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爸病了,妈妈也放弃了工作,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活着的乐趣就是你,希望能看到你成家、幸福。可是你!却变本加厉,要独自承担!你觉得你很伟大是不是?你觉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债主已经恨透了你们家,你就是全部还清,他们也绝不会说你一个字好,依然会骂你们!可你让爱你的人那么痛苦,如果你爸妈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心疼死!现在,你又用同样的残忍在对一个真的很爱你的男人!
你的借口真多,你爱他,你舍不得,所以你不告诉他!你,你,你!你又是只考虑你自己!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说出来,放他走!人家大好前程,那么有钱,那么帅,多少漂亮女人等着嫁! 让他走,然后你想怎么折磨自己都行!谁管你!
那一夜,是好多年来,苗伊第一次看到晓云哭。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讨厌的人,让闺蜜这么伤心。一夜未眠,她也知道她早该告诉他了,可是,她不行……
她的初恋,叫陆青。如果,他可以叫初恋的话。曾经说特别爱她,说没有她,他的世界里阳光都冷。
后来,他走了,转身的那一刻,把她世界里刚刚漏进来的一点阳光又全部带走了。晓云很讨厌陆青,说起他来,咬牙切齿。其实,苗伊心里还是感激他的,因为,他虽然那么激动,那么生她的气却为她保守了秘密,谁也没有告诉。
大二的时候,陆青有了女朋友。那个女孩才是他的阳光,他特别宠她。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连书本都舍不得她拿。每次上公共课,苗伊都躲在阶梯教室最边上的角落里,那个背影,那一双恩爱的背影让她的头都抬不起来。
那四年,几乎天天都是折磨,自卑,自责,夜里熄了灯会害怕,害怕自己伤害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读书,她早就逃走了……
现在比起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她对陆清的感情只是心动、自卑,她的爱,真的爱是在小叔叔回来的那一刻才生出来的。
她爱他,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献给他,黏着他,永远在一起。
如果,他也扭头走了,她知道,她就完了。
自从他出现在酒吧,她晚上就好期待去上班,去卖酒,哪怕赚的钱开始直线往下掉。
她就是这么个乌龟一样的人,背着自己的壳,躲在自己的壳里,驼着,拖着,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动。
直到今天看到他疯,看到他的血,她疼得快要死了,才明白自己有多自私。
可是,当他坐起身的时候,她居然……又逃了。
懦弱,自私,想他……
她还是做不到,就是想在他心里还能占一点地方,她不想失去,真的不能失去……
现在唯一有一个办法,她可以走,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离开远油,接下迅声的工作,接下易科的工作,她可以赚更多的钱。他看不到她,慢慢的,就淡了……等他有女朋友,结婚,她都看不到……
而她,还可以继续想他,回忆曾经,也许,偶尔的,可以从师兄那里借来远油的期刊,还能再看到他……
那今晚……就是最后一晚。
苗伊抬起头,悄悄瞥一眼后视镜,他还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很小心地垫了折起的外套,没有让血迹沾到出租车上。看着看着,苍白的小脸笑了……
她爱爸爸妈妈,她爱他,为了他们,她什么苦都能吃。唯一的,她不能失去爱他们的感觉。那样,她就真的死了,她不想死。
不能告诉他,她要永远自私下去,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离婚,一定,要和他离婚。
……
车到了临湾城外,蒙蒙的雨雾终于成了小雨。
车停了,车门却没开。司机往后头看了一眼,那男人睁开了眼睛,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女孩要结账,司机一边抬手打计价器,一边小声说,“姑娘,等下送你吧?”
“哦,好。”
苗伊下了车,后门这才开了。他下来,在她身边。
“回去吧。嗯……伤口要洗一下,再上药。”
她的声音很小,这么安静的夜,还不如刚刚下起的雨丝。他应该没听见,没吭声。
站了一小会儿,苗伊说,“那我走了。”
转身正要去开车门,身后闷闷的一声,“谁给我上药?”
