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用的依然是它。
她把另外两个人比作了和她那只小宠物一个类别的东西。
抑或是,她根本就不把那两个人当成是人看过?
将他们视作物品的时候,才会不需要性别。
“所以你也要杀了我么?”阿诺忒撇撇嘴问道。
明明是濒死的时刻,她的心情却诡异地平静,言行举止更是淡定,她甚至给人一种尤其安定的感觉,就好像“她会活着”是一件被上帝亲手写下的预言,注定成真。
一种奇怪的笃定。
“我不能伤害你……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你……”她喃喃低语,“可如果不把你做成收藏品,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他们会从我身边把你带走……我可能会失去你……”
“我不允许!”歇斯底里。
洛蕾莱高举起她手上的刀,那锋利的刀尖在光下闪着锐利的弧度,她的情绪仿佛已经崩溃了,那只握着刀的手从抬起后就没有停止过颤抖。
可她下刀的方向颤抖却稳定,带着主人的毫不迟疑——那正是阿诺忒的心脏。
这一下若是扎实了,这世上大概就再不会有阿诺忒这个人了。
千钧一发的时候,原本缠地紧紧的绳子突然断开,阿诺忒身手敏捷地朝着旁边一扑,险险地躲开了这一击。
而顺着力道,那刀一路向下,收不住力气的少女手上的匕首直直地扎在了凳子上,她换了只手握刀,将那只被震得发麻的手在身上揉了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下了那条断开的绳子,它正散趴趴地软在凳子上,那断开的地方是粗糙的割痕,看得出为了割断它,阿诺忒到底是废了好一番心力。
“你……明明……”
“你是想说,明明你把我口袋里所有东西都拿出去了对吧?”摔倒在地的女孩狼狈地爬起,“尼厄丽德的结局是失败,你是有多蠢,会选择向一个失败者学习?没有人会等着他慢慢前行——你看,上次之后我就做了这个,”阿诺忒伸出手掌,她右手食指之中赫然是一只素朴的戒指。
而随着她摩擦转动着戒指的边缘的动作,那只看起来平凡无比的戒指,竟渐渐露出一道锋利的刀痕。
这竟是一样武器!
大概是因为摆放的椅子的缘故,阿诺忒那一跃,使她离门更近了,更别提她为了和眼前的女孩保持距离,还刻意后退了一步。一眼看过去,她的身后就是门,只要拉开这扇门走出去,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洛蕾莱这样想着,浑身的气力几乎都要在瞬间失去,但一想着她即将失去眼前的女孩,满心的不愿意就化成了她握刀的支持力,“你不能走!”
她扑了上去。
洛蕾莱性格开朗,时常参加一些体育比赛,每年的运动会上,总会有她的潇洒身姿。
体育是她除了音乐外的另一个强项,只是没想到,这个技能第一次在比赛以外的场合发挥作用,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阿诺忒心里清楚若是缠斗的话她是比不过洛蕾莱的——虽然敏捷度和打斗的水平是她优于对方,可如果洛蕾莱一心用阴招,在体力上她还是差了对方一截的,所以她只要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直接拉开门跑出去,一条是把面前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女孩控制住。
她自然是选后者的。
她不敢赌如今这副样子的洛蕾莱,会不会在她拉门的一刹那冲上来,然后把手上那把几乎要握不住了的锋利的刀从她的背后送进她的身体里。
然后这个疯狂的女孩,就会在她死后,把她做成和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们一样的东西。
有些吃力地闪身避开少女扑过来的时候手上带着的毫不掩饰的杀机,阿诺忒捂了捂手臂。
她的手臂上是一条长长的痕迹,虽然不深,但血迹淋漓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失血过多容易脱力和视线模糊,她心里清楚她已经拖不了多久了,但是她还记得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惊慌失措并忍不住对她下手的。
【他们来了。】
她记得对方这样喃喃自语。
而回想她之前给杰克发了短信的举动还有她之前下了的暗示,她相信对方口中的来人,绝对是联邦调查局那群人。
再给她几分钟就可以了。
几分钟……
“阿诺忒,放弃吧!”对面的女孩脸上挂着病态的痴迷笑容,“你注定是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我那么喜欢你,你敢和谁在一起,我杀了他呦。”
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的阿诺忒捂着伤口靠着墙壁,嘴角的笑意嘲讽而挑衅,“杀了对方,而不是我?你还真是对我好啊。”
“我当然对你好了啊。”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我喜欢你啊。”
第30章 最痛的背叛来自身边(七)
阿诺忒刚想再次讽刺回去,安静的地下室里突然就传来了门锁的声音,因为她们方才的一番追逐,她们彼此已经交换了位置,洛蕾莱背对着门,而这样来自身后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就回过了头看了一眼,趁着这一刻,阿诺忒抓准了时机猛地一扑,把对方按到在了地上。
闪着银光的匕首因为主人家的没有握紧而飞了出去,阿诺忒坐在对方身上,牢牢地按着对方的手臂,耳畔是匕首撞到墙壁的清脆的响声,像是预示着什么结局。
