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湿冷,顽固地淤积在身体每一个角落……
刚才在雨中,冷得没有知觉,也没有痛。现在,中央控暖的房间里,温暖把每一个毛孔都打开,痛像解冻的冰水汹涌而下,丝袜下,毛孔那么敏感,稍有一点点的风都刺骨,好痛……
精神全部集中在耳朵和大脑里,词语一个接一个连成句,每次这个时候她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可是这一次,跳动的神经把疼痛一点一点地传在她的声音里,揪扯着她的身体越来越佝偻。
这种痛,她太熟悉了,每个月都要经历,可十天前她明明刚刚经历过,她怎么会又有?
裙子太短,腿不能动,紧紧地并着,可是,好想蜷缩起来,抱着腿……
设计院的报告按着大纲还有小叔叔的批注,没有任何意外和难点,让她有能精神感受痛,感受额头的汗珠一颗一颗挣出来……
好冷,腿一直在颤,忽然,身下一热,整个人头晕目眩……
……
上午的会议结束了。
简风赶紧俯身看身边,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他小心地给她摘掉耳麦,“苗伊,苗伊,你怎么了?”
师兄的声音……
苗伊想抬头,可是没力气,“我,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告诉组长,带你去医院?”
“哦,不用……”苗伊抬起头,努力笑一下,“没事的。”
简风皱了眉,“脸色这么难看,真的没事?”
“有点头疼……很快,就好。”
刚才她翻译得很好,现在像累虚脱一样。简风看了看,“哦,那到休息室去吧,那里舒服一点。”
“嗯……我……不想动……”
身下已经一片狼藉,黏湿,阴冷,痛一点都没有减轻,苗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想该怎么办,她只想,不要动……
“那我去给你拿吃的?
“热水……”
“想喝热水?”
“嗯。”
“好,我去给你倒。”
……
后台一片安静,静得只剩下她和痛……
趴在桌上,头顶着手臂,全身……都痛……脚尖发颤,腿抬不起来,好想坐到地上,蜷缩起来……
“苗儿?苗苗儿??”
痛已经把神经都吃掉了,这个声音听到,可是她不会反应……
“苗苗儿!“
好温暖的大手,抚过她的头,轻轻拨开她的发,她慢慢地扭过头,这么近,这张脸皱着眉,眼睛里那么深,那么沉,像雨里那个样子,她喃喃的,“小叔叔……”
第38章
小脸白得像纸, 几个小时不见, 又瘦了,口中明明叫着小叔叔,可那双眼睛却有点发呆,映着他的脸不认得一样, 翻译室的灯光映在眸中,亮闪闪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水, 不会眨。
“苗苗儿, 不舒服是不是?”
“……嗯。”
她像是努力屏着气,只“嗯”了一声,气息就颤颤的。
“感冒了?”
他这么高大,蹲在她面前不得不单膝点着地,大手抚着她的发, 没有碰到都能感觉他的温度, 好暖和,苗伊忍不住往他手心凑,“嗯。”
肌肤轻微的一触碰,他赶紧捧住,小脸那么细嫩、冰凉, 像握着软软的玉,他都不敢动,只看着她的额头,“怎么出汗?”
“……嗯, 疼呢。”
“疼?哪儿疼?”
苗伊抿了下发干的嘴唇,“……嗯,不是,就是感冒了。冷。”
“冷?那是要发烧了。”南嘉树这才注意她身上只有一件衬衣,制服已经脱下来盖在腰间,“怎么把上衣脱了?”
痛,正是一身虚汗,苗伊轻声说,“不冷,就是……出汗,热。”
“撒谎,还哆嗦着呢。”
嗔了一句,南嘉树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和小时候一样,一个小黑点都没有,没有化妆,干净清透,雪白的脖子趁着宽领口的白衬衣,瑟瑟的,像一只刚刚抬头的小天鹅。
很想一把抱在怀里,可是这么近,淡淡清香的女孩儿味道再不是小时候香喷喷的儿童霜,他只好忍了忍,握了她的手臂,“后台这么阴,会着凉的,来,把衣服穿上。小叔叔在楼上开了房间,带你上去好好休息。”
她摇摇头,“不要。”
“听话,不好好休息,下午怎么工作?”
“就在这里……师兄……去给我带吃的了。”
“在这儿怎么能休息好?你这是冻着了,得好好暖暖。去楼上捂在被子里,再点个热汤,休息好了再开始工作。”
小叔叔说的像天堂一样……苗伊喘了口气,“我,我不去……”
小声儿有气无力的,他起身,握着她的手,“房间都订好了,客房服务我也已经叫了,说不定都要送来了,来,起来。”
“不要,啊……我不去。”
感觉小手在挣,南嘉树用力握了一把,“别惹我生气啊。”
“我……就在这里就好……”
小声儿哑哑的,一句话说不完就没力气,可还要跟他犟,南嘉树心里一股火!“非得这么挺病了,是不是?!”
小叔叔的大手好有力,被他拉着,身子都有点斜,感觉座位下又一股热流,苗伊又羞又怕,“我,我真的没事,小叔叔你去……”
“不肯站起来是不是,那我抱了啊……”
“啊!!不要!!”
突然乍起的声音那么大,苍白的小脸一下子涨红。南嘉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不防备,握着的小手也抽了回去,搂在腰间的制服上,紧紧的。
看她忽然坐得直直的,南嘉树皱了眉,不对,他进来后就见她桌子上趴着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掩在制服下,这半天,姿势一直没变。
他重蹲下//身。
“小叔叔,谢谢你。午休时间很短,我,我就不去了。”
他靠得太近,她忍不住推他,手那么软,他一把握住。
“把那只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干嘛?”