苗伊回头,他在雨里,外套搭在另一个肩头,黑红的血迹透出白色上衣,那么突出、刺眼,伤口的地方在肩后,真的不好自己上药,苗伊蹙了下眉,“那个,让蒋工……”
“他这两天不在凌海。”
一句堵回来,苗伊轻轻咬了唇,回头看了看值班室的保安,又犹豫了一下,这才弯腰对车里说,“师傅,您走吧。我晚点再走。”
司机看看外头那个大男人,看着清醒多了,似乎也不像坏人,就说,“好,姑娘注意安全。”
“嗯,谢谢师傅。”
……
五十二天……
感觉离开很久了,可是再走进这座城堡,四季常青,富贵,嚣张,扑面的熟悉让苗伊的心又缩成一团,小心地与他更拉开了距离。
进了电梯,她背着包站在角落里,他没有在意,就站在门前。
空空的楼道里,两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沉默变得更加清晰。
应着孤零零的钥匙声,房门打开,黑漆漆的,走进去,清冷扑面,一点热气都没有,还不如楼道。以前她在的时候,他总是设好壁炉开启的时间,她到家就已经是暖暖和和的。现在,除了那清香的味道依旧,冷得那么陌生。
灯开了,沙发,桌椅,壁炉,吊灯,一切都干净、整齐,没有一点凌乱的褶皱,渺无人迹。
她还站在玄关,他已经扔了外套径直走去吧台,从小冰箱拿了一瓶水就往下灌。酒热,肯定渴,可这一晚上,气温一直在将,冷雨下来寒气逼人,现在看他喝水,瓶子里都带着冰碴子,苗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走过来,“冷么?”
苗伊轻轻摇摇头,“嗯。”他笑了,抬手打开了墙上壁炉的开关。
“在哪儿上药?”
苗伊轻轻抿下唇,“餐厅吧。”
“行。”
南嘉树答应着边顺手卷起上衣,边往餐厅去,等他脱下,回头,她还在玄关。药箱楼上楼下各一个,都在客厅最方便拿到的地方,近在咫尺,她却陌生地僵着。南嘉树看了看,重转身回去拿了药箱。
他已经光着膀子了,她还站着不动,南嘉树回头,“你过来么?还是要我过去?”
那黑红的肩头根本看不出伤口在哪里,一片模糊的血迹,目光盯上去就像被吸住,明明怕,可就是挪不开,被他催,苗伊这才回过神,放下包,犹豫了一下也把外套脱掉。
里面是那套巴伐利亚的小裙子,在酒吧那种浑浊的地方不太觉得,在这冷清如兵营的房子里雪青的颜色竟然显得那么扎眼,轻佻。她两手握了不自觉就往下拽了拽,低了头往卫生间去,很仔细地把手洗干净。
走到他身边,她轻轻吸了口气,“那个,用冰水洗吧?”
“嗯。”
他答应了,可是没动,苗伊抿了下唇,自己从小冰箱拿了瓶水出来,沾湿了药棉。
小手很轻,很凉,小心擦在滚烫的伤口上,很舒服。她站在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可也许就是因为看不到,她才肯凑近,边擦边轻轻地吹,软软的气息呵在他的伤口上,痛啊,南嘉树眉头一皱,闭上了眼睛……
隔着衣服,玻璃扎透却没留下,伤口很清晰,不深,可是……不只扎了一处,被摁在地上,一下就是一片。一个个碎裂的玻璃渣就是一个个小刀子,刺进去,划开很浅很尖的伤口,像小鱼嘴巴,连起来,血肉就糊成一片。
眼晕,脚像踩了棉花有点站不住,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带着松香,房间里已经暖和起来,可是她却冷得发抖,手稳不下来,不得不吸气,吸气,吐不出来,齿间控制不住发出颤颤的声音。
她就在他耳边,南嘉树听着,忍不住轻轻扭头。一晚上,她都安静,跪在他跟前求罗朴不打他,那眼睛里也是一点波纹都没有,只有小脸煞白。现在,她像小时候怕打雷,眼睛里全是泪,怯怯的,忍不下又不敢哭出来。
“……你疼么?”
嗫嚅的小声儿问他,南嘉树突然就受不了,猛地握了拳,握得手臂上爆了青筋,才没有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勒紧!想咬她,想狠狠地咬她:疼!特么都快疼死了!
“没事儿。”
“白天……还是去下医院吧。”
“不用。”
“我包得不好,怕好得慢。”
“能好就行。”
“淋了雨,万一,万一感染呢?”
“死不了。”
她闭了嘴巴,特别想哭,泪在眼里打转,想掉出来,浸得那雪白的药纱都模糊。
“苗苗儿,”
他叫她,声音很低,可她还是明显怔了一下。南嘉树没敢动,又叫,“苗苗儿,”
“……嗯,”
“那个,”做梦都梦到她应他这一声,可是她真答应了,他倒有点打磕绊,干干地咽了一口,“我就想问你,……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还像从前,行不行?”
