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楼改作业——时绿
时间:2018-06-26 09:22:05

  周行眉梢微挑,终于将视线从刘拂身上移开:“以我之才,金榜题名本就是份属应该。”
  本想劝架的方奇然与蒋存险些没笑出声,就连一直与周行不大对付的徐思年也不觉莞尔。
  那书生面上挂不住,咬牙壮了壮胆子,才哂笑道:“可惜这龙女文采不显,不如文曲星能庇佑周兄。”
  虽然刘拂滔滔不绝的祷文没用什么惊艳的词句与典故,但对仗工整措辞严谨,已可称是一篇中上之品。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过白话,不像文章。
  但文采不显?谁?刘拂?
  周行四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被刘拂处处碾压的那一个月,忍不住在冰凉的雨水中打了个哆嗦。
  他们看向书生的目光,就如看傻子一般。
  未听到反驳,只当周行被戳中软勒,
  “既是龙女求雨,哪会如常人一样。”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难道何兄与自家人闲话家常,也要骈四俪六、引经据典?”
  来人步履从容,仪表堂堂,话音刚落,便向着几人拱手一礼:“在下汪然,有礼了。”他说着便望向徐思年,“松风兄,许久不见,可还好?”
  若是平常,汪然这番作态可谓是风流潇洒,可是此时……
  此时大雨倾盆,站在此处的人无一不是衣衫尽湿,再如何倜傥不群,也都如落汤鸡般狼狈。
  当听到汪然名字时便暗自挺直了腰背的周行,不由自主地又将视线转回台上少女的背影上。
  大雨打湿了刘拂身上的喜袍,层层叠叠的衣裙紧紧粘在身上,让她玲珑的身形显露无疑。
  本该充满了情欲的场景,却让人生不起丝毫亵渎之心。
  也只有她,在此情况下仍如仙临凡尘,不因微乱的鬓发与衣衫而折损丝毫风姿。
  当看到被雨水打得微微塌垂的发髻时,被红宝石头面吸引了注意的周行眸光一闪,嘴角不自觉沁出一丝笑意。
  ***
  全不知地上几位熟人竟聚在了一起,刘拂将祷文结尾后,恭恭敬敬地对天地河流磕了个头。
  戏已做足,如今要做的,就是将“龙女”这神乎其神名号从身上摘去。
  圣上贵为天子,乃是真龙所化,龙女二字除天家公主外再无人敢沾惹,她自也不敢僭越。
  而且她难得抛下重担重活一遭,本就不愿意被人供起做个神女,从此再不得自由。
  刘拂微微侧目,向着仍呆立在台上的海棠姐姐使了个眼色。
  春海棠打了个激灵,终于回神,趁着在场众人的心都挂在天降甘霖上,悄悄领着不知所措全程呆立在那里的十七个姑娘溜走。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刘拂才站起身来。
  雨声很大,却压不过百姓的欢呼声。
  “龙女娘娘!”
  刘拂偏身躲开百姓们跪伏的方向,双手微抬示意他们噤声。
  “妾本凡身,今日之事不过是机缘巧合,不敢亵渎神灵。”
  台下呼声一滞,见她说的认真,倒没谁再将“龙女”二字喊出声。只是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中仍充满了崇敬,明显不信她的托词。
  百姓往往愚昧,最好蒙蔽,却也最难骗过。
  就如他们听信了那妖道的话,便是为求雨害死十数位少女也不曾动摇;而在此时见过了刘拂“呼风唤雨”的本事,相对于相信这是一场巧合,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她是真的龙女转世。
  对百姓们的心态了若指掌,刘拂见此情景并不慌乱,她也不再辩,反倒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大家快请起来,妾身年幼,只怕折了福寿。”
  “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娘娘,不要浑叫!娘娘都说……唉!”
  偶尔听到一两句私语,刘拂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如此看来,她的戏确实做的不错。
  她面上温婉和煦,拎起裙摆,一步步走下高台。在漕盐二帮帮众满含敬意的注视中,走向春海棠带来的一队侍卫。
  “可否劳烦您送我回去?”
  被刘拂问询的侍卫微愣,莫名觉得面前的龙女有些眼熟。想起来时自家少将军交代的话,侍卫不敢耽搁忙点了点头。
  他张开手臂从外侧护住刘拂:“您请。”
  其实百姓早已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他们的态度比之面对知府出巡,还要恭敬十分。
  这时的他们还没意识到,“龙女娘娘”要回的是哪里。
  ***
  刘拂在饶翠楼后门下车时,雨仍未停。
  向着为她打伞的侍卫道了声谢,便颜面匆匆进了后院。
  刚关上后门才回过身,刘拂就被抱了满怀。向后踉跄了两步,站稳身形的刘拂揽着同样湿漉漉的少女,在对方额头敲了敲:“你也不怕受了风寒?好好的在这儿淋雨做什么?”
