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牵上一牵。
  春海棠也确实上前牵了。一手牵着刘拂的手,一手拿过她手中的药碗,亲手喂她喝药。
  “我的心肝儿,良药苦口,你可不能不喝。”
  刘拂打了个冷颤,避无可避,只得捏着鼻子一口饮尽。
  见她听话,春海棠笑得更加开怀:“真是乖巧许多,可是被娇杏吓着了?你放心,她再不敢捉弄你。”
  其实就少女使计磕坏脑袋这件事,春海棠不是不生气的。
  但只要被她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拉起刘拂垂落在胸前的枯黄发丝,春海棠皱眉道:“你那娘老子,也真是瞎了眼,如花似玉的姑娘都能被他们养成这样。”
  若不是她慧眼识玉,绝挑不出这么个埋在土堆里的美人胚子。
  刘拂只能苦笑以对。
  方才洗漱时,她已从仆妇口中,将自己的身世套了个大概。
  她,刘小兰,豆蔻年华十三岁,为了给重病的老父买药,被狠心的后妈作价五两,卖给了饶翠楼的鸨母春海棠。
  如果说自己的无奈是时势造成的,那刘小兰就是生而不幸。
  小丫头也是烈性,人小体弱先是被继母饿了几顿,又不愿吃青楼的饭菜,生生将自己饿死了。
  这才有了她刘平明的重活一世。
  “从那日后生恩已还,他们再不是我父母了。”刘拂眼眶通红,狠狠抹了把脸,哑声道,“还要多谢海棠姐救我。”
  谢得真情实感,不带一丝虚假。
  刘小兰的继母心肠狠辣,若非春海棠愿意花三个端正丫头的高价买她,此时刘拂怕是醒在去西北大营的路上。
  虽都是皮肉生意,民妓也比军妓好上许多。那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日日麻木地接客,毕生所求仅剩一个“死”字。
  起码现在,她还能想到办法干干净净地脱身苦海,而不是一头撞死早死早超生。
  饶翠楼生意萧条,日进仅有几两银子,上上下下又要买花又要吃喝,刨去打点孝敬的钱,只能勉强维持。春海棠肯花五两银子在自己身上,堪称菩萨般的心肠。
  就仆妇所说,春海棠的另一个心肝,卖价仅是自己的一半。
  刘拂再次道谢:“姐姐的恩情,我会牢记心中。”
  “这是咱们的缘分。”春海棠完全没放在心上,娇笑道,“小丫头,你既跟了姐姐,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见她不以为意,刘拂看着自己细瘦的胳膊腿,抿唇一笑,不再拘泥于此。
  得人恩果千年记,自家记在心中就够了。
  必有一日,虎归山林。
  “姐姐说的是,这是咱们的缘分。”刘拂反握住春海棠的手,笑得极甜。
  春海棠看着刘拂含笑的小脸,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正色道:“你既看开了,就不要再惦念过去。小兰这名字不好,待姐姐给你改个更加富贵的……菡萏?芙蕖?”
  个个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刘拂装出犹豫的样子,哑声道:“姐姐觉得‘碧烟’二字可好?”
  “你竟识文断字?听着就和我们这些花儿草儿的名字不同。”
  春海棠才感叹了一句,就已想到缘由。
  秀才公的女儿被后娘亲手卖进勾栏院,便是她见多了卖儿鬻女的惨况,也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心酸过之后,春海棠想起如今名声衰败、生意不振的饶翠楼,眼中光芒更盛。
  她怕刘拂伤心,忙啧啧有声地夸道:“难怪我见着你,就觉得有股子书香文墨气。”
  被抢答的刘拂,只需要露出强忍难过的坚强微笑。
  掬一把辛酸泪,春海棠拍拍刘拂的手:“待姐姐找人测算一下,若合你八字,日后这世上就再没什么刘小兰,只有咱们饶翠楼的碧烟姑娘了!”
  宦海沉浮十数年,察言观色可谓是基本功。注意到春海棠欣喜的目光,刘拂才彻底放松下来。
  想来春海棠已能隐约意识到,她的好处了。
  轻裾含碧烟,窈窕似云浮。
  刘拂轻叹口气,想起上辈子祖父为她取字“云浮”,就是为了告诫她要动心忍性,遇事不可鲁莽,以免暴露了女子身份。
  现如今,她再也不必为此担忧了。
  不能卖身,卖艺也是可行的。一个淸倌儿给花楼带来的银子,说不得要比十个花魁娘子还多。
  刘拂扯起唇角笑了笑,并不怕春海棠嫌她无用。
  即便是做男人生意的妓子,恐怕也比不过她对男人的了解。
 
 
第三章 ·推翻
  刘拂的身体其实比看上去更虚弱些。
  当她提起的那股劲松懈后,连着烧了七八日,再睁眼,昏迷前刚开的杏花都已落了。
  按着老大夫的话,这身体先天不足,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弱,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精心照料,再加上受伤前饿了三天,不小心走了背运,就此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知道,真正的刘小兰在数日之前,就已魂归极乐。
  刘拂为早逝的少女一叹,对着来探望的春海棠恳求道:“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虽得新生,但也不能忘了生恩……”
  见她神情哀切,春海棠微愣后,怒气滔天地打断她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白的!”
  春海棠的怒火来得太突如其然,刘拂眸光一闪,心知有异。
  她也不追问,只在春海棠拂袖而去前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道:“姐姐误会我了。”
  “我是想着,找姐姐借点银子,给亡人点盏长明灯。”
  低垂的长睫挡住水润的杏眼,她紧抿着唇,可怜兮兮地紧拉着春海棠不放。
  春海棠叹了口气,回身坐下:“要多少?”
  想来她是误会自己要给亡母祝祷了。本意是给刘小兰祈福的刘拂并没有辩驳。
  “一、一两银子吧?”
