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俏却不听她叨叨,直接冲着宽子使眼色道:“既然来了一趟,就进去吧。”
她这么说,宽子犹有些不敢,薛云卉连忙朝他挑眉,他这才把心一横,不去看燕子娘,跟着刘俏进了院子。
“唉,我说她俏姐,燕子如今到底守寡在家,这旁的男人过来不好吧?再传出去让人听见了……”燕子娘皱巴了脸。
刘俏朝她笑,“婶子何必忧心?一来宽子和咱们都相熟,和燕子更是发小,不打紧。二来么,薛道长方才在我家院子里瞧着你们这边阴气重,正要过来查探呢!来一个也是来,来两个也是来,又没旁人知道,不当事的!”
燕子娘本还想追究一下宽子是燕子发小的说法,这下听了阴气重的话,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哎哟,薛道长都住咱们隔壁了,怎么还有阴气过来呀!”她吓得抖了嗓子。
薛云卉笑笑,“我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身上阳气也就比常人多一点,不施法术,管不了那许多。倒是宽子老弟,我瞧着阳气十足,他能多来几趟,比施法还管用。”
宽子一听这话就乐了,刚想说什么,却见燕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宽子哥,你怎么来了?”
宽子听她一问,似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从头倒脚僵住了,全忘了薛云卉教他得如何说好听的话、做漂亮的事云云。
薛云卉看不下去了,使劲吭了一声。
第075章 助力
薛云卉使劲那么一吭,就跟叫魂一样,宽子立马回过了神来。
“燕、燕子,我就是来看看你。”
宽子开了口,自觉浑身松快了些,连忙将两匣点心递给燕子。
燕子一愣,“宽子哥,你怎么有钱买这么好的点心?”
她说这话又觉得好像是嫌人家穷,连忙换了句话:“我是说,宽子哥你破费了。”
宽子根本不介意,呵呵傻笑,挠了一下头,“我手里也有钱了,我拜了师父,开始学艺了!”
燕子和燕子她娘皆吃了一惊。
燕子娘道:“你拜上师父了?之前不是找了好几个都不要你吗?现在哪个要你了?别是骗你的吧!”
刘俏一听就皱了眉,宽子道没什么,回答道:“我师父是衙门的张仵作,师父说我身上阳气足,眼睛也亮,适合干这个,收了我当他亲传大弟子!”
“张仵作……难怪……不过他是衙门的人,真能看上你?”燕子娘还是不大信。
薛云卉笑着接过话来,“大娘别不信,是真的,贫道在中间牵得线。宽子已经正经行了拜师礼了,正经是张仵作的入室弟子,以后不出意外,是要接他的班的!”
她这么一说,燕子娘这才意识到宽子是真的攀上高枝了,虽然仵作也是和死人打交道,可那是衙门的人啊,终归是有人罩着的。
她干巴巴笑了一声,“那得恭喜宽子,来来,进屋坐吧。”
宽子满脸惊喜,薛云卉和刘俏相互对了个眼神。
进屋坐了,宽子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只两眼放光地盯着燕子瞧,瞧得燕子都不好意思了。
刘俏咳了两声,提醒了他一下,可他还是一副傻样,该说的话说不到点子上,刘俏性子急,张口替他说了来。
“别看咱们宽子打小不起眼的,这福气都藏命里边,说来就来!这下行了,拜了师父了,下边该娶媳妇了吧,可不小了嘞!”
宽子被她说得脸红了起来,小声道:“干爹说我是时候娶、娶媳妇了!”
他说着,抬了眼去看燕子,燕子被他这几眼看得,先是一愣,接着也臊了起来,低了头不说话。
刘俏呵呵地笑,那燕子娘却一下子恍过了神来,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对着宽子急急道:
“这都黑天了,城门都快关了,宽子你还不赶紧回义庄去!喝口茶便走吧,你在城里又没地方住!”
这句吵嚷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碎了屋里刚哄起来的些许气氛。
宽子愕然,脸都僵了,刘俏眉头一皱,就要站起来说话,薛云卉连忙扯了她一把,给她使了个颜色,让她往燕子那看。
只见燕子也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她娘道:“娘你说什么呢?宽子哥好不容易来看我一回,今天又是他的好日子,娘你赶他做甚呀!”
燕子娘一听,急得跺了脚,当着刘薛二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把拉了燕子往一旁说话去。
“你傻呀!你没看出来宽子来干嘛的?!他是……要向你提亲事,探你的意思来了!他连自己的屋都没有,不就拜了个师父,就想着要娶妻!不赶紧打发走,到时候他说了那话,让咱怎么接?!燕子你可别犯傻!”