  “阿拂……”
  刘拂失笑:“不是早让你放心了么。”
  以她与望日骄的默契,早起梳妆时这小丫头就该安心了才是。
  望日骄颇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你与妈妈都去了那险地,我哪里静得下心。”她扯着刘拂,“小晚已备好了热水,你快洗漱一番。”
  刘拂点头,一边安抚着仍未从紧张中解脱的望日骄,一边思考着一会见到那几人时要如何应答。
  当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安慰好两个红鼻子小丫头,再与春海棠聊过那十七位姑娘后续该如何后,本就被乌云遮挡的太阳也真正落山。
  刘拂换了身男装,趁着月黑风高风急雨骤,翻墙出了饶翠楼。
  她才从墙下跳下,就被人用伞遮在了头上。
  刘拂抬头,向着举伞的蒋存一笑:“二哥,你怎么来了?”
  “奇然说你定不会大张旗鼓过来,怕你行动不便,特让我来接你。”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刘拂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是不想身份暴露。”
  “放心,附近并没有人监视着。”
  听到蒋存的话,刘拂这才松下紧绷的脊背:“我若有二哥的本事,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了。”
  以少将军的本事,周围若有监探之人,不是被他料理了,就是被他调开了。
  她随手拍了个马屁,只盼先抚平了最好对付的蒋存,一会应对那帮人精时也好轻松些。
  却不料蒋存闻言并未如她料想般的摇头失笑。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马车跑起来后,蒋存才再次开口。
  “云浮,你是做云浮开怀,还是做碧烟开怀?”
  万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本想将话题绕过去的刘拂在看到蒋存一脸正经时,摇头轻笑道:二哥既唤我云浮,又何必有此一问。”
  “饶翠楼的国色姑娘,从不是我。”
  “不怕二哥笑话,我那龙女之名虽是个幌子,却是真的心存四海,想要遨游天下的。”
  蒋存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轻声道:“云浮,我……”
  “大爷,刘小爷,咱们到了。”
 
 
第六十八章 ·赎身
  迎着刘拂纯澈的目光, 蒋存数次启口, 最终化成一声苦笑:“并非什么要事,日后再说就是。”
  见他不似有什么急事, 刘拂才点了点头, 扶着车辕一跃而下。
  只留下一个伸手欲扶她的蒋存,苦笑着收回空落落的手掌。
  望着一身黑色短打, 站在伞下回身看向自己的少女, 蒋存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何会突然退缩。
  从梅园相遇到今日,自始至终她对待他们的态度都亲和非常,不带丝毫暧昧之情。
  蒋家家训, 谋定而后动。
  蒋存紧握着拳,跟在刘拂身后走入院中。
  才一进屋, 刘拂便惊讶道:“显二哥, 你怎得也来了?”
  谢显黑着脸死死瞪着刘拂,不发一声。
  而坐在他身旁的徐思年,则拼命向刘拂使着眼色。
  刘拂面不改色, 端过陈迟刚刚奉上的热茶,与谢显手中的换了:“虽是夏日,但潮湿易病,大比在前, 显二哥千万不要大意。”
  谢显偏过头,轻抿了口香茗,虽没开口,但神情已恢复正常。
  哄好了屋中最好打发的谢显, 刘拂毫不犹豫地拱手团团一揖:“今日让各位兄长为我.操心,是云浮的不是。”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今日确实是她有意欺瞒,与其让他们找到机会数落自己的莽撞,不如直接致歉堵得他们没话说。
  果不其然,经刘拂这么一动作,其余四人心中有再大的火气也都只能自己咽下。
  只有周行忍了有忍,到底忍不住冷声道:“刘小公子艺高人胆大,哪里需要我们操心。”
  剩下的奚落,全在对上刘拂波光潋滟的眸子时哑了火。
  蒋存默然无语,方奇然仍在后怕之中,只徐思年用茶盖撇去浮茶,就着周行呆愣的模样轻笑一声。
  徐思年放下茶盏:“往事不可追,好歹没什么损伤,还是后事更重要些。”
  周行难得没与他呛声,满眼无奈地望着刘拂:“姑奶奶,我知晓你有戳破天的本事,但好歹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多通通气儿,成么?”