“……嗯?”
“以前跟你说我能做两个,小叔叔和……”和你的男人,他没敢说完,怕那四个字一出来就吓掉这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我没做好。你看能不能……”
“不,不是……是我,我不……”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怕她又躲,他赶紧解释,“这个过去了,咱们不提了。我就想问,我……还做小叔叔行不行?”
泪珠含在眼睛里,很大颗,她根本看不清他,怔怔的。
“你看啊,是这样,”他笑笑,“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就是小叔叔了,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我也是小叔叔,对吧?用姥姥的话说,咱是亲戚。不能因为错了两个月,就一辈子的亲戚都没了吧?”
她终于听懂了,一摇头,泪珠掉了出来,“我……不能跟你……”
“我知道,不跟我,啊?可你这么想,你恋爱了,然后觉得错了、分手,不能就此不认小叔叔吧?那个男人是南嘉树,他不识好歹,强迫你,不要他了。可小叔叔,他没做错什么吧?”
那还不是你?都是你……我从来爱的都是小叔叔……
“小叔叔……又怎么样?我长大了,不是以前了……”
“是,苗苗儿长大了。那碰巧咱们都在凌海工作,你一个人,总得找地方住,小叔叔这么大的房子空着,肯定想给苗苗儿住。就像你来开会,小叔叔非给你接来住一样,是不是?你搬回来,好不好,苗苗儿?”
怕她多心,他小心翼翼地哄,可说到最后还是急,忍不住就说要她搬回来,果然,她敏感的神经马上封闭,“不,不,不行!”她转身就要走,他手臂一下搭在桌上,轻轻拦了她。
“你听我说完。”他努力压了情绪,平心静气地解释,“其实,就是给你省点房租,省点交通费。你住小屋,忙你的,要做什么,小叔叔绝对不干涉,就只当邻居。你要觉得还不自在,我其实特别忙,岳总换去江州做樊津,我现在在凌海做一个总包的投标,经常住在公司。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然后,以后,我会申请去现场。”
不见面,也想她回来住,声音这么沉,一点也不像曾经那个霸道耍赖总是要她爱的那个男人,连坏企图都听不出……“你……为什么……”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不吭声,泪珠凉凉地挂在腮边,看着他。
她这么近,这么乖,又戒备得像只小刺猬,他的笑好心疼,“假话是,我就是想助人为乐,像当初假婚帮我的小邻居一样,现在帮她在外工作行个方便,照顾一下。”
“那……真话呢?”
他顿了一下,“我能说,那你能让我说完,别急着跑么?”
“……嗯。”
“真话是:一想着你在外头一个人,我就什么都干不成。”
这一句……她听到过,刚分手的时候他来远油找她,就是急切告诉她他想她,想得什么都干不成。可现在,同样一句话说出来,竟然真的变了,声音沉了好多,不急,却更真了……
泪又续得满满的,他心疼地看着,小手紧紧地捏着桌沿儿,发青,能感觉那紧张到冰冷的温度,想抱,却连握都不敢握,“你搬过来住,我回家能看一眼,知道你在家,暖暖和和的,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泪珠终于坠不动,掉下来,“那不行……”
“你看,苗苗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儿。我知道你对我不是那种感情,怎么会强迫你,对不对?小叔叔不是流氓,是吧?咱们这样,你工作,就住在这儿,就当出差,当小时候一样是邻居,行不行?”
心里最后那坚决的防线又开始松动,像漏进了水,越渗越多,没有洪水决堤的猛烈,却从心里往外软,往下塌,往里陷,根本撑不住……
“可是,这样会影响你……找女朋友……”
他笑着摇摇头,“没你的时候,我也没有女朋友。现在有你,我就想回家看见你,不回家,也想知道你在。当然了,这不可能永远,啊?苗苗儿长大了,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当然要搬走,要恋爱,要结婚,小叔叔绝不拦着。”
小叔叔,小叔叔……
心里叫他,千遍,万遍,他根本听不到,她就已经对自己绝望。自私,自私,闺蜜说的对,她就是自私,听他描述的日子,她好想过……每天,忙完了,回家,能看到他……看不到也行,知道他在,就在隔壁,就在现场,住在他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那她该多开心,像……天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