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演的假么?
并不,她表演地几乎连他都要骗过去。
可她表演地太完美了。
但怎么可能有这样这样的人呢?性格分明的用文字就可以清楚地描述,你甚至可以分析出在某种情况下对方会做出什么,因为对方的性格看起来就局限在那几个字里。
在几次浅尝辄止的交谈里他们稍微的熟悉,那时候他还不曾把对方放在心上,直到那一次,那一份被完全留下的鹅肝。
她刚开始的迷恋表情不是假的。
这个女孩对食物的享受至少是真的,她的确是想吃的,可真的端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一口都没有吃下去。
甚至当她吃到第一口他做的食物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看得出来那不是伪装。
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汉尼拔猜测着这个女孩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可直到离开的时候,她依然毫无表示。
是他的错觉么?
可又不太像的样子。
而疑惑往往是关注的开始。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日常的交往里,他忍不住就分出了一些心思。
而他下一次的发现来自莫提斯的调戏。
没有愤怒,没有不耐烦,没有恐惧。
在油嘴滑舌的男人逼近的那一刻,他甚至看到对方停住了一秒,然后相对应地做出了驱逐的动作和表情。
她在判断她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依靠本心。
可正常的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随着内心的恐惧做出反常的举动。
可她的反应……
正常的太过不正常。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终于开始正式怀疑,这个叫做阿诺忒的女孩子,并不能感知到感情,但她能够对场景做出最佳的判断,她给自己拟定了人设,这个人设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她就会做出这个人设的事情。
唯一的特例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少女微红的脸颊在此刻想来意外的诡异。
刚刚成年的女孩的情窦初开?
他不会看错女孩眼中自以为藏的很好的欢喜。
她喜欢他?
是因为她的人设里需要他这样的存在,还是她真的“喜欢”他?
擅长揣摩人心的心理医生无论怎样分析,得出来的结论都是前者。
但每一次面对这个叫做阿诺忒的女孩的时候,他又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的喜欢太真实了,从每一个表情,到与他说话的时候掩也掩不住的着迷,她克制的很好,但他是个心理医生,他一眼就分析出了她的言行举止,分明是喜欢极了的样子。
可要说她喜欢他,无论怎样想都是一个大写的可笑。
他始终相信,对方并不具备感情,只是她的人设里需要他这样的存在罢了。
而逐渐地他发现她的秘密:她的没有感情,她的伪装。
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上天打造的最完美的变态:永远的冷静,永远的客观。只要她愿意迈出这一步,新世界的瑰丽将向她展开,而她将一步一步,走向最终的王座,加冕为王。
而他将成为这个完成品的见证者。
就像他用各种思想潜移默化地诱导威尔一样,不,这个女孩比威尔还要完美,威尔会因为杀戮而感到挣扎痛苦还有烦恼,但阿诺忒的眼中却只有压抑的快乐,夺取他人的生命这种事给她带来的,是无上的快乐。
但她一直在压抑。
为什么压抑他无从得知,或许是不想失去她现有的家庭条件,身份背景还有关心她的家人朋友爱人,或许是不想过上那样追逐流离的生活。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都不重要。
唯一让他疑惑的是,对方明明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为什么会不愿意失去?
饶是汉尼拔左思右想,大概也猜不到用阿诺忒是在用前世束缚着今生。
“阿诺忒没有杀了你,但是死亡的灯塔已经亮起,韦斯莱在等着您,你今天必须死去。”
死亡的第一发钟声响起的时候,新世界的大门将会为这个叫做阿诺忒的少女敞开,即便执行这个死刑的人不是她本人,但只要效果达到了,谁在意这些细节呢?
