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珠无奈叹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了。
之后几日,崔瑾珠用心观察了崔瑾珊许久,发现她之后没多久脸上便渐渐有了愁容,不再如之前那般面含春色,她才松了口气,将这事放下了。
崔瑾璧将所有一切看在眼里,却是再也不曾说过什么。
二月初九前,崔瑾珠总算将其中一个小印刻完,便立马差人将东西给沈俾文送了过去。虽对于他的会试无甚用处,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到了上巳节,府里又是一阵闹腾,原本要如去年那般出去踏春的,陈氏却不愿意了,说外面太危险,女眷不适合出门。知道她的心事,老太太便如了她的意,让她带着崔瑾璧守在家里。
这她又不如意了,嚷着为甚她家瑾璧不出门,别人却能出去玩乐?要留一家子姐妹便都要留在家中!
这下小赵氏不高兴了。她家珠珠伤了身子,婚事本就艰难了,好不容易多一些出去的机会,或能结识个如意郎君,又或能被未来婆婆看中,多好的机会,如何能被她给搅和了?
两人一顿撕,直到崔瑾璧摔了杯才结束。
最终一家子还是出了门。
还是与去年那般在边缘处设了竹棚,一家人没坐一会儿,卫荣轩便来找崔瑾璮了,跟着崔瑾珊也起身出去了。
崔瑾珠见状也并未多想。
只是没过多久考完试一身轻松的沈俾文便来找她了。
问过小赵氏意见,从她口中得知,之前小狮子说的她与沈俾文一起游玩过从甚密,会影响家中姐妹婚事的话,纯属瞎扯,她便坦然出了门,还带上了崔瑾璧。
“你扯我出来做甚?少了个崔瑾玞做跟班,你还不如意了是吧?”崔瑾璧面无表情道。
“我一个人害怕,姐姐你陪我玩吧!”崔瑾珠对着她笑嘻嘻耍赖道,说起来,崔瑾璧行五,还真是崔六小姐的姐姐。她一直怀疑崔瑾璧可能是替她挡了灾,心中对她有愧,总想让她高兴些。
沈俾文瞧她这样子新鲜得紧,看得心中痒痒,也跟着笑闹道:“咱们去看赛龙舟,到时下注看哪条船跑得最快。五小姐倒是可要替我们掌掌眼,胜败便在此一举了!”
崔瑾璧看他那狗腿样,嘴上嗤笑,心中却是由衷羡慕她六妹妹的。
这世上就是傻人有傻福,崔瑾珠这个大傻蛋,运气一直都比她好。
崔瑾珠的爹比她爹出息,还一直把儿女们放在心上。哪像她爹崔二爷,心中只有花楼和酒。而她娘小赵氏为了崔瑾珠,敢梗着脖子跟老太太对着干。可她娘陈氏,虽也护着她,可却屡屡做下糊涂事,之前甚至还想把她嫁给来向崔瑾珊提亲的蒋文昊。
而之后,崔瑾珠虽然屡次犯蠢,却是一步步得了杨世子和沈小公子倾心。沈小公子为了她自毁名声,而她轻轻一抬手,便又把崔瑾珊半年的努力成果给毁了。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东西。
为了能更好地观看龙舟比赛,阙水边上搭起了阔气的竹楼,崔瑾珠一行的目的地便是那里。只是他们刚走近,便看到褚曼霜正站在河边上直直看向一处。
见他们走近,褚曼霜身后的蒋淑惠却是冷哼一声道:“又来了两个崔小姐,你们崔家姑娘可真爱到处跑。”
崔瑾珠闻言皱起眉头,却是顺着褚曼霜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一颗树下,站着的正是崔瑾珊和刚答应她不会再与之联系的杨越之!
第54章
只见那面对着这边的崔瑾珊正红着脸, 扯着杨越之的袖子不知道说着什么, 说着还扯了一个含羞带怯的笑, 别提有多惹人怜爱了!