燕子娘急得不行,偏偏燕子听了愣了一下,“宽子哥,真是来探我意思的?我说他怎么盯着我看……”
话说到后头,声音小了下去,耳朵边热了两分。
燕子娘看得心惊,“你、你不会愿意他吧?他可是穷光蛋!他连吕四都不如!他连屋都……”
“娘,”燕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打小宽子哥就对我好,有一个铜板也给我买包子吃!当年,他但凡有些家底,我也不至于嫁进了吕家,那人动辄打骂不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如今我成了寡妇,他又有了出息,他要真有意,我、我就愿意!总比嫁给烙大饼的老头子强吧!就像俏姐说得,再嫁从身!我也想有个着落!”
燕子娘听了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女儿“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说不出话来,刘俏却走了过来。
“大娘,燕子和宽子有这么一段缘分不容易。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宽子如今拜师学艺了,以后不可限量!”
薛云卉连忙去拉宽子,宽子这回机灵了,正经朝燕子娘鞠躬,“大娘,我是真心待燕子的,只要燕子能嫁给我,我自己不吃不喝也给她好吃好喝!”
这话听在燕子耳朵里是情意,听在燕子娘耳朵里,更是提醒了他宽子是个穷光蛋!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跺着脚,嚷了起来,“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你连屋都没有,哪来的钱娶媳妇?难不成也让燕子睡义庄去?!”
宽子被她嚷得一愣,刘俏接过了话来,“燕子还得守寡,又不立时嫁人,再过些时候,宽子手里攒了钱,典个屋也行啊!”
“她俏姐你说的轻巧,你嫁人的时候,要是你男人典屋给你住,你住不住?!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这话可把刘俏问住了,一时间屋里紧张起来,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云卉却感受不到这段紧张,她微微笑了笑,转过头来,问向燕子娘。
“贫道敢问大娘,宽子现下虽是没自己的屋,可他若是有钱呢?能不能抵得上屋了?”
燕子娘不知他何意,答道:“有钱就能买房子,只要够多,自然抵得上的。”
薛云卉又问:“那多少算足够多呢?”
燕子娘皱皱眉,心道这话什么意思?
这薛道士还准备慷慨解囊,送钱给那穷小子不成?
她想了想,“光有屋不成,那还得要家什齐备,怎么也得……五十两吧!”
“五十两?那在保定都能买两套四合院了!”刘俏惊讶出声。
宽子、燕子也由不得脸皮发白,连屋顶上趴着的一路跟来的黑影,都摇了头。
燕子娘见他们震惊,心里乐了几分,越发肯定:“成亲可不光是房子家什而已,没有五十两,怎么够过的?”
她说着更得意了,转脸问了宽子:“你可有五十两?”
宽子讷讷地说不出话,脸色变得灰败起来。
薛云卉却突然笑着开了口,“宽子有没有这个钱且不说,我就问大娘,若他有这钱,燕子可能嫁给他了?”
燕子娘料定了宽子没钱,当下连想都不想,直接道:“那自然行的,一口吐沫一颗钉!”
“好!”
薛云卉笑着拍了手。
第076章 灯火
众人皆不知薛云卉为何拍手叫好,错愕地看向她,她却转头朝宽子一笑。
“宽子,我有个法子,能替你弄来这么一笔钱,你想不想要?”
这话一出,几人更是惊诧。
宽子瞪着眼睛咽了口吐沫,看看燕子,又看看燕子娘,使劲点了头,“我要!”
薛云卉欣慰地点了头,朝众人拱了拱手,解释道:“贫道不才,会一种极难得的法术——能把一个人几年后钱财,转至眼前。”
话音一落,众人皆掩了嘴,除了燕子的娘,其他三人眼中尽是惊喜,可燕子娘呢,眼珠子快瞪了出来,脸上却是惊吓。
“与我来说,这个法术需要耗费些力气,我这一年也只能做这一次,颇为难得。不过与宽子而言,我可是要把你几年后赚的钱挪到今天来,也就是说你往后会碰见一事,费了好大劲,却没钱财回报。你可想清楚了?”
薛云卉看着宽子,他二话没说便点头,“道长,我晓得!恳请道长施法!”