在一阵压抑的闷哼声后,汉尼拔坦然地走出了巷子。
“还真是不小心的女孩呢。”他感概了一句,那锋利的刀上带着的血迹显然来自受伤了的少女,若是福诺迪斯还活着,这些血迹自然没什么大碍,但现在的话,就让他为这件事,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吧。
年轻英俊的心理医生将掌心的纸揉成一团扔进了脚旁的下水道横栏里,那里面漆黑见不到底,白色的纸团被扔进去后,瞬间就被黑色吞没,紧接着几乎是在分秒之间就消失了踪迹。
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黑暗终将吞噬光明。
*
福诺迪斯死了。
就死在她们最后见面的那条小巷子里。
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阿诺忒方才下课,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女生簇拥成一团在讨论着什么,她们最是八卦,可倒回去看以前,她们知道的秘密也是最多。
而往日里阿诺忒虽然没有洛蕾莱的性格那么外向,但她成绩好,又不吝啬教导其他的学生一些小问题,是以她的人缘一直都还不错。
见她也面露好奇的样子,领头的一个正在说着的女生朝着她这边靠近了几步,她的脸上还带着神秘的脸色,声音却是压低了,“你们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尸体有多么狼藉,听我爸爸说,动手的应该是个惯犯,现场干净的简直不像话,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而他们发现的受害者身上的多处伤口,让他们初步断定这是一场虐杀。”
见围着的女孩都露出一脸惊讶又害怕的样子,爆料的女生脸上终于出现了满意,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她不再说现场,转而说起来了受害者的情况,她语气里带了点同情,“说起来这人也算是倒霉了,听说前一段时间他才死了女儿,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就去天堂了,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和他们有仇,非得把他们家折腾到后代死绝为止。”
女儿?
阿诺忒转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维尔娅,你知不知道那个死者叫做什么名字?”
“死者?”维尔娅露出有些惊奇的表情,“阿诺忒,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因为好像是认识的人?”她眨眨眼,露出点苦恼,“如果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一直好奇着挺难受的。”
“恩……好像是个挺出名的小提琴家……大概是叫……福诺迪斯。”
*
【汉尼拔先生。】
【阿诺忒小姐?】
【您听说了么,福诺迪斯先生死了。】
【有所耳闻,似乎是死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我希望您应该明白,虽然我跟随他们在调查,但就像医患保护协定一样,我无法透露案件的具体内容给你。】
【那么我换种问法吧……那天的那个下午,汉尼拔先生在哪里?】
【如果阿诺忒小姐问的是福诺迪斯出事的那个下午的话,我想我应该是在家中。】
【没有证人么?】
【并无。阿诺忒小姐是在在怀疑我么?】
【也不算怀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我那天收到了署名为洛蕾莱的信件,上面给出的约见的地点,就是那条街。但等我到了那儿的时候,见到的人却是福诺迪斯先生。】
【您和他搏斗了?】
【显而易见。但我记得很清楚,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的好好的,我还为他叫了救护车,照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死。】
【但就像您说的,只是照理来说。】
【我当然没有否认这一点。呵,事实上,我的同学的父亲当时就在现场,她用简单的语言和我描述了当时现场的血腥场景,虽然为了照顾大多数的人群所以她说的语焉不详,但是我能够想象的出来那副样子。
胸口被掏空,血液几乎流干,干净透亮毫无指纹的匕首被扔在一旁,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一场谋杀。】
【我只能说,我对福诺迪斯先生的遭遇深表同情。】
【您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哦?阿诺忒小姐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第37章 以人皮为衣的裁缝师(一)
【您也知道,毕竟我很有可能是已知的,在案发现场待过的最后一个人了。】
【但您也说了,这更有可能是谋杀不是么?在重大事件之后记忆往往会错乱,它会欺骗你的感官,而恐惧总是来源于自身,面对这样的场景,自我恐吓既不能使真相显现,还会阻止你的思维延续,使你与触手可及的真相愈来愈远。】
【但这个选项也同样只是有可能而已,说不定他是自己割开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把自己的内脏扔在了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比如[下水道]之类的地方呢?】
【就像韦斯莱小姐一样?】
【您在说笑了,韦斯莱小姐的判决不是已经出来了,既然它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没什么讨论的必要了。】
【韦斯莱小姐一案的真相,我想这世上没有比阿诺忒小姐更清楚的人了。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还处在蒙昧的状态,没有人能够断言真相,所谓的真相,往往藏在大多数人眼中,流言过多,从而堆积成真相。】
【汉尼拔先生这是在告诉我,只要掌握了舆论的方向,就算是凶手,也可以被洗白么?】
【阿奴通小姐是在恶意曲解我的意思么?你应该很明白我所要表达的东西。而且,阿诺忒小姐若是此刻走向联邦调查局的话,作为唯一的嫌疑人,或许所有的原罪,都会被安在您头上,这一点,应该不是你希望的吧?】
【……当然。】
*
“当然不是我所希望的。”
阿诺忒合上了手机。
从学校回来后她就给汉尼拔发了简讯,这一聊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咳……
对方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说出她当时的赴约对象,但这种事她没办法不说,毕竟,那封以洛蕾莱的名义寄出来的信是盖了邮戳的,也就是说,它已经经手过邮局了。既然过路了那么只要有心就一定查的出来源头,这样的话她就没办法私自压下这个消息,相比之下倒不如诚实地说出一些能够被查出的消息。
而阿诺忒敏锐地发现了汉尼拔先生的用意。
他并不希望她去找杰克说出什么。
他在隐藏什么?