崔瑾珠沉着脸看着他们, 忍了又忍气,最终还是没忍住,走进几步开口便嘲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
杨越之闻言立时转过头来, 脸上的不悦神色还未完全收回,便看到了崔瑾珠正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
他下意识便用力甩了甩袖子,将崔瑾珊的手甩了开来,而后便快步走了过至她身边, 敛容解释道:“珠珠,你先别生气。她来找我,我便只与她说个清楚。其他什么都不曾说过。”
崔瑾珠目光灼灼看了他许久,才沉声说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有些话我也不想说第三遍了。”
说完, 崔瑾珠侧头一看,却见崔瑾珊踌躇半晌又跟了上来。她冷笑一声,却是对身边的丫鬟道:“映儿,去送三小姐回去。她出来得也够久了,该回去歇歇了。”
映儿闻言赶紧走到崔瑾珊身前做出请的姿势, 崔瑾珊却是愣愣看着崔瑾珠没有动弹,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这时才联想起刚刚杨越之的反应, 意识到这段时间被冷落, 很有可能就是崔瑾珠捣的鬼。
她看向杨越之, 口中柔声哀求道:“世子爷——”
却见他只低头看着崔瑾珠,对她的求助置若罔闻。
五小姐崔瑾璧这时却是扯了扯嘴角,转头对她自己的丫鬟道:“念梦,去给映儿帮帮忙,将三姑娘送回我娘那里。”
见五小姐崔瑾璧将二夫人陈氏搬了出来,因着她们的嘲弄而羞红了脸的崔瑾珊只能无奈走了。只是她转身离去前却是转头看了一旁幸灾乐祸的崔瑾璧一眼,眼神里的寒光让人背后发凉。
处理完这些,崔瑾珠便转过头来,却是看到沈俾文正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便又扯了个灿烂笑容朝她一笑。
崔瑾珠下意识回以一笑,却不曾注意她身后的杨越之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眼神看着沈俾文,而沈俾文也半步不让地朝他粲然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
一行人上了竹楼,崔瑾珠发现楼上空间很大,用半透明的纱屏风分割成了许多隔间,她还遇上了邱明姝和文瑛瑛。
与邱明姝打过招呼,崔瑾珠带着文瑛瑛来到了沈俾文定下的雅间里,杨越之也厚着脸皮跟了进来。
崔瑾珠并不理他,却是带着崔瑾璧与文瑛瑛说话。这小姑娘性子活泼爱闹,却是最适合逗崔瑾璧高兴的。
崔瑾璧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让自己忽视掉杨越之的存在,努力让自己听文瑛瑛说的各种京中趣事。
崔瑾珠并不知道,那晚却是杨越之亲手将崔瑾璧从歹人屋子里带出来的。他似天神下凡般来到她面前解救了她脱离苦海,却也见到了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无论她之前有多爱慕于他,现在都已不敢再遐想。只是她的眼睛和她的心,并不能为她彻底掌控。
她看着杨越之一脸讨好地替崔瑾珠端茶送水递点心,又与她细细分说各龙舟队孰优孰劣,见她依旧不对他露出好脸色,还状似有些落寞地不知道说了什么,终是让崔瑾珠带出了点笑容,却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失笑起来。
于是,看着杨越之随后一脸满足地蹭在崔瑾珠身边笑得开心,崔瑾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就很好,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当崔瑾珠正趴在围栏上,与崔瑾璧及文瑛瑛商量着下哪个龙舟队赢的时候,却听到了竹楼下传来的争执声。
“你还得意什么?你们褚家都快倒了!”只听一个声音在下面大声说道。
接着便有另一个粗犷声音大喝:“你胡说什么!你再说一句试试看,看我揍不死你!”
“说就说!私吞军饷,通敌叛国,你们褚家迟早要被抄满门!”第一个声音不甘示弱地大喊道。
随后便传来厮打的声音和旁人劝解声。没过多久声音便弱了下去,估计是被人劝走了。
崔瑾珠听完便皱起了眉头,身旁的文瑛瑛见状,便说道:“褚家确实有大麻烦了!”
“怎么说?”崔瑾珠转头问道。
“年前其实就有传闻了,今年年初一开印便又吵了开来,陛下已经下令彻查了。”文瑛瑛悄声说道。
“这次估计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一旁的沈俾文也说道,“通敌叛国先不说,私吞军饷却已是铁证如山。那陆将军不知从哪里儿弄来的一大堆账目,直接搬上了金銮殿,连御史台都当即傻了眼。”
“私吞军饷也是大罪了,起码能撸掉他们褚家一个国公。”文瑛瑛虽说还是少女心性,却在家中耳濡目染,说出的话也都头头是道。
“下一步,便是官职和军权了。”崔瑾珠嘴角一勾,却是开口嘲讽地说道。
说到底,能让皇帝有机会拿回军权,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手中已是大梁大半兵力了,还不知足,也不知道会不会噎死他。
只是这事怎么会又是陆城起的头?他没道理为小皇帝集权做马前卒啊!
见她皱眉不知在想什么,杨越之便道:“公侯之家起起落落都是常事,你无需在意。”说着便又扯开话题,说起了下注的事。
这日在外面玩了一天,又是看龙舟又是看赛马的。杨越之毫无疑问又夺得了赛马第一。离开前,崔瑾珠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与他,却是道:“拿去玩吧!”
杨越之接过捏在手心不舍得放,又鞍前马后直与沈俾文一起将她们送回了崔府,两个人才又相看两相厌地各奔西东离开。
他直到回了府,走入书房坐下,定了定神,才将荷包打开,取出其中的物事。
却见那是个暖黄色为底的六面红鸡血石小印,打磨得非常光滑,颜色也很透亮。他将小印反过来,却看到底下竟是刻着“杨小狮子”四个字,不禁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珠珠是从哪儿知道的他的小名,竟还刻成了小印送他!真是促狭!