洛蕾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阿诺忒牢牢地按住她的背脊,掌心下是少女冰凉的身体,如今的季节虽然不算寒冬但天气也绝对不热,更别提是在这样阴寒的地下室,可少女却像是感受不到这股凉意,她光裸着身躯四处行走着,此刻她的身体贴着冰凉的地面,即使隔着一层人体阿诺忒都觉得有寒气顺着胳膊上流,可她身,下的女孩却只挣扎着向前爬行,似乎是对自己的身体贴着冰一样的地砖毫无所觉,她徒劳地伸着手,仿佛是想要去抓住不远处的那把匕首。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肯放弃。
“别动。”失血让她渐渐有些失去力气,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维持住清醒,“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今天的话我会当做没有听到,我会让人把你送出国。”
明明是她潜移默化地刺激了对方的变,态,可是现在,面对着伸手就能脱开的枷锁,她却犹豫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她记得赫拉克洛最后留给她的话。
她真的想成为对方那样的人么?
不!
她肯定只是被那种让人着迷的感觉迷惑了。
强压下杀了洛蕾莱的冲动,她的目光落向了方才响起开门声音的地方,随着门锁“啪嗒”一声落下,几个握着枪的男人便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只是当他们见到了这副“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按住另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女”的场景,心上不由得一抖,手上的枪也哆嗦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对着这样淫,靡的画面。
好在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暂时处于上风的女孩的手臂上长长的刀痕。
借着那股痛意再次让自己清醒了几分,阿诺忒抬头想着这些人看去。
基本上都是熟悉的面孔,就是不熟悉的,她也是看过资料的——毕竟是在联邦调查局挂了名的,虽然一些私密性的问题不会让她知道,但类似于名字和面孔这样的消息,稍稍用点小手段,根本不难得到。
而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人中的汉尼拔。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格伦格纹的布料西装,丝质涡轮领带缠绕在他的胸口处让他整个人显得克制和隐晦的不怀好意,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脸来,视线相接的那一刻,他的唇角勾出一个难言的弧度。
在她的眼里,带着无端的媚意。
阿诺忒勾了勾唇角,她看向他,他站在稍角落的位置,她侧过头就会在视线里失去那几位的人影。
她偏了偏头,借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洛蕾莱身上的时候,对着男人甩下一句唇语。
接着她便神色自然地看向了从人群中走来的,似乎是要来给她帮忙的布鲁姆。
【我赢了。】她说。
联邦调查局的顾问分析师,精神病学教授,汉尼曾经的学生,阿兰娜·布鲁姆上前了几步,她毕竟是此刻在现场的除了地上两位外唯一的女性,让那群男人来帮着对方压住一个年轻女孩的胴体,光是想想就觉得太过冒犯了。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一声枪响就响彻这个狭小的环境。
人们的视线不由得随着枪声的方向望过去,而满脸惊慌的年轻男人还维持着举枪的姿势,枪口还冒着熏然的白烟,缠绕在空气里,画出了缭绕的痕迹,无声地诉说了方才所发生的事。
而抗压能力不太好的男人在众人各式各样的视线的洗礼下,几乎是在下一秒就丢出了手里的□□。
“不……不不是我……是小心走……走火了……”他哆哆嗦嗦地解释道。
此时此刻他们才如梦初醒一般地看向了子弹打出去之后落到了何处——它击穿了洛蕾莱的头颅。
彼时阿诺忒还在按着少女的身体等着过来帮忙的人搭把手控制住对方,但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等到过来帮忙的人,她就等到了一颗子弹。
那颗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入了女孩的头颅里。
她只看到上一秒还在对她怒目而视呜呜地挣扎着的女孩,下一秒就溅了她满手的血迹。
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是扭曲的痛意和不敢置信。
“洛……洛蕾莱?”阿诺忒的嗓音颤颤的,似乎是恐惧。
她纤白的手指如今被黏腻的血迹染成了深红,视线里是满目的鲜红,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掌心,于是那些飞溅出的血迹在她的指缝里缓缓流下,滴答一声,落入了女孩的发中,然后一点一点,在团簇的黑色中消失了踪迹。
而回应她的是女孩的头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鲜红的血液顺着子弹射入的地方开始流出,洁白的地面上渐渐被染上了别的颜色。
少女洛蕾莱的脸上是满满的狰狞,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就在猝不及防中以众人绝对想不到的方式死去。
见方才还一脸坚定淡然的女孩如今快要崩溃的样子,布鲁姆赶忙上前,她揽住了女孩的肩膀,将对方抱在了怀里,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带离了死者的身上,一边出声安慰道,“放轻松……你什么都没看到……”
