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男人默了默,绷着声音:“何彬推的?”
“男人就算收了力道,触感跟女的也不一样。”
更何况,当初秦盏从何母那里拿回箱子的时候,她说了一嘴何彬跟何川是一起从家离开的。然后到了何彬这里,变成了一直没有联系。
相比起来,毫不知情的何母说的话更可信。
钟拓咬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兜里电话这时响了。钟拓和那边简单说几句,挂断后告诉秦盏:“车来了。”
秦盏拿上外套,跟在钟拓后面下楼。
外面正飘着小雨。细细密密,如稠一样落在身上。小巷子里漾着淡淡的土腥味。
也不知是钟拓告诉的,还是那人留了个心眼,车没开进来,而是停在宾馆右边的拐角处。
浅黄色车灯亮着,车前蹲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成套的短款运动服,正低头摆弄手机。
瞧见钟拓,他笑呵呵站起来。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秦盏,十分热络凑到跟前,“拓哥,怎么样?这车不起眼吧?”
天色黢黑。雨雾下停着一辆老款桑塔纳。黑色漆,有棱有角的线条让人仿佛回到九十年代。
不起眼是不起眼。只不过这车破的啊……好像就是用几颗螺丝把乱七八糟的零件拼到一块的。
钟拓视线在上面停了几秒,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口袋的熊猫烟扔了过去。其他没多说。
那人接住,有点受宠若惊:“客气了,拓哥。”
两人又寒暄几句,那男人走了。
昏暗的灯光里雨束更加清晰。秦盏将帽子扣到脑袋上,嘴角含着浅笑。
钟拓挠了挠眉心,眼里有点似是而非的懊恼:“坐吗?”
秦盏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啊,干嘛不坐?”
车门关上,响起“哐啷”一声。玻璃晃了几晃,怕是再大力点就会整片掉下来。
钟拓隔着玻璃看着秦盏的侧脸,半晌,轻笑了声。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
车内一片昏暗,前灯的光亮隐约透进来,两张脸模糊地映在光影里。
钟拓抬手调了下后视镜,淡着声音吐槽:“不起眼和没眼看,那家伙没分清。”
秦盏正系安全带,听罢“噗嗤”笑出来。
其实这车里面比外面要好一些,收拾得还算整齐,看得出来车主是个爱干净的人。而且,出门在外,总不能要求那么多。
系上锁扣,秦盏将手肘搭在窗边,抬起另一只手晃了几下,“你不觉得坐这车有种凤凰传奇唱自由飞翔的味道吗?”
钟拓脑海中浮现一辆红色敞篷车里,男的“Yo Yo Yo”和女的嘹亮的嗓音。
他握住方向盘,淡淡望着前方:“倒是有种骑凤凰牌自行车的感觉。”
秦盏忍不住笑:“好歹能遮风挡雨。”
钟拓挑了下嘴角。
雨势大了些,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钟拓关掉车灯,这一处的光亮彻底隐下去。
两人静静坐着,没多久,从宾馆里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卫衣和同色系运动裤,身材颀长劲瘦。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整个后脑勺都被罩住。
秦盏看着何彬渐渐走远,轻笑着:“你看,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桑塔纳慢慢开出小巷,何彬正好坐上出租车。
这里晚上人少,又赶上下雨,整条路上也没几辆车。钟拓开车稳,两辆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雨越来越大,车开不快,跟起来也容易。就是车里静得秦盏眼皮子都快耷拉下去。
挡风玻璃下放着个小电视。在这车里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秦盏盯着看了几秒,伸手指着这东西,“能看吗?”
钟拓偏头扫她一眼,“困了?”
“都快十一点了。”
“看吧。”
她打开电源,没找到遥控器,直接上手操作。
等界面出来,她咬了下舌尖,然后乐了,“这车主,可真带感。”
擦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点开了“岛国群批”这个文件夹。看见里面的内容,秦盏忍不住笑。
这套路,有点老。
按下返回键,她接着又打开“欧美大片”的文档。食指点在上面,秦盏漫不经意地吐槽:“名字挺有新意,内容可不咋地。”
钟拓握着方向盘,见她点的不亦乐乎,就是没放出来一个。淡着声音问:“没有能看的?”