这般想着,他将小印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却又不舍得用。
他看着这上面浅浅四个字,脑中却是崔瑾珠垂着头拿着刻刀一笔一画在上面雕刻的样子,他心中被丝丝缕缕情意填得满满,脸上不禁带出了柔情笑意来。
他最终还是将小印又细细收起来,将之与以前收集起来的纸条、诗文等放在了一处,只留作以后想念她时把玩。
不过应该也不需太久他便能与她日日相对了,到时有些东西可要好好收起,不能让她知晓了他的痴迷,否则可要被她笑话了。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温柔了几分。
四月时,杏榜放榜,沈俾文考中了会元,殿试中的文章又入了皇帝的眼,且在陛下面前进退得宜,对题又侃侃而谈文采斐然,被皇帝亲手点成了状元,正式成了天子门生。
跨马游街那日,京中女眷纷纷出行,崔瑾珠也在酒楼上驻足观望了那少年状元许久。只是她并未在沈俾文四处张望找寻时露脸,倒是让他以为她并未来过。
之后沈家家中张灯结彩为他庆贺之时,他的婚事又被提了起来。
因着之前他做下的那桩混事,他爹娘至今也不敢逼得太过。但他爹自从年前回来便没再出去,只因这些年在外舟车劳顿,落下了病痛,身子大不如前,现只一心关在书房整理这些年写下的东西。
而他唯二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将多年心血整理成册,再便是能看到孙子出世了。
“俾文啊,娘不是想逼你,可你总归要成亲生子的。你祖父去得早,只得你爹一个儿子,你爹又常年在外,娘也只有你一个。咱们沈家这一脉只有你一个男丁,你要是不成亲,沈家三房就要绝嗣了!”沈太太宋氏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知道崔六小姐是个好姑娘,我也很是喜爱她的人品,可她这样的身子,如何为你延续血脉?俾文啊,你也要为爹娘和你祖母想想啊,我们都这般年纪了,你总得让我们见上孙子一眼吧?”
坐于另一边的老太太闻言也跟着也叹了口气。
沈俾文依旧沉默不语,隐于袖中的手却紧紧捏着崔瑾珠让人送来的那枚章。即便不用眼睛看,他现在脑中依旧能十分清晰地浮现那枚章上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的“望崖愚生”。这般想着,他又不禁叹了口气。珠珠大概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号的由来吧。
宋氏见儿子没有反应,只能再接再励道:“俾文,娘还是那句话,你要真喜欢崔姑娘,娘也是会让你如愿的。”
“娘,”沈俾文闻言面色难看,最终却还是沉声回道,“我不会让珠珠做妾的。”
说着,他闭了闭眼,又低声道:“您要是真想要孙子,我无论如何也会让您抱上的,我不会让沈家断在我这儿的。”说完,袖中的手指已是捏得指尖发白。
宋氏闻言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京中便传出皇帝下令彻查褚国公私吞军饷之事,令他与两个儿子回京受审。
褚国公大约也没想到事情能闹到这地步,他和两个儿子一回来便被压入了大牢,之后便三堂会审要给他定罪。
只是后来他两个女儿前后奔走,又求到了太后跟前。皇帝看似也并不想将褚国公彻底废掉,便又借坡下驴,将此事搁下了。
朝堂上便又为谁来接替褚国公手下的西宁、广成两都司吵开了。
皇帝仍旧意属陆城,可是以梁首辅为首的内阁却并不买账。尤其陆城接连向杨家与褚家下手,现在弄得人心惶惶,连一向看武官不顺眼的文官们,看陆城也是更加不顺眼,反而同情起褚家来。
原本私吞军饷这个事情,就是瞒上不瞒下的,每个都司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褚家虽也有,但是他们固守西北,将西戎力拒在关外,绝对是功大于过的。现在为了这个事情把褚家撸了,却又要换上一个更野心勃勃的陆城。连文官都有些怕了。
只有少数几个老臣知道,皇帝不是看重陆城,而是看开国将军们不顺眼。这些将军手底下的兵都是他们自己一个个培养起来的,说是私兵都不为过。拿着皇帝给的军饷,替他们养私兵,要紧关头皇帝还不一定能指使得动这些兵卒,你说要来何用?
不如打散了交给几个年轻将军带,总归还能带带熟。而要打散的前提,便是收归。所以褚家便成了不得不除的绊脚石,包括之前的杨家也是。
而皇帝之所以想要重用陆城,却是因为他自己并不怎么带过兵,手底下人才寥寥。他又不肯轻信他人,毕竟这都是手握重权的位置,弄不好便又成了个心腹大患。只有陆城一个武将,自潜邸起便忠心耿耿跟着他,还有勇有谋有手段,他如何能不看重?
而之前已是让陆城失了接收辽东、大宁两都司的机会,这次皇帝意外地坚持起来,两方便开始僵持不下,此事也便就此搁置了。
转眼便到了六月,崔瑾珠的及笄礼便要安排起来了。小赵氏早几个月便开始给崔瑾珠准备起了她十五岁的及笄礼,今日便将东西拿出来与她瞧。因着崔家其他几个姑娘也并未大办,她也只能委屈地给她家珠珠办了个简单的,只是及笄用的笄、簪、钗冠,她都是尽心挑了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