而阿诺忒埋在她的怀里,一言不发的,只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泣。
“如果想哭就哭吧。”叹了口气,布鲁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戏剧性,而在这样的情形下,短期内她们估计都无法审问阿诺忒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布鲁姆看了看四周,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落在地上的匕首和显眼的绳索——如果说被自己的朋友敲晕绑架已经能让人大受刺激的话,那么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眼前死去更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此刻的崩溃也在情理之中。
阿诺忒拥抱着布鲁姆,她低着头不敢抬起,不是怕被人看到哭得歇斯底里的丑态,而是怕被人看到,她嘴角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洛蕾莱死了。
她的束缚,她的警示,她用来告诉自己,她是普通学生阿诺忒,而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的标志,它们在这一刻统统伴随着洛蕾莱的死亡消逝在了风中,再无踪迹。
内心的野兽在欢呼地唱着世纪的赞歌。
汹涌的杀意在心中吟诵着食人的魔鬼进餐前的祷告。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握那把落在地上的刀,好大开一场杀戒来宣泄她内心的快乐。
【不可以。】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领,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
“阿诺忒,你想成为下一个赫拉克洛么?”
“阿诺忒,你想永远走不出这个杀戮的死循环么?”
她用这样的话劝诫自己。
一直好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感受到内心缓缓停下的起伏,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露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却只能维持着一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
只是误打误撞地,她这样的表情反倒让调查局的人觉得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想着还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毕竟少女的接受能力总是脆弱的,是以本想询问些什么的他们一个个都压下了这份心思。
这也导致了在她昏迷在床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汉尼拔。
英俊的医生正站在她的床头拨弄着她床头的花,洁白的百合蜷缩在男人的掌心,它们开得很好看,似乎在用生命的白色渲染着这个季节。
“洛蕾莱死了。”她低声说道。
男人插花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着他的动作,他生来就像个贵族,就算他此刻手下的是廉价到烂大街的花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花朵,在他做来竟也是异常的赏心悦目,他就像个不世出的王子,带着他特有的高贵和美感,感染着世间愚昧无视的凡人。
第31章 汉尼拔·噩梦(六)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收拾好略显凌乱的花,汉尼拔在少女的床前坐下,他的手上是一本封皮典雅的书籍,阿诺忒定神看了看,只看到封面上善良的吉普赛少女爱斯梅拉达给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喂水的温馨场面。
《巴黎圣母院》。
过度善良的女孩和过度丑陋听话的卡西莫多,过了度的东西,总是注定一个BE。
“汉尼拔医生可不要污蔑我呀。我什么时候希望洛蕾莱死去?” 病床上的女孩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她的笑容无辜,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倒显得英俊的医生像是污蔑无罪女孩的恶人。
汉尼拔亦是笑了起来,“阿诺忒,你是否有坦然面对你的内心?当洛蕾莱的血落到你的手上的时候,纠缠你的内心是快乐,还是痛苦?”明明该是个感叹句,他口气平淡地却像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你看,你给你自己的束缚以及枷锁已经消失了,那么接下来,你是会去寻找新的枷锁,还是释放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死亡的尘埃?”
回应他的是少女握紧了被单的略带紧张的模样。
“但尘埃会被早晨的雨水被洗刷掉,不是么?”她眨了眨眼,细长的睫毛抖动着,似乎是陈述着主人无法安定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