“那得看‘能看’的定义是什么。”秦盏扭头看他,一双狐狸眼带着清浅的笑意,“岛国群批里面是灌篮高手,欧美大片装的是变形金刚。还有一个国产人兽。你猜猜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钟拓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
“猜啊!”
视线转回前方,默了默,他说:“西游记。”
秦盏点了点下巴,眼皮一掀,“前两个都是动画片,最后一个怎么可能是名著?我猜是葫芦娃。”
真的是太无聊了,以至于对这样一个无聊问题的答案都充满了期待。
秦盏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缓冲几秒后里面的内容显示出来。
“啧。”
钟拓目光瞥过来,“怎么?”
秦盏撇了撇嘴角,“是熊出没。”
他轻笑:“名副其实。”
车子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拐进了一条很偏僻的小土路。道路两旁都是池塘,在黑透的夜里泛着渗人的水光。
秦盏透过雨幕看清外面的景象,面色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钟拓似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静了一静,秦盏缓缓开口:“只是没想到这么远。”
说完,将音响的声音调大。
男主唱性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秦盏轻笑了声:“这车主真是画风清奇。”
钟拓喉结滚了滚,偏头看了她一眼。
前方出租车慢慢拐进一条小路。钟拓也跟着拐过去。音响里男人还在继续唱着——
I gotta touch you
Cause baby we\'ll be
At the drive-in
In the old man\'s Ford
他挑唇,“早知道弄一辆福特过来。”
秦盏懒懒应着:“你没听到,树丛后和地下室都可以?”
“可以什么?”
她压着声,用气音对他说:“Talk dirty to me。”
钟拓下颚线绷起,突然踩下撒车。秦盏整个人往前冲过去,又被安全带拉回来。
“疯了?”她被勒得差一点伸手揉胸。
钟拓坐在驾驶座,棱角分明的脸隐在阴影里。幽黑的眼眸像两颗黑珍珠。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哑着声说:“人进去了。”
秦盏抬头,看到何彬已经下了车。他抬手压了下鸭舌帽,穿过雨水,朝一处破旧的平房走过去。
钟拓目光落在那边,“我估计你等会儿大叫,不是在树丛和地下室,而是在这个破房子里头。”
秦盏:“……”
她才不会大叫好吗?那多毁人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字数到了,所以这文明天要入v了,上午有万字更掉落。嗯~不多说了,感谢支持正版的小仙女。入v首章评论有福利~么么哒!
第17章
按照钟拓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多废话。在外面干等着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进去看看,把事情弄清楚。
但秦盏的想法和他刚好相反。
“万一打起来,你一挑二不是要吃亏?”
钟拓十分不屑, “都是屁话。里面如果不止两个人你怎么办?”
秦盏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少一个是一个。而且有我在……”
“能全部摆平?”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说有我这个负担在, 多少会影响到你发挥。”
钟拓轻咳一声, 眼尾微挑,狭长的眼眸里染上似是而非的笑意,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秦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语气诚恳,“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多少心里得有点数。”
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侧脸沉静,样子不急不躁。这模样说的好听叫冷静, 说穿了其实就是冷情。
就好像平时她看着一副热络好相处的样子,其实真正能让她在意的人,寥寥无几。
钟拓默默盯着她侧脸看了片刻,顶了下腮帮,转开视线。
车内静了一阵,两人视线落在同一方向。
“何彬他哥叫何川,是我大学同学。又因为我认识了我堂妹。”秦盏声音又低又轻,语气没什么起伏, 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堂妹为了他出面从我这里拿了点钱,然后何川……”顿了顿,她讽刺地勾了勾唇,“打了人,拿着钱跑路了。”
钟拓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咬着,没点火。懒洋洋问:“你觉得这事儿赖你?”