  “自然自然。”刘拂摸了摸鼻子,答的很是认真。
  她说罢就看向了束手侍立在一旁的陈迟:“小迟,多谢你了。”
  那张塞进谢妙音腰带处的小纸条摇摇曳曳,正是随着夏日的东南风,吹到早就候在那里的乞儿手中。
  若非陈迟早些时日降服了一众小乞儿,只怕她早前借送谢妙音回怡红院后,就再难将消息传出去。而没有之前的通气,亦不知周行等人会在得知自己被禁锢时干出什么事。今日春海棠能拿着自己的手信轻易从蒋存处借的侍卫,也是因着早前便有交代。
  “后面的事,还要靠你那帮小兄弟。”刘拂拍拍陈迟的肩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轻声道,“小迟,你可知观音菩萨现妓.女身度化众生一事?”
  陈迟摇头。
  刘拂笑着将典故娓娓道来。
  与锁骨观音这种民间传闻不同,《维摩诘所说经》中曾直言:大士或现作淫女,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施以无畏令入佛道,或现离淫.欲,为五痛仙人。
  见陈迟一脸似懂非懂,刘拂轻笑道:“观音大士尚且如此,那她座下龙女,自也会效仿菩萨,转世托生。”
  龙女的身份好用的紧,可她既不愿被当作祥瑞献至陛前,又不愿被当作唐僧人人觊觎,那最好的法子,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占便宜不担责任。
  而这则佛偈也能堵住那些质疑她的人的嘴。
  比如好好一个真龙,为何会托生于低贱妓子的体中。
  想来明日后,金陵城中继龙女求雨的故事后,又会传起天神转世渡劫的说法。
  知晓真相的,就只有屋中七人。
  至于饶翠楼中的望日骄与春海棠,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越好。
  蒋存迟疑道:“神话仙迹,会不会太过虚幻了些?”
  “虚虚实实皆是人间百态。”刘拂笑道,“蒋施主,你太过执迷了些。”
  她双手合十,笑得悲天悯人。
  明明是一身黑衣短打男儿装,却让人不自觉想起白日时所见的红衣龙女之态,只觉她真要羽化登仙一般,让人心中发慌又无处排遣。
  蒋存愣在当场,不及反应过来她话中深意,便被徐思年温润的声音推出患得患失的迷障。
  徐思年道:“阿拂的意思,是三人成虎,越是假大空,就越无从考证。”
  周行接话道:“阿存你是在太过耿直,莫不是不知道往日献给圣上的祥瑞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便剃了徐思年一眼,反倒惹得一旁的谢显不好意思地很。
  实如周行所说,人造的祥瑞尚能欺瞒天下百姓,更别说真的引来久旱后的甘霖的刘拂了。
  “可是……”蒋存正要再说,正被周行拦下。
  他疑惑地看向对方,反被周行引着望向方奇然——这里还做这个测天时的钦天监之孙,关于用神鬼迷惑众人一事,他既没有置喙,那便不必多虑。
  似是察觉到二人目光,方奇然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容。
  幼时他可没少因着“小神棍”之类的称呼,被这二人嘲笑。
  见蒋存周行乖乖闭嘴,方奇然才开口道:“民间对鬼神素来崇敬,云浮又非妖女,自不会引得上面不满,不过话虽如此说,还是早日从饶翠楼中脱身的好。”
  刘拂点头。只要她在金陵,“龙女”二字就不可能从她身上摘去,庙小供不了大佛,她留在饶翠楼中反倒于己于人都不利。
  “一事不烦二主,我回复良籍一事,就有赖——”
  “方世叔正是调任户部的关键时期,奇然估计不大方便,不如我来。”周行状似无意地截过话头,定定看向刘拂,“可好?”
  他满心神情全印在眼中,只可惜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刘拂稍一犹豫,就知周行所言非虚。她也不多言,只起身对着周行一揖:“那就劳烦三哥了。”
  周行咬牙,强撑出个笑脸:“小事一桩,无妨无妨。”
  不等他再说什么,刘拂便已将心思放在了下一件事上。
  知他们有要事要谈,得到示意的陈迟将方才的话复述一遍,见没有什么差错,便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
  夜色浓浓,宵禁已到。整个金陵都沉浸在天降大雨的喜悦中,家家都感念着求得雨露的龙女,再无一人记得被迫献祭的乘云道长。
  只除了意图谋逆的反王一系,匆匆忙忙召回了派往四处,准备散播谣言的人手。
  ***
  听着陈迟的脚步声远去后,蒋存才点了点头。
  蒋存心中仍为刚才周行开口一时烦闷不已,此时刚好有了个宣泄情绪的口:“这小子跟在你身边许久,阿拂你若信不过他……”
  见他眼中似闪过杀意,想起自己往日猜测,刘拂干咳一声,急忙解释道:“我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他小小一个孩子,到底是少知道些事情,就能多一些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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