薛云卉道好,闭起眼睛念起经来,众人皆不敢说话,静静瞧着,不过几息的工夫竟有一片巴掌大的叶子从屋外缓缓飘了进来,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中,缓缓飘落到了宽子身边的小几上。而那叶子上,正正经经托了一捆宝钞。
燕子和刘俏全惊叹出声,薛云卉眉眼含笑,示意宽子数来,不多不少正是七十三张一贯的宝钞。
宽子拿着那钱,手都抖了。
“大娘你看,这钱可够?”薛云卉转过身来去问燕子娘。
燕子娘明显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带听清了薛云卉的问话,嘴唇抖了抖,“这、这是真的吗?”
“如何不真?明儿宽子就能拿着这一打钱,买间小院。”
燕子娘不说话了,脸上几块肉完全僵住。
刘俏却是恍过了神来,哈哈笑了两声,“婶子,钱您也见了,这桩亲事可该点头了吧!”
燕子娘却不点头,只还皱着眉,“宽子他一个没爹没娘、义庄长大的,这一时有了钱,往后、往后……”
见她这是要反悔,刘俏立马坐不住了。薛云卉却赶在她前面,幽幽开了口,“大娘说一口吐沫一颗钉,三清圣人可是听见了的。”
这一句话,就让燕子娘彻底闭了嘴,她皱巴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眼睛眨个不停。
刘俏都快笑出声来了。不过薛云卉却多长了个心眼,临走之前,轻飘飘地扔了一句,“圣人们脸前回禀的事,无论谁说的,都得成了才行,不然么,圣人们可是要怪罪说话的人的!”
话音一落,燕子娘眼一晕,扶在了案上。
……
出了燕子家的门,宽子朝这薛刘二人连声道谢,刘俏嘱咐了几句“以后好生过日子”之类的话,便让宽子赶紧离城去了。
燕子家小院里隐约传来又急又气的声音,刘俏禁不住咧了嘴笑了。
薛云卉也弯了弯嘴角,却问道:“燕子娘为何就这么不乐意?现在宽子要模样有模样,要银钱有银钱,多好的女婿啊?”
“你不懂,”刘俏笑着回她,“打宽子一小,燕子娘就没看上过他,这十来年过来了,她就没把他放进眼里过。就算宽子有钱了得势了,她心里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况且啊,那烙大饼的老头子,确实有几个家底,想来没少许给她彩礼钱,自然比宽子还是强的。”
刘俏说着,叹了口气,“做娘的想让姑娘嫁进有钱人家也是常事,只她也不瞧瞧那老头多大岁数了,这么大年纪还想着小姑娘,能是什么老实人?燕子娘就是眼皮子浅,当年挑了吕四,也是因为他比旁人多许了几斤茶叶!现在又这样!若是燕子愿意也就罢了,燕子既不愿意,咱们帮这一把,也不算多管了闲事去。”
薛云卉道自然是,“我瞧着他二人是有夫妻面相的,想来以后能好好过日子……”
两人说笑着回了刘家,却不见四合的夜幕中,有黑影极灵巧地从阴影中窜了出来,回看了刘家一眼,便利索离去了。
……
保定的一家客栈里,黑影理了理衣裳走到客房门前,门前站了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不到三十岁,蓄了胡子颇显稳重,看样子刚从房里出来。
“你小子来得正及时,爷刚问过你,快去回话吧。”那男子道。
黑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声应了一句,敲门进屋了去。
他行了礼,微微抬眼见自家主子坐在桌子边上饮茶,神情一派怡然,也不等问,连忙回话,“回爷,小人已是将那人的情况俱查清楚了……”
这事说来巧得不像话。他家爷结了差事,快马回京交差,刚到了保定府,正往客栈准备落脚,谁知那人竟一下出现在了他们脸前。
他们几个也见过那人,可若说是谁头一个认出她来的,当真是爷自己。
爷当时也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出来。
说实在的,他还是头一回见爷嘴角弯这么高……
他原原本本地,一口气把今日按着爷的吩咐,打听来的事全回可来,又把方才从燕子家里,趴在屋顶上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属下是亲眼看着那树叶飘起来的,至于那叶子上何时托了一沓宝钞,小人倒是没瞧见。那小伙出来对着她千恩万谢的,那人很是高兴,只说都是那小伙自己的钱,她不过替他弄来罢了,然后她便同刘家大姐回刘家了。”
话说完了,屋里响起一阵指尖轻扣桌面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地,声音轻而促,几声过去,男人才轻哼了一声,开了口。
“都是些骗人的把戏,定是用细线拴着的。就她修得那两年道,能修出来什么本事?”
男人声音带着明了的轻蔑。
回话的人听了,只低了头没说什么,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