秦盏撑着头,眼睫扬起,姣好的面容平静如水,“他们两个看对眼,不是我拿枪逼的。我就是觉得,何川办事太恶心人。”
秦棉和她打小关系就好,不然不会她一开口,几百万秦盏就痛快的拿出去。
刚出事的时候秦盏还会生气。但自从那天接到秦棉电话后,她就知道这是件愿打愿挨的事。能做的她都做了,秦棉执迷不悟,这事她不会再管。
跟着何彬过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那三十几万找回来。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算这钱掉进水里也有个响不是。
钟拓听完没有立刻说话,须臾轻飘飘问一句:“所以现在不让我进去,是怕我一起把他们弄死?”
秦盏笑着摇头:“我想看看,如果里面这人真是何川,能不能和平解决。”
女人和男人想事情的脑回路就是不在一条道上。已经弄成这样,就算找到了人家会束手就擒等着被你抓进去?
钟拓挑了挑唇,“虚不虚。来都来了,你想怎么和平?”
秦盏比了个“六”的手势放在耳边,“歪,妖妖零吗?”
他嗤笑:“极品。”
深夜,黑蒙蒙一片,连月亮都因为下雨躲了起来。
何彬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门里闪出一丝光亮,很快又被遮住。
四周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隐约能看见他手里多了一把雨伞。
秦盏和钟拓静静坐在车里,等何彬举着伞走出小路,才开了门下车。
钟拓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叠伞扔给秦盏,倒是自己身上的烟灰色衬衫被雨一淋,全贴在了身上。
秦盏撑开伞走到他跟前,手臂举得老高,“一起打不就完了。”
钟拓伸手隔开,把伞移回她头顶,“你懂什么,这叫湿·身诱·惑。”
秦盏:“……”
行行行,你湿身你诱惑,你和骚包是一伙。
脚下道路泥泞,没走几步鞋便被打湿。这里应当数娄尔县最偏的地方。连成排的平房破旧不堪,外墙漆脱落露出红色砖头,颤颤巍巍地立着,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拄着拐杖迎着风雨。
一高一矮的身影并肩走到平房前。蓝漆木门老旧残破,满是皲裂的痕迹。门前水泥地上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渐一身水。
秦盏抿了抿唇,抬手敲门,被却钟拓扶着肩膀轻轻推开。他修长的手拍上门,力道大又急促,看起来没什么耐心。
不久,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钟拓没说话,继续拍门。等里面人又问一遍,才不耐烦地说了句:“三巷八号,你叫的东西到底要不要!”
门被警惕地开了一条缝,露出男人小半张脸,“你找错了,我这不是三项八号。”
秦盏立在一旁,听到说话声突然收了伞。
钟拓立即反应过来。痞里痞气朝那人笑了声:“是么。那我能跟你借点东西吗?”
里面人一口拒绝,“我这里没有雨伞。”
钟拓猛地一脚踹开门,“我不借伞借钱。不多,就三十来万。”
何川被这突来的大力撞的踉跄两步。等站稳,钟拓已经面色不善地走进去。
高大的身影立在何川面前,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隐约透出精壮的身躯。脸绷着,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何川扶墙站好,面色狰狞。然而所有动作,在看见钟拓身后的人时戛然而止。
“……秦、秦盏。”
秦盏松开手,门在身后“哐啷”一声关上。水珠顺着手上的雨伞连成串往下滴,在脚边洇成一滩。
她望着何川,神色冷凝。
屋内的光亮全部来自于吊在棚顶的那个十几瓦的灯泡。一米不到的小窗户下方放着一张破木板搭成的单人床。床头边立着一张老旧的小木桌。
桌上放满了外卖餐盒和用过的纸巾。脏乱的地面上扔着许多空酒瓶,墙角酒精炉里正烧着火,边上几团用过的锡箔纸。
秦盏垂眸,压着呼吸缓了几口气。
何川抬手蹭蹭鼻子,觑了钟拓一眼,往秦盏面前走两步。
“你……”
啪——
何川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偏了头。
“你顺走这么多钱,就过成这鸟样?”
秦盏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人是何川。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双眼布满血丝,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个月不到瘦得不成人形。
钟拓瞟一眼她的手,舌尖顶了顶腮帮。
何川舔了下嘴唇,用力吸吸鼻子,艰涩说:“我也不想过成这样,但我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