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个噩梦。
当看到奎林的尸体的那一刻,这就是阿诺忒心中的冒出第一个想法。
这几乎已经不能称作是“尸体”了,尸体至少还看得出是人的样子。
可这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连人的形状都无法看出。
贝芙丽微微侧过脸,这副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让她心生不适,事实上,饶是“见多识广”的她在第一次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恶心,“凶手剥下了奎林先生的皮。”
“剥下来?”阿诺忒的声线微微颤抖,“应该不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她似乎是还徒留了最后的怀疑,声音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恳切和哀求。
她不想也不敢承认这个真相。
贝芙丽闭上了眼睛,“经过初步的查探,我们发现凶手应该对人体非常了解,他下刀非常精准,我们经过初步的检测得出,他剥下的皮肤的厚度大概只在一指甲不到的距离。”
阿诺忒就这样盯着这具尸体,她的视线仿佛是全然的空洞,凑不到焦距。
奎林老迈的身体上的血肉已经被全部剥下,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肢体靠骨节支撑着,可毫无自我意识的骨节无法自我支撑他站起,于是这一团带骨的血肉软成了一滩烂泥。
他的头颅是唯一站立着的东西。
他的下巴埋在粉红色与鲜红色交杂着的肉里,胡茬上沾满了血迹。
他睁着眼睛,眼神惊恐面目扭曲,显而易见是死不瞑目。
这已经不是一句惨死可以形容的了。
“我的……我的天……”阿诺忒哆嗦着说着,声音颤抖着,然而埋下了头的脸上表情却是平静,“怎么……怎么会这样……奎林平时也不和人结怨,是谁……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贝芙丽把惊恐的少女揽在怀里,她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别害怕,我们会抓到凶手的,他不会有机会逃之夭夭的,初步的断定已经有了,应该是奎林先生的徒弟。”
“切尔特?”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名字。
“如果你的证言没有问题的话,应该是这个人。”贝芙丽解释道,“奎林住的是你们家族提供的别墅,我记得你说过,他年纪大了,总是爬楼梯太过劳心劳力,是以他住的是一层,而他的徒弟住的是第二层。”
情绪稍稍平静的阿诺忒咬了咬下唇,“所以?”
“在第二层那间常年没人住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一个暗室,而在那里面我们找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东西。”
“是……什么?”少女鼓足了勇气一眼开口问道,她似乎有所预感,接下来说出的,将是真相,可同样也将会是她无法接受的消息。
“许多许多的衣服……而它们的材料是……人皮。”
*
作为奎林唯一的客户,阿诺忒自然是知道许多查起来极为麻烦的东西的,比如奎林制衣一些小习惯,他的人际关系,再比如他们的住处。
奎林已经成了她的专属设计师没错,但他天生就该是个裁缝,对这份职业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热爱。
是以虽然他没法违背合约给别人设计衣服,但他却另辟蹊径——他收了徒弟,在闹街开了店,每天指导着小徒弟给人做衣服,日子过的也算是自由舒心。
吉米询问她的时候,她十分细致地给对方说了奎林的情况,而杰克也派人去了奎林的宅子——这是自然的了,尼瑞斯努家的别墅,哪里是一般人能进的?而现在有了阿诺忒的作保,他们的调查也能方便许多。
只是没想到的是,原本没抱希望的他们,会在这栋别墅里,发现这样让人害怕的东西。
而听到贝芙丽说出这样的话,阿诺忒心弦一颤,她瞬间就想到了还在她家中的,说要为她做衣服的切尔特。
“贝芙丽小姐。”她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沙哑,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多了分坚定,她的声音是掌控的很好的波动,让人难以怀疑她的用意,“我希望你们能派人和我回家看看。”
“怎么?”