他知道凶手是谁?亦或是,他根本就是凶手本人?
阿诺忒从不怀疑对方有这样的能力,毕竟,从她在他家吃到过的,不止一次的带着人肉味的东西来看,他出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到现在,他依然是光芒万丈的心理医生,而没有被人怀疑过是可怕的凶手。
他是杀人凶手,可他隐匿在人群中。
阿诺忒微笑起来。
这就是她没有出手杀福诺迪斯的原因。
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她不想成为赫拉克洛那样的人,另一部分是因为,她在赌对方的用意。
她始终对那天男人留下的话耿耿于怀——什么叫做他想要达成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他想要达成的事是什么?
她回想了很久之后终于发现,对方最有可能在说的是什么。
她的枷锁已经断开了,她的杀虐之路已经敞开了,只要她迈上去,都不需要她伸手去推门,新世界就会完完全全地朝着她敞开。
她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去握住那把刺进人体就能带出飞溅的血液的长刀,可是她偏偏给自己束上了束缚,不肯挣脱。
为什么?
这是一个不需要明白的问题。
因为如今,已经不再有东西能够困住她了。
——假如不是汉尼拔先生的话,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就会成为下一个赫拉克洛。
洛蕾莱对她的制约终究是浅的,没有感情基础,仅仅靠着上一世的记忆克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语,终有一天她会敌不过自己的本能,然后朝着那些平凡无辜的人们露出她凶厉的獠牙。
可是有汉尼拔先生存在的地方,她并不想变成那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如果说上一世她杀人是身不由己工作需要,那么这一世,她不想因为想杀人而杀人。
她如今是阿诺忒,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她和她的从前没有半点关系。
阿诺忒只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普通学生,仅此而已。
即使她感知不到感情,但是她有上一世的记忆。
她可以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成为家族的骄傲。
她拥有她曾经幻想着的一切,即使她感受不到这份温馨,但是她拥有着,它们就在她的掌心,她一眼就能看一个完全。所以她完全不想那么草率地就做出决定。
此刻她好像就站在悬崖边缘,她牢牢地抓着那棵摇摇欲坠的树,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出现,然后帮她折断这根树枝,那么下一秒,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堕入万丈深渊。
*
再过不久便是阿诺忒的生日了。
虽然她的好朋友洛蕾莱前一段时间才死去,但她打算简办的要求还是被无情地驳回了。
理由很简单,尼瑞斯努家族的大小姐,未来的掌权人的生日宴会,怎么能办的那么简单?
这理由这么的官方这么的理直气壮,饶是阿诺忒,一时之间也是不知如何反驳,无言以对。
按照尼瑞斯努家的那几个老家伙的意思,他们是巴不得大办特办,最好是邀请了整个巴尔的摩的人前来赴宴,好让他们都知道,他们尼瑞斯努家的继承人是多么争气多么上进多么……【以下省略一万个夸赞的词语。
当然,上述这件事只存在于他们的幻想,这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这些年里家族中的生意已经逐渐转入了阿诺忒的手里,除了少数的无关紧要的生意的份额被分配给了分家的子孙后代,掌握着家族经济命脉的基本是她和她爷爷的心腹。
她的爷爷桑丘尔如今还坐着家主的位置,而她自然是内定的下一位了。
本来这职位是落不到她头上的,只是偏偏她的父亲只爱风月,花天酒地睡女人无所不为,还美名其曰是艺术,而他的兄弟姐妹除了会点夺权的手段,基本没什么经商天赋,于是不得已的,年迈的家主把目光放到了小一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