  看着春海棠满是惊异的眸子,刘拂默默咽回了那句“一百两”。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曾经坐拥万贯家私,纸面年俸就有三百八十两的刘平明刘少师,再世为人才发现银钱是如此重要。
  “我已是姐姐的人了,姐姐还怕我逃了不成?”
  被刘拂亮若星辰的眸子注视着,春海棠莫名觉得脸上一热,咬牙应承下来:“定山寺的菩萨最灵,主持人极好,对咱们这些风尘女也一视同仁……待下月初一上香,姐姐亲自去帮你办。”
  刘拂闻言微愣,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喃喃道:“定山寺?定山寺?”
  见她小脸惨白,春海棠也顾不得心疼银子,忙安慰道:“就是狮子峰下那间,你放心就是。”
  被春海棠揽在怀中搓揉的刘拂苦笑无言,她哪里是担心这个!
  定山寺乃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在本朝依旧香火鼎盛,不输鸡鸣、栖霞二寺。
  可唯一的问题是,在圣上登基的第十二个年头,定山寺就被一场山洪冲毁了,直到自己救驾前仍在复建……
  所以她如今,到底身处何时?
  而下一刻,刘拂就已知晓今夕是何夕。
  春海棠为了岔开话题,福灵心至般将答案递到了刘拂手上:“心肝,你取的名字果真不错,与你的八字是大大的相合!”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你看看上面批的,‘厚德载物安享尊荣,财官双美功成名就’,啧啧啧,姐姐找人测了海多的命数,再没见过如此好的了!”
  刘拂接过红纸,才看了一眼,设鸿门宴坑陷权相周默存替圣上夺权时,尚能稳稳托住茶盏一颤不颤的手,此时抖得如筛糠一般。
  脑子里乱糟糟的刘拂深吸口气,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可惜没什么成效。
  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古人欺她!
  刘拂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纸上的字。除了春海棠背出的那一行外,另一行写着‘建平三十九年、庚辰年二月初二辰时三刻生人’,春龙节落草,确实是绝好的命格。
  今日是建平五十二年二月十八,此时别说是她刘平明,就连她祖父忠信侯刘昌,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她竟是回到了六十年前!
  “我的心肝儿,还头疼?”
  刘拂回神,摇头苦笑:“劳姐姐担心了,没有的事。”
  巧言哄走了春海棠,刘拂强撑起身体坐在简陋的书桌前,以指为笔蘸水快速地写着。
  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在上一刻被推翻。
  即便无法接受自己魂游六十年前这件事,刘拂也得承认,在已知后事发展的前提下,她未来要走的路将会平顺许多。
  若说之前她想以一个妓子的身份平步青云,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如今,这份痴梦已经有了实现的可能。
  除了圣上与祖父,再没人知道刘少师有过目不忘的神技。
  她当年金榜折桂,受封翰林院庶吉士,因着在文坛中颇有些名望,第二年就被圣上提去修书,看遍百年来各色史料,对建平五十二年及之后的各地事宜,可谓烂熟于胸。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等风尘花柳销金窟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她需要好好谋划,在全须全尾脱身的同时,既要帮扶春海棠,又要挣出一份家业或名声。
  不消片刻,刘拂已从记忆中翻出不少可用的东西。
  新的计划,在一念之间成型。
  人有底气之后,心情自然大好;心情好了,吃吃喝喝也放得开胃口。不消十天功夫,刘拂就将自己从面黄肌瘦,直吃到粉面含光。
  更因她左邻右舍都是同期买进来的姑娘,哭哭啼啼与笑容满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说楼中的妓子龟.公,就连春海棠都被吓住了。
  在秦淮河畔呆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谁家姑娘,进了楼子反倒欢欣非常的。
  该不会是个傻的?
  ***
  自身体不那么虚弱后,刘拂花了整整一日时间,将饶翠楼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同时摸清了春海棠的为人处世性情喜好。
  各种传闻都向刘拂证明,她并没有看走眼。
  那个女人,骨子里就藏着温柔。
  不然仅凭着楼中姑娘的姿色,只要她能硬得起心肠,就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可实际上,饶翠楼的姑娘只在楼中陪客,便是出门陪酒也绝不过夜。
  至于堂会一类任由爷们儿耍弄的邀约,不论来请的是哪家,都会被春海棠寻个由头推拒。
  因着这个缘故,当年颇有艳名的饶翠楼,才会在她接手后渐渐败落。
  哪怕首饰衣裳都不如旁人,春海棠手下的姑娘,大多都真心爱戴着她们的鸨母。
  毕竟与那个为了救夫,含泪欲将继女卖进军营的后娘相比,春海棠隐藏在娇媚下的慈心才是真的。
  身在泥沼中的女人个个可怜,但人既然活着,哪怕前程渺茫,也还是要拼了命地活下去。
  饶翠楼无力养闲人,被买来的姑娘注定要走上前人的老路。
  哪怕亏名损实,春海棠也没逼着她们这批年幼的提前接客。不拘恫吓还是安抚,新来的姑娘们在这十数日里全部安生下来,琴棋书画行走坐卧之类的课程也逐渐开始。
  而颠鸾倒凤之类的技巧,则要等来年她们再大些才教。
  因着刘拂还在养伤,并没一起去上课。因此她能接触到的小姐妹,除了昏睡时搬到隔壁的另一个“心肝儿”,再没有第二个。
  与“心肝儿”相熟,还是因为她有一天突然敲响了自家房门。
  文静秀气的小姑娘紧抿着樱唇,满脸忐忑的站在门口:“碧烟,妈妈说……我可以来找你。”
  刘拂虽不明所以,却也点头将人让了进来。
  “是有什么事?”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刘拂。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