“我方才或许忘了说,切尔特来给我做衣服的时候,并没有像奎林一样量了尺寸,交了大致的设计就直接离开了,”她的下唇被咬的发白,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他此刻还在我的家里,贝芙丽……我……我现在担心我回去的时候,那些每次都会在我回家的时候和我问好的女仆,如今一个个都躺倒在了地上,成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像奎林一样,死不瞑目,死状凄惨,像是漫长的长夜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永远无法挣脱开的充斥了鬼怪的噩之梦境。
*
听了阿诺忒的话,他们立刻派了人赶往她的别墅,但他们还是来晚了——还没推开门的时候,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这种腐烂的味道缠绕着他们的鼻翼,像是一个不祥的预言消息。
阿诺忒拿出钥匙开了大门,推开铁栅栏一般的大门,首先入目的就是软在地上的一团血肉,女人好看的黑色长发被染成红色,她闭着眼,脸上的苦意似乎是痛极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正是那时候和切尔特说话的女仆。
那时候的切尔特只微微红了脸然后迅速拉开了距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把,谁能想到不过个把个小时,这个笑容甜美的女仆就变成了地上的一滩血肉。
“这真是……虐杀么?”布莱恩·泽勒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大小姐,你家中有多少仆人?”
之前他们只知道她有钱,权势也不小,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房子,这么豪华的装饰,她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布莱恩在一番羡慕嫉妒恨之后,自发地改了他对她的称呼。
第40章 以人皮为衣的裁缝师(四)
“有三个,一个男仆做些修剪花枝搬东西之类的力气活,两个女仆,一个烧饭,一个做些洗衣之类的杂活。”
大概是在奎林那里见过了更凄惨的样子,虽然此刻她看起来依然很是害怕的样子,但比起那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她似乎是在强压下心里的恐惧,语调依然有些颤抖但还算平静,“男仆会点武,同时还兼职保护我们的工作。”
“保护?”布莱恩叹了一声,也不说完下半句,然后便蹲下身子去看那具尸体。
“我并不怕他对我不轨,”像是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阿诺忒摇摇头,口气里带了点小骄傲,“他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武力值不值一提,毕竟,教他的那位师傅,不过是个普通的健身教练,而我的老师……抱歉,他不让我提及他的名字。”
“别说这些了,”贝芙丽也是给神经大条的布莱恩跪下了,“既然有三个仆人,那么没有意外的话,里面应该还有两具尸体,有这个时间在这里闲聊,不如进去看看。”
“啰嗦。”没有被点名批评,但是从头到尾一直被贝芙丽盯着的布莱恩嘟囔了一声,当然他还是乖乖地毫无反抗地进去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法医三人组中的另一个人,吉米·普瑞斯。
吉米的年龄应该是三人组里最大的,是以他的性子也算是最沉稳的,他推了一把布莱恩,然后低声说道,“你安分点吧,这里可不是联邦调查局,别人家里,你收敛点形象,别败坏了整体。”
三个人的尸体被用相同的方式割下了身上的皮,大概是因为赶时间,比起奎林身上的伤痕的平整,他们的刀痕看起来要起伏地多,不知道是因为持刀人的心绪不平静,还是因为他对这些皮的不满意。
也算是巧合了,他们出案子的时候威尔不在局里,那时候他正在汉尼拔的家中接受“治疗”,为了不被打扰,两个人都关了手机【是不是有哪里奇怪【不。
等他知道这案子的发生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了,虽然已经匆忙地赶来,但他到底错过了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机会。
当然,凭借对方那种神奇的能力,能不能准时到事实上根本没什么大碍。
布莱恩和吉米去了屋子内,而阿诺忒就跟在贝芙丽的身边看着她检查着这具被暴晒在日光下的女仆的尸体,女人的胴体如今只剩下“分崩离析”的血肉,只有一张还算俏丽的脸蛋,残缺地显示出她曾经的美丽。
“他为什么要剥了她们的皮,也是做衣服?”阿诺忒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只是看着这一幕触目惊心,往日里熟悉的人成了一具不能再说话不能再动弹的尸体,即使没有悲伤,也徒生了兔死狐悲的凄凉。
年轻英俊的犯罪侧写师威尔·格雷厄姆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她的宅子的。
“凶手在剥下之前的人皮的时候都有所选择,并且每一份人皮都剥的分外精致,但这几份如此粗制滥造,我想只有一个原因。”
阿诺忒抬头朝他望过去,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显然是已经从他幻想的场景中清醒而出,“威尔先生……是模仿犯么?”