“我看看。”
南嘉树说着已经伸过去握了她露在制服外的手腕。
“放开,你弄疼我了……”
他皱着眉,没再吭声,别着她的挣扎慢慢地把那只手从制服下拉了出来。细嫩白皙的手上居然满是乌红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不,不是……”
“快让我瞧瞧!”
“啊,不要……”
哪里还挡得住,他力气那么大,一下就把遮盖的制服掀开……
深海蓝的制服裙下,肉色的丝袜一片暗红,衬在黑色皮椅上那么明显,再往下开,腿上甚至有血流的痕迹,不知道淤积了多久,洇湿了好大一片。
“你这是……咳,”南嘉树不得不咳了一声,虽然有过女朋友,可也从来没有贴近到这种地步,忽然想起她吸着颤颤的气息说疼,额头上都是冒的汗,这是痛经吧?
“苗苗儿……”
“你走开,你走开呀……”
她低着头,特别低,口中再也硬气不起来,小声儿羞得都听不清。南嘉树心里一热,欠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小叔叔不知道,啊?”
他好用力,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扣在肩头。那个时候他是嫌她哭得动静太烦,扣着不让她哭,可现在,这一扣,扣得苗伊鼻子一酸,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苗儿不哭,是不是疼了一个上午,啊?”
他是男人,不知道那种疼痛,却清晰地记得今天耳机那每一句结尾都飘渺到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她是怎么坚持的?整整两个多小时,经血都流了这么多,他就那么在耳机里听着她,听着她疼,心突然像被什么攥住,特别憋得慌……
紧紧抱着她瘦弱的身子,薄薄的衬衣贴在他身上,她的味道贴了满怀,可还是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粗壮的手臂不由得把她后背全部捂住,一点空隙都不留……
“苗苗儿疼坏了吧,嗯?”
不问还好,本来苗伊已经在怪自己怎么会哭,以前都发誓再也不在别人面前哭的,为什么又哭了?可是小叔叔浑厚的声音就在耳边,比很多年前哄她的时候还要热,还要好听,泪像开了闸,死死咬着唇她还是哭出了声,呜呜的……
南嘉树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女人的眼泪,因为总会让他觉得莫名,不知道怎么哄。现在才记起来,有一个小女人的泪他早就习惯,习惯听她哭,习惯哄她。这么多年,这种记忆从来没想起,居然也没忘记过……
昨晚,他怎么就因为三条赌气的小短信没有去接她?连个电话都没打给她?雨那么大,天那么黑,想起她早晨背着沉重的公文包站在雨里的样子,南嘉树咬了牙,手臂越发勒紧怀中,扭头唇轻轻贴在她耳边,叫“苗苗儿”,听她哭……
疼,需要力气,哭,也需要力气,早饭没吃,又疼又饿,苗伊很快哭不动了,泪酸得眼睛都痛。
听不到她的声音,南嘉树轻轻抬起头,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肩膀上:“你,你不要看我!”
囔囔着鼻子,还倔。南嘉树笑,依旧把她扣在肩头,“咱不能老在这儿待着,上楼去给你整理,好好儿休息,好不好?”
“我,我没法走。”苗伊抽泣着,她这样走出去,滴滴答答的,这,这种翻译事故非得被人笑死不可!她一定,一定被要被远油开除了。“等下午开完会,人都走了的……”
“我有个好办法,小叔叔抱你,咱们走后面停车场的电梯,不会有人看见,好不好?”
“啊?不要……”
“苗苗儿,你看看……”南嘉树刚想低头看,忽然被她搂着脖子,动不了,紧紧的……
他悄悄笑笑,“哪还能撑到下午?再这么流下去,鞋子,地毯,还有,你师兄,哪个好收拾?”
不知道这三样东西哪个触动了她,肩头的人终于趴得软软的,没了动静。
“小叔叔抱,啊?”
“可是……”苗伊咬了下唇,“还是……不要。”
“为什么?”
她又不吭声了,南嘉树想看看她,可是脖子被她搂得好紧,动不了。
“苗苗儿?”
“……嗯,那……弄脏……你,怎么办?”
“洗呗,能怎么办。”
“那……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苗伊说得很艰难,可还是说了出来。虽然小叔叔一贯仗义,可一定没有这样过。到时候被弄得很脏,他看着很恶心,说不定会想马上摆脱她,那,那她还不如坚持一个下午……
没听清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南嘉树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不会……因为这个……想离婚?”
“嗯??”南嘉树哈哈笑,“小傻子!哪有夫妻两个因为这个离婚的!”
“我,我是说我们……”又没有说人家真夫妻……
“那也不会离!”
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纠结成什么样子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听到耳边嘟囔,“弄得多脏……都不离?”
“多脏都不离!”
“你说话算数?”
“你听话,我就算数。”
“……嗯。”
商量好,她才慢慢放开,一离开他的怀抱,好冷……
小丫头像一直低着头,南嘉树把她的制服拿起来,正要给她披,被她拽下来,“用这个……裹着。”
“用我的西服裹。”
“啊?”苗伊赶紧摇头,“不不,不要!你的……太贵了,弄脏了,我可……”
“已经脏了!”南嘉树笑,一侧肩膀给她看,“瞧瞧,鼻涕眼泪的,糊我一身!”
黑色的西服肩头,乱七八糟的……
苗伊蹙了蹙眉,闭了嘴巴。
“来,穿上。”
他把制服披在她肩头,苗伊只好听话地伸手穿上。随后他把西服脱下来围在她腰上,“来,起身。”
“你,你闭上眼睛。”
南嘉树挑了下眉,可是她很坚决地不动,他只好闭上眼睛,她起身弯腰,他一把将她包裹紧,拦腰抱起来。
他好高大,站起身,翻译室就装不下,她不得不搂紧他的脖子才不会碰到旁边的隔音墙。他扭头,几乎就贴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