“不,”威尔摇了摇头,他的脑海里是男人愤怒的表情,他用手上的刀宣泄着他内心的不平,可是对人皮的苛刻的习惯使他还是稳住了一点水平,“他用这些人皮制作衣服,那么这些作为材料人皮自然是需要精挑细选的,之前所有的衣物他都做的精致,唯独这几份,他连取材都不愿意仔细,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这些材料并不是他一开始所想要的,而他取走这几分人皮,只是为了单纯的泄愤而已。”
“你的意思是,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所以取得这些不满意的,从而宣泄他内心的落差感?”阿诺忒轻声开口。
“我记得布莱恩和我提过,切尔特是来为你做衣服的对么?”威尔的视线转向阿诺忒,“这是他第一次出外给人做衣服么?”
少女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奎林往日里不让切尔特外出做这样的工作,他只能守在那家店里,如果要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奎林没有办法再阻止他,可奎林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一直很好,所以短期内应该都不会有离世的可能。”
“然后他杀了你的裁缝。”
“所以你是想说,我才是他真正的目标?”阿诺忒自嘲了一声,“那这么说,还是我害了他们三个。”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威尔迟疑了一下子,“切尔特应该还会来找你,他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混进这里,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
那次分离之后杰克就派人一直跟着她,阿诺忒想着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是以没有拒绝。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要办个生日宴会而已,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嫌事多的桑丘尔甚至一惊一诧地觉得这一定是来自商业对手的恶意,目的就是让他们搞砸,已经差不多无事一身轻的老人家瞬间找到了事情:办好这个宴会。
按他如今的空闲程度,好不容易找到事情做自然是全心全意,如今他差不多应该已经把阿诺忒的生日宴会当做了毕生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不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还事事亲力亲为,力求完美无缺。
阿诺忒想着毕竟对方也是个老人家了,有些事做也是好的,是以她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而既然她常住的那套别墅出了人命案子,她自然是不能在那里住了,她现在住的是学校附近一间居民楼,是新建的楼盘,虽然地方不大,但好在附近最不缺的就是人家,楼下的树旁永远簇拥着几个人,要么是下棋要么是打牌,再不济,也是坐在椅子上,一脸悠闲地话些家常。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有一个人的情况。
这天她才下课回来,住在她楼下的一个老大妈就拉住了她。
对方边一脸八卦的样子递给她一个包裹,边开口说道,“小诺啊,先别走,这儿有别人寄给你的东西。”
阿诺忒顿住了脚步,口气里带了点怀疑,“我的?”
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袋子,看的出来是份快递,收件的地址有些含糊不清,但这片小区本就不大,这些除了八卦外也没什么事好做的老大妈已经基本上把附近的住户记了个清,是以她今天看到了这包裹的第一眼,脑海里就勾勒出了少女的住处。
作为新住户的阿诺忒没有和他们太亲昵的意思,是以她今天拿到包裹的时候,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和对方唠嗑唠嗑家常,顺便套套话,毕竟阿诺忒长得不错,而她家里还有个儿子。
女人见阿诺忒一直盯着袋子看,也不说话,于是她凑过来,语气里是掩也掩不住的八卦,“男朋友送的?道歉或者是分手礼物?”
“这人……我不太熟……”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的少女沉默了会,才这样开口道,“不过听说是个杀人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送我东西。温德米尔夫人有兴趣么?”
“这……”温德米尔被问住了,她呆了几秒,才讪笑着回道,“阿诺忒你又开玩笑了,不想说就不说嘛,非要这样说做什么?故意吓我不成?”
少女没回话,只斜睨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会信?”
对方赶人的意味这样毫不掩饰,温德米尔也不是毫无眼力见的人,她见这情况她大概也问不出什么具体的情况了,有些不甘心地又嘟囔着啰嗦了两句,才告别离开。
见身边没人了,少女才把视线移回了包裹的身上。
寄件人的框里,某个名字被那个人一笔一画写的分外清晰。
切尔特。
那上面这样写道。
那个在逃的凶犯,给她寄了一个包裹。
包裹不厚,形状是长而窄而薄,基本排除了是肢体之类的用来吓人的东西的可能。
跟踪她的人因为她神色的淡定没有多想,因此也没有上前询问,于是她维持着一本正直的神态荡回了家里,然后她拆开了包裹,首先入目的是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还算精致的礼服,触手温软,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制作的精心。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作祟,她总觉得这衣服比起奎林的水平来说,还是差了一些。
她说不清差在哪里,只觉得这衣服不管是看上去还是